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为国宝陶荣宴上用计 探敌巢三侠力战群贼常杰淼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常杰淼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十五回 为国宝陶荣宴上用计 探敌巢三侠力战群贼
书名: 雍正剑侠图前部 作者: 常杰淼 本章字数: 22144 更新时间: 2019-07-04 17:16:06
陶荣陶少华吃着酒,向大寨主说道:“贤弟看起来你虽然暂住清水潭,实在是交往的甚广。”大寨主罗烈停杯问道:“兄长,怎见小弟交往的甚宽?”“贤弟你还要问,不用说别的,就说韩寨主、吴寨主,由云南八卦山万里迢迢来在清水潭,与贤弟你祝寿,可是不大容易。”大寨主未及答言,韩宝脸一发赤;韩宝他们原非是与寨主上寿,乃是逃灾避难至此,赶上寨主的寿诞,韩宝他们并没预备薄礼,今日又喝人家的寿酒,本就心中抱愧,听陶老英雄一说,当然是脸上挂不住,摆手说道:“陶老英雄可别这么说,我们不是与寨主前来拜寿,我们是因事到此,可巧赶上寨主的寿诞之期。”陶二爷赶紧接道:“韩寨主千万别怪我,我一时冒昧,那么二位英雄到此,还有别的事吗?”韩宝未能回答,大寨主罗烈说道:“陶二爷您老人家既问到这个地方,我可要问问您,兄长您老人家可别怪我,若说当场动手,老哥哥您可不成,若要讲究黑夜之间窜高纵矮、溜门撬户,我可不如您老人家。大概你老出世以来,走遍天下各省,您老人家有没到过的地方没有?”陶二爷拈须微笑:“贤弟你可问着我了,论起来在江湖路上,各省地面,也不是我说句大话,没到过的地方很少,唯有北京城我实在是未曾到过。京师地面,五营二十三汛,营城私防,五城十五家,三步一个堆子,五步一个栅栏,眼明手快办案的人很多,我怕栽到北京城,因此我始终也没敢去,这就是我一辈子的缺点。”大寨主哈哈大笑,说道:“老哥哥您也有缺点,这可得让二位小英雄,”说着话一指韩宝、吴智广:“老哥哥您来看,韩寨主、吴寨主虽然年幼,不但进过京师,还在皇宫内盗过皇上家御用之物。”韩宝冲着大寨主摆手道:“老寨主这个话您老可说不得。”大寨主带笑说道:“韩寨主不必多心,陶老英雄与我八拜之交,情同手足,这都是自己人,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妨碍,韩吴二位寨主休要多心。”陶二爷说道:“既是众位不拿我当外人,咱们都如亲兄弟一般,我倒要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大寨主看着陶荣道:“老哥哥您老人家要问,这个话可长了。现在咱们江湖绿林道出来一人,此人姓童名林字叫海川,在江西卧虎山金顶玉皇观遇见两位剑客,学艺一十五载,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遂把双雄镇掌打雷春,韩宝、吴智广、入地金蛟贺豹三人下山入京师,寻找童林二次对掌,直到火焚巢父林,来到敝山避祸的前后事说了一遍。“老哥哥您老看,二位小英雄虽然年幼,做事浑身是胆,可称起江湖绿林道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老哥哥,今日也兼着是小弟的贱辰,喝了几盅酒,我是借酒宣传二位小英雄的名誉。江湖上的英雄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也就算得了特色吧。”陶荣用手拍案道:“嘿,二位英雄有如此胆量,做出这样岳撼山摇的事来,真教我陶荣佩服。我陶荣做了一辈子黑道儿买卖,始终也没敢进趟北京。我听人讲究过老前辈的英雄,有一位杨香武,外号人称赛毛遂,曾进过京师,在畅春园三盗九龙玉杯。还有一位碧眼金蟾石柱,盗过爷家九朵桃花玉马。不料想前浪催后浪,一群英雄换英雄,韩吴二位寨主做出这样的大事,陶荣焉敢不佩服。”韩宝抱拳道:“老英雄太过奖了,我们弟兄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只因为事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老人家休要见笑。”陶荣闻听韩宝承认盗宝之事,遂与大寨主说道:“方才我听贤弟说,这个姓童的由打学艺下山在江湖绿林道所做的事,也没有违背天职义务侠义道的行为,不过此人性情鲁猛,在双雄镇与京师两次对掌,不过一时失手,误伤江湖上朋友。