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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背靠大树好乘凉
书名: 胡雪岩 作者: 李文澄 本章字数: 13155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38

左宗棠连珠炮一样追问着胡雪岩:“二十万担军粮,你竟然私自送给太平逆贼,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杭州城粮尽城破,你又如何逃脱罪责?”

咸丰十一年(公元 1861 年)底,太平军攻陷杭州城,巡抚王有龄在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情况下,写下万言遗书,自缢身亡。

这时,湘军首领曾国藩眼看浙江急待救援,便向朝廷密疏荐左宗棠为浙江巡抚,并写信给左宗棠说:

“……目下经营浙事,非阁下莫属,全仗大力,责无旁贷。……”

在十二月份,朝廷下旨任命左宗棠为浙江巡抚。从咸丰十年(公元 1860 年)八月,左宗棠领兵出征,不过一年有余,就由四品京堂候补,一下子升为地方大员,可说是升官快捷之至了。

这位左宗棠是湖南湘阴县人,出身于两代秀才的书香人家,从小跟着祖父松野公读书,聪敏颖悟,接受能力很强。

有一次下雨路滑,左宗棠的父亲背着他去学校,恰巧松野公来了一位朋友,见到他们父子二人,便顺口开了一句玩笑:

倚父为马

这句刚说完,就引起大家哄堂大笑,弄得左宗棠的父亲很难为情。这时,刚从父亲背上下来的左宗棠见这位陌生人开他父子俩的玩笑,心里很不是滋味,便马上想出对答之词:

望子成龙

这四个字,看似平常,也很简单,人人都知道。但这时与“倚父为马”来相对,真是恰到好处,又不同凡响。因此,刚才的哄堂大笑,顿时又变成了满堂喝彩。

还有一次,他父亲教两个哥哥读一篇文章,其中有一句是:“昔之勇士亡于二桃,今之廉士生于二李。”父亲问他们:“二桃的典故出自什么地方?”

当时,两个哥哥还未来得及回答,左宗棠就在旁边应声说:“古诗《梁父吟》有这一句:‘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这使他父亲很惊异,因为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是回答不出这类问题的。原来是两位哥哥在平日朗读诗文时,宗棠在一旁听着,就记住了。可见左宗棠自小颖悟过人,不同凡响。

他的祖母余夫人经常对人说:

“我这个牵牛星下凡的孙子,将来有封侯的希望。”

原来左宗棠在诞生之前,他的祖母忽然见到一位金甲神人自天空飘然落在院中,大声对她说:

“牵牛星将要降临在你家!”

祖母一听,又惊又喜,正想上前向那天神道谢时,又是一道白光闪来,庭院里光如白昼。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呱呱”啼叫的婴儿哭声。余老夫人跑进屋里一看:一个男孩诞生了!

此时,天将微明,全家欢天喜地,这一家的两代秀才——父亲和祖父商量后,给孩子取名为“宗棠”,字“季高”,因为在兄弟辈中他是老三,也是最后一个孩子的意思。

这位一生下来就充满神奇色彩的左宗棠,确有与众不同的表现。

他才华横溢,性格豪迈,对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虽然他勤奋读书,却对科举不感兴趣,十分厌恶八股文,终于成为三次应试而不中的落第举子。

生性刚直高傲的左宗棠,不因会试不中而消极,仍然满怀壮志,写了一副对联挂在自己的书房内: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这首对联道出了他爱国家、爱人民,并愿终生为之奋斗的人生观。

当时,湖南有几位知名人物,对左宗棠十分器重。一位是贺长龄,他是清朝嘉庆、道光两朝的名臣,道德学问皆为世所重。

他和左宗棠交谈几次之后,发现他年纪虽轻,见识却极不平凡,便推崇他为“国士”。

他的弟弟贺熙龄也是有名的学者,左宗棠也竭力推崇,说他“卓然能自立,学习有所得,行为言语则循循然有规矩”。

道光十七年(公元 1837 年)的春天,当时的两江总督陶澍到江西阅兵时,顺便回湖南安化老家扫墓,道经醴陵,在行馆中他忽然见到一副对联:

春殿语从容,载家山,印心石在;

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

这是一副歌颂陶澍的联语。

印心石屋是陶澍年轻时随父读书的地方,位于家乡小淹石门潭边。因为潭中有一块石头,矗立在巨流中,形状像一颗印章,陶家书室就取名为“印心石屋”。后来,道光皇帝在召见陶澍时,听他谈起幼年读书的事,亲笔为他题写了“印心石屋”的匾,这是陶澍很引为荣幸的一段故事。

当时,陶澍看了这副对联,很是赏识,就向周围人问道:“这副对联是何人撰写?”

在场的醴陵县知县答道:“是湘阴举子左宗棠写的。”

陶澍本是一个爱才的人,就命请来见一见。那知县赶紧去找左宗棠,通知他陶宫保请去会见。

宗棠素性憨直、倨傲,从来不阿附权贵,奔竞干谒,竟回答说:

“他作他的总督,我当我的塾师,他想见我,他来看我好了。我又无求于他,为何要去见他?”

