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火神庙丙南公喜认亲子 杨家庄五小侠义结金兰常杰淼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常杰淼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十九回 火神庙丙南公喜认亲子 杨家庄五小侠义结金兰
书名: 雍正剑侠图前部 作者: 常杰淼 本章字数: 12059 更新时间: 2019-07-04 17:16:06
却说洪利访友走后不久,杨氏安人就分娩了,取名玉耳。此子长得体格丰隆,杨氏安人爱如珍宝,转瞬三岁。这一日晚天交二鼓,杨氏安人把蚊帐收拾好了,预备一个木盆,在盆内倒上温水,把玉耳放在木盆之内,就在这个工夫,听后街声如牛吼,一片人声鼎沸,齐声呐喊不好了,柴河口发了水了,咱们快逃命吧。一怔神的功夫,呼咙一声,房子被水冲塌,杨氏和婴儿被水一齐冲走。还亏得这个木盆,木盆冲得滴溜溜乱转,冲来冲去,被冲到一段河堤。河堤东面有一个村庄叫洪家堡,有一家财主,姓洪单字名方,年约五旬开外,妻子刘氏,夫妻无子女。夫妻东庙烧香、西庙祷告,恨不能当时生子,接续后代香烟。也是夫妻一点至诚所感,老夫人身怀六甲,生了一个男孩,起名叫洪华。此子生得方面大耳,聪明伶俐,老夫妻爱如掌上明珠。由打有了这个孩儿,夫妻更注重善举,冬施棉衣,夏舍暑汤,施舍药料,斋僧布道,周济贫民,刘氏安人终日里拜佛焚香,吃斋念佛,远近都知洪老员外一家善人。虽然夫妻同善,不料想祸从天降,洪华长到十六岁,忽然失踪,洪老员外各处寻找,各处粘贴寻人告白、烧香许愿,亦无灵验。一连找了三个多月,杳如黄鹤,急得老安人终日痛哭悲泣。这一日老夫妻在后房闷坐,刘氏安人说道:“你我夫妻终日向善,并未损德,皆因你我夫妻一点至诚,才能够老来得子,理应上苍保佑此子,接续洪氏门中一点香烟。既然上苍怜恤你我夫妻孤苦,怎么此子到十六岁失踪,这不是摘你我夫妻心头之肉?活活看起来行善人没有善果,作恶莫有报应。这可应了俗语的话了,修桥铺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儿女多。从今日起,我可要开斋,绝不行善事了。”洪老员外闻听,狂笑不止。安人不由得动怒,说道:“我正在悲泣,你反倒狂笑不止,真是残忍之人。”员外叹了一口气,说道:“安人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可应了俗语的话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世聪明化作无。把你我夫妻一世善德化为流水。”安人一怔,说道:“我乃是妇人见识浅,还求员外解释。”“安人你已看了些个善书,有这么两句:积善之家必有余殃,殃尽则昌;作恶之人杀人放火子孙多。这岂不是上天不公?这里面有个情由,有一种善人,斋僧布道,各处布施,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善人。其实不然,他暗地里伤天害理,毁人贞节,霸人房屋土地,离人骨肉,人皆不能见,这叫作隐恶扬善。这等人死后应当下十八层地狱,遭雷霆之劫。若按善书论,为天下第一的恶人。还有一种人,终身向善,老不得发达,这是怎么回事呢?皆因他祖上做过伤阴骘之事。有句话,远在儿女,近在本身,子孙身遭其祸。子孙若要改恶向善,就得受些折磨,折磨受尽,就好了。这是叫行善之人必有余殃,殃尽则昌。还有这么一种人,无恶不作,反倒子孙满堂,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皆因他祖上有些个余德,他把祖上余德享尽,就要昌尽则殃,这就叫作恶之人必有余昌,昌尽则殃。据我想你我夫妻这半世并不敢伤风败德,绝不能遭恶报。