据我想此人不过秉性直爽,在绿林道上,也没有什么劣迹。再说韩寨主与吴寨主虽然与童林有两次一掌之仇,论起来二位应当找童林报仇雪恨,大不该夜入宫闱盗国家之宝。虽然是假手借剑,怎奈国家御用之物岂能擅动?就说童林逾限授首,皇上家一草一木也不准丢失,早晚国宝也得还朝,那时二位寨主应当怎么样呢?”韩宝一阵冷笑说道:“老英雄您老人家暂且住口,我们弟兄既敢入宫闱盗宝,就不怕打官司。只要童林云阳市口项上餐刀,我们弟兄那时也不等官人追捕,捧玉镯进京师自行投首到案,情愿伸颈就刑。就是童林不死,我们弟兄是绝不甘心。我们实在无地可能容身,只好回归八卦山九宫连环堡。”陶荣说道:“二位寨主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据我想这事情容易办。”大寨主问道:“您有什么主意?”陶荣带笑道:“这事不过是寒激着火了,两下里俱是骑虎难下虎之势。这个事据我拙想,当中间儿短一位两下相熟之人,若要是与童林有交情,再与韩吴二位有交情,这个事可就好办了。”“老人家有何办法?”“我说这个话,可是比喻,韩吴二位可别多我的心。比方说,有一人与两造都有交情,与两下言明,韩吴二位寨主将玉镯献出来,交与童林,童林捧玉镯进京请罪。说玉镯请回,盗宝之人畏罪投山涧而死,尸骨无存,无处寻踪,听圣上恩旨。圣上皇恩浩荡,童林免罪。圣上怪罪童林按律惩治,童林至死绝不连累韩吴二位寨主。韩宝、吴智广二位寨主一则可以逍遥法外,再者二位可以成名天下。我可是这么想,不至于犯这么大的争斗,不过当中就短这么一个说和人。”这一片话,不过为朋友的一片苦心,国宝可以还了,童林可以请罪,韩宝、吴智广可以成名天下,大寨主也可以免窝藏盗国家至宝翡翠鸳鸯镯的要犯之罪,这场事办好了是八面见光。陶二爷说完,大寨主罗烈双眉倒竖,二目圆睁,高声说道:“兄长您老这片话虽然相宜,韩吴二位寨主愿意两造说和,小弟与童林也不能善罢甘休。”陶二爷一听,心中说道:这里面又生出事了,我倒要问问。“罗贤弟,难道说你还与童林有什么仇恨不成?”罗烈听陶荣这一问,不由得怒发上冲,咬牙切齿:“老人家有所不知,小弟占山已是非法,岂敢再挽留盗宝二位英雄?童林下山奉师命兴一家武术,与我们铁善寺门人弟子毫无关系,他不应当灭我铁善寺山门下弟子,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对。前者镇东侠太湖要镖,斩杀我铁善寺门人骈肋大蟒韩大寿、镜里兰花崔美、井底金蟾郝乐天,弟兄三人命丧他们的掌下。童海川镇东侠助纣为虐,我意欲亲自下山寻找童林与老儿侯庭决一胜负,怎奈不知道他们足迹所在。可巧韩寨主、吴寨主与乔玄龄他们弟兄三人来到敝寨。童林寻找韩吴二位寨主情急,不用小弟寻找童林,童林早晚必到我寨。那时我与童林当场比试,倒要看看童林武艺如何。小弟留韩吴二位寨主,正是香饵钓鱼之计,就是韩寨主、吴寨主与童林说和,我岂能与他善罢甘休?老人家请想,此事焉能轻将童林放过!”陶荣一听,敢情这里头还有这么些个事哪,自知此事不能善罢甘休,只得随着寨主口风儿说道:“贤弟,我不知童林与咱们铁善寺门人为仇,我若知晓,就是贤弟你与他完得了,我也与他完不了。”“着哇,还是老哥哥与小弟同情。”陶老英雄端起酒杯与大家饮酒,一面饮酒,一面心中暗想:不知翡翠鸳鸯镯在何处?如若在他身边,我用言语刺激他把鸳鸯镯拿出来。只要让我看见,漏空我就偷你,然后再设法拿贼。想到此处,向大寨主说道:“罗贤弟,我有件事要与你商议。”“老哥哥有话请讲。”陶荣遂叹了口气说道:“贤弟,我说出这句话来,自觉着脸上无光。自打在江湖绿林做黑道儿买卖,我没到过京师,又怎能看见国家的宝贝?方才听贤弟说,韩寨主盗来翡翠鸳鸯镯,我打算借着寨主的面子,请韩寨主将玉镯请出来,咱们大家开开眼。再者贤弟寿诞之期,可做一场玉镯大会。可不知道韩寨主愿意不愿意,贤弟你想这个事怎么样?”大寨主闻听,暗合自己的心意:自从乔玄龄与韩宝、吴智广来寨中,我就有心算计他的玉镯。因我怕他们多心,直到如今也未敢提此事,今日在酒席筵前,莫若趁此令韩寨主将玉镯请出来,也开开眼界。想到这里,向韩宝抱拳说道:“韩寨主,方才我兄长陶少华听说阁下盗来国家至宝翡翠鸳鸯镯,打算开开眼界,今日又是本寨贱辰,欲做一个玉镯大会,不知韩寨主可肯将玉镯请出来,大家赏鉴赏鉴?”