知县劝了几次也无用,知道他的犟脾气,只得回去禀报陶澍。陶公是极为宽厚之人,即改容亲往书院,二人虽然地位悬殊,一见却极为投机。

第二天左宗棠才到行馆去回拜,两人又一起纵论古今大事,一直谈到晚上,陶澍还留他在行馆住一宿。

陶澍赏识左宗棠是位“奇才”,认为他虽是一位落第的举子,但是他有实学,依然值得爱惜和尊重,邀请他到南京去多住几天。

次年,左宗棠第三次参加会试又落第了,就绕道去了南京,去两江总督衙门拜见了陶澍。

陶澍热情地留他在总督府里住了几天,虽然公务繁忙,陶澍仍然找空暇来看他,二人无所不谈,成为一对忘年交。

临别时,陶澍提出要和宗棠结为姻亲,他的幼子陶桄年方六岁,宗棠长女孝瑜五岁,二人年岁相当。

当时,陶澍是名倾天下的总督,又比宗棠年长许多,而左宗棠仅是一名乡村塾师,落第的举子,这无论在年龄、资望、门第等方面都相差悬殊。因此,左宗棠认为不合适,以“齐大非偶”,辞谢了陶公。

但陶澍说:“季翁之言差矣,若论门第名位,你将来功业必在我之上。至于年龄,只要儿女相当就行了。”

接着,陶澍又恳切地说:“我已年老,将来幼子和家事都要托付于你哩。”

左宗棠还是推辞,因为在当时等级森严的社会中,门第悬殊的婚姻常会带来不愉快的后果。

陶澍见他坚辞,只得作罢。可是他的识人之明和打破旧俗、偏见的勇气,实在是少见的。

第二年的秋天,陶澍死于南京的任所。家眷回湖南家乡后,贺熙龄写信给左宗棠,要他去安化陶家教孤子陶桄读书,他就到安化的小淹坐馆当塾师。

说来也巧,陶家的藏书很多,还有清朝的典章制度,陶澍的奏疏、书信等。左宗棠在教课之余,遍览了所有的图书文献,对世事的了解,政治的得失,又有了很多收获,这对他后来的事业均有很大的帮助。

在小淹坐馆期间,鸦片战争爆发了。西方列强的炮声震惊了沉睡几千年的神州大地。中央之国的人民擦一下眼睛,昏昏然,惶惶不知所措。朝廷和大臣们更是惊慌万分。也有少数明智之士事先已预见到“夷祸之可虑”,曾向国人介绍了一些“夷情”、“夷务”的消息。而今听到炮声,知道他们担心的那种事态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在这些人中,左宗棠可算是后者之一,也是这些人最年轻、最默默无闻的一个。

但是,左宗棠从不消极,他认真研究对付英军的战守机宜,写了六篇军事策略,还提出了一些具体的抗敌措施……。

在左宗棠看来,英军劳师远征,舰只、兵员不多,补给不足,只要严阵以待,坚持长久抗战,是可以击退的,决不可以屈膝投降。

尽管左宗棠提出的策略对战争有用,但无处投递,没有人会采纳一个乡村穷塾师的意见,这叫作人微言轻啊!

鸦片战争失败了,林则徐被充军到新疆伊犁。左宗棠也“买山而隐”,到柳庄过着耕读生活。

这时候,左宗棠一心钻研农业,有时还亲自作农业试验。他的妻子周诒端安慰他暂时退藏,写诗一首赠他:

清时贤俊无遗逸;

此日溪山好退藏;

树艺养蚕皆远略,

从来王道重农桑。

并且在另一首诗中鼓励他说:

书生报国心长在,

未应渔樵了此生。

这位擅长写抒情诗的妻子——周诒端,真像传说中的织女那么温柔贤惠,对牛郎给予无微不至的体贴与抚慰。自他们婚后,每当宗棠外出,或是在外居久时,她担心丈夫作客孤单,思念家人,就特地送一个枕头给他,亲手绣一副“渔村夕照图”在枕套上面:只见一叶轻舟,系在绿杨树下,远山笼翠,碧水含烟。还绣上她写的一首诗:

小舟轻船系姻缘,

潇湘暮景个中传;

君如乡梦依稀候,

应喜家山在眼前。

左宗棠常年作客他乡,每当孤枕寒衾,难眠之际,乡愁缭绕,枕在夫人亲绣的图画上,默念起这首美丽多情的诗,自然心中宽慰许多,那幽幽不尽的乡愁随之化解成又香又甜的酣声。道光二十八年(公元 1848 年),鸦片战争已过去六、七年了,朝廷慑于舆论的压力,赦免了林则徐,并恢复了他的官职,派他去云贵当总督。

