第三章 红顶子商人02李文澄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李文澄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三章 红顶子商人02
书名: 胡雪岩 作者: 李文澄 本章字数: 12883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38
门人却装作未听见似的,厚着脸对他说:
“胡大先生,你是个有钱的主,这门房替客人通报是有规矩的,虽然你有财有势,名气又大,若是想……”
未等他说完,胡雪岩大声说道:
“我再问一句:你去不去通报?再不去的话,我可要回去了,到时候李大人找你麻烦,可别后悔,更不能怪我呀!”
那门人既不去通报,也不让胡雪岩离开,死皮赖脸地缠住不放,目的是想要银子小费,就这时,忽听丁子昌大声说道:
“哟!胡大先生来了,欢迎欢迎!”
说完之后,他又看到一位和尚站在旁边,急忙指着,向胡雪岩问道:
“胡大先生还带一位大师来见李大人?”
胡雪岩笑道:
“我忘记介绍了,这法师是天竺寺的主持智能大师,他有要事想求见李大人,正巧我们一起来了。”
丁子昌听了,迟疑了一下,说道:
“李大人有事要见胡大先生,这位法师插在中间,会有不便吧?不如——”
未等丁子昌把后边的话说出来,胡雪岩急忙打断,转身指着门房的人说:
“丁主办,快让他们去通报吧,我下午还有急事要办。”
丁子昌不好再坚持了,只得说:
“不必通报了,我们这就进去见李大人。”
于是三人随即走进府里去,来到一所宽大的客厅里坐下,不久,李鸿章满面春风来了,笑眯眯地说道:
“胡大先生光临敝府,不胜欢迎之至!”
说完,忙派人送上茶来,胡雪岩见李鸿章看看邵鸣太,正想发问,忙站起来介绍道:
“李大人,这位法师是天竺寺的主持智能大师。他有一件要事要与大人交涉。”
“啊,找本府有什么要事?”李鸿章听了,两眼看着邵鸣太,又接着说道,“不过,本府今日不办公事,请大师改日再来吧!”
说罢,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意在对这位不速之客下了逐客令。
按清朝官场上的规矩,下级官员或是一般人士,在晋见大官时,一见大官端起来茶杯,就得起身告辞;若是不走,便会有人喊道:“送客!”这个端茶杯的动作,正是下逐客令的一个信号。
这时候,胡雪岩一见李鸿章端起茶杯,要赶走邵鸣太时,忙站起来说道:
“李大人,这位智能大师正是为了大人家的私事才来的……”
邵鸣太立即站起来,双手合掌,喊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然后从怀中取出那份诉状,恭敬地说道:
“请李大人自己看吧!”
李鸿章迟迟疑疑地从他手中接过那份诉状,越看下去,眉毛皱得越紧,看到后面,他的额门上竟然沁出了一层汗水来。
看完之后,只见他脸色一变,显出十分气愤的表情,两眼瞪住邵鸣太大声说道:
“这是一份诬告的诉状,本府‘一门三进士’名扬江淮河汉,无人不知;兄弟行中,也都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朝廷栋梁!五弟李凤章也是有功于朝廷的,他在做官与金钱上从没有奢求,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等下作之事!”
说到这里,李鸿章又狠狠瞪了一眼邵鸣太:
“本府说一句不客气的话:这全是一派胡言乱语,满纸荒唐不实之词!哼!太可恶了!”
他气得满脸通红,突然把那份诉状举起来向前面不远处的烤火盆里,使劲投去!
那火盆里的木炭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舌向上直窜,眼看那诉状就要落进火盆里,只见胡雪岩突然从座位上纵身跳起,三脚两步赶过去,伸手一把将那份诉状接在手中,说道:
“李大人!假若真是栽脏陷害的诬告,烧了它,就没有了证据,还是留着它,立此存照岂不更好?”
说完,就把那份诉状揣在怀里。邵鸣太说:
“不劳胡大先生担心了!这诉状我们已经抄写了五份,烧了这一份,还有四份哩!不过,只要有一份送到朝廷那儿,也就足够了!”
胡雪岩接着说:
“左宗棠大人派胡某前来警告李大人,对杭州天竺寺里发生的这桩案子,已是证据确凿,有关证人全被左大人关押在监,本欲上奏朝廷,严办涉案有关人员,那样做是否会累及李大人的锦绣前程?……左大人斟酌再三,才决定先来……”
邵鸣太未等李鸿章说话,立即站起来说:
“既然李大人一口咬定那诉状是诬告,贫僧在此坐下去已属无用,只得就此告辞。”
“大师慢走!”
李鸿章忙站起来拦住,又接着讽刺说:
“智能大师已是跳出三界外的出家人,未想到对尘寰间的是非恩怨还如此看重,少见,少见!”