韩宝原是精明人,方才陶荣话里话外有些个偏袒童林,就不愿意,又听陶荣与大寨主说观看手镯,又听寨主要求,本不愿意拿出来,若不往外拿,寨主面子上驳不过去,心中一着急,遂抱拳向罗烈说道:“寨主若要观看玉镯不难,可有一样儿,我把丑话说在头里:方才老寨主已将我们的事情说与众位,我也就不必再说了,今日寨主寿诞之期,把玉镯请出来,这是抬举我们弟兄二人。今日既然大家愿看玉镯,这么着,我把玉镯请出来,大家观看可以,若要说大家随便展玩,韩宝可不敢应允。一来是蔑君上,再者倘若磕碰损伤,韩宝、吴智广难以进京献宝请罪。”大寨主罗烈说道:“韩寨主言之有理,那么着就请出来大家观看,以广眼界。”陶二爷在旁边说道:“韩寨主言之有理,那么着您就请出来,我们开开眼界。”韩宝站起来,回手由兜囊里取出一个青云缎软囊,将钮扣解开,把软囊盖取下来。里面是一个黄缎子绵子垫,韩宝轻轻把绵子垫取出来,里面铺着一层绵子,把这一层绵子取下来,里面还有一层黄缎子,把黄缎子揭开,里面露出一只翡翠鸳鸯镯,底下绵子垫下还有一只。韩宝左手握着软囊,右手擎着翡翠鸳鸯镯高高举起,令大家观看。玉镯约有小指粗细,方圆够茶杯口大小,晶莹耀目,由当中分开,半边红,半边绿,红的是翡,绿的是翠;红得像马血,绿的如菠菜绿。上面镌成五龙交扭,鳞甲逼真,真是国家宝贝,世界罕有。陶二爷看着眼热,说道:“真乃无价之宝。”伸手要接,韩宝赶紧将玉镯撤回,说道:“适才我有言在先,只可观看不准动手,老人家倘若失手磕伤玉镯,何人担待?”陶荣被韩宝说了这几句,脸上怪不好看,抱怨自己,看看就得了,不应当伸手,好在没露出马脚,说道:“韩寨主休要怪我,这是我的不是,总算是我一时糊涂,理当受罚。”说着话把酒杯端起一饮而尽。韩宝拉着脸将玉镯放在软囊之内,回手带在腰间。大寨主在旁边说道:“韩寨主莫怪我这位老哥哥,既是国家宝贝,若非是韩寨主你有话在先,连我都要接过来看看。今日总算已饱眼福,韩寨主既肯做此玉镯大会,我当亲自把盏。”说着话提起酒壶,亲自与韩宝斟满了一杯。二寨主杜豹、三寨主彭冲也在旁边夸奖玉镯,又赞韩宝、吴智广盗宝的胆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真是热闹非常。
陶荣陶少华见韩宝将玉镯带在腰间,暗想:莫若我跟他划拳,灌醉了,漏空偷这小子。又一转想,自己年迈手迟眼慢,反倒不能取胜于韩宝,莫若这么办,遂向罗烈说道:“今天又有玉镯大会,我心中实在是欢喜,大家开怀畅饮,无令不能成席,我打算出个酒令,若要说上来随便饮酒,说不上来罚酒三杯,贤弟你意下如何?”大寨主罗烈闻听不由得仰面大笑:“老哥哥您这是难为我们大家,我们幼年失学,在座的又并非是文人墨客,如何能说得上酒令来?您老人家是诚心跟我们为难。”陶荣带笑道:“这个酒令也不是四六成句,只要说出四个字来成一句话,有一个寿字就算,说不上来可得受罚,绝难不住人,贤弟你想怎么样?”罗烈道:“您老人家这个意思我明白了,无非是大家取个乐。这么着您老人家先说,我们大家随着就是了。”韩宝暗中观看陶荣,心中暗想:“这个老头子好令我涉疑。方才谈话,老偏袒着童林,又出主意庆贺玉镯大会。我看接玉镯时好像要抢,如今又出主意说什么酒令。明明是为难我们大家,让我们大家多饮酒,往后他还不定要出什么主意,我可要在他身上多留点儿神。”就见陶荣带笑抱拳说道:“列位寨主,并非是陶荣以酒令相难,无非是大家庆贺寨主寿诞之期,众位既肯乐从,当然是我先说。”众人一齐抱拳说道:“老英雄您先说吧。”“今天寨主寿辰,我先说一个寨主寿比南山,我说的这个不算文墨吧?韩寨主该您的了。”韩宝闻听,心中说道:“就是这个呀,可难不住我。”接着说道:“寨主寿比天长,也一句吉祥话,寿字当头,吴大哥该你说了。”吴智广连连摆手:“别忙,我在这儿想呢,你们都说完了,我再说,乔道爷你先说。”乔玄龄看了看吴智广,明知道他说不上来,遂开口说道:“大寨主寿与天齐。”大寨主罗烈鼓掌大笑说道:“众位这都是抬举我,我可不敢寿与天齐,三弟该你了。”彭冲是个粗人,哪里说得上来,大家一挤对,只急得脸红脖子粗,说道:“大寨主阳寿要终。”大家站起来说道:“受罚受罚,头一样儿话不吉祥,第二寿字没在头上,非罚不可。”三寨主无奈道:“我本不行,你们大家挤对我,我受罚就是了。”说罢,满饮了三杯。众人一齐说道:“该着二寨主了。”二寨主杜豹向众人说道:“众位不用挤对我,我早就想起来了。”大寨主说道:“二弟请讲。”二寨主杜豹冲着大寨主瞪着双睛说道:“兄长您老人家寿山福海。”大家一齐大笑:“二寨主还是真有这么一下子,话儿还吉祥,还是寿字当头。该大寨主了。”罗烈含笑道:“列位,我怎么个说法呢?再者说吴寨主尚未说,容吴寨主说完了,到我这儿结局,吴寨主请说吧。”