此时,左宗棠的同乡好友胡林翼任安顺知府,正是林则徐的部下。他就将左宗棠推荐给林则徐,说左宗棠“有异才,品学为湘中士类第一”。林则徐忙要胡林翼邀请左宗棠到云贵总督署任事。但是,左宗棠已接受陶家教课的聘约,不便离去,只好婉辞,并表示未能跟随仰慕已久的林则徐左右,十分遗憾。

第二年林则徐因病告退还乡,从云南回福建原籍,经过湖南时,忽然想起一个“有异才”的人来,便想一见为快。

那是寒冷的冬季,十一月二十一日,林则徐的官船到达长沙,停靠在湘江岸边。接官亭张灯结彩,内内外外布置得焕然一新。

此时,江岸官道上摆满了人轿马夫,湖南省以将军、总督、巡抚为首的文武官员,一个个衣冠楚楚,神态肃穆,聚集在这里站班侍候,都纷纷想来拜会、晋谒这位名满天下的林则徐。当江岸上的大红拜贴雪片似地飞来,其中绝大部分是湖南的达官显贵,当地的豪绅名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静候这位禁烟英雄的接见时,林则徐看到从人递上一份普普通通的拜帖,上写:

“湖南举人左宗棠”

林则徐不禁眼睛一亮,赶忙吩咐:“快请!”同时吩咐对其他来客一概挡驾,而他自己则亲自到船头迎候。

在百官显贵的一片怅惘与疑忌的目光中,左宗棠听到有人用清亮的嗓音喊道:

“请湖南举人左宗棠!”

只见左宗棠匆匆忙忙地穿过岸上的人丛,向官船疾步走来,走过跳板时,可能是因为心情激动,过分紧张,竟一脚踏空,落入水中,从人急忙将他扶起,送进舟舱盥洗更衣。

之后,两人相见,畅谈天下大事。

天色已晚,林则徐命将官船顺着湘江乱流,驶到西岸岳麓山下一个僻静处停泊。此刻,舟中掌起灯,摆上酒,二人一面喝酒,一面纵论古今大事,越谈越投机,一直谈了一夜,谈兴仍浓,彼此大有相见恨晚之慨;当时,林则徐的两个儿子也在一旁侍候。

左宗棠后来回忆当时美好的情景时,总是带着无限留恋的心情说:“那天晚上,江面上的清风吹起一阵阵浪花,打击着柁楼,吱吱呀呀地响了一夜,它似是一曲美妙的伴奏,与谈话声相应答。我们坐在船舱下,一直谈到东方发白,曙鼓频敲才互相告别。”

这一幅“湘江夜话图”,一方是年逾花甲,名满天下,因为爱国而遭逢失败、挫折的退职总督;一方是年方三十七岁的落第举子,因为爱国而满腔热情,满腹才华而无处施展的“湘上农人”。

他们彻夜倾谈得如此投机,这在古今历史上确是一桩佳话!

临别前,林则徐写了一副对联赠给左宗棠: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这副对联本是乾隆时著名文人袁枚,晚年居住在南京随园,为自己的书房写的。

当时有个叫汪容甫的文人,听说了这副对联之后,觉得袁枚把自己吹捧太过了。何以见得呢?

原来对联中的《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全是传说中的上古书籍,早已失传了,袁枚又怎能读到呢?

于是,汪容甫就给袁枚写了一封信,约好时间去随园拜访他。到了约定的日期,汪容甫去了,袁枚却不在家。汪容甫心想,可能是有意躲避我吧?就对袁家的书僮说:

“你家主人回来,就说我是来向他借《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读一读。”

袁枚回家来,书僮如实转告了汪容甫的话。袁枚听了以后,觉得很惭愧,就撤掉了这副对联。

现在林则徐把它赠给了左宗棠,足见他对这位年轻人的赏识之深和期望之高。

其实,这副对联与贺熙龄十年前赠左宗棠的诗“六朝风月毫端扫,万里江山眼底横”,对他的期许是相同的。

这次会见之后,林则徐还多次向胡林翼等称赞左宗棠的确是“非凡之才”、“绝世奇才”。甚至在他临终前,还没有忘记左宗棠,命次子聪彝向咸丰皇帝代写遗折,在折中一再推荐左宗棠为难得人才。

林则徐去世之后,左宗棠写了一封充满激情的悼唁信给公子镜帆,还写了一副传诵一时的挽联:

附公者不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忧国如家,二百余年遗直在;

庙堂倚之为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出师未捷,八千里路大星颓。

在这副挽联中,左宗棠歌颂了林则徐的伟大,鞭挞了卖国求荣的小人。尽管他后来封侯拜相,但是在左宗棠心目中,与林则徐的这一次会见,正是他一生中的第一荣幸。

在左宗棠步入官场之前,推动他出山最热心积极,最有影响力的人,要算是他的同乡知己胡林翼了。

在中国近代史上,胡林翼的名声远低于曾国藩、左宗棠,但是,此人才华横溢,胆识过人,尤其是重视人才的发掘,人们称他“荐贤满天下”。在他推荐的众多人才中,有两位杰出人物:林则徐和左宗棠。实际上,他是有功于中国近代史的人。