你我老来生子,并非是福哇,你没听《论语》有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你我夫妻老来生子,本不能享此子之福,十六岁忽然失踪。据我思想,他是前来讨债,这必然是祖上余殃未尽。常言有句话,命中无儿莫强求。咱们这个孩子,不是讨债鬼,便是要命鬼。天降恶子,轻者把咱逼死,重者家败人亡。这是上天见怜你我夫妻,不忍看你我夫妻受祖上余殃将逆子收回,咱们应当感谢上苍,这就是你我夫妻为善所致。真要是你我夫妻不明白,行善之人故意作恶,那可真成了天地间第一恶人,早晚必有奇灾横祸临门。安人你再思再想,我说这个话对不对?”“那么这个事应当怎么办呢?”“这个事情还有什么商议,不过就是你我夫妻始终向善,万一感动天心,此子在外面得志归家,败子回头金不换,咱们也就是这个希望。”安人听员外之言说的有理,点头说道:“也就是这个希望罢了。”夫妻二人照旧行善,转瞬就是三年。这日天气炎热,热得还不能安歇,夫妻正在院中乘凉,猛然外面一阵喧哗,家人跑进来说道,大事不好了,南边小河子发了水了,东南的庄子淹了好几处,众乡亲都奔大堤上去了,您赶紧到南边大堤上头去看看。员外闻听赶紧向家人说道“我这就去”,家人闻听,转身形够奔外面,员外吩咐家人打着灯笼,直奔南村口,就见众多乡亲打着灯笼,铜锣响成一片,都奔南边大堤防水。洪老员外来到大堤一看,大堤上人都满了。洪水澎湃之声,势若狮吼,白茫茫水势狂澜,有房梁、桌椅箱柜各种物件在水内乱滚。众乡亲用大绳拴着腰,下去打捞物件,也有在水内救人的。员外吩咐救上男的来,送至青苗会调养;救上女的来送入尼姑庵;打捞上来的死尸男女分别掩埋。正在分派之际,就听乡亲们喊:“你们看,水内一个大木盆!”一个乡亲名叫邢老二的,脱得赤条条,用绳子把他腰拴上,跳下水去,把木盆推到堤岸上,洪老员外您来,见一盆之内有一婴儿,一摸胸膛,心口犹温。洪老员外把小孩抱出来,借着灯光一看,此子长得方面大耳,心中不由得一动:自己夫妻年迈无子,亲生儿又无踪迹,不如将此孩儿抱在家中,抚养成人,也可以接续洪门香烟。想到这里,向众乡亲说道:“这个孩子不至有生命危险,我想把此子带回家去,暂且抚养,日后若有他的父母相认,我情愿让此子认亲归宗,你们众位心意如何?”众人说道:“员外你有这份美意,大家有什么不愿意的?”洪老员外把钮扣解开,将孩子抱在怀中,欢天喜地回到洪家堡。安人在外间屋闷坐。她放心不下,一夜未睡,直等到天亮,不见员外回归。忽然帘笼一起,见员外抱着一个婴儿,急忙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儿,你把他抱到咱们家中来?”员外说道:“安人你先不要问此子的来历,你叫婆子沏点姜水,给他灌下去,容他缓过来,我再告诉你。”安人闻听,赶紧叫婆子沏姜水,安人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中,撬开牙关,把姜水灌下去。工夫不大,孩儿缓过这口气来,把嘴一撇,哇一声就哭起来了。员外把在河堤搭救遇难之人巧得此子的事说了,“此子若无人询问,做你我的螟蛉,若是安分,咱们这份家财就给他,日后叫他抓把土把你我夫妻埋了,也就不算白活一世,安人你愿意不愿意?”安人不由得心中欢喜,说道:“也不枉你我生在世上,总算是接续了后代香烟。”安人说道:“你我虽在水内得了此子,也当给他起个乳名呀!”“那是自然,安人你看此子长的好不好?”安人抱着孩子看,果然长的五官端正,细看在左耳上扎了一个玉字,遂道:“你来看这孩子左耳上还扎着个玉字呢。”员外临近一看,果然有一个玉字,说道:“不问可知,大概人家留的暗记,莫若起名就叫洪玉耳。”“这个名字倒是很响亮,就叫玉耳吧。看起来因果报应,分毫不差。”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此子长到七岁,正值三月中旬,乃是员外寿诞之期。