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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骑虎难下:流言蜚语像瘟疫般蔓延
书名: 临危受命 作者: 洪与 本章字数: 14978 更新时间: 2024-09-06 13:53:01
春节前流言蜚语带来的浮躁被湮没在与家人团聚的氛围中,双河监狱在鞭炮声中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值班、喝酒、打麻将、打理着被附近农民遗弃的那些很小块土地,在晴好的天气里带上小孩去登山……亦工亦农,像古代的书生,一手读书,一手养猪,两手抓,两手都不误,人们似乎忘记了这是以市场经济为主体的社会主义社会,忘记了距离我们党提出的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的终极目标还很遥远,按部就班,平淡而闲适。
其实,这才是这里应有的风土人情,充满农耕文化的古朴味儿。
然而,很多人不喜欢也不适应这种平淡无味的生活,就连土生土长的监狱上一代民警的子女们。他们不像父辈那样热爱工作,更不屑与在几平方米贫瘠的土地上刨来刨去地种些葱葱蒜苗,总想干点事情,可碍于客观条件,总是迟迟疑疑的,成天做着黄粱美梦,几月、几年过去了,总是一事无成,于是开始彷徨无聊起来,一副失意、落魄的样子,好像这社会亏欠他们很多很多。心烦了,就到监舍里转悠一圈,看见不顺眼的,耀武扬威地发泄一下,心情便舒畅起来。喝酒、相互发牢骚,然后便盯着为数不多的女人。
但是这些子弟们自视却很高,看不起外来人,把监狱的各项工作分得很细,哪些工作是下等警察干的,哪些又是上流警察干的,哪些岗位好干但又失颜面,哪些虽然很风光但很辛苦,就连内看守究竟是守卫第一道、第二道还是第三道大门都有不同的评价。到了省城打不着方向,缩手缩脚,跟王老五进城一个样,但是一回到监狱这块地儿上,就是老子天下第一。
与父辈们相比,他们显得很另类,没有责任感、道德水准下滑、浮躁、工作态度不端正、没有目标,更没有生活热情。
蒲忠全用毛泽东思想来分析这种现象,归结为山大王的堕落主义,党的利益与家族利益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两难心态,说得简单明了一些,就像一个良家妇女成天在QQ上乱晃,心底里极度想找一夜情之类的刺激,但是如果你明确地发出邀请,她又要装出一副很淑女的样子,仿佛她的贞节比命重要一般。
熊晓戈曾问,那为什么这些女人会强烈的持有这种两难心态呢?
蒲忠全说,她不这样做,你会觉得她是良家妇女吗?装的目的就是想让你确信她是个良家妇女。
胡玲玲说,谬论!我怎么没有这种心态?
蒲忠全说,有些女人表象上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其实她就是良家妇女,比如你。
胡玲玲呸了一声说,我怎么了?我给人的印象不是良家妇女?我勾引你来的?
熊晓戈说,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还不知道你?其实蒲忠全说得对,玲玲你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性格决定了人们对你的评价,但实际上你是一个很循规蹈矩的女子。不过,蒲忠全能看出这一点,很难得。
胡玲玲默然。
蒲忠全继续说,你们看嘛,男人都会在乎自己的女人是不是在外边乱晃,而女人则不那么在乎自己的男人是不是有外遇。
胡玲玲说,又是谬论!
熊晓戈问,这怎么说?
蒲忠全分析说,举个例子,假如你熊晓戈在外面有女人,被秦亚南发现了,你只要承认错误,她百分之百会原谅你;要是她有外遇,你会谅解她吗?
胡玲玲瞪了他一眼说,你别胡说。
熊晓戈说,没事,我和梅开蕊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没关系……嗯,有道理。
蒲忠全得意扬扬地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这是人的原始生理或者说原始本能所决定的,女人不管和谁睡觉,生的后代都是自己的,而男性呢?为了保证自己后代的纯种性,他必须花大精力大力气来监视女人,所以他不能容忍女人有越轨行为。这种原始本能在古代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现在人们的思想观念在演化,但至少努力保证自己所养育的那个孩子的纯种性,不是这样吗?
熊晓戈哈哈大笑说,高见高见。
胡玲玲则说,我们在讨论监狱文化,怎么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上来了?
蒲忠全说,这也是监狱文化的一部分嘛,现在的监狱子弟就像剔除了社会性的男人。学识、思维、观念与社会上相差一大截,可就是做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神圣不可侵犯,整天的生活心态就像那首歌,要是朋友来了有美酒,要是敌人,对准他的是猎枪。你们说这多没意思?