胡林翼是湖南益阳人,道光十六年(公元 1836 年)进士。陶澍素有知人之明,早已看出胡林翼非等闲之辈,便招他为婿。

在陶澍任两江总督期间,年轻的胡林翼就住在岳父的督署内。那时,林则徐任江苏布政使,是陶澍的下属。胡林翼比林则徐小二十余岁,但是两人过从甚密。他钦佩林则徐的人品学问,在岳父面前竭力推荐,林则徐很快由布政使升任江苏巡抚。后来,陶澍又保奏他才力能胜任两江总督。陶澍去世不久,林则徐调任湖广总督,因而点燃鸦片战争之火,揭开了近代史上悲壮的一页。

胡林翼自认是左宗棠的真知己,他对左宗棠了解很深,评价极高,亟盼宗棠摆脱困处山乡的窘境,投身到社会中来,一展才华和抱负。他在给郭嵩焘的信中评论左宗棠说:

“横览七十二州,更无才出其右者。倘事经阅历,必能日进无疆。”

于是,胡林翼在以后期间,一荐左宗棠于林则徐,二荐于湖广总督程 采,三荐于张亮基,称他“有异才,品学为湘类第一”,“才品趋冠等伦”。

不久,左宗棠终于出山,进入湘幕,先后在张亮基、骆秉章幕府工作。几年以后,左宗棠受樊燮、官文陷害,几遭不测,又是胡林翼和郭嵩焘等挺身而出,解他于危难,并获得咸丰皇帝的重视。

咸丰八年(公元 1858 年)十二月初三日,咸丰皇帝在养心殿西暖阁召见郭嵩焘,想进一步了解左宗棠的情况,他问道:

“胡林翼屡次上疏推荐左宗棠,林则徐去世前在遗疏中也推荐此人,你是湖南人,这位左宗棠的才干到底怎样?”

郭嵩焘说:

“左宗棠才干极大,料事明白,没有办不了的事情,人品也极端正,是个难得的人才。”

咸丰又问:

“左宗棠年龄多大了?”

郭嵩焘答道:

“左宗棠四十七岁,身体很好。”

咸丰说道:

“再过三两年就五十岁了,精力也将衰竭了,趁现在年力尚富强,可以出来干事,莫自己糟踏,须得去劝劝他。”

咸丰皇帝又叫郭嵩焘写信告知左宗棠,皇上的意思,他“应当出来为朝廷办事。”

过了一会,咸丰又问:

“听说左宗棠想参加会试?”

郭嵩焘答道:

“他是有这个意思。”

咸丰听了,叹口气说:

“左宗棠何必以进士为荣?文章报国与建功立业相比,究竟何者更重要?他有这么大才,应当出来办事才好。……”

次日,咸丰皇帝读到潘祖荫的奏疏:

“……湖南的军队不仅保住了本省、还支持了江西、湖北、广西、贵州,所向克捷。固然是湖南巡抚骆秉章调度有方,实则由左宗棠运筹决胜。故人们说:骆秉章之功,左宗棠之力也。此天下所见,也在皇上圣明洞鉴之中。”

接着,他又说了两句传诵一时的话:“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他把一个无官无职的左宗棠的作用提得如此之高,竟身系国家之安危,咸丰皇帝看到这里,不仅动容,而且十分重视了。

于是,咸丰皇帝向肃顺问道:

“当今天下多事,如果左宗棠确实长于军事,当然可以弃瑕录用。”

肃顺是个识大局的人,趁此奏道:

“听说左宗棠在骆秉章幕府中策划军谋,显著成效。皆说骆秉章之功,皆左宗棠之力。人才难得,自然应当爱惜。……”

之后,胡林翼、曾国藩又上奏保荐,咸丰皇帝便决定起用左宗棠,立即下诏以四品宗堂候补,随同曾国藩帮办军务。

咸丰十年五月,左宗棠受曾国藩的委托,在长沙招募五千人,成立了楚军。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左宗棠带领这支队伍,进入江西,与曾国藩的湘军并肩作战,共同对付太平军,并连续取得胜利,由四品京堂候补,晋升为浙江巡抚,可以说是官运亨通了。

胡雪岩与喜子联络了大多数船民,粉碎了唐成彪抢粮的阴谋之后,为避免这批粮食落入太平军之手,把粮船掉头,进入衢州以南的常山港,隐藏于钱塘江的上游,借助那里的崇山峻岭,古木参天,把粮船潜伏起来。

不久,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报告说:

“左宗棠的楚军进入浙江,已经收复了浙西的开化,太平军退到遂安,常山一带。楚军乘胜追击,于同治元年二月,又收复了遂安,使太平军遭到惨重地损失。现在,左宗棠正率领大军向衢州进发……”

胡雪岩一听,兴奋地说:

“这一下可好了,不仅二十万担粮食有了归宿,我胡某也终于找到了一个靠山!”