被挖苦得一肚子火气的“智能大师”,立即双手合什,喊了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之后,针锋相对地予以反击:
“虽然贫僧不在五行中数十年了,可是,经书口中念,佛祖心中留,佛像被毁坏得残破不堪,贫僧又怎能安坐寺中诵经修行呢?”
听了之后,李鸿章的态度已软了下来,说:
“胡大先生!看样子街面上传扬的那件事情,就是这桩天竺寺里的案子了?”
胡雪岩说道:
“应该是吧!不过,胡某是昨天才听说的,据我所知,左大人对此事十分生气,因为案子就发生在他的管辖区内,传扬出去,他也脱不了‘治理不严’的错咎。左大人又想到李凤章乃李大人的胞弟,他怎能在不与大人通报之后,就像那个彭玉麟一样,将令侄随意处决,这种先斩后奏、不顾情义的做法,非左大人能做得出来的……”
这席话立刻勾起了李鸿章对那段往事的回忆,当年四弟李蕴章之子李经祚,在乡里横行不法、欺行霸市、为所欲为。他领着一伙人在三县交界的临官镇,暗偷明抢,拦路打劫,闹得方圆数十里的人家鸡犬不宁。地方官慑于李鸿章的权大势大,谁也不敢惹他。虽然有数十条人命案发生在那里,最终都成为“神仙也破不了”的冤案。
恰巧遇到了彭玉麟来巡察,一听这事之后,气得这位“刚直公”哇哇乱叫,立即将那李经祚抓来,在临官镇召开了一次公判大会,把他处死了。等到李鸿章派来的说情人赶到时,李经祚的人头早已落地……
每当想起这事,李鸿章总是忌恨彭玉麟不讲交情,故意与自己为敌,恶意败坏李家名声的种种做法,现在五弟李凤章又出了乱子,幸而左宗棠还能派胡雪岩先来通报消息,这也就不错了。
但是,李鸿章一向依恃自己手中的权力,包庇和纵容子弟们的不法行为,千方百计地为他们开脱罪责,或是避重就轻,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他对胡雪岩说:
“对左大人的情义,少荃铭志不忘,有朝一日,定当加倍回报。这次天竺寺的佛像旧金被损的事情,如果真是五弟凤章所为,定让他退还旧金,严加惩戒……”
未等他再说下去,邵鸣太又双手合什喊道:
“阿弥陀佛!既然李大人如此袒护令弟的劣行,这桩案子只能惊官动府了。难怪人们都说李大人一向包庇纵容亲属的违法行为,果真是实,我们只好就此告辞!”
说完,他看着胡雪岩示意要走,李鸿章却拍着案子,厉声大叫道:
“慢!二位即使要走,也请让本府把话说完,斟酌是否恰当,然后再走不迟!”
胡雪岩立即对他说:
“大人请讲。”
李鸿章振振有词地说:
“本府五弟凤章是当地有名的首富,根本不缺金银,哪里会去寺院搜刮佛相上的旧金,真是栽脏也找错了主子!再者,你们私设公堂,刑讯逼供出来的所谓‘罪证’,怎能算作证据?严格追究起来,你们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呢?本府不予计较,已是看在左大人的面子!”
听了这番话,胡雪岩冷笑一声:
“请问李大人,六、七个雕塑匠、加上令弟带到天竺寺去的什么人等,都参加刮金之事,现已主动证明,难道不能算得是人证?旁证?那七、八车金粉全在令弟李凤章家中存放着,算不算物证?还有,天竺寺里大大小小的佛相全被刮得残破不堪,面目全非,难道不能算作物证?这人证、物证、旁证,三证俱在,大人不去一一核实,还满口抵赖,百般庇护,甚至反咬一口,说我们是诬告,是栽脏,陷害,岂不是颠倒黑白么?……”
胡雪岩说了这一席话之后,立即站了起来,将袖子一甩,拉住邵鸣太就说:
“智能大师,我们走——”
李鸿章一见,慌忙站起来伸出双手拦住,满脸堆着笑,一再打躬作揖地说了一些道歉话,又将他们扶回各自座位上坐下,然后大声喊道:
“来人!”
院里应了一声“是”,便走进一名侍从:
“大人有何事吩咐?”
李鸿章对侍从命令:
“快去把师爷喊来。”
工夫不大,一个中年的读书人走出来:
“大人唤汪某有何事?”
李鸿章向智能大师说:
“请大师把那份诉状等材料交给汪师爷看一下。”
邵鸣太立即双手合什,又喊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从怀中取出那份诉状交予汪师爷。
李鸿章等汪师爷看完,大声对他说:
“你带人速去本府五弟凤章家中查个水落石出,不准有丝毫隐瞒,听到没有?”
“是,大人!何时动身?”
“现在就走,要速去速回,不准拖延!”