准确地讲,这样的话题并不仅仅在蒲忠全的朋友圈子流行,而是盛行在监狱的每一个阶层,包括犯人。在文化生活很匮乏的地域或者年代,男女问题就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议题。
蒲忠全挑剔女友林楚的事像旋风一般在监狱本部刮过,给很多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加之从外劳点回来过年的民警那财大气粗的架式,让很多年轻民警跃跃欲试,想调到外劳监区。春节期间,蒲忠全的电话不断,都是想调到他那里的。很多人甚至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从不同层面给他施压。蒲忠全没法,只好一个都不答应,以监狱组织科有严格编制为名,将责任推到组织部门。一夜之间,政治处主任顾卫国、组织科副科长常佳微成了人们公关的对象。开始他们都没在意,哪知道后来居然有退休的监狱老领导、还有在职的监狱领导给他们打招呼,这才让他们警觉起来。顾卫国春节值班期间,带上常佳微专门跑了一趟青州市外劳点,听完蒲忠全的汇报,立即明白了个中的缘由,笑道:“你蒲忠全总是在不经意间放一颗卫星,现在找我们的踏破门槛,你们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说明外劳正冲击着人们传统观念,如果加以引导,将对监狱搬迁起到推动作用。”常佳微说,“不过,我们的工作难做啰。”
蒲忠全说:“顾主任,常科长,这外劳像革命初期,很辛苦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特别是那些八旗子弟来了,我这工作可难做了。”
顾卫国把情况给王福全作了汇报,王福全颇感恼火,说:“这个蒲忠全,挣了几个钱就了不得?大手大脚的,发奖金也不是这个发放法儿嘛,本来监狱取消了集团奖,前几天刚出了老干部质疑党委虚报招待费这档子事儿,就在这眼骨节儿上,他又来放个卫星,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我看,你们组织部门有必要找他谈谈。”
作为政治处主任,平常一般民警调动都由他负责,换言之,就是他签字就成,尽管党委这么授权给他,但他是党委成员中地位最低的,所以平常一般人事变动他都要征求分管领导的意见,尽量兼顾到方方面面,维持各个方面的平衡,何况这次涉及面很大,他本想建议王福全在党委会上给定出个到外劳点工作的章程,加一些限制条件,他以后选调人的时候就有理有据,但见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开口了,只好说:“那我先压着,等年后班子拿出意见来再说。”
从王福全那里出来,顾卫国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必要给彭家仲作个汇报,让他春节过后回来心里有数,免得造成被动。
刚说完,彭家仲反问:“你怎么看这事?”
顾卫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边想边谨慎地说:“王书记从全局稳定着想,是对的,但是事情往往具有两面性……就像常佳微说的,说明外劳正冲击着人们传统观念,如果加以引导,让民警从自身利益上认识到搬迁的重大意义,将对监狱搬迁起到推动作用,我看是好事。”
“你的这个想法,我很赞同,卫国,你费心了,思想政治工作这块,有你在,我睡觉都安稳一些。这样吧,调动的事情,你先压着,等年后班子开会定个调子。还有,给你通个气,我准备在今年适当时候调整一下中层领导,至于方案呢,你先打打腹稿,成熟了同我和王书记交换一下意见,啊!”
挂了电话,顾卫国心里一阵激动,调整中层可不是件小事,以前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哪轮得到他这个政治处主任拿方案。拿方案可不是小事,不仅要定调,而且具体到每个岗位的人选安排都要涵盖,就算监狱主要领导变更一些岗位人选,那也是极少数,这意味着他拥有绝大多数岗位的人事决定权。这个决定权最大的作用将会大大提高他的地位和威信,直接的好处是对于他以后考核中的民意测评很有帮助,或许,他的政治生涯由此改写。
“看来这个监狱长心里是亮堂的……”顾卫国反复这么想。
春节假期转眼就到了,在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中,人们懒懒散散地开始运转起来。
蒲忠全接到通知,要他赶回监狱参加春节后的第一个狱情分析会。
一提到狱情分析会,他的头皮就发麻。
自前任监狱长汪庆书出事后,四监区就没有在郑怀远那里落个好,每次狱情分析会,就像去参加成绩很差又经常打架的孩子的家长会,从开头到结尾,四监区都是郑怀远和管教四个科室批判的对象,在他们那里,四监区似乎被妖魔化了,不仅犯人不像犯人,民警不像民警,而且领导不像领导,意思很明白,就是蒲忠全根本就不是做领导特别是做监区长的那块料。面对这样的批评与责难,蒲忠全有口难言,他所能做的,除了检讨还是检讨。于是蒲忠全想躲开,派副职去参加,哪知狱政科却指名道姓要他参加,所以,每次去参加狱情分析会,他心理压力跟上刑场没什么两样。
天还没有亮,蒲忠全就往双河镇赶,赶到监狱时候,距开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便去找熊晓戈。熊晓戈正和胡玲玲在说什么事情,见他进来,都看着他不说话。
蒲忠全笑道:“你俩在密谋什么呢?有阶级斗争新动向?”
“马文革怎么会认识她?”熊晓戈问。
“他?哪个她?”蒲忠全被问得莫名其妙。
“就是梅开蕊。”胡玲玲说。
蒲忠全很奇怪,看了看他才问:“什么个情况?”
“马文革他把梅开蕊的事儿给我老婆讲了……你也真是的,请梅开蕊吃饭怎么把姓马的搭上?这下好了,我可没好日子过了。”熊晓戈一脸无奈地说,接着他看着蒲忠全问,“马文革是不是向你打探过梅开蕊?”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们本来就认识。”蒲忠全有点不高兴。
“按照蒲忠全的理论,你回去好好检讨检讨,认个错,秦亚南就会原谅你的。”胡玲玲劝慰说。
熊晓戈气呼呼地说:“狗屁,我都试过了,一点都不行。”
“那她要你怎么的?”胡玲玲看看蒲忠全,问熊晓戈。
“她要离婚。”
“态度很坚决?”胡玲玲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忧郁。
“嗯,都闹了一个礼拜了,你说这样没完没了地闹下去,怎么得了?”