喜子忙说:

“胡大先生别急,太平军还占据着江山,衢州城里的太平军仍不下万人,再等一等吧!”

胡雪岩指着岸上通往常山的大道说:

“我已打听过了,从这里到常山不过八十里路程,不用两天就赶到了,我一定要去!”

喜子不无担心地说:

“沿途太平军被打乱的游勇散兵甚多,这是我最不放心的一点……”

胡雪岩去意已定,手一挥道:

“我这一走,粮船全交给你了,我也放心。还有,还有小二姐父女,也要你操心哩。”

原来唐成彪抢粮时,先对胡雪岩下了毒手,不料那名杀手摸到梅子嫂的舱里,竟把她杀了。

小二姐发现之后,立即将胡雪岩藏到夹舱里。

后来喜子来了,与众多的船民一起,把唐成彪及其一帮酒肉兄弟打到江里,活活地淹死。

于是,粮船乘着夜色,连夜驶到更加隐蔽的地方。胡雪岩深感对不起唐老虎,认为唐成彪无论多么坏,他毕竟年轻,又是自己朋友的儿子,将来回到杭州城,见了唐老虎,怎么好交待呢?

接着,又替梅子嫂办丧事,一连几天,胡雪岩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总是想着梅子嫂对自己的关心与体贴。

后来,还是小二姐亲自劝他一个晚上,又亲手为他做了几个菜,胡雪岩才开始吃饭。

次日凌晨,喜子从船工中选出两名人品忠厚,身体强壮的年轻人——大山和猛子,跟随胡雪岩一路去拜见左宗棠。

浙西多为崇山峻岭,胡雪岩带着大山和猛子只得翻山越岭,艰难地走着。沿途尽是逃难的百姓,纷纷传递着消息:

“太平军兵败如山倒,被楚军打败了!”

“左宗棠的楚军快打到衢州了——”

其实,左宗棠带领楚军自安徽进入江西东邻地区,一路拼杀过来。他对付太平军的策略,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因为太平军人数众多,势力仍很强大。所以,他向部下告诫道:

“我军人少势弱,只能智取,不可硬拼,先求不败,每得一地,决不轻易放弃。”

这样一来,太平军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少,日蹙一日。不过半年时间,整个浙江的东、西、南三面都已被清军收复过来,太平军正是节节败退。

但是,素有膏腴肥沃之称的浙北大地,也就是杭州以北,太湖以南,包括海宁、嘉兴、湖州在内的这一片良田沃土,仍被太平军控制着。

同治元年(公元 1862 年)三月,左宗棠率大军攻打衢州城。他先派刘典、杨昌部队攻打城南,刘培元、王德榜军攻城南。这样,东面临江,西面是山,城中的李世贤如瓮中之鳖,仓皇领兵突围,向金华逃去。

衢州收复后,当地百姓们说:“太平军李世贤来浙江时,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无敌。但是这次遇到左宗棠的楚军,他连吃败仗了。”

此时,江苏的形势对太平军也不利,李鸿章的淮军于同治元年(公元 1862 年)三月从安庆增援苏州、上海;曾国荃于五月进窥金陵,前锋军已进驻雨花台;彭玉麟也已到达护城河口。

因此,太平军的天京——南京已处被围状态,李世贤奉洪秀全之命,率一部分部队回援天京,在浙江的太平军残余力量已是群龙无首,陷于被动地位。

左宗棠占据衢州后,留蒋益丰军守城,令刘典、杨昌等领军北上,进窥杭州,同时又令王开来、尤君洪军领军攻打杭州西面的余杭。

胡雪岩一路匆匆行走,有的行人说:

“前面有两支人马,一是刘典的队伍,一是杨昌的兵,都是左宗棠的军队。”

胡雪岩心中想道:何不先去楚军接个头,让他们护送自己去见左宗棠,岂不更安全?

想到这里便加快了步伐,向黑压压的一片军营赶去。为了进帐方便,胡雪岩对大山道:

“把那只皮箱打开,我要换衣服。”

原来那箱子里有一套崭新的三品顶戴官服,还是王有龄大人发给他的哩,一直放在箱子里,只穿过几次。

“穿上可真是威风啊!”猛子见胡雪岩换上了官服,不禁脱口说了这么一句。

胡雪岩却说道:

“我不欢喜穿这官服,行动不方便,还要一步三摇地讲究姿势,哪有便服穿在身上舒适?”

他们来到军营门外,士卒向守将报告之后,只见一个四品的都司走了出来,他看胡雪岩的官服是个三品文官,与刘典、杨昌的官衔相同,哪敢怠慢,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尤其是在那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里,上下级之间的界线既分明,又严厉。

那位都司急忙趋前迎接,行礼,问道:

“大人光临军营,有何见教?”