清晨起来,安人给玉耳梳洗已毕,带到前面大厅。家人预备好了酒席,净等着亲友们前来拜寿。安人冲着员外道了万福,员外深深还了一揖,然后落座。安人拍着玉耳头顶,笑着说道:“玉耳,今日乃是你父亲寿日,你还不过去与你父亲磕头拜寿,等会儿你父亲给你钱呢!”玉耳闻听,抬头看了看员外,又看了看安人,摇着头丝毫也不动,安人催促,仍然是不动。员外说道:“你不必催他,我明白了。”“员外您明白什么?”员外未曾开言,先叹了一口气,说道:“安人你怎么那么糊涂呢?你没看见你说他好几次与我拜寿,他连动也不动,这里面很有关系,这里面就差着层,皆因此子不是你我亲生。常言有句话,人家的肉,贴不在自己身上。若要是你我亲生自养,你不用说他,他早就过来给我磕头拜寿了。论起来行善之人,不应当夺人之子,接续自己的香烟。此子长大也不能与你我一心,安人你要信我的话,只要有他亲生骨肉相认,令此子认祖归宗,也是咱们积一份德。古人有云,我不绝人后,人不断我根。万一你我夫妻家门有德,也许你我孩儿在外面遇见贵人,上苍感应遣他归家,可就得与你我团圆,我说的这个话对不对?”安人听了,不由得落泪。这个时候,家人进来禀道:“跟员外回,外面有杨家庄西村口火神庙当家的普妙前来与员外上寿。”员外知道这个和尚是得道高僧,说道:“快请。”这个和尚是东西湖城柴河口土地庙的僧人,是半路出家。和尚当初不是好人,娘家姓宋,他的名字叫宋远志,自幼在江湖绿林道为贼,还不是好贼,是个采花淫贼,人送绰号神行狸子。他在绿林道采花作案,无所不为,不用说别的,就说少妇长女、守节的娇妇,坏在他手内的不知有多少。到了三十五岁,自己静坐了一想,以前所做之事实在有伤人道,我在外面采花取乐,不过图一时快乐,败毁人家一世名节。我家中也有姊妹,被人家奸淫,我当怎么难过呢?天地间报应循环,丝毫不爽,早晚若要到了我遭报应那一天,也是难逃大难。佛家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如趁此出家,以赎前罪。这才奔东村口土地庙,恳求方丈慈缘长老收他做弟子。慈缘长老深知宋远志不是好人,不肯收他,怎奈他跪地苦苦哀求,情愿悔过自新,亲口对天盟誓,自此不敢为非作恶。老和尚无奈,只得将他收作门徒,起名字叫为普妙,传习他打坐参禅。怎奈普妙不能入定,只要到了打坐的时候,一闭二目,就见当年被他奸淫的那些个妇女,都站在面前作嬉笑之状。自己一横心,买了两把匕首尖刀,做了一身蓝布戒衣,每逢子午时,将匕首尖刀放在面前,穿好了戒衣,盘膝打坐,两腿拧成麻花,合掌当胸,闭目合睛,眼观鼻,鼻观口,口向心,舌尖顶上颚,将要入定,就见跟前站着许多妇女,个个一丝也没有遮拦,献媚于面前。普妙情知是魔,拿起匕首向自己身上扎。将伤口敷好,仍然打坐。打坐之时邪念一动,就用刀扎自己,天天如此,一连就是三年,方才修成一个完全的和尚。验看戒衣上面,血迹模糊,周身上下的刀伤,整整三百六十七处。普妙改邪归正,以至老方丈圆寂,他把庙内事情俱都办完,就为本庙的方丈了,又收了两个小和尚。这么些个年,他不肯将武术搁下,仍然是早晚用功。如今堪已六旬,每逢清晨练完了武术,必要由村口外绕一个弯。这一日正走在洪利后院墙外,就听见里面有练武的声音,借着篱笆缝往里面观看,是洪利在演习左臂花刀。普妙久闻洪利左臂刀天下驰名,莫若偷学。拿定了主意,天天在此观看,日子长了,就把洪利的左臂刀都学会了。柴河口夜间发水,他逃至杨家庄,可巧杨家庄中街有一座火神庙,又没有住持,他就在庙内打坐,每到夜晚间拿着一个木鱼,围着杨家庄念平安佛。村人看着和尚公德不错,就往庙内施舍,和尚得以餬口。日子长了,办青苗会的会头看庙里清静,也移在庙内办事,自此香火很盛,施主也不少。和尚的功夫没有放下,往往好练武的都上庙里来。和尚有手绝艺,大家都惦着学,怎奈和尚不传。普妙曾配种药饼,约有指甲盖大小,勿论多大的高楼大厦,只要将药饼粘在柱子上,当时就着起火来;将这种药饼粘到人身上,准得生生烧死。因为这个,众人与和尚起了一个外号,叫神行赛罗宣(罗宣是火神爷的名字)。