等汪师爷走后,李鸿章对二人说:
“少则七天,多则十天,汪师爷回来一经证实,本府将与二位面议处置,绝不食言。”
邵鸣太接着喊了一声佛号之后:
“但愿大人言而有信,把这案子放在心上。不过,贫僧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天竺寺的案子终将水落石出,决不让巨骗逍遥法外,一定要追回所盗旧金!不达目的,誓不回寺!”
胡雪岩也说:
“大人身为朝廷重臣,不会出尔反尔,更不会辜负左大人的一片苦心,胡某也只能拭目以待,望大人自尊自重。”
李鸿章听了,虽不顺耳,只得笑脸相陪,口中反复保证,又客气地说:
“二位莫走,我要在府中设宴招待,以示感谢之忱。”
胡雪岩、邵鸣太告辞出来,回到阜康银号,被叶正兴等上前迎住,胡雪岩先向众人通报:
“这个李老二,真像一只老狐狸一样狡猾。”
邵鸣太接着说:
“他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你这位好猎手!”
胡雪岩忽然笑道:
“嗳,堂堂的智能大师怎能不喊佛号,就说话了?这该是犯戒了吧?”
邵鸣太听了,哈哈笑道:
“回到自己人当中,就放松了警戒心,把自己的‘和尚身份’早忘得干干净净,哈哈哈!”
众人听了,也随着哄笑起来,胡雪岩又说:
“不管怎样,这第一回合已经是我们获胜,以后再步步进逼,决不退步,让李老二完全投降为止。”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掌声……
这上海地方,本来就是繁华闹市,如今虽是战乱之年,依然是商店如林,人流如织,高楼大厦到处林立,外国洋人的碧眼金发与霓虹广告上的闪烁光亮交相辉映,构成了这所集古今中外于一体的大都市形像。
胡雪岩正走着,突然听到一阵叫喊:
“抓住他!抓住他!……”
此时,一个大汉正在紧追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眼看那孩子便被大汉追上了。
在这寒冷的冬季,那孩子衣不蔽体,一边向前狂奔,一边把一块烧饼往嘴里填,恨不能一口吞下去。
大汉终于追上了,一伸手抓住那小孩,抡起拳头就打,口中还不停地骂道:
“打死你这狗东西!看你还敢抢么?……”
虽然那大汉举拳猛打,孩子在所不顾,仍然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那烧饼。
街上有人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是同情怜惜,还是观赏?胡雪岩不禁一阵心酸,立刻奔跑到大汉身边,拉住他的粗壮手臂,说道:
“请老大别打了,你就饶了他吧?”
大汉扭过脸来,瞪着他吼道:
“这小子抢了我的烧饼,该打!”
胡雪岩也不搭话,从袋中掏出几枚铜钱,放到大汉手中:“再去买两块烧饼吧——”
大汉叹了口气,收起拳头,把几枚铜子放到孩子手里,转身大步离去……
此刻,街旁还有许多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有的躺在地上呻吟着,有的靠着墙边坐着。
他也无心观看,忽见一人跪在地上求乞,仔细看他,方知是一个老头子流着泪在喊:
“请好心人,收下这个女孩子罢!俺只要二斗米的价钱,救救孩子吧——”
胡雪岩再也无心看下去,心里感觉实在堵得慌,一时真想大喊几声,把胸中的闷气都发泄出来,但是,他没有喊。
不久,他信步来到一个僻静的深巷子里,猛然抬头,见街旁写着“烟月巷”三个大字,心中不由一动,便迈步走了进去。
原来这里是风月场所——妓院所在地。
他正在一愣神的工夫,两臂已被拽住了:
“客爷!让我来陪你玩玩——”
胡雪岩定神一看,见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挽住自己的胳膊,一边说着,一边向自己身上靠过来,用她那高耸的乳头一次一次地对自己顶着……
他心中不由一阵厌恶,大声喝斥道:
“滚开!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两个妓女吓得急忙松了手,有一人说道:
“干嘛这么厉害?来这里的男人都不正经,你想干净别来啊!真是一个木头疙瘩!”
在一个门楼上写着“春香院”的大门前,有一个中年的鸨母站在那里,她见胡雪岩衣着不俗,气度不凡,便笑嘻嘻地迎了过来:
“大爷!我这小院里清静整洁,请到里面坐一坐,散散心,乐一乐。”
一边甜甜地说着,她一边挑起门帘,请胡雪岩进去。胡雪岩站在门前,犹豫一下,终于走进了院子,被引入一间小屋。
他举目四顾,看小屋里布置得清幽雅致,一色木制桌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不外是“粉黛”、“榴裙”、“倩女”等艳词俗语。在另一面墙上,有两幅水墨丹青画,一幅是《贵妃出浴》,另一幅是“柳浪闻莺”,都是画技并不高明的平庸之作。
那鸨母送上茶来,笑眯眯地问道:
“大爷,你一个人坐着闷得慌,替你喊一个姑娘来陪着,可好?”