胡玲玲不再言语,不时摇头。
“你们总得给我拿个主意嘛!”熊晓戈有些急了,“连你俩都帮不上我,我看我是死定了。”
“离就离呗,鲁迅不是说过吗?横眉冷对秋波,俯首甘为和尚。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像我蒲忠全,王老五一个,不愁吃穿,也无羁绊,自由自在,多好!”蒲忠全手舞足蹈地说。
“懒得跟你说,去开你的批斗会。”熊晓戈瞥了他一眼,哼哼地说。
胡玲玲接过话题,讥讽他:“‘小二哥’,你不知道呐,现在的蒲忠全已不是山上那个‘蒲二小’了,在青州这个大城市染了一水,很潮流很前卫的呢!”
蒲忠全脸上发烫,讪讪地说:“好好……你们继续商量,如果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说完,闪身出去。
刚出门,不料撞上狱政科长谢本川,谢本川亲热地攀着他的肩膀说:“老弟,几天不见,怪想你的,中午不忙走,我请客。”
蒲忠全忙说:“不敢不敢,在会上少批判我两句,我就感激不尽啦。”
“你那里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的,怎么会批评你呢?老弟多虑了。”谢本川打着哈哈说。
“是不是哟?老哥你在笑话我吧?”蒲忠全诧异地问。
“你们啥关系?笑话你做什么?老实给你说吧,郑监说了,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四监区的监管工作没有出事,就是最大的成绩,应该好好总结。这不,我这把减刑指标向你那里倾斜了呢,多给了你5个指标,怎么样?老哥没有忘记老弟吧?”
蒲忠全连声道谢说:“有你老哥罩着,我就踏实了,以后路过青州可别忘了给我个电话。”
“嘿嘿……你老弟果然是明白人,春节期间我们和郑监聚会时候,郑监还说你有前途呢……对了,你那个女人不错,她叫什么?”谢本川两眼冒出贪婪的光。
蒲忠全一惊,知道他说的是梅开蕊。
那晚梅开蕊送小姐过来,蒲忠全在酒店外接的,没让梅开蕊同郑怀远见面。他安顿好以后,就和梅开蕊坐在酒店外的街道树下聊天,不知道这谢本川怎么看见了她。他故意装作不明白他的话,反问:“谢哥,你是不是看错了哟?”
“哎呀,跟你在树下聊天那个不是你女人?如果真不是,那就好办,好久给老哥我介绍介绍……嘿……”谢本川有点亢奋的样子。
蒲忠全心里作呕,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这个……恐怕难找,我也是临时找的,我们完事后感觉屋子里闷,就出来坐坐,胡乱说说话,也没有打听她的名字什么的……”
“再说,再说……好了,要到会议室了,中午可不许走哈,我请客。”谢本川说完,加快脚步,走进了会场。
望着他的背影,蒲忠全有点自责,感觉对不起梅开蕊,玷污了她的名声,那晚,他和梅开蕊就在街边坐,她连宾馆的门都没有进。
蒲忠全刚进会议室,坐在第二排的二监区监区长伍直玮、五监区监区长华文虎都招呼他过去坐,他摇摇头,在后排角落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伍直玮和华文虎便都走过来,挨着他坐。
“你老弟心不在焉哟,昨晚把哪个妞儿给办了?”伍直玮笑道。
蒲忠全苦笑:“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开这狱情会,比上刑场都难受。”
“你小子在我们面前还装处?”伍直玮不满地说。
“我装处?我本来就是处的。”
“洗个澡就成了处的还差不多!你跟彭监关系那么铁,我不相信你就没有听说一点风声?人家‘老虎’(华文虎)就比你耿直。”伍直玮哼哼地说。
蒲忠全一脸诧异:“‘老虎’,怎么个情况?”
华文虎压低声音说:“小道消息说,彭监有个想法,要我们五监区自己想办法销售库存的煤炭,你来协助我。”
“啊?!”蒲忠全吃了一惊,接着摇摇头,“乱说,胡说的,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看来这小子真没有听到风声,这几天监狱里都传遍了……”华文虎说。
“都传遍了?”蒲忠全嘟囔了一句。
这时候,谢本川宣布会议开始,华文虎和伍直玮便不再说话。
“怎么没给我个讯息?”蒲忠全心里感到困惑,如此重大的变动,熊晓戈和胡玲玲不会都不知道,就算熊晓戈被他老婆闹得不可开交,也不至于把他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吧?胡玲玲呢?一想到她,蒲忠全心头打鼓,多年建立起来的对她的信心变得脆弱起来。
年三十中午饭后,一行人送彭家仲到车站,换乘大巴回家,胡玲玲说还有点事情,让马文革送马洪扣回去。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蒲忠全和胡玲玲。
胡玲玲问:“你们上床了?”