和尚这一日想起洪老员外的寿诞之期已到,命小和尚预备了两盒礼物,奔洪家堡而来。员外听普师傅来了,吩咐家人把普师傅请进来。普妙穿着大衣,大摇大摆来到屋中,说道:“员外千秋,小僧拜寿来迟,但祝员外多福多寿,喜庆大来,小僧特备薄礼添寿添福,望员外笑纳。”洪老员外起身抱拳说道:“年年劳动高僧,实在是心中不忍。”命家人将礼物收下,取二两纹银放在盒子之内作为押礼。家人献茶,茶罢,和尚看见公子洪玉耳站立在安人面前,呆呆发怔,说道:“员外福气,小公子近日身材渐长,五官相貌多好,早晚必成大器。”员外闻听,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说道:“咳,高僧不必夸奖,我夫妻正为此事为难。既然高僧到此,我倒有了安置了。”和尚听这个话不甚明白,说道:“小僧听员外所说,实在不明了,望员外明白示知。”“普师傅您老有所不知,此子并非我亲生,如今我将此子的来历与你细谈。”就把洪玉耳被难遇救的情由说了一遍,“论起来不应当夺人家之嗣续自己之后,也是我当初一时糊涂,这就是自己作孽不觉,但愿普师傅将此子带至庙中,收为弟子,不知普师傅意下如何?”普妙听明,合掌说道:“阿弥陀佛,员外既肯发善心,出家人岂肯断人之后?再者说,佛门广大,不度无罪之人。员外命我将此子领走也行,但我有三件事与员外要求。”“不知师傅要求哪三件?愿闻高论。”“员外是知道的,我庙内清苦,难养闲人,我把少公子带到庙内,所有吃喝穿戴,皆要员外发给,这是头一件。第二件要铜盆一个,上面包金,要金簪一枝,日后若遇见他的亲生骨肉,我按着滴血认亲之法,好教他骨肉团圆,此谓第二件。这第三件,我要问他,他愿意,我将他带回庙中,他若不愿意,我也是无法。”员外点头说道:“普师傅言之有理,但愿此子认祖归宗,乃是洪方心中之愿,望普师傅过去问问他。”普妙和尚来到洪玉耳身边,手扶肩头问道:“少公子你是愿意在家,还是愿意跟随我去呢?”洪玉耳摇着头道:“我早就不愿意在他们这里。”员外听了,胡子气得都立起来了,向安人说道:“你听见了没有,是白眼狼不是,早晚长大成人,也是冲着你我夫妻一翻眼,莫若让普师傅把他带走了倒好。”安人虽然舍不得,看这个光景,也难以收留,只得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既然如此,叫普师傅把他带走,也倒干脆。”安人想起亲生之子洪华,如今踪迹全无,不由得两泪交流。普妙将玉耳带至庙中,不给他落发,也算是徒弟,无非教他伺候茶水。普妙先没介意,后看出此子身体长得太好,打算传习武艺,教他站站架了.没想到这个孩子太灵巧,一传授便会。就把三十六个大架教下来,然后传授他打拳,无非是花拳的趟子,什么大红拳、小红拳、八仙拳各种的拳脚。和尚是越传授越高兴,这才教他窜高纵矮小巧之技与各种兵刃。玉耳也真用功,不到三年,和尚把所学的、所练的、所经的都传授了玉耳。没有别的教得了,就教给徒弟放火。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把这一点也都习学完毕。和尚实在没有可传的了,只得传习左臂花刀。洪玉耳天生灵巧,一学就会。光阴荏苒,转眼洪玉耳长到十七岁,师傅也就不看着了,天天命他在后院练习左臂刀。这一日就见洪玉耳含泪来到屋中,普妙叫道:“玉耳是何人欺负你,告诉为师。”洪玉耳哭着说道:“弟子正在后院用功,来了两个孩子要与我对刀,我把他两个战败了。不想今日这两个人又同着二位少侠客要与我对刀,这两个人也被我战败。弟子怕他们明天再来,特来回禀师傅,求师傅做主。”和尚说道:“玉耳你把人家战败了,你还生气,明天你照旧在后院练功夫,为师我在西夹道暗地观看。”第二日,玉耳用功去了,普妙来至西夹道,隐身观看,就见玉耳的刀法招招有式,式式有法,不觉心中高兴。正在观看,听墙外有人说话,普妙一看,原来是杨家二位少爷,又听玉耳与杨家二位少爷接谈。