吴智广摆手道:“我这里刚想了一半,等大寨主说完了,我也就全想起来了。”“那么着还是大寨主先说。”大寨主罗烈仰面想了半天,说道:“陶大哥,您老人家这个法子,闹了归齐是难我,我自己寿辰,我怎么能说这个吉祥话儿呢?既是诸位高朋贵友来在敝寨,咱们是寿运同享。”大家一齐大笑道:“难为大寨主的妙想,我们大家情愿同赴寿筵。”就见二寨主起身说道:“众位先等等,这位吴寨主想的怎么样了?”吴智广说道:“莫若叫我韩贤弟替我说,众位以为如何?”二寨主杜豹道:“不行,酒令没有叫人替的,还是您老自己说。”吴智广说道:“众位有所不知,我想了半天,这个寿字怎么也搁不到头儿上,寿字老在底下,怎么也弄不上来。”陶二爷说道:“吴寨主,那倒没有什么妨碍,我方才讲得明白,只要四个字里头有一寿字,不论加到什么地方都成,可得成一句话,还得是吉祥话才行。”“既然是那么样儿,那就行了,我早就想好了,我可要说了。寨主是万年永寿。”乔玄龄站起来道:“吴寨主你得受罚,这个万年永寿是个人名儿,你这是跟大寨主玩笑。济公活佛有一个大弟子是个九千年大龟,名字叫万年永寿,你这不是与大寨主玩笑吗?”陶二爷站起身来说道:“乔道爷别跟着捣乱,可不是我替吴寨主说话,头一样儿吴寨主不认得字,他好容易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四个字来,也真难为他。万年永寿说的是寨主永远长生不老,这就很难为吴寨主了。可不是我替吴寨主说话,咱们大家说的吉祥话都不如这四个字好。”吴智广说道:“还是我老哥哥向着我,这就急了我一脑门子汗,好容易才想起这四个字来!”陶老英雄说道:“是呀,不然,我就替兄弟你说话了吗?”大寨主罗烈在旁边说道:“老哥哥您就别添乱了,要按着兄长您老人家这么一说,您老人家是不与我开玩笑,可有一样儿,我可是济公的徒弟了,一定是九千年的大龟呀!”众人哄堂大笑。陶二爷向大寨主说道:“这一回倒是该罚我。”说罢,端起酒杯,大家彼此畅饮。陶二爷原打算将韩宝灌醉,怎奈韩宝酒不多饮,处处留神。陶二爷看天色不早,心中一想:不如回陶家店,派人去杭州镖局子报信,约请众侠客来捉拿盗宝寇。想到这里,佯作带醉,向大寨主抱拳说道:“贤弟,寿酒我是喝了,实在我店内事忙,可要向贤弟告辞,咱们弟兄是改日再谈。”说着站起身来,罗烈伸手揪住陶荣的胳膊,说道:“老哥哥,您要怎么样?”陶荣说道:“我实在是有事,要与贤弟告假。”罗烈道:“兄长您老人家陶家店就为小弟关了门,咱们是重另新开张。小弟平素请您老人家到山上,你我弟兄畅谈,您老以店为辞不肯来。如今是小弟贱辰,您老人家今天是走不了了,今天小弟与兄长要作彻夜之谈、通宵之饮,咱们是尽醉方休。”陶二爷一看,只得顺着寨主说:“贤弟,你今天非留我不可,我若真要一走,兄弟大好的日子,别让你心中不爽快,我就不走了,咱们作通宵之饮尽醉方休。”“好,小弟正要如此,既然您老人家饮酒过量,你我弟兄暂且便坐。”寨主传话预备点心羹馔,大家用完点心,然后便坐谈话。整整热闹了一天。到了晚间,大厅里面灯烛辉煌,直到各寨寨门,俱都悬灯结彩。大厅里杯盘狼藉,划拳行令热闹非常,各位寨主均已带着醉意。唯有陶荣面上虽然和颜悦色,心中着急:“天交正午,必当回陶家店,如若正午不能回去,到晚间也得回去。心中着急,脸上还不能带出来。酒可是不敢多喝了;韩宝、吴智广、乔玄龄三个人都是身披重案,也不敢多饮。就是三位寨主痛饮开怀,酒菜更换,两旁边喽啰兵头目,一个个忙个不了。
陶荣将酒杯擎起来,就听房上嗖的一声,老英雄险些酒杯堕地。那韩宝精明强干,早就听见大厅房上有人了,暗中看了看陶荣,不由得心中生疑:有人在大厅之上暗自窥探,若要我声言外面有人,寨主必当传令捉拿,贼人逃走,大众见外面无人,必当奚落我。据我想外面来的这人,也许是陶某勾引。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我告便,绕至大厅后面,将贼人当场拿获,交与寨主严刑拷问。若要招出陶荣卧底,我看大寨主如何处置。想到这里,摸了摸腰间,有一把匕首尖刀,回手将酒杯端起来饮了一口,站起身来,向大寨主抱拳说道:“老寨主我可不对,我要与众位寨主暂时告假便动便动。”大寨主抱拳说道:“韩寨主请便。”韩宝离座,抱拳道:“告罪了。”来到大厅台阶石下刚要迈步,旁边喽啰兵头目提着手罩纱灯过来,说道:“寨主我送您老入厕。”韩宝摆手低声向喽啰兵头目说道:“我并非便动,你没看见今天饮了一天酒,我实在是喝得多了,我这是躲酒。”韩宝站在廊檐下,往东西厢房上观看,上面并没有人。