蒲忠全虽然明白她是指他和林楚,但还是感觉神经有点错乱,手心背心在冒虚汗,他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和不安,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装什么装?是不是要我把她叫来和你再辩论一番?”
“睡了她又怎么样?”蒲忠全本来很不好意思,所以慌乱,这会儿听胡玲玲的语气,好像他犯下了滔天大罪,心里便来气了,随口就来了这么一句,那意思很明白:“我睡了她,管你屁事,你还不是离了婚的,就算以后我俩结婚,谁也不亏欠谁。”
胡玲玲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样子。
“喂,别这么看我,我不是怪物,我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蒲忠全说了这话就后悔了,他知道凭胡玲玲的智商,她不会揣度出他这话隐含的意思。
“一切反对派都是纸老虎!哼!”胡玲玲气呼呼地骂,“才到青州市几天,就变得这么前卫?下车,下车!”
“喂,不至于吧?”蒲忠全抗议道。
“下车下车!恶心!”胡玲玲丝毫没有改变立场,语气愈加生硬,好像对一个流氓在吼。
蒲忠全没法,只好下车。
胡玲玲发动车子,车轮卷起的积雪,遮挡了他的视线,等视线明晰起来的时候,前方一片苍茫,早已没有了胡玲玲的影子。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里掠过一丝落寞。
“嗨,你小子上电视了!”伍直玮用到肘拐拐他。
蒲忠全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耷拉着脑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郑怀远正在讲话,见他站起来,便问:“蒲监区长有什么问题吗?”
华文虎和伍直玮都拉他坐下,他挣扎着保持站立,机械地回答:“我检讨,我工作没有做好,回去立即整改……”
全场哄然笑起来。
其实,郑怀远对四监区的工作才讲了一句,说四监区工作做得不错。大家都认为蒲忠全在狱情会上经常要被点名批判,是挨批挨害怕了,这种反应出自于本能。
郑怀远暗中瞟了一眼彭家仲,宽容地笑笑,似乎很欣赏蒲忠全这种态度,和颜悦色地叫他坐下。
蒲忠全坐下,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郑监在表扬你呢,你站起来认错干什么,你小子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真做了什么坏事?”华文虎低声说。
“你们不要笑,蒲忠全监区长这种态度就值得你们学习。什么叫谦虚谨慎?什么叫如履薄冰?什么叫戒骄戒躁?蒲忠全这种态度就是。有了这样的态度,工作自然而然就搞得好,你们知道四监区的硬件条件吗?没有围墙,没有防逃铁丝网,门是木门,干警睡的床都发霉了,生活用水很多时候都带黄颜色,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监管秩序正常,不仅没有发生大的安全事故,而且罪犯违纪率都比其他监区低,规范意识比以前有重大改观,可以这么说,四监区为我狱监管改造工作做出了重大贡献!”郑怀远边说边比划,声音也提高了很多。
会场异常的安静,郑怀远的声音越发显得铿锵有力。
郑怀远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四监区的经验值得总结,其他监区都要立足自身,特别是那些跑了人的监区,向四监区学习取经,夯实监管基础工作……”
很多人都侧目窥视蒲忠全。
蒲忠全感觉脸上发烫,思维一直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不停地喝水。
拉拉杂杂的会议在11点终于结束,很多人都来向蒲忠全道贺。他苦苦一笑,从侧门快步离开,像逃离刑场一样。
他想了又想,终于鼓起勇气,到办公室去找胡玲玲。
胡玲玲正和其他人嬉笑,见他进来,随手抓起一张报纸看。其他人见状,都借故走了,蒲忠全坐在她对面,嘴角动了又动,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有事?”胡玲玲放下报纸问。
“没……没……”蒲忠全结结巴巴地回答。
“真没事?”
“没……”
“没事你不去管犯人,转悠啥呢?蒲忠全同志!”
“噢……喔喔……玲玲,我想……”
“别那么亲热,我们还没有达到那一步。”
“胡主任……我想问个事?”
“啥事?”
“听说煤炭销售要交给五监区,要我来协助……”
“我没有看到文件!”胡玲玲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说。
蒲忠全抬头看看她,仿佛不认识一般,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熊晓戈和他老婆究竟出什么事了?”
胡玲玲说:“不知道秦亚南从什么渠道知道他和梅开蕊的事,要坚决与熊晓戈离婚。”
这时候熊晓戈走了进来,看看蒲忠全,没有说话,闷闷不乐地坐下来抽烟。
“真没有挽回的余地?”蒲忠全问。
熊晓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她态度很坚决。”他突然抬起头,看着蒲忠全,气哼哼地样子,“你那啥?什么纯种论,女人能够宽容男人有外遇,我好话说尽,都成龟儿子了,她还是不原谅我,啥狗屁理论!”