杨小香说家中管家会左臂刀,和尚心中纳闷,杨万春没有家人会左臂刀呀?正在思想,就听杨小香高声叫老家人,外面有人答“老奴来也”,土坡上上来一人,原来是左臂神刀洪利。和尚知洪利与杨万春是至亲,怎么今日在此当起老家人来了?接下来,洪利与玉耳对刀,洪利刀伤玉耳耳轮。洪利抛刀看玉耳伤得如何,翻身栽倒。此时普妙已然明白了八九,口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来到洪利面前。洪玉耳两泪交流,说道:“师傅看见了没有,这个人把我耳朵伤了,还躺在地上装死。”普妙道:“徒儿你不必害怕,你过去呼唤他几声。”洪玉耳过去手扶洪利的肩,说道:“你别装死,还不醒醒干什么呢?”普妙蹲在洪丙南面前,叫道:“丙南公醒来。”洪利被众人呼唤,这口浊痰方才上来,张嘴一唾,普妙没留神唾了一脸。普妙口念“阿弥陀佛”,只顾拿手巾擦脸。洪利苏醒过来,倒是睁开眼睛看看哪,一伸手将普妙袍袖揪住,口中说:“娇儿呀,你痛死为父了。”普妙赶紧说道:“是我。”洪利这才睁开眼睛,一看认识,不由脸上一红。普妙说道:“丙南公你不必说话,暂且定一定神。”然后叫小弟兄把他搀起来运动运动,洪利这口气平匀了,定一定神,向普妙说道:“此子乃是我亲生之子,名叫玉耳,皆因他在左耳上有一个玉字。”和尚说道:“您说是您的儿子也不行,我说不是也不行,请丙南公到前面禅堂待茶,我将此子的来历说明,您也把这个玉字因何扎在左耳也说说,然后咱们再商议。”洪利说道也可,遂将司马良、夏九龄、杨小香、杨小翠叫过来,与和尚引见,各自通了名姓。普妙也把洪玉耳叫过来,与大众相见已毕,往前面让。大家来到东配殿,普妙让洪利落座,自己在下首相陪,说道:“我与丙南公自柴河口分别以来,屈指一算,堪可二十载,不知丙南公近日做何事业?”洪利遂将当年前往广东龙门县访友,妻子身怀六甲,以至广东龙门县访王十古未遇,入清源山巧遇欧阳修的前后情由细说了一遍。“只因此子左耳上有一个玉字,想起当年与妻子分别之际的言语,因此触动心事,栽倒气厥。请问禅师此子有何来历,不才洪利愿闻高论。”普妙遂把洪家堡洪老员外因救水灾,巧得此子,将此子施舍在庙内的前后事细说了一遍。“洪老员外但愿此子认祖归宗,我与员外要求三件事,有一件是金盆滴血相认,血脉相合,您将此子领走;倘若不合,要将此子领走可不行,丙南公你意下如何?”洪利说道:“禅师所定之法甚合我意,洪利情愿与此子滴血相认,望禅师大发慈悲。”和尚说道:“您在此少候。”转身进里间屋,取出一个金盆如痰盂大小,并金簪一支,又取出一个黑酒瓶子,用纸堵着瓶子口,取了两小碟刀伤药、两把修脚刀、绸子条、白线,都放在桌上。和尚把瓶子里的药水倒在盆内。等候药水在盆内不动的时候,令洪利、玉耳站在桌案旁边,每人手拿一把修脚刀,面前放一盘刀伤药,和尚吩咐割破左手中指,二人按着和尚所说,一齐将中指挑破,将血滴在盆内。普妙用金簪一领两个血团,就见两个血团随着金簪乱转,转到当中,金簪向外一撤,两个血团合在一处。普妙口念阿弥陀佛,说道:“丙南公父子们滴血相认,真乃可喜!”和尚话未说完,就见玉耳往洪利身上一扑,放声大哭,父子抱头痛哭。旁边站着的四小儿看他父子如此景况,也是两泪交流。和尚合掌当胸,说道:“丙南公何必过伤,如今珠还璧返,礼应庆贺,依我说,还是止住悲痛的是。”洪利止住哭声,说道:“我父子相逢,皆仰仗禅师慈悲,怎奈洪玉耳受洪方养育之恩、教训之德,我父子不敢言谢。望禅师将我父子带至洪家堡,面见洪老员外。”普妙含笑说道:“丙南公这倒不必,人家洪老员外乃是一份心愿,但愿玉耳骨肉相逢。再者说,您父子相见,也应当将他带在杨老员外家中,好叫他娘舅欢喜欢喜。洪家堡的事情都在我身上,我面见洪老员外,然后您再听我的回信。”“普师傅您既然如此慈悲,那么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洪利与和尚告辞,带着五位小英雄一同奔杨家而来。离门首将近,就听前面有人喊:“老员外你们爷儿几个上哪里去了,酒菜全备齐了。”