明知贼人在大厅之上,又不敢往上看,怕惊走了来人。下了台阶,信步奔大厅西夹道。大厅之前灯光明亮,照得如同白昼一样。韩宝顺着夹道绕至大厅后面,北面一段花瓦子墙,当中一个月亮门,喽啰兵向里面端酒端菜。韩宝容喽啰兵过去,走至大厅西北房山犄角,胸膛向墙角上一贴,两手扶墙两腿一曲,抱住墙角往上爬。若按绿林道的调坎儿,这一招叫盘角子,又没有声音。韩宝爬至上面,双手扶阴阳瓦往上一提气,两腿一飘上了后坡。后坡上并无人迹。韩宝顺着后坡奔房脊,手扶房脊往前坡观看,韩宝不看则可,一看吃了一惊:前坡房脊上趴着一人,手扣阴阳瓦,两脚勾住瓦垄,做夜叉探海式,往大厅里面窥探。韩宝有心越脊捉住贼人,心中暗想:不可造次,恐怕贼人有同伴。韩宝还是猜着了,来了不是一个,是三个人。
陶荣带领司马良、夏九龄走之前,言明正午必归;倘若到晚间不回陶家店,则设法接应。没想到陶荣走后,直到掌灯也不见归。侯二爷着急,又不好问陶润,陶大爷拿不定主意,道:“侯贤弟,我们老二做事就荒唐,探听清水潭你一人去还不行,必要带着二位少侠客。倘若生变,二位少侠客有个差错,叫我怎么对得起海川。他们到这个时候还不回归,好让我心中着急。”侯二爷只得说道:“陶大哥您老人家不要着急,我倒有个主意。”“二弟有什么主意当面快讲。”侯杰回头手指着徐源、邵甫道:“他们两个会水,命他们二人前往清水潭外面打探,听里面没有动静,必是寨主款待不令出山,作通宵之饮,那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倘若听里面鸣锣聚众喊杀之声,你我一同设法接应老少的英雄。”陶润听二侠客侯杰说得有理,道:“既如是,就让他们小弟兄俩多累吧。”侯杰叫过徐源、邵甫,把方才的话告诉二人,叫他们收拾包裹赶紧得起身。侯二爷才把话说完,就听旁边有人喊道:“侯秃子,探听清水潭的事我也要去!”正是牛儿小子,二侠客连连摆手道:“探听清水潭乃是小巧之事,你太猛浪用你不着。”牛儿小子不悦道:“不叫我去就不去,何必费这么些个话呢?”念念叨叨出屋门找孔秀、张旺说话去了。徐源、邵甫收拾好了,即刻起身,出了北村口不远,就是清水潭。此时月色才上来,借着月光见正北白亮亮的水。哥儿俩正往前走,猛见前面有一个黑影,黑糊糊地乱晃。徐源倒是不害怕,心想难道说这个地方闹鬼?说道:“贤弟你看头里是什么东西?”就听那边说话:“你们两个小子不认得我吗?我是牛儿小子!”
牛儿小子并不晓得什么叫探听清水潭。牛儿小子爱跟坏事包张旺、孔秀在一处,这两个人太坏,方才侯二爷命徐源、邵甫暗探清水潭,他们两个人听明白了,暗中把牛儿小子诱到院内,叫牛儿小子跟徐源、邵甫探听清水潭,替他师兄出力。牛儿小子这才在二侠客面前说打算要前往清水潭。二侠不让去,他去找坏事包张旺,坏事包与他出主意,叫他带好兵刃,在清水潭边等着。牛儿小子叫伙计把店门开开,伙计问:“出去做什么去?”牛儿小子撒谎说到外面拉屎。店里伙计告诉他店里头有茅厕,牛儿小子说茅厕里头有臭味,外面拉屎痛快。伙计没法子,才把店门开开。牛儿小子奔北村口,出北村口不远,就看见镇潭的石牛,就隐身在石牛后面。工夫不大,就见徐源、邵甫由打正南而来。别看牛儿小子长那么大个子,还是小孩子心思,他想:黑夜这个地方四处无人,这两个小子必然怕鬼,我吓他一吓。邵甫一问,方知是牛儿小子。徐源问道:“牛儿小子,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打算跟着你们二人去探听清水潭的消息。”邵甫说道:“你这才是胡闹呢,你看见没有,这个清水潭又没有船,我们二人都会水,可以探听清水潭,你会水吗?”牛儿小子道:“不会水我做什么来呢?”徐源说道:“你既然会水,跳到里面我们看看你水性大小。”牛儿小子笑着说:“我要跳到里面,我又怕水大把我淹死。”邵甫说道:“你要怕淹死就别去了,你赶紧回店。”牛儿小子说道:“你们两个人看看我的水性,我下去试试,你们看着我能行,就跟着你们去,若要不行,我就回去。”徐源说:“那么着也好,你等着,我们两个人把水衣水靠换上。”牛儿小子说:“你们两个小子换吧,牛儿小子等着你们。”站在旁边看着徐源二人将衣服脱去,发辫盘好,把小包裹打开,拿出水衣水靠,头顶勒上分水鱼皮帽,相衬莲子箍。牛儿小子在旁边看着各别,其实就是一个尿泡扣在脑袋上,用带子勒好,勒上两把尖刀,这就叫分水鱼皮帽、日月莲子箍。这个名目好听不好看。身上穿相合鱼皮衩,其实就仿佛是连脚裤,鱼皮条一沾水就贴在身上。将衣服叠好了,用油绸子捆好,勒在腰间。