“这位是胡大人,”大山上前说,“有要事需跟你家将军洽谈。”

说着,便从拜匣里取出一张名帖递了过去。那位都司可能不大识字,接过名帖,倒着看了一下,装模作样地说:

“请胡大人稍等,我去向刘典将军报告。”

胡雪岩方才知道这是刘典的军营,忽见那位都司匆匆回来传话道:

“刘将军说了:‘军营重地,不便迎接,请胡大人进营内叙话。’”

胡雪岩遂点点头,以示感谢,便整了整官服,昂然走进辕门,向大帐缓步前去。

二人见面后,少不得一番寒暄,胡雪岩见刘典虽是武将服色,却是儒生风度,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文人雅士。

刘典先说道:

“刘某曾听左大帅提起过胡大人荣升浙江粮台道的事情,不知今日临帐有何指教?”

胡雪岩一听,不觉诧异:这左大帅对我的事情如何了解得这么清楚?遂顺口说道:

“刘将军真是太谦虚了!胡某正是原浙江巡抚王有龄大人帐下的粮台道,这次也是为了粮食的事情而来。”

“请胡大人不妨明说。”

“说来真是一言难尽呀!”胡雪岩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叹息着说,“早在太平军攻城前,王大人派胡某赴衢州购粮,不料粮食购到,粮船刚离衢州不远,便听说杭州城陷落。胡某担心这批粮食被太平军劫去,便将粮船隐藏于常山港上游的隐蔽处,……”

刘典听到这儿,忙问道:

“请问胡大人,这批粮食有多少?”

“二十万担稻谷,价值白银五万两!”

“啊!胡大人实在了不得!在这纷乱的年代,能把偌大一笔数量的粮食平安无事地保存下来,这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胡雪岩听到他的赞佩,心中自然欣喜,便接着说道:

“如今王有龄大人,他,他早已……作古!”

说到此,胡雪岩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联想到王大人对自己的种种知遇,居然失声恸哭起来……

刘典一见,急忙劝他说:

“人死不能复生,请大人节哀自重。”

胡雪岩听后,擦去泪痕,仍很激动地说:

“王有龄大人确是一个好人,胡某未能完成所托,深感内疚,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

刘典顺口问道:

“对这二十万担粮食,不知胡大人作何打算?”

胡雪岩立即说:

“胡某这次来到楚军,就想拜见新的浙江巡抚左宗棠大人,把粮食献出来,以作军粮用。”

“这真是雪中送炭啊!当前,我军正在缺粮,胡大人你真行,”刘典又惊又喜,十分激动地对胡雪岩说道,“胡大人!稍等一下我就派人送你去衢州城里,左大帅正在为缺粮发愁呢!你把粮食送来,献给左大帅,正是最好的见面礼!”

刘典说完,立即喊道:

“来人哪!”

有一名士卒进来了,刘典对他说:

“快去备三匹马,一定要选脚力强健的。”

胡雪岩刚站起来要走,刘典又上前说道:

“粮食是眼前的当务之需!胡大人去见左大帅,正是宜早不宜迟,刘某不留你了。”

“感谢刘将军的盛情与直率,胡某告辞了!”

刘典把胡雪岩送到辕门之外,看着三人上马,方才回营里去。

胡雪岩与大山、猛子三人骑在马上,沿着通往衢州的大道,驱马疾驰,在他的身后扬起一阵尘土。

两个时辰以后,他们已经走了七十余里,在前面一个山口边上,忽见围了一大圈子的人,正在吵吵嚷嚷地讨价还价。

胡雪岩拉紧马缰,那马的步子就慢了下来,他坐在马背上,举目向人群里一看,不由一惊:

“啊!那人不是银号里的老骆吗?他怎么来到这里……”

他向身后一挥手,便立即跳下马来,顺手把马缰扔给了猛子,然后向人群走去。

这时,老骆也在人群中看到了胡雪岩,急忙对周围的人大声说道:

“这马我不卖了!这马我不卖了!……”

可是,有两个黑脸大汉拦住他,责怪道:

“价钱讲定了,为何不卖?不行的——”

“想溜走?得把马匹留下来!不然,就——”

胡雪岩仔细一看,果真是老骆,见他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马,被那两个大汉推搡着,他还向着这边连续挥手致意呢。

因为走得匆忙,胡雪岩未将官服脱掉,此时,他走近人群大声喝道:

“嚷什么?买卖公平,不能强卖,也不准强买呀!”

众人一听,都回转身子来看,有人说:

“官老爷来了,快走!”

有的人便向旁散去,那两个大汉却拉住马缰不松手,看着胡雪岩叫道:

“请大老爷作主,这匹马已经议定了价钱,现在突然他又不卖了,这哪行?……”

老骆忙对两位大汉说:

“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位老爷我认识,他就是浙江省粮台道胡雪岩大人!”

有一老头儿过来问道:

“他就是杭州城里鼎鼎大名的胡大先生么?”

未等老骆回答,胡雪岩慌忙走到老头面前:

“老人家,敝人正是胡雪岩。”

那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说道:

“数月之前,你的属下喜子在我们那里收购稻谷,就住在老朽家里,他讲了胡大先生很多仗义之事,不胜敬佩,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真是幸会,幸会!”