“那不是我说的,是专家说的,唉,是啊,我们都上了专家的当!”蒲忠全瞟了一眼胡玲玲,迅疾挪开目光,无可奈何地叹气。
胡玲玲笑起来,格外开心的样子。
“我都成这样了,你还笑?”熊晓戈疑惑地望着她。
“我为什么不能笑?我支持秦亚南,她就是有骨气,她至少还给你留了一间屋子睡觉,要是我,我会比她做得更绝,叫你裸奔出门!”胡玲玲越说越来气,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算了,懒得跟你们说。”熊晓戈站起来就要走。
蒲忠全一把拉住他说:“好久没看见二婶了,我们去那里喝一杯吧。”
“我不去哈!”胡玲玲说。
熊晓戈诧异地看着她,蒲忠全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一改先前的愁容,笑起来,拍拍蒲忠全的肩说:“走走走,她不去,我俩去。”
胡玲玲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原计划10点召开党委会,可狱情会将近11点才结束,马文革来问彭家仲党委会还开不开,彭家仲打电话征求王福全的意见。王福全说下午市政法委书记要来,明天他要出去学习考察,还是把几件大事议议。
刚要出门,生产科和企业管理科两个科长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生产科长说这份是急件,请彭监签审一下。
彭家仲接过报告粗粗浏览了一下,就扔在桌子上,不悦地说:“我不是叫你们应付一下吗?怎么还打报告要这么多钱?”
企业管理科长急忙说:“彭监,这怎么应付啊?验收指标都是实实在在的,很多就是造假都造不出来,杨监(杨志刚)叫我们实事求是地测算,然后打报告给你,我们都是精打细算了的。省局在本月中旬就要来验收,只剩下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彭家仲点点头说:“我知道,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下午再说。”
今天的党委会按惯例由王福全主持,但王福全说:“明天我要出去学习考察,大约半个月,我离开期间由彭家仲同志负责行政,马洪扣同志负责党务政工,所以,今天会议就由马洪扣主持吧。”
党委成员们心里都一凛,以前他出差了,都是彭家仲主持工作,按理也应该彭家仲来主持,现在要马洪扣分一半权力,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和彭家仲有重大矛盾?
其实傻子都知道,监狱的主要是行政工作含金量重,党务和政工可长可短,说重要就重要,说不重要也就不重要,就是马洪扣主持这方面的工作,要说与彭家仲抗衡,那只是华而不实罢了。但官场可不一样,丁点儿的分管工作的变化,就会让人产生失落感,让中层们产生联想,让那些雄心勃勃的人跃跃欲试。
马洪扣对马文革说:“把议题给每个领导一份。”
党委会一般是这样练成的:
办公室主任先逐个征求监狱领导的意见,然后汇总,写出报告,先由党委副书记马洪扣审查,如果他觉得某些可以不提交党委会,就划掉;然后送给彭家仲审,同样,彭家仲也可以划去某些议题;最后由王福全拍板,他可以把前面两个领导划掉的重新纳入议题,当然也可以再划掉或者加上一些。办公室根据王福全的意思重新整理,交给他审查签字后,复印3份,一份备案,书记副书记各一份,其他委员则没有。所以,就算其他委员所管事情再急再重要,要是开罪了书记,就有可能上不了党委会。这种情况在工作上一般不会出现,但是在科级领导任免上就充分体现出来了。所以,委员想提拔一个人,如果书记不同意,连党委会都上不了,谈何提拔?但是,既然已经混到了党委委员这份儿上,谁不想提拔几个人?
按照党管一切的原则,党委会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可以否定行政会的决定。在行政上,彭家仲拥有最终拍板权,也就是说,党委会是少数服从多数,但行政会不一样,就算王福全和其他所有的人都反对,理论上彭家仲一样可以拍板。看起来监狱长行驶权力要便利一些,给人感觉比党委书记都大,其实不然,要是把书记开罪了,他可以把行政会的决定拿到党委会上来,从而否定这个决议。在实践中,往往会出现党委成员刚刚在行政会上表态同意,而第二天又在党委会上按照书记的意思举手表示反对。不过,这种行为不会对他们的品行人格产生不良影响,因为党有一条人品保障准则:我们党优良品质就是敢于改正错误,有错就改,有错就纠。
彭家仲看看议题,关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赫然写在议题中,他在审定议题时把这一项划去了,看来是王福全加了上去,心里琢磨一会儿怎么讲这个议题。在他看来,按照《监狱法》规定的监狱的基本功能,监狱经济不是市场经济,而从理论上讲,监狱经济也不可能是市场经济,所以建立什么现代企业制度根本就没有必要,劳民伤财而已。何况这个事情他给杨志刚沟通交代了的,怎么又会捅到王福全那里呢?