拿绒绳将刀刃勒在身背后,勒成十字绊。徐源背后是镔铁双怀杖,邵甫背后背定荷叶莲花铲。牛儿小子虽然会水,没穿过水靠,看见徐源、邵甫头上绑定两把尖刀,在旁边说道:“你两个小子没到八月十五,就长了犄角了?”邵甫听着有气,心说:“这小子真可恶,拿我们两个人比作兔儿爷了。”邵甫道:“牛儿小子你把水靠换上。”牛儿说道:“我没有你们这个衣裳,我在水内就是这个样儿。”徐源看着牛儿小子倒也可笑,身上就是土黄布裤褂,背着皮褡裢,说道:“牛儿小子,你先跳在水内,我们看看你的水性如何?”牛儿小子点头道:“你们两个小子看着。”徐源以为他必然一纵,仿佛一尾鱼钻在水内,并无多大声音,那才叫会水。牛儿小子不然,仿佛寻常蹚河一般,大步往水里走。徐源、邵甫在后面看牛儿小子不会水,要说别往里走,不料想走不出三步,一脚蹬空,溜下去了。可把徐源、邵甫吓了一跳,知道必将淹死。邵甫顿足抱怨徐源道:“师兄你老看见了没有,牛儿小子不会水,他硬说会水。不问可知,他必然在家趟过河,练过狗刨儿,这一下子非淹死不可,咱们哥儿俩快救!”说着话两个人一纵身,头朝下向水内一钻。白昼在水内可以看出三丈多远,黑夜在水内看水是黑的,水性大的人无非看二尺多远。徐源、邵甫这两个人以为牛儿小子淹死了,在水内睁眼细看,不由得佩服,就见牛儿小子在水内抱着拳瞪着眼,一面摇头一面换气。徐源心中暗想,原来牛儿小子水性不小,遂一打手势,向北一指。于恒冲着徐源、邵甫一点头,徐源将身子一斜,施展踏水法,向正北浮下来了。离着江岸浮出约有三丈多远,徐源算计把牛儿小子落到后面,遂一提气,由水中冒出来。此时邵甫也就冒上来了,施展踏水法,露着胸膛。徐源向邵甫说道:“师弟,咱们大概把牛儿小子落到后面了。”就听前面说道:“你们两个小子不走等什么呢?”徐源向正北看,原来牛儿小子反倒走在头里去了,遂说道:“呦,牛儿小子,你水性不小哇。”就见牛儿小子在水内踏着水,露着半截儿身躯,心说这小子比我们俩水性大。“牛儿小子,你的水性倒是真可以,你就在头里吧,我们随着你。”牛儿小子向北一转,两手向前一扑浮在水皮之上,作金蝉浮水的架式。徐源一看,吓了一跳,就见他形若虾蟆,在水皮儿上漂着,心中暗想:“我们两个人也没有他一个人水性大,真是天然带来的。”就见牛儿小子头往水内一扎,徐源、邵甫也随着钻入水内,于恒在前、二人在后,穿过苇塘水港子,直奔西北竹城。来到竹城之下,于恒看见前面水内倒竹扦子,近前抱住等徐源、邵甫来至近前,仰面往竹城上看。就见竹城上悬灯结彩,喽啰兵来往不断。侧耳向竹城里面听,并没有声音,这才把心放下,低声叫道:“牛儿小子,你听里面没有动作,不如你我回店报信。”于恒低言道:“既来到竹城下,何不进里面看看?”邵甫说道:“牛儿小子你别胡闹,我想竹城里必有埋伏,恐怕咱们进不去。”牛儿小子道:“有埋伏咱们也看看,进不去再打主意。”说着话将身子往水内一沉,钻入水内,徐源邵甫只得相随。牛儿小子在浮着水,直奔竹城城门,浮到竹城城门,牛儿小子也不敢往前浮了。就见竹门之外,二十多把绞轮刀,别名又叫水磨,被水冲得来回乱转,如风车儿相仿。里面还有象鼻子网,于恒看着也是害怕,暗想:这个竹城不能尽由打竹门出入,也许别的地方还可以进得去。想到这里,遂在水中一转身,冲着徐源、邵甫一打手势,往西一指,顺着竹城浮水够奔正西。到了竹城西,转身奔正北。将到竹城西北角,觉着水来得甚猛,冲得身不由己一个大转身,于恒抱住竹城下的竹扦子,后面徐源、邵甫也就不敢往前浮了。此时月色将升,就见西北的水来得猛;东面竹城下有一个水闸,水闸原来通上通下,用竹子做成,竹子都在一尺见圆,隔着一棵竹子锯下一棵竹子,做成水闸模样。徐源浮着水,仰面往竹城上看。竹城上没有喽啰兵,因这个地方僻静,喽啰兵不到,徐源望罢,向于恒说道:“牛儿小子你看见了没有?这个地方有竹闸,你我想要进去是比登天还难,不如咱们回店,就去报信,这个竹城实在不容易进去。”于恒道:“你们两小子好糊涂,既是前来探听清水潭,若要探不明白,怎么回去交代?”徐源说道:“牛儿小子,你没看见有这竹闸,咱们怎能进去呢?”于恒说道:“不要紧,我有个主意,用我这条宝杵把这个竹闸的竹子搬上一根,我力气大,把这个竹子搬折一根,不是就进去了吗?”徐源不由得暗笑,说道:“那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搬法。”牛儿小子说道:“你们这俩小子看不起我,倒叫你们看看。”遂搬着竹扦子来到竹闸,无奈水来得真猛,冲得牛儿小子在水内身形乱晃。于恒来到竹闸当中,他虽然傻,也有一个傻心眼儿。