说完之后,忙向两位大汉道:

“大佗,小佗,快来拜见胡大先生!”

两人这才放了马缰,走到胡雪岩面前,正要跪下行礼,被他伸手拉住,制止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此时,老骆急忙上前说:

“胡大先生!我一路找得你好苦啊!”

胡雪岩一把搂住老骆,急切问他:

“快说!杭州城里……老叶怎样?银号——”

老骆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慢慢散开,把里面的一沓笺纸交给他:

“这,这是王有龄大人的遗折……”

“啊!是,是王大人的遗折?……”

胡雪岩的眼圈立刻就红了,泪水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双手捧着,看着——

“……窃臣有龄前将杭城四面被围,江路阻绝,城中兵民受困各情形,托浙江粮台胡雪岩据情代奏,不知能否达到?现在十门围紧,贼众愈聚愈多,迭次督同饥军,并密约江干各营会合夹击,计大小昼夜数十战,竟不能开通一线饷道。城内粮食净尽,杀马饷军,继以猫鼠,食草根树皮,饿殍载道,日多一日,兵弁忍饥固守。无力操戈。初虞粮尽内变,经臣等涕泣附循,均效死相从,绝无二志,臣等奉职无状,致军民坐以待毙,久已痛不欲生。……”

读到这里,胡雪岩心痛如割,伤心得恸哭失声,伸手抓住老骆的右臂,大声问道:

“我问你!粮食呢,我们买的那二百万担粮食哪里去了?怎能没有吃的——”

老骆这才告诉他:

“在攻城之前,太平军就,就派奸细把粮库全烧了!哪里还有粮食?”

“唉!难怪……王大人他——”

胡雪岩又把那遗折打开,继续看下去:

“第残喘尚存,总以多杀一贼,多持一日为念,泣思杭城经去年兵乱之后,户鲜盖藏,米粮一切,均由绍贩运;军饷以资该处接济为多,臣等早经筹计,须重防以固宁绍一线饷源,及始创饬宁绍台道张景渠,继又迭饬运司庄焕文,记名道彭斯举,各带兵勇设防,均经王鸣千议决不行;又复祖庇绅富,因之捐借俱穷,固执己见,诸事掣肘。臣等就思设防堵御,查有廖守元与赵景贤,历守危城,一载有余,调署绍兴府,竭筹布置。乃违大绅不愿设防之意,诬以通贼痛殴,鸣千从旁袖手,比及城陷而走,卒致廖守元城亡人亡,以此宁纺各属,相继失陷,而杭城已为孤注,无可解救矣。”

读到这里,胡雪岩对王鸣千的坐视不救、诸事掣肘行为,气愤填膺,心里恨恨地骂道:这真是忘恩负义之徒,也是害人误国之贼!

而王有龄在遗折的最后,也毫不手软地向朝廷奏他一本:

“王鸣千贻误全局,臣死不瞑目。眼下饷绝援穷,危在旦夕,辜负圣恩,罪不可赦。惟求皇上简发重兵,迅图扫荡,则臣等虽死之日,犹生之年。现在折报不通,以后更难输达,谨将杭城决裂情形,合调备兵折稿,密递浙江粮台道胡雪岩代缮具奏。仰圣瞻天,无任痛切悚惶之至。

胡雪岩读完之后,扑通跪在地上,仰首哭道:“王大人在天有灵,雪岩舍死忘生,虽肝脑涂地,碎骨粉身,亦将此折恭呈圣上!”

拜完,胡雪岩又向老骆问了一些阜康银号与家中的情况,然后叮咛道:

“杭城内的一切大凡小事,全由老叶代胡某办理,望你协力相助,共渡难关。”

老骆又告诉他:

“老叶在城破之前,救出了王大人的长子、长女,据说已把他们安置在——”

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在胡雪岩身边:

“二人都送到了胡宅。”

胡雪岩连连点头,又问:

“城破之后,阜康还能天天开门营业?”

“不,不!整天关门,银库也封起来了,这全是老叶的主意。”说着,他看着胡雪岩,等着听反应,只见他果断地一挥手:

“好,应该关门,这样做就对了呀!”

老骆又说:

“有个太平军头目贺光清几次来阜康,指名找你胡大先生,还有老叶,他一直躲着……”

“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嘛!……别看老叶平日不声不响,关键时刻,他会有惊人之举的,他会有办法对付……”

“还有,那个贺光清多次扬言,要去胡宅找你,要你偿付他那二百万担稻谷的粮款哩!”

胡雪岩听了,一阵哈哈大笑:“我会还他的,等胡某拜见左大帅之后,等到楚军收复了杭州城,准会还他的!”

老骆听了,好半天不明白他的话中含意,一旁的汤医生却插话道:

“太平军的日子不长了,自从‘韦杨之乱’以后,势力大大削弱,湘军、淮军,还有左大帅的楚军,这三支军队合在一起,太平军哪里是对手?”

老骆突然问道:

“杭州城何时能收复?”