胡雪岩说道:
“你这里可有容貌出众的姑娘?”
她听了笑着说:
“大爷!你不妨到周围打听打听,我这春香院可是‘烟月巷’里数得着的销魂所在,十多个姑娘全都是年轻貌美,用手指甲一掐呀,都立刻能冒出一股清亮亮的水来——”
胡雪岩将脸一板说:
“别瞎嚷嚷,我不欢喜那种粗俗放荡的女人,……”
鸨母一听,急忙把双掌一拍,笑道:
“嗳哟!大爷你真有福气,我昨天才买来一个姑娘,她的面貌如花似玉,真是人见人爱,替她洗澡时,她那身子哟,你不知道多么好看!
胡雪岩一听,兴奋地一拍桌子:
“好!就让这姑娘来陪我!”
鸨母答应一声,正要转身时,忽又扭回头来,用十分狡猾的目光看着胡雪岩,问道:
“大爷!话要说在前头,她是个雏儿,价钱可不一般啊!这是开苞儿,你懂么,大爷?”
胡雪岩也被煽起了欲火,一时急于想见到那姑娘,便用手对装银子的口袋拍了拍,对她说:
“你听到没有?这是银子的声音,快去把姑娘领来,别在这里尽是吹嘘嗦了。”
鸨母转身走了,眨眼之间,真的领来一个姑娘,只见她小小的年纪,脸上未施脂粉,却又白又嫩。体形苗条,虽然才十四岁,见那胸脯已经微微突起了两座春山。因为有些害羞,她把头压得很低,五官看不甚分明。
鸨母指着胡雪岩对她说:
“这位大爷是个有钱的主子,他指名要你来陪他,可要好好伺候啊!”
胡雪岩转过身来坐下,向那姑娘问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叫荷花。”她低头回答。
“好一朵荷花!”
胡雪岩走到她面前,伸手捧着姑娘的下额,把她的头托起,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果然是一朵刚出水的荷花!只见她面白如玉,唇红齿白,两眉又弯又细,两只杏眼又黑又亮,水灵灵的,煞是动人。
他不由怦然心动,出口赞道:
“姑娘不施脂粉,不着艳妆,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姿色秀丽,令人心动!请问:姑娘是哪里人氏?”
这位自名荷花的姑娘听了,立即双膝一弯,跪在胡雪岩面前,泪水挂满两腮,哽咽着说:
“小女苏州人,只因父母双亡,孤女无倚无靠,被舅父卖到这烟花巷里……大爷若是真心喜欢我,请将我赎出去,情愿做牛当马,终生伺候,绝无半句假话。”
胡雪岩听了,内心又一动,问道:
“你来这里接过客没有?”
荷花听了,忙说:
“大爷,小女昨日才来,今天见的只有大爷,哪有机会接客呀?我,我说一句害臊的话,小女的身子从没有一个男人摸过呢!”
此时此刻,胡雪岩被她的天真、纯情所感染,不禁欲火升腾起来,但是,他控制住激情,又拉位她的两只小手问道:
“你会认字吗?”
荷花点点头,答道:
“家父是个乡村塾师,小时曾跟父亲读过两年书,背诵一些诗词,只是……只是唱得不好,怕被大爷笑话……”
“没事的,你会弹琵琶吗?”胡雪岩又问。
“略会一些,能自弹自唱。”她说着,拿过架上的琵琶,轻拨丝弦,便自弹自唱道:
叫我唱来我就唱,
我来唱唱“十来忙”
它是家乡民谣曲,
泥土气息分外香!
胡雪岩听说要唱《十忙歌》,立即笑道:
“很好,这首《十忙歌》是江南一带非常流行的一首民谣,特别江浙两省的民间,家喻户晓,人人会唱,我也很喜欢听,你唱吧!”
听了后,荷花点头,她真的弹唱起来:
一来忙,开出窗门亮堂堂,
二来忙,梳头洗脸进厨房,
三来忙,年老公婆送茶汤,
四来忙,催促孩儿进书房,
五来忙,丈夫出门要衣裳,
六来忙,女儿出嫁要嫁妆,
七来忙,讨个媳妇配成双,
八来忙,外孙剃头更漂亮,
九来忙,捻捻数珠进庵堂,
十来忙,撒手西归见阎王。
荷花一唱完,胡雪岩又问她:
“你还会唱其他的曲子吗?”