他的两腿盘住竹闸的竹子,左手扶定竹子,右臂由背后将宝杵抽出来,把宝杵伸进去往外撬。这个竹子是活的,别看粗,于恒力大,就把当中这棵竹子撬弯了,他又撬下首这棵竹子。他两腿放下,踏住竹子,两手攥住宝杵用力往外搬,打算把竹子搬折了,怎奈这个竹子宁弯不折,就听竹子嘎吱嘎吱乱响。徐源、邵甫在旁边看着暗笑,心说傻小子累死你也搬不折。于恒听他二人在旁边暗笑,不由得挂火,两脚踏住竹子,两手搬住杵把,用尽平生之力,只听噗咚一声,竹子劈了,牛儿小子头朝下戳到水内去了。可把徐源、邵甫两个人吓坏了,准把牛儿小子戳死。不料想牛儿小子是一身横练的功夫,往上一提气,冒上来,半口水喷出来,喊道:“这个水真不浅,还把我脖子崴了一下。”徐源一看,这小子生铁铸的货,遂道:“傻小子你看,竹子劈了,咱们也是进不去。”“不要紧,竹子一劈倒好办了,邵甫把荷叶莲花铲给我,把他这竹板儿削折了,咱们可就进去了。”邵甫把铲子送与于恒,牛儿小子接过来,一块一块往下削。功夫不大,削下二尺多长一段。徐源、邵甫在旁边观看,心说:“没想到带着混小子倒有了用了。”徐源、邵甫浮水来到竹闸往里面观看,没有埋伏,钻进去。里面也是一道竹闸,于恒拆了一个四方洞,三个人钻进来,往正东看,白茫茫一片水。正东的山坡就是大寨的西山坡,远远望见山头之上被灯火照得非常亮,竹城上面并没有喽啰兵巡逻,于是于恒在前,后面徐源、邵甫紧紧相随,正到了当中,由正北来了一只巡逻的小船。
巡逻船的头目叫胡丁,胡头儿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伙计们留点儿神,咱们这盆鱼可不多了,你们大家多留点儿神,有两尾大鱼,咱们也就够吃的了。”大家喝着酒,高谈阔论,正说得高兴,有一个伙计一眼看见于恒在水内露着一只耳朵、一只眼睛、半个嘴,他也搭着酒喝多了一点儿,看着这个耳朵像大鱼的鱼腮,赶紧把酒杯放下,说道:“头儿您老看,不用说这个鱼有多大,看这个鱼腮就不小。”胡头儿喝得醉眼乜斜,一看水中这尾鱼果然是不小,说道:“伙计们别喊,回头看惊跑了这尾大鱼。”叫伙计揪住绳子头,顺手把鱼叉拿起来,对准于恒的脑袋一掷。于恒净顾观看了,没防备,赶到看见鱼叉了,他可躲不开了,只得一低头,这个鱼叉正扎在于恒的脑袋上,好在于恒是一身的横练的功夫,不然非把脑袋扎出五个窟窿不可。徐源在后边就听船上喊:“我这个鱼叉不快,若不然非把这尾鱼叉来不可,敢情不是鲤鱼,原来是一尾甲鱼。”徐源一听,拿牛儿小子当了甲鱼了,在水里不觉要笑,险些喝了半口水。再看这只巡逻船已经过去了。牛儿小子有气,小子们拿我当甲鱼,又挨了一叉,有心要追,看巡逻船已去远,只得浮着水奔山坡。三个人来到山坡,把脑袋露出来,见山坡无人,由水中上岸。徐源恐怕有人看见他们,先带着牛儿小子找了一个山窟窿,钻在里面。徐源、邵甫把便衣取出来换上,牛儿小子仍然是土黄布裤褂儿,连鞋带袜子都是湿的,浑身水淋淋。徐源看着他又是可怜,又是可笑,遂道:“你在这个山窟窿里面,等我们探听回来,咱们一同回店。”牛儿小子道:“那么我跟着你们来没有用处?”徐源说道:“你的用处大了。我们此去进寨,若要探听明白,我二人回来;倘若是被人看出破绽,里面必然鸣锣聚众。你要听见山上锣响,就亮兵刃闯进山寨,帮助我们动手。”牛儿小子道:“他里面这个锣怎么还不响啊?”徐源道:“你别盼锣响啊,里面锣要是一响,咱们不就与里面动了手了吗?他们人多,咱们人少,岂不就受了敌了吗?总是锣不响好,你就在这个山窟窿等着,我们去去就来。”牛儿小子接道:“那么你们两个小子就去,回来的时候可千万别把我忘了。”徐源点头说道:“就是吧。”说着话,二人出了山窟窿,顺着山坡往上爬。在山坡之上举目观看,就见山坡上面平坦坦,正东寨墙高耸,见四处没有巡更走夜之人,徐源低声道:“咱们两个人别一同进去,你在这里等一等,我由北面后边进去,你由西面进去,你我弟兄在大厅那里相见。”邵甫点头道:“师兄您先请吧。”徐源施展夜行术奔正北,来到寨墙西北犄角,看了看四处无人,垫步拧腰窜上寨墙,身形一平,向里面观看,看里面无人,将墙上石灰揭一块往地上一抛,听了听是实地,然后一条腿跨上墙头跳下来,轻似猿猴恰似狸猫,直奔前面。远远望见前面灯火光辉,酌量着必是聚义分赃厅,遂窜房越脊,来到北面一段花瓦墙墙头,就是聚义厅的西夹道。徐源看这段花瓦字墙离大厅的房山约在两三丈远,打算省事,腰一躬,身形一纵,复又一换脚,右脚一蹬左脚脚面,纵上聚议厅后房坡。这一招叫燕子三抄水。徐源只顾省事,不料衣襟带风,惊动了大厅里的贼人韩宝。