胡雪岩立即告诉他:

“据刘典将军说,多则半月,少则八至十天,一定要赶走李世贤,收复杭州城。依我之见,你明天就回去,阜康也少不了你啊,老骆!”

“好罢!我明天就走,请胡大先生放心!”

汤医生慌忙过来向胡雪岩道歉,并拉着老骆的双手,给他赔罪,再三表示歉意,胡雪岩笑道:

“不知者无罪呀!他是胡某银号的掌柜。”

老医生立即客气地说:

“天色已晚,老朽家离此不过二里,请胡大先生到寒舍住一宿,明晨再走不迟。”

他见老头儿热情诚恳,便顺口说:

“好吧,老人家如此盛情,胡某却之不恭了。”

于是,胡雪岩和老骆、大山、猛子一起跟着那老头儿,两个大汉牵着马,向一个山林走去。

据老人说,他名叫汤万山,年轻时曾在北方一家药店行过医,因受人排挤,便回到家乡自己开个小药店,经常带着两个儿子:大佗、小佗到附近山上采些药草,为人们治病,少收一点药费,以养家糊口。

当晚,汤老先生陪着胡雪岩谈心时,对长子大佗说道:“去把今年采摘的明前茶泡一壶。”

不一会儿,大佗手捧茶壶走来,随着壶嘴喷出的一阵阵茶香,胡雪岩不禁问道:

“老先生,这茶好香啊!”

汤老医生听了,微微一笑道:

“不瞒胡大先生说,这是齐云山上的云雾茶,不仅茶香四溢,而且喝了能生津提神,养胃驱寒,其妙无穷,其乐无穷。”

他说着,便倒了一杯茶,请胡雪岩品尝,只见杯中茶水,绿盈盈澄碧如玉,香喷喷满屋生馨,不由得称赞说:

“好茶,好茶,果然是茶中的珍品!”

一听到这些话,汤老医生兴奋地说:

“齐云山乃天下四大道教名山之一,终年云雾缭绕,如入仙境。每年的清明节之前,老朽都要领着二犬子去山上采草药,也顺便采摘一些茶叶,……”

胡雪岩听着,不由想到了杭州的龙井茶,便信口向老先生请教道:

“这齐云山的云雾茶,与杭州西湖边上的龙井茶相比,二者孰优孰劣?”

听了他的话,汤老医生手捏唇上的几许胡子,沉思了一下,慢慢说:

“它们各有千秋吧!至于龙井茶,也有井上与井下、明前与明后之分哩!……”

接着,汤老先生说了一段自己经历的事情:

四年前的一天,有个年近古稀的樵夫,他挑了一担柴,准备到集市上去卖,路过汤老先生家门前。当时,汤老先生正坐在门前的一棵大树下面品茶消暑。他见到老樵夫气喘吁吁地挑着一副柴担,累得大汗淋漓的样子,不由发起了善心,便主动上前搭话:

“老大哥,坐下歇一歇,喝杯茶吧!”

那樵夫也不客气,就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下,端起茶碗,因为茶水太烫,他只抿了一小口,嘴里连续咂了咂,立即连声喊着:“好茶,好茶!”

汤医生见那樵夫一副很内行的样子,就说:

“老哥,你倒说说看,这茶怎么个好法?”

樵夫又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然后说道:

“你这是井台子上的龙井上品!”

听了樵夫的话,汤医生立刻糊涂了起来:

“老哥,什么井台子上,井台子下的,我怎么听不懂啊!”

樵夫听后,微微笑着说:

“刚才喝了你的龙井茶,就给你讲一讲龙井茶的来历吧!……”

据说,杭州西湖边上有个村子,村里有一眼井,在两尺多深的井壁上,长着一株弯弯曲曲的茶树,从这棵树上摘下来的茶叶,奇香异常,妙不可言。

当年乾隆皇帝三下江南时,杭州的知府给这位皇上喝的,就是这棵树上摘下的茶叶泡的茶。

乾隆爷喝了连声叫好,又听那知府说了来历,一时龙心大悦,便前呼后拥地来到水井边上,亲眼看到那株奇树。

皇上俯身一看,见茶树贴着井壁生长,弯弯曲曲地像条虬龙,便灵机一动,给它赐名为“龙井茶”。

从此,这龙井茶就出名了,就连所在的这村子也叫作“龙井村”了;甚至周围的村子、全县、乃至全浙江省,类似的茶树上摘下来的茶叶,也都叫作龙井茶了。

其实,真正的龙井,也就是井壁上的那一株,那是皇上才能喝得到的;井台子上那几棵树上长的龙井茶,也只有朝廷上一品官之类的少数人才能喝到;一般老百姓能喝到西湖边上那些树上长的龙井茶,真的算是福分不浅了。

而今天,汤老医生拿出来的竟是什么“井台子上的茶”,那可是一品大官才能喝到的啊!

樵夫的一番话说得汤医生目瞪口呆,不得不佩服他的品茶能力之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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