“小女家姓辛,是辛弃疾的后代,这位老祖宗的词令从小就能背诵几首”,荷花看着他又说,“大爷若是想听,小女再唱一曲《鹧鸪天》好不好?”荷花问道。
胡雪岩忙说:
“辛弃疾是南宋的文学家呢!未想到你还是这位词人的后代。这真是‘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好,你唱吧。”
荷花答应一声。弹起琵琶,唱道:
陌上柔桑初破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荷花一唱完,鸨母让人送来了酒菜,说道:
“大爷真是有能耐!昨天荷花哭了半夜,不跟一个人说话,像个哑巴似的。见了大爷不过一个多时辰,她又说又唱,换了一个人似的,难道荷花跟大爷有缘份不成?”
胡雪岩笑道:
“是呀!我和她不光有缘份,还是亲戚哩!”
“啊?这是真的?……不,不可能吧?”
见鸨母不信,胡雪岩又说:
“怎么不是真的?刚才我已打听清楚了,她父亲表兄的表弟弟,正是我母亲表弟弟的表兄,我与荷花之间不正是一对姑表兄妹么?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荷花。”
这工夫,荷花正在一边落泪,一边细听,她知道这位大爷编造这段话的用意,便点头说:
“一点不假,我们正是姑表亲戚……”
鸨母将眼珠儿一转,双手杈腰,露出凶相: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亲戚,荷花是老娘花银子买来的,就是我的人!……现在,你,你是一位嫖客,……其他的事情,老娘不认!”
胡雪岩突然问道:
“你告诉我,昨天买荷花时共花了多少银子?”
鸨母听了,立刻说道:
“三十两,白银三十两!……怎么,你想把她领走?想不付银子,就把她领走?那,那可不行!”
“我要是付了银子呢?”
“那也要看老娘高兴不高兴,更要看你付多少银子了,因为,因为这,这是替她赎身呀!”
胡雪岩看着鸨母,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然后用手指点着银票对她说:
“无论怎样就按你说的办,我在她的三十两身价之外,再多付你二十两银子,总该满意了?”
鸨母取过银票一看,正是五十两,但是她又狡猾地眨眨眼,笑嘻嘻地问道:
“大爷!怕是你看中了这荷花,想把她赎出去,带回家做个小妾是不是?你想得倒美,给这点银子就想来糊弄老娘,把一个天仙儿似的姑娘领走?……没门!”
胡雪岩猛地提高了声音说:
“实话告诉你吧,我没工夫与你在此嗦!我要马上带荷花去巡抚衙门见李鸿章大人,要他立即派人去抓那个拐卖她的人。到那时候,等到李大人发话,你再放她走,说不定连这五十两银子拿不到,落个人财两空,还得到巡抚大堂上走一遭哩!”
鸨母一听,立刻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大爷!请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胡雪岩也不答话,两眼盯着她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红色拜帖,往桌子上一扔:
“胡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自己看吧!”
这拜帖原是前日李鸿章让丁子昌去阜康银号邀请胡雪岩时留下的,那拜帖上清楚地写着:
江苏巡抚李鸿章
敦请浙江粮财道四品道员、上海阜康银号老板胡雪岩光临敝府。
鸨母看完拜帖,不胜惶恐,吓得立刻双膝跪下,磕头如倒蒜似地哀求着说:
“请胡大人海涵!我这死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真是罪该万死!……胡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就饶了我,我这死老婆子吧——”
胡雪岩见她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哀求,那种表情可怜亦可笑,觉得这龟奴长着一双势利眼睛,也确实可恶,便想趁机多教训她几句:
“其实,你还该感谢我。你想到没有?我若是迟来一天,今天夜里荷花就要上吊自尽了。那样,你不仅人财两空,还落下了一个命债,一旦官府追究起来,你能脱了干系?因此,遇到了我,你实在是碰上了救星。”
鸨母听了这些话,心里更加信服,忙着又是磕头,又是连说好话,指着荷花说:
“胡大人!昨天你这表妹荷花来到我这春香院里,我可没有亏待她!我,我忙着烧热水替她沐浴更衣,……又亲自下厨替她做,做好吃的,像对,对自己的亲闺女一样……不信请胡大人问问荷花自己。”
此刻荷花也知道了这位“表兄”的身份,心中十分庆幸,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救星。听着鸨母的话语,也就将计就计地对胡雪岩说:
“表兄!你就高高手,饶了她吧!……”
到这工夫,胡雪岩也趁机说道:
“看在表妹的份上,我就饶了你这一次!快起来吧,以后对院里的姑娘们也不准任意虐待,若是被我知道了,也决不容你!”
那鸨母象被赦似地,急急忙忙地爬起来,抓起桌子上的那张银票,故意地说:
“请胡大人多坐一会,我去再做几样好菜,买瓶好酒,让你们表兄妹二人好好庆贺一下团圆日。”
“且慢!”