然而,他更关心的而且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第一个议题关于五监区煤矿结构性调整和资产处置问题。去年煤矿亏损严重,库存煤炭达到7万吨之多。由于掘进进尺被拉下,今年将会亏损更多,若要彻底改变煤矿的被动局面,必须进行深部开采,这需要8000余万元的投资。如果监狱要搬迁,根本无力来跑这个资金。虽然在这个问题上,他多次与分管生产的杨志刚交换过意见,至于这个副监狱长是不是真正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心里实在没有底。
因为这是杨志刚所分管的,他首先发言,果然不出彭家仲所料,杨志刚力主追加投资,搞深部开采。或许是杨志刚也不愿意与他为敌,或者碍于情面,最后补充了一句,说:“当然,还有一条路子可以考虑,就是放弃煤矿,进行资产变现处置。”
彭家仲觉得必须先入为主,这会儿不抓住这个机会发言,这个问题有可能又将被搁置起来,马上接过话题:“刚才志刚同志介绍了煤矿生产经营的情况,我只是补充一点,去年掘进进尺被落下500米,那是个什么概念呢?今年的生产成本将会大幅上升,预计今年亏损将达到1500万元左右。”
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探明的深部煤炭储量很丰富,但深部开采需要投入资金8千多万元,钱从哪里来?从银行贷款?还是期望上面投入?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马洪扣接口说:“大家就彭监的问题说说。”
沉默……
先前听了杨志刚的分析还频频点头的委员们,现在都作凝思状,有的靠在椅子望着天花板,有的则眯着眼睛像是在养神,有的则盯着笔记本,可就是没人发言。
马洪扣扫视了一圈,突然笑道:“没人说话?看来彭监给大家出难题了。那么我们议议志刚同志提出的第二个建议,放弃深部开采,进行资产变现处置。”
除彭家仲之外,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或瞟或打量了他一眼,显然他这话出人意料。
杨志刚心里嘀咕这哪里是我的意见?这个马洪扣……可刚才明明是自己说了的,但要是真要进行资产处置,把这么好一块资源白白丢掉,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咒骂他是卖国贼,于是不由自主地说:“不是我的意见,是其他同志的意见。”但话刚说出,就后悔了,很是尴尬。
“不管是你的还是其他同志的意见,都是意见嘛,我们是在开会,在讨论嘛,志刚同志,你说是不是?”马洪扣说。
“是是是……”杨志刚素来从心里有点怕他,他这话无异于在给他解围,消除他的尴尬。
“那么,你有什么看法?”马洪扣追问。
“这个……这个……说实话,我重点考虑的是第一种方案,这个我真还没有思考过。不过……不过……我直觉丢掉这么好的一块资源,很可惜……”杨志刚显得有点失措。
说完,他的目光投向郑怀远,哪知郑怀远却装作没有看见他的暗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食之艰难,弃之可惜。”彭家仲说,“我是这样的心态,相信大家都是这种心态,这个煤矿在监狱发展的历史上曾经创造过辉煌,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但我们不能仅看到这一点,还要看另外一面。我统计了一下,从开矿至去年40年里,瓦斯爆炸12次,透水5次,垮塌9次,共死亡657人,平均每年死亡16人之多,直接经济损失7800多万元,这还不是按照当时现有不变价计算的。目前国家对煤矿的政策我相信大家都清楚,现在像我们年产20万吨的小型煤矿死不起人了,一旦发生像以往那样的安全事故,王书记、马书记、杨志刚副监狱长、还有分管安全的张泽斌副监狱长,还有我,都脱不了干系,恐怕免职都是最小的处罚。就私而言,这样的高危高风险的行业,我们作为监狱人民警察,是不是一定要承担?”
彭家仲见有的人开始点头,于是呷了一口茶,继续说:“就公而言,我更加反对进行这样的投资。深部开采,就是上面同意立项,这8千多万元资金要到位,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银行?我就不说了,在我来监狱之前都贷不到款了。在社会上募集资金?这倒是个好办法,上面会同意吗?这个月我们把炼铁厂租赁出去,每年监狱可收400多万元的租金,可双河监狱有人想不通,说我是卖国贼,出卖了双河监民警职工几十年奋斗拼出来的血汗。而且局里厅里也有领导想不通,说我彭家仲有碍于监狱工作方针,弱化监狱执法功能。民警职工有意见好办,我们去做政治思想工作,那厅里的领导呢?我们也去一个一个地做思想政治工作?何况,投资方会相信你一个负债率达到120%的企业吗?所以,我的意见是拍卖煤矿。”
“怀远同志、泽斌同志,作为监管安全、生产安全的直接责任人,你们有什么意见?”马洪扣问。
郑怀远模棱两可地说:“从安全角度考虑,彭监对煤矿的安全形势分析得很透彻。”
张泽斌也点头表示同意。
“大家还有没有意见?如果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就表决。”马洪扣环顾了一下说,然后征求王福全的意见,“王书记,你看呢?”
王福全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端起青花瓷器杯子,慢悠悠地揭开盖子,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放下,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才慢悠悠地说:“我听明白了,这个问题有两种意见,一个是进行深部开采,另一个是拍卖,对吧?”