书中代表,杨万春预备酒菜款待三侠,洪利方便出去,大家等候多时,未见回来,这才打发管家到外面看了好几回,也没见着。这才出大门,正赶上他们爷儿几个回来,又多出一个梳着冲天杵小辫的孩子。这爷六个眼泡都红着,管家赶紧叫道:“洪老员外,里面酒菜俱都备齐,找了您好几趟。”大家来到上房,杨万春看见洪利带着五位少爷进来,有一个还是不认识,就见洪利眼泪汪汪,别说杨万春看着诧异,连贝勒爷与侯童二位侠客看着也是纳闷。杨万春说道:“贤弟你向哪里去了,后面这位少爷是谁?”洪利说道:“兄长有所不知,我先把孩子叫过来,与您见见。”说着话把洪玉耳叫至杨万春面前:“这就是我亲生之子名叫玉耳。”又向玉耳说道:“这就是你娘舅,过去行礼吧。”玉耳过去恭恭敬敬跪倒行礼,说道:“娘舅在上,甥儿行礼。”这么一来,杨万春更糊涂了,一面将玉耳扶起,一面问:“你父子在哪里相见?”洪利遂将跟随四小往火神庙后院对刀,与普妙相见金盆滴血认子的情由细说了一遍。杨万春闻听,不由得悲从中来,两泪交流,拉着玉耳的手,含泪说道:“你父子虽则相逢,但不知你那苦命的娘亲尸骨落在何处?”此时贝勒爷与二位侠客早就听明白,就是铁石之人也要心酸,贝勒爷只得用言语开导:“二位员外,事情我已经听明白了,虽然悲伤,论起来父子相逢,真是难得,应当转悲为喜。父子今日相会,日后夫妻必能破镜重圆,何必这样呢?”洪利闻听,遂把玉耳带过来与三侠相见。杨万春命小香、小翠带着玉耳与他舅母相见,又命家人在西面与他们小弟兄预备一桌酒饭。杨小香、杨小翠带同玉耳由外面进来,玉耳向他父亲说道:“我舅母见着我,很爱惜我,还赏我一锭银子,叫押岁。”洪利点头说道:“你们小哥五个就在西面用饭去吧。”杨万春与洪利转悲为喜,陪着三侠入座,杨万春执壶把盏,饮酒谈心。贝勒爷见西面小哥五个说说笑笑,倒是很投机,心中说道:这几个孩子真是不打不亲近,越打越亲近。正自观看,就见夏九龄离座,来到这边这张桌,向贝勒爷低言而语。贝勒爷面带喜悦,点头称赞,童林心说:夏九龄这个孩子,不定又出什么坏主意,赶紧问道:“您可别听这孩子的话,他没有好主意。”贝勒爷说道:“这个孩子办的这个事倒使得。”“什么事?”贝勒爷笑着向众人说道:“他们小弟兄在一处彼此相亲相爱,夏九龄发起,打算小哥五个冲北磕头,结为金兰之好,您们二位员外听这件事使得吗?”杨万春不等贝勒爷话说完说道:“既是三位侠客愿意,他们小哥几个投缘,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吗?”贝勒爷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先别喝酒,与他们主盟、写兰谱;今天又是他们父子相认,小五义结拜,此谓双喜临门。俟他们结拜完毕,这杯喜酒我定得喝。”童林心中暗笑,贝勒爷脸皮越练越厚,这算是吃上人家了。就听杨万春说道:“侠客爷既然做主我们焉敢不遵?”吩咐家人把酒席撤去,当中预备香案、三牲祭礼、天地君亲师牌位。工夫不大,香案文房四宝大红单帖预备齐毕,贝勒爷写金兰谱。拜盟兄弟必须要有兰谱,为什么单用金兰二字?头一件金子不合下流,第二件天地间最重重不过金。用这个金字,取其尊重的意思;兰为王者香,如兰如芝,同气联枝,故此拜盟兄弟兰谱上必用金兰二字。还得三代清白,有妻无妻,子女多少,自己的生辰八字年月日时。拜完了盟兄弟,老兄弟与大盟兄买一顶帽子,大盟兄与老兄弟买一双鞋。这又怎么讲呢?交朋友有头有尾,莫过结义于桃园,羊左之交、钟俞之好、管鲍遗风,我等虽不敢比古人,但愿我等兄弟有官同做,有马同骑,祸福共之,不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有渝此盟者,天必诛之。贝勒爷将上文写好,然后写各人三代,本人年庚,兰谱写完,仍然是司马良年纪大,十九岁,正月初三日生日;夏九龄十九岁,是四月初八日生日;杨小香十九岁,五月初五日生日;杨小翠十七岁,五月初六生日;玉耳十七岁,六月初三生日。