胡雪岩喊了一声,把鸨母吓了一跳,赶忙转回身来,将银票重又放回桌子上,害怕地说:
“胡大人!这五十两银票我不要,请你别生气,荷花你,你领回去罢!”
听了鸨母的话,胡雪岩微微一笑,只见他伸手从怀中又取出一张银票来,对她说:
“别误会!我让你回来,是想再给你一张银票,难得你对荷花……一片真心。”
荷花见鸨母仍在愣着,忙走到桌前,拿起两张银票,一并递到她手里,对她说:
“两张加起来,总共一百两银子,收下罢!”
“疑!我收下,我收下!谢谢姑娘,谢谢胡大人!……胡大人真是一个好人!……”
胡雪岩站起身来,伸手挽着荷花的胳膊:
“我们也走罢!”
此时的荷花连连点头,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鸨母收下银票,千恩万谢地送他们出门。胡雪岩把荷花带到静安寺后面的一家名叫“悦人”的小客栈里住下,一连三天,胡雪岩都没有出门,他把荷花搂在怀里亲热地说:
“我要带你回杭州去,做我的四太太。”
荷花伏在他的胸脯上,含着泪说:
“无论你要我做你的几太太,我都乐意。是你,把我救出火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报答你,我永远也不会有怨言的。”
胡雪岩听了,自然很满意,见她小小的年纪,却如此重情重义,心中就更加怜惜她。
荷花年轻貌美,姿色秀丽,而且识文断字,又会自弹自唱。每天茶余饭后,她都怀抱琵琶,为胡雪岩唱一曲,喜得他满心欢喜地说:
“你不只是一朵花,还是一只百灵鸟呢!”
说着,便将她搂在怀里……
回到阜康银号,邵鸣太、叶正兴等迎过来告诉他说,李鸿章已派丁子昌来了两趟,他已责令李凤章把在天竺寺里刮走的旧金全部退还,连同九华山、峨嵋山两个寺院的旧金,也一一退还给寺里了。
后来,邵鸣太又提出给寺院造成那么大的损毁,也应该补偿。李鸿章只得又补给每个寺院二千两银子的赔偿费,这起案子总算获得圆满地解决了。
胡雪岩十分高兴地说:
“这次李老二终究低头认错了。”
邵鸣太笑道:
“胜利来之不易啊!若是没有左大人的威势在上面罩着,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未必能这么老实地就范……”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胡雪岩说完这话。忽见门房的宋老头慌慌张张地走进来说:
“福建有人来送信给胡大先生!”
他抬头一看,见是左宗棠帐前的侍从崔伍,忙迎过去问道:
“是左大人派你来的吗?”
崔伍点头应声“是的”,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说道:
“请胡大先生尽快去福州,左大人急于要见你呢?”
胡雪岩迅速看完来信,又把那封信顺手传给邵鸣太看,接着转过脸来对崔伍说:
“你在这里休息一天,后天我随你一起去福州,好不好?”
崔伍听了,连忙答应,便随着王桂林去吃饭。胡雪岩想了一下,把邵鸣太领到一旁,悄悄地向他说了几句话,又叮咛道:
“你把她送回杭州府里再回上海。”
邵鸣太笑道:
“我送回去可以,但不知道老太太她们会不会接受?……”
叶正兴已听出了什么事情,劝邵鸣太道:
“你护送途中,要把那身袈裟脱下,不然,一个老和尚怎能与一位年轻女子同行……”
这句话立即引来众人的一阵大笑,胡雪岩也笑了……
这天晚上,胡雪岩把邵鸣太、叶正兴找到一起,对他们二人说:
“阜康的名声已经出去,我准备再增加分号。”
叶正兴说:
“京城来了不少人存银子,可以在北京增设分号,生意准不会比上海差。”
邵鸣太说:
“左宗棠已去福建任职,何不在福州增设?”
胡雪岩笑道:
“这叫作英雄所见略同。我以为,不仅要在北京、福州两地增设分号,甚至我还想把分号扩大到南昌、武汉以及广州去!”
“那不是要在全国各地都要增设分号么?”
叶正兴的话刚说完,邵鸣太接着说:
“这阜康的牌子已经很响了,多增设分号,随着生意的兴隆,影响力也更大,这对洋人的银行也是有力地抵制,免得国家的银子大量地流到外国人的腰包里了。”
胡雪岩接着说:
“这件增设银号的事情全交给你们二位了。”
叶正兴又问:
“那你呢?……还有,这里的事情交给谁?”
胡雪岩忙说:
“我去福建呀!这里的事情,你看,交给范晓轩可行?”
“也只有交给他了,……此人忠厚有余,机敏不足。要他守着摊子可以,指望他去进取开拓,那是困难的。”叶正兴说。
胡雪岩笑道:
“暂时让他守着吧,以后有合适的人,再换也不迟,你看怎样?”