既然行政一把手都表明了态度,其他人一般都不会发表反面意见,只是补充完善或论证他的观点,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如果书记和监狱长有了分歧,党委会的决定在很多时候并不是根据工作实际做出的,而是相互妥协的结果。而现在,王福全虽然没有明确支持哪一方,但他这样态度所表达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
郑怀远冷眼看看其他人,似笑非笑。
马洪扣当然明白,在这个时候他这个主持人不可能让大家举手表决的,但如果继续讨论下去,不仅不会产生什么结果,而且很可能把矛盾表面化,那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于是说:“我提个建议,我们两条腿走路,成立两个小组,一个小组负责深部开采事宜,一个小组负责资产处置,各自形成可行性报告再提交党委会讨论。组长嘛,深部开采就由志刚同志负责,资产处置我来负责。”
“可以先这么办。”王福全立即表态说。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我们就进行下一个议题……”
马洪扣接着说:“下一个议题是,关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大家都看着他。
他这才打趣地说:“我这门外汉就不说了,还是彭监、志刚和泽斌他们发表看法。”
杨志刚看看彭家仲,见他脸上毫无表情,本来彭家仲不主张认真搞,可他又拿不准怎么个应付法,所以就在王福全那里汇报了一下,本意是请书记跟监狱长沟通一下,定个调子,以后就是出了问题,也不是他一个人抗着。哪知道王福全提出在党委会上议议,尽管他是个粗人,但是毕竟有几十年的官场经验,他感觉到这样一来他就很被动了,说不定在王福全和彭家仲那里落得个两头不讨好。他心里本来就虚,见彭家仲马脸一张,也就不敢抢先发言。
杨志刚不发言,分管安全的张泽斌也就不便先说,于是会场一下冷清起来。
“那,我纠正一下我刚才说的,门外汉也可以发言。”马洪扣严肃地说,一副自我批判的样子。
一阵窃笑。
“这是党委会,不是农贸市场!”王福全忍不住发话了,“我要纠正一下马洪扣同志的话,在这里讨论的都是关于监狱发展的大计方针,每个人都有充分的发言权,只有党委委员,没有门外汉。”
大家见王福全发火了,立即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还是沉默。
马洪扣想到今天毕竟自己是主持人,便说:“刚才王书记批评得对,那我这个门外汉……不不,我这个委员先发个言……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在省局文件上有所了解,但是还是很困惑,像我们双河监狱,一个实际上已经破产了的企业,花几十万元搞现代企业制度有没有必要?值不值?何况我们的基本政治目标不是发展经济,而是改造人,教育人。”
郑怀远突然插话说:“马书记说得不错,我整天做梦都在想监狱能按照《监狱法》来运行,我这个分管副监狱长就可以多活几年了,可现实的情况是监狱自身必须承担很大以部分改造所需要的费用,这些费用从哪里来?只有靠发展生产。就拿今年来说吧,财政保障才63%,我们每天所需要的30万元维持运转的费用有10万元多都是自己挣的。从这个角度上讲,加强一下企业管理,对于我们节约成本、增加效益是有好处的。”
又没人发表意见。
马洪扣只好依次点名要求他们发言。
大家开始一个一个地发言,拉拉杂杂地说了半天,都不清楚究竟是反对还是赞成。
党委会决定一般是这么练成的:
只要有一个人首先发表了意见,除书记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明显持反对态度的。如果首先发言的人的意见不合书记的意,那么书记可以加以引导,只需要稍稍暗示,后来的人会顺着书记的意思表态。如果一开始两个人就开始打架,书记也觉得这个问题无关大局,于是也和稀泥,把问题搁置起来,以后再议。
这种情况在讨论人事任免上显得特别敏感,如果某个党委成员死心塌地地帮你,他就会第一个发言,把你的德、能、勤、绩如实或者略带夸张地说给其他人听,最后明确表态你是个人才,能胜任新的领导工作岗位;其他党委成员一般都会做个顺水人情,那么恭喜你,你明天可以上任了。
但是如果你开罪了某位党委成员,或者说你们两家从祖上开始就是宿敌,那么他一定会抢先发言,主要说你的缺点,甚至放大你的缺点,而你的成绩、才能会在他嘴里一笔带过,那么你就郁闷吧,你的提拔或许会无限期搁置起来,除非这位任委员的仁兄另谋高就,离开了双河监狱。
你没有开罪任何人,祖上也和所有的党委成员没有宿怨,你四平八稳的处事态度是出了名的,民意100%认为你这次一定能上,甚至认为,要是你都不能上,那双河监狱就不是共产党的天了!但是你最后就是没能上,原因很简单,党委成员里有两个矛盾很深,一个支持你,另一个必然会反对他的意见,加上书记袖手旁观,那么你就委屈地哭吧,只有再熬几年再说。
魏德安曾经给蒲忠全讲这样一个事,1988年年底调整中干,当时党委书记兼政委是青州人,要讨论的候选人从第1位到第27位都是青州人,他排在第26位。前25个都通过了,正准备讨论他的时候,一个党委成员抱怨了一句“怎么都是青州人?”党委书记也不好解释,于是说那就讨论第27位吧。就这样,他当年被拉下来了。后来,在一次饭局上,他给书记敬酒,书记喝高兴了,说上次是个意外,你不会放在心里吧。他说工作就是图个愉快,能在你直管的部门干事,当官不当官都一样。书记说这样的态度就说明你政治上很成熟了,这样吧,你到基层去挂个职,去哪里呢?对了,四监区,就去那里。旁边的政治处主任说那里职数是满的啊。书记说那里条件很苦,不能加强一下班子?主任忙说那我明天就列进这个礼拜的党委会议程。就这样,他被派往四监区。
所以,说党委会就是党委书记一个人说了算,但是好像委员们都发表了意见,最后都举手表决了的;如果说是民主决策呢,但个别人的意见往往起着关键作用,甚至是决定性作用。问题是,起主导作用的个人意见在很多时候又往往是极端的,带着情绪化。表面上会议很和谐团结的样子,但就内心而言,之间夹杂这争执、妥协,甚至是人身攻击。所以有人说,党委会就是一个在书记意愿控制下的妥协的会议,所谓民主决策,不过是一句华而不实的私房话而已。
最后剩下彭家仲和王福全没有发言,按照官场程序,王福全最后一个发言,可彭家仲稳坐在那里,右手把玩着茶杯,眼睛像是盯着在茶水里被煎熬得有气无力的茶叶,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马洪扣颇为难,他是不能点名叫彭家仲发言的。
于是会场又冷清下来,气氛很是尴尬,很多人都显得有点烦躁,不时拿起手机看看时间。
王福全心里明白彭家仲在闹意见,于是说:“我听了半天,除洪扣和怀远同志有明确的态度外,闹不清楚你们究竟是反对还是赞同,这发的什么言?和稀泥?这样吧,这个问题先放一放,时间不早了,大家抓紧时间,下一个议题!”