贝勒爷俱都办理完毕,命家人把香拿过来燃着,又教给他们一套祝词。贝勒爷将香高高一举,插在香炉之内,先命司马良跪拜,然后对天盟誓。贝勒爷高唱金兰谱序词,按次序夏九龄等在神前行礼。礼毕,送神焚化钱锞纸马、兄弟们团拜,然后与长者行礼,彼此道喜。杨万春吩咐将香案撤去,重新预备酒席,仍然是两桌,小哥儿五个在西面入座,这边贝勒爷上手落座,二位员外与侯童二位侠客相陪,添酒上菜,酒肴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夏九龄离座,来至贝勒爷身边,低言说了几句,贝勒爷摇头说道:“这可是胡闹。”童林就知道夏九龄又要出故事,问道:“贝勒爷,夏九龄又出什么主意?”杨万春与洪利二位员外起身向童林说道:“请示侠客爷,他老人家是哪一位贝勒?”童林自知失口,未及答言,贝勒爷赶紧站起来,向童林说道:“这都是你说话不留神,信口开河,怎么办吧,我也不必瞒着了,实对你们二位员外说,我是大清国多罗贝勒,名叫胤祯,跟随童林至云南有些个要紧事,路过贵庄,得与阁下相见,总算是有缘。二位员外千万不可声张,我是私离京都,若要是让外人知晓,于我诸多不便。”杨万春与洪利往后倒退,撩衣跪倒,口称贝勒爷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草舍生光,实我辈之大幸也。万望贝勒爷恕过,我等不懂得仪注,实在是罪该万死。贝勒爷赶紧转过桌案伸手相搀,扭项向童林说道:“这都是你,总是你说话不留神。”又向二位员外说道:“咱们不必拘束,咱们还是照常倒好,若要以贝勒呼之,那可是不客气了,我可就不能在这里用酒菜。”二位员外起身,彼此相让,复又入座。镇东侠向贝勒爷问道:“方才夏九龄与您老人家说些什么?”贝勒爷说道:“倒没有别的事,皆因他们小弟兄们亲热,谁也不肯离开谁,杨小香、杨小翠跟夏九龄商议,打算跟着一同上云南。这个事焉能办得?头一件玉耳父子相逢,尚未得亲热,我岂肯离人家骨肉呢?”童林在旁边不容侯振远答言,说道:“这都是夏九龄的蛊惑,这个事是万万使不得。”就见洪利起身抱拳向贝勒爷说道:“这件事倒可。这里面有个情由,就为他们小弟兄多亲近两日。提起此话,可是屈指一算有十八九年了。我那年访友路过郑家村,里面住着两个人,一个姓郑名奎字天雄,外号人称神刀红眉叟;还有个姓高名麟字远甫,外号人称铁戟将。此二人爱惜我,与我结为金兰之好,打算要把郑家村改为三义庄,与我商议打算同我到家中迎接盟嫂,当时被我拦住。我说我一人迎接家眷,不必劳动二位贤弟。我这个话是这么说,可没这么办,我怕日久,有一个言差语错,反为不美。那一年,我奔广东拜访王十古,后来我听说郑家村改为二老庄。如今贝勒爷奔云南,二老庄乃是必由之路,您把小香小翠与玉耳带着,若到了二老庄,见着郑奎,就把他们三个人留在二老庄。容我与洪老员外道完了谢,一半日我到二老庄,再把他们带回来,岂不是叫他们小弟兄多亲近两日?”贝勒爷含笑,不好答言,然而心中不愿意,看了夏九龄一眼,说道:“都得由着你,赶紧吃饭去吧。”夏九龄答应一声,欢欢喜喜。此时酒菜已然上齐,大家用饭,饭毕,漱口净面,散坐吃茶。
就在这么个工夫,家人回禀火神庙方丈普妙普师傅求见。洪利闻听,赶紧说有请。正要往外迎,就见帘笼一起,家人陪进一个和尚。和尚好相貌,中等身材,穿着件灰色大领僧衣,手拿着拂尘,红润的脸面,顶平项圆,白头发碴,生得慈眉善目,合掌问讯,口念南无阿弥陀佛,说道:“二位员外一向可好,小僧普妙自从洪老员外带着众位少爷回宅,我就赶奔杨家堡,面见洪方洪老员外,将丙南公与洪玉耳父子滴血相认的情由说了。洪老员外听着很喜欢,说但愿玉耳认祖归宗,一家团圆,了却自己一生的心愿,绝不敢望报。教我禀知二位员外,千万不可前去道谢。玉耳穿戴的鞋袜,我都拿了来,交与贵管家了。”正说着话,管事的手提着一个蓝布包袱,拿到屋中,和尚指着包袱说道:“这个包袱就是。