“好吧,也许是我要求得有些苛刻了……”
老叶说到这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忙说:
“你去福建前,应该去玉太太那里辞行,免得她为你惦念。”
胡雪岩听后,笑着点头答应了。
同治三年(公元 1864 年)十月下旬,左宗棠交卸完毕在浙江的职司,在杭州全城文武官员、鸣炮恭送之下,启程去福建。
在此之前,赴福建的军队分三路出去:西路军由浙江按察使刘典所指挥的新军八千人为主力,会同王德榜的二千五百人,由江西建昌进入福建汀州。中路由记名提督黄少春、副将刘明登两部共四千五百余人,由浙江衢州,经福建浦城、建宁进入延平。东路军由提督高连升,会同候补知府魏光邴率师五千人,过钱塘江,由宁波乘轮船,循海道至福州登陆。
按左宗棠的部署,这三路军的攻击目标,全都是闽南地区。
因为太平军的残余势力,全都是集中在那里。李世贤踞厦门之西的漳州;丁太洋在福建、江西和广东三省交界的武平;而汪海洋则在闽南的东西部之间流窜。
此时的太平军已是强弩之末,仅三个月的时间,已被左宗棠清肃干净了。
同治五年(公元 1866 年)初。左宗棠回到福州,他认为现在是该开始建设的时候了。当时,战后的福建百废待兴,他是一个事业心十分强的人,便立意要举办一些能促进民富国强的事情。
左宗棠十分重视文化事业,他认为,没有文化就没有人才,一个没有人才的地方如何能发展呢!他在杭州时,也是先从文化抓起。
一到福州,左宗棠通过调查研究之后,立即重开正谊堂书局,修建芝山书院,招聘士子,一面刻印书籍,一面恢复书院工作,传播文化。
福建漳州原有一所芝山书院,在开元寺旁边。那时的开元寺,原为唐时建造,规模宏伟。历代香火很盛。南宋的朱熹曾来此讲学,门生中有陈淳等有名的文士。后人便在这里建下芝山书院。由于书院大门比开元寺门小,读书人不服气,以陈淳为首的文人曾建议把开元寺改为书院,但谁也不敢触犯寺庙,一直没有实行。后来太平军战事蔓延到漳州,太平军历来反对佛教,开元寺两次遭焚,烧成灰烬,和尚们也如鸟兽般散去。
左宗棠得知这一情况,便召集漳州有关人士,建议就在开元寺故址上修建芝山书院。后来书院建成后,当地官员请他为院书联,以前有一副旧联,相传是朱熹的墨迹,联云:
五百年逃墨归儒,跨开元之顶上;
十二峰送青排闼,自天空以飞来。
左宗棠以为旧联似乎正是为今日情况说的,五百年来为释家占领的地方;五百年后终于回归儒家所有了,他也有一份功劳,于是联系到旧联,他也书写了一联:
经始问何年,果然逃墨归儒,
天使梵王纳士
筹边曾此地,大好修文偃武,
我从漳海班师
在当时,左宗棠敢于把著名的开元寺改为书院,敢使“梵王纳士”,做前人所不敢做的事,真是敢作敢为,有革新家的气派。他不信耶、佛、道各教,着眼点在“修文偃武”,主张只有振兴文化,提高全民族素质,同时积极学习西方,才是古老华夏的出路。
不久,在左宗棠倡议下,福州在开设正谊书局之后,又开办了正谊书院,他为书院写下了一副有名的楹联:
青眼高歌,异日应多天下士;
华阴回首,当年共读古人书。
接着,左宗棠积极准备改革盐政,裁革陋规,认真整饬吏治,惩办腐败之时,在南平发生一件轰动全省的大案。
南平县令吴友忠,人称吴麻子,当年上京应试,因文才出众,一举成名,殿试时名列前十名。
但是,慈禧“钦定”时,见他脸上有几个白麻子,便有些厌恶地说:
“此相有碍观瞻……”
便将吴从十名前勾回到二十名之后。吴友忠来到福建南平任县令不久,因为人耿直,不会笼络人心,地方上的士绅多对他不满,上面的知府、巡抚等也常来南平责难。
一天,吴县令在审理前任县令胡明伟贪污赈灾银子一案时,发现此案又与顺昌知府刘华德有牵连,而刘华德又是李鸿章的妻侄。有李鸿章撑腰,吴麻子不仅没有扳倒刘华德,反遭陷害,被革除官职不说,还要被开刀问斩。
行刑这天,刘华德亲自监斩。吴友忠大义凛然,昂首挺立,不愿意下跪,干脆坐在行刑台上,仰天吟道:
千锤百炼出深山,
烈火焚烧只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
留得清白在人间。
刑场周围,前来观看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公开地为吴县令喊冤叫屈,听他诵读明朝民族英雄于谦的诗作,人们感动得流下泪来。
知府害怕人们闹事,决定提前行刑,他把那杀人的令牌往地上一扔,大声喝道:
“斩!”