杨志刚急了:“王书记,这问题不能放,只有半个月省局就要来检查。”
蒲忠全和熊晓戈正在喝酒,华文虎打电话来叫他马上到监狱长办公室。
蒲忠全小跑到彭家仲办公室,华文虎也刚好赶到,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彭家仲看着两位爱将,满意地点点头,微笑说:“你们先坐下喘喘气。”
这时,杨志刚带着企管科长和生产科长走了进来。
原来,党委会上彭家仲对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事不发言不表态,其他成员的意见也很含糊,王福全就拍板放一放,杨志刚却以省局要检查验收为由不能拖,必须要做出决定。王福全就顺势推给彭家仲,要彭家仲牵头办理。这样一来,皮球又踢给了彭家仲,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这却苦了杨志刚,但时间紧任务重,责任又重大,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两个科长来找他。
“你们下午来。”彭家仲下了逐客令。
杨志刚赔笑说:“老板你还在生气呀?我这人是个老粗,看到工作搞不走,总得要应付上面那帮人吧,这不是急嘛。”
彭家仲见他当着几个下级的面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说:“你的心情我理解,这样吧,你先去吃饭,回头我们再商量。”
杨志刚无奈,只好说:“那下午,一上班我就来。”
待杨志刚他们离开,彭家仲才说:“还没有吃饭吧?我也没有吃,党委会刚刚开完。找你们来,就是给你传达一下党委会决定的一件大事。五监区现在库存煤炭达到7万吨,监狱流动资金非常紧张,正常运转都很困难,所以这7万吨煤炭就由华文虎你们五监区组织人力全力销售,主要目标是省内几个电厂。销售考核按照监狱对供销公司考核执行,只是销售业务费用在供销公司的基点上上浮2个百分点。蒲忠全你全力协助他们做好青州电厂的销售工作。”
蒲忠全插话说:“我只是协助华监区长在青州电厂的销售工作,其他的我就不管了吧?”
“嗯,是这个意思。这个事很重大,你们俩都是我点的将,响鼓不用重锤,我相信你们能完成任务。”彭家仲说,“今天党委会终于将搬迁的事情定了下来,马上成立筹备小组,以后的事情会更多,更艰巨,你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一切围绕搬迁大局开展工作,苦战三年,建设一个现代化的双河监狱。”
蒲忠全和华文虎对视了一下,连声诺诺。
郑怀远也还没有去吃中午饭,一散会便去了王福全的办公室,一进门就抱怨:“老书记,你说这搬迁对彭家仲就那么重要?明显就是拿双河监狱的身家性命捞政绩嘛,国家不投入,我们有那个能耐吗?就算把双河监狱卖了,我看也不一定能搬迁,这不是劳民伤财吗?哦,到时候他拍拍屁股一走,依旧回到省城坐大机关,我们呢?面临这个烂摊子怎么办?”
说到这里,郑怀远看着王福全。
王福全眉头紧锁,示意他继续说下来。
“我们监狱当务之急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强化管理,狠抓成本控制,增加效益,这个老书记你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了,就他彭家仲没有看到?不是他看不到这一点,而是怕花钱,一门心思搞搬迁,这样的思路是很危险的。五监区不就是库存了点煤炭吗?把担子压给供销公司不就成了嘛,另外组建一只销售队伍,这不是搞山头主义吗?成立什么搬迁筹备小组,现在连正常运转都很困难,哪里还有力量搞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嘛。”郑怀远说到这里,长长叹息。
王福全眉头一挑,低头沉思。
“这几天我听到一些传闻,说他要调整中层干部……”
王福全立即直起身子问:“你听谁说的?”
“中干们都在议论,队伍中产生了一些不稳定因素,我看无风不起浪,老书记,双河监狱的掌舵人可是你,这稳定可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啊。”郑怀远担忧地说。
接着他表态说:“不过,老书记你放心,我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你说什么我都坚决执行,有我在,我相信有你、有我,他也不敢为所欲为。”
“喔……”王福全站起来,“我是知道你的,你办事,我放心,该干吗就干吗,还有我呢,双河监狱不会走错方向。”
这时,狱政科长谢本川地跑进来,急急地说:“出事了,出事了……”
“什么事?”王福全和郑怀远异口同声地问。
“门卫打电话说几个村民抬了一具尸体放在监狱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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