我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也要跟众位告辞。”洪利说道:“普师傅您先别忙,虽然人家是那么说,我是万无不到之理,怎么着也得请高僧引我,到洪老员外那边去道谢,您稍微等一等。”指着贝勒爷说道:“这位乃是多罗贝勒,他老人家的官印叫胤祯。”和尚闻听,赶紧合掌当胸说道:“原来是贝勒爷大驾光临,恕小僧礼貌不周,望贝勒爷恩宽赦宥。”贝勒爷虽然不愿意露本来面目,被洪利说出来了,也就无法,和尚要跪拜行大礼,贝勒爷赶紧伸手相搀,说道:“高僧请起,休要折受胤祯。”洪利又与和尚介绍二位侠客,彼此介绍,镇东侠又命小弟兄过来与和尚行礼。相见已毕,大家归座。和尚向贝勒爷说道:“爷,您老人家不在京都,今同二位侠客来至敝处,有何公干?”贝勒爷看着童林说道:“既然没有外人,莫若说了吧。”遂一指童林,就把与童海川出都的前后情由说了一遍。贝勒爷道:“我们事情是限期要紧,不敢沿路逗留,我们饭也吃完了,还是就要告辞起身。”吩咐小弟兄收拾包裹。二位员外也不敢多留,杨万春在家人耳边低言说了几句,家人出去由外面托进一个铜茶盘子,上面铺着一张红绵纸,里面放着半盘散碎银子。杨万春接过这盘银子,双手捧着来到贝勒爷面前,说道:“我等不敢送与爷程仪,这是我等一点孝敬之心,望爷笑纳。”贝勒爷见杨万春很恭敬的样子,又不好受。回头看着童林说道:“海川,这个使得吗?”童林闻听,心说贝勒爷脸皮练得太厚,吃着喝着临走还要拿着,要不问我做什么呢?既然问我,咱们就拿着,免得路上川资缺乏,说道:“请您看着办罢,有什么使不得呢?”说着话,把自己的蓝包裹拿过来,打开包裹扣,接过铜茶盘子,哗的一声倒在包裹之内。镇东侠在旁边看着脸上有些个不挂,银子收起来了,也就无可奈何。此时五小皆把包裹收拾齐毕,带好自己的兵刃,贝勒爷告辞,二位员外与和尚往外相送,至村口外,彼此都有些恋恋不舍。洪利向贝勒爷说道:“您老人家见着郑奎、高麟替我致意,就说我一半日必到。”贝勒爷点头应允,拱手告别。
贝勒爷与二位侠客带同五位小英雄,走了约三十余里,已至巳牌时分。这小哥儿五个皆早就饿了,又不敢开口,其实贝勒爷早就看出来了,此时也有点腹中饥饿,回头叫道:“海川,我可是有点饿了,此处可有村庄镇店,咱们还是寻处打尖的是。”童林向西南一指说道:“爷您请看,这西南上不是镇店吗?”西南碧森森一片村庄,贝勒爷看罢,迈开大步带同众人向前紧行,工夫不大,进了东村口,见街道宽阔、买卖人烟稠密。打算找个饭馆,全是小饭铺,天气又热,贝勒爷看着很不如意。直走到西村口,就见南面有一座酒楼,明三暗五的门脸,彩绘一新,楼窗开着,门口上悬着一块匾,黑匾上“望友楼”三个大字。门前站着一个伙计,说道:“客人打尖别往下走了,出了村子,就没有打尖的所在了,众位别往下走了,楼上凉快,何必往下赶站呢,众位里边请吧。”贝勒爷看这个地方不错,回头向镇东侠说道:“这个地方倒好,咱们在这儿吃点什么再走不迟。”镇东侠点头说也好,于是众人进了望友楼,上了楼,举目一看,好清雅,南北窗开着,来往过堂风甚是凉爽。贝勒爷看着楼上清雅,背着手来到窗台往外观看,见村中民房,柴篱草垛,犬吠不休,村中小儿穿着红衫绿衣在后街中游戏,也有些绿柳垂杨,耕田农人靠树倚锄休息,卖酒人肩负酒担。转到东面,见粉壁墙上书写着各种诗词,也有不成文的,也有三条腿的,贝勒爷看着倒好笑。转到北面,顺着楼窗往外面观看,原来就是方才走的那条街道,一看,有一件差事:街道北面有三座住宅,俱都是砖瓦房,里面房子都是清水脊的门楼带门洞,连门都是一样;东西有人居住,正中这所住宅无人居住,双门紧锁。贝勒爷看着心中纳闷,不问可知呀,这所宅院必是赃房,或是闹鬼,不然很好的房子,怎么没有人住呢?若要知这所住宅的缘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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