只见刀斧手拔下斩梭,往旁边地上一掷,挥刀便砍。就在这时,忽听“啷啷”一声响,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一下被挡了。
转眼之间,只见两人一个使刀,一个使斧,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持斧人一斧把刽子手砍倒,背起吴县令就走。
众兵丁一见有人来劫法场,纷纷围了上来。就在这时,那位使刀之人早已三蹿两跳,来到监斩官刘华德的背后,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吓得这位知府爷连喊“饶命!饶命!……”
这二人是谁?他们一个叫张其才,一个王家凡,原是吴县令手下的两个捕快,又是割头不换颈的生死兄弟。在吴县令被打入大牢后,二人明知他遭陷害,本想劫牢反狱救他出来,只因戒备森严,无法接近,便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来劫法场。
这工夫,张其才背着吴县令,边杀边走,不料围上来的兵丁越聚越多,不由将他们围在中间。
王家凡见状,不由抖动手中的大刀喝道:
“刘华德!快令兵丁闪开,不然就一刀先割下你的狗头!快——”
刘华德见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敢不命官军让出一条路来,张其才背着吴县令很快离开法场,向南平城的西门奔去。
王家凡见他们远去,又在刘华德耳边喝道:
“不准派兵追赶我们,不然,下次绝不饶你!”
说完,一脚将他踹到路边上去,转身跳上房顶,利用纵越窜跃功夫,也向西门追去。
这时,众人才将刘华德从地上扶起来,气急败坏地对兵丁们吼叫道:
“混蛋!还不快追——”
张其才与王家凡背着县令来到城下,越墙而去,走不多远,便隐入一座山林里去了。
刘华德领着官军追到西门时,早不见他们的踪影,只得增派大量兵丁四处搜索,官军们明知抓不到他们,也不得不应付一番做做样子。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这一天,胡雪岩与崔伍一行人,正路过南平县,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劫法场的活剧,并从围观的百姓中间,得知吴县令的冤情。
次日,胡雪岩与崔伍等赶到福州,见到了左宗棠,塞暄之后,立即报告在南平的所见所闻,只见左大人伸手拿起文案上的一封书信,在眼前摇了几摇,认真地说:
“看,刘华德已将劫法场的事情报来了。”
胡雪岩问道:
“不知左大人如何处置这桩案子?”
左宗棠笑道:
“我正要整饬吏治,恰好借查清这件案子的机会,把福建全省的混乱局面整顿一下,对地方官员中的腐败状况,一经查实,严惩不贷。明日,就动身去南平,不知有兴去否?”
胡雪岩连忙说道:
“雪岩自然愿随大人一起去。”
左宗棠听了,非常高兴。晚饭后,胡雪岩回报了天竺寺那桩骗金案子的前后经过,讲到李鸿章先硬后软的态度变化时,左宗棠笑道:
“他一向纵容子弟胡作非为,到处搜刮钱财,弄得怨声载道,民间广泛流传着一副对联说:
宰相合肥天下瘦,
司农常熟世间荒。
这联中后一句指的是当朝帝师翁同,前一句便是说了李鸿章了。”
胡雪岩又说:
“我在南平时,就听说这个知府刘华德是李鸿章的妻侄,真是狗仗人势啊!”
左宗棠沉思着说:
“有些官员自认天高皇帝远,加上沾亲带故的靠山,他们就在地方上贪赃枉法,徇私舞弊,欺压百姓,不严肃整饬一番是不行的。”
胡雪岩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朝中的官员又有多少能像左大人这样的清正廉洁,关爱百姓的呢?”
左宗棠听了,手捋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别恭维我了。古往今来,忠臣都比奸臣多,只是因为朝廷没有重用,未被信任罢了。当然也被奸臣钻了空子……”
胡雪岩又说道:
“比如李鸿章这人,身为朝廷重臣,食着朝廷的俸禄,却不为朝廷分忧,专门找机会与忠于朝廷的大臣做对,这不是胳膊肘子朝外弯,是个吃里扒外的奸臣么?难道他就不怕留下一个骂名么?……”
左宗棠笑道: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古人说:盖棺论定。各人的功过是非,只能等他们的历史结束之后才能做出结论。”
“其实,人的一生何须要历史来做结论,当世已由百姓定案了”,胡雪岩接着说,“人心是杆称,是非善恶都能称,大人刚才念的那副对联,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
左宗棠听后,笑得前仰后合起来,说道:
“这话说得倒是真有些道理,可惜你胡大先生毕竟只是胡大先生!不客气地说,人微言轻,所谓嘴上抹石灰——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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