前文已经表过,韩宝听房上有声音,揣量有人探山,出大厅见前坡有一个人正往大厅里面窥探,回手掣出匕首,有心悄悄到前坡暗算这个人,又怕贼人听见,想到这里,说时迟那时快,脚蹬房脊嗖的一声,直奔徐源后心便刺。别看韩宝这么机灵,也有疏忽的地方;你既听见人家衣襟带风,你的衣襟就不带风了吗?徐源也是受过高人传授,听后面嗖的一声,就知不好,连头也未敢回,就顺着房檐往下一挺身,也是照顾不及,可就把房檐上的阴阳瓦灰片土块带了下来,哗啦啦一声坠落阶前。徐源头朝下快到地上时换腰用了一个云里翻筋斗,脚踏实地回手掣兵刃。此时韩宝也就落下来了。韩宝阴险狠毒,实指望将房坡上趴着的人结果了,没想到,徐源连头也不回往下一落。韩宝扑了个空,收不住势,也就头朝下落下来。快到地面了,用了个鲤鱼打挺,脚踏实地,抖丹田一声喊:“呔,小辈竟敢夜入清水潭,今有你家小太爷韩宝在此,尔还不报名束手就绑等待何时!”徐源咬牙瞪眼高声说道:“小辈,你家大太爷姓徐名源字子特,外号人称浪里云烟一阵风!”韩宝闻听,不由得气冲牛斗。将要动手,猛听得大厅之内传话鸣锣。大寨主罗烈罗焰光与陶老英雄正在欢呼畅饮,忽然间房檐上瓦块灰土往下一落,一片尘土飞扬。大寨主罗烈险些将酒杯撒手,高声喊道:“左右喽啰们,因何瓦片坠地?”喽啰说道:“启禀寨主得知,外面有人前来暗探清水潭,被韩宝看见,探山之人由房上往下一窜,带下来的灰土。此时在大厅前面正要与韩寨主动手,请寨主令下施行。”大寨主闻听,口中喊道:“胆大小辈,竟敢夜入清水潭。来,喽兵预备了。”寨主一声山令,喽啰兵鸣锣,搭过虎尾三截棍,大寨主脱去长大衣服,手擎虎尾三截棍。此时二寨主杜豹、三寨主彭冲、老道乔玄龄、吴智广,俱都亮出兵刃。寨主率领众群雄来至大厅之外,就见韩宝正要与对面人动手。就见对面这个人甚是凶猛,身穿青绸子裤褂,青缎帕罩头,黑漆漆的脸面,两道浓眉,一双环睛,鼻直口阔,掌中一对镔铁双怀杖。两旁喽兵呐喊,不敢上前。韩宝问他的名姓,方才知道来者之人名叫徐源。大寨主看韩宝的匕首太短,恐怕不是来人对手,遂回头高声问道:“哪一位英雄前去捉拿探山小辈?”旁边高声道:“割鸡焉用牛刀,谅此无能小辈,何足为奇。待劣兄捉拿献于贤弟面前。”大寨主回头,见是二爷陶荣陶少华。
书中暗表,徐源从大厅上跳下来,陶二爷就看见了,不由得暗中着急,心说:“这小子胆子真不小,竟敢夜入清水潭。”又一想,不由得心中纳闷,清水潭四面竹城水寨,这小子由哪里进来?韩宝这小子时刻在我身上留神,回头寨主必然派人捉拿徐源,我若不过去动手,怕众人疑惑我吃里扒外。莫若派人动手之时,我与喽啰兵要一口刀,先与徐源假战三合,可就把卧底嫌疑遮饰了。想好了主意,这才与喽啰要了一口刀,又冲司马良、夏九龄使眼色,不让他们动手。这是陶老英雄别有用意。大寨主见老英雄勇敢直前,不由得心中佩服,说道:“兄长小心在意,多多留神。”“不劳贤弟嘱咐。”说着话将刀一摆,垫步拧腰窜在徐源面前,高声喊:“韩寨主休要动手,等老朽前来捉拿。”韩宝因匕首太短,只得向后倒退。此时吴智广早就把韩宝的包裹打开,将挎花篮取出递与韩宝,韩宝接过,往怀中一抱,观看当中动手。老英雄窜至徐源面前,用了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向前一指,说道:“呔,好胆大的小辈,尔竟敢前来探山,是真不要脑袋了,你可知道我陶荣陶少华狸猫草上飞的厉害?你要知时达务,抛兵刃束手就绑,免得老太爷费事,如若不然,我要一动手,你可就是性命难保!”徐源看见老英雄过来,明知这是遮饰自己,心想,虽然是假战,还别让别人看出来;我若打轻了他,可就透出假来了。拿定了主意,徐源将怀杖向左右一分,高声叫道:“陶荣老匹夫,尔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不过来在小太爷怀杖下受死!”陶荣一听,不由得有气,心说:这小子管我叫老匹夫,他是小太爷,等完了这场事,我们爷儿俩再算账。便假装动怒,喊道:“小辈竟敢夸下海口,休走看刀!”左手向徐源面部一晃,斜肩带臂冲着徐源就是一刀。徐源见刀临脖项,一上步,左手怀杖由底下往上一撩,这一招名叫海底捞月。陶荣将刀回撤,慢了一点,怀杖正撩在刀柄上,就听啷一声,刀被磕飞,转身就走,口中喊:“这小子真厉害!”徐源跟着一上右步,右手怀杖冲着陶老英雄的屁股一撩,把老英雄打了一个烧鸡窝脖,一个筋斗。老英雄心说:“这小子真下狠手。”就在这个工夫,后面金刃带风,徐源转身,后面一人捧着兵刃向自己后腰便刺。这个人中等身材,身穿白绵绸裤褂儿,面若少女,眉清目秀,正是少寨主、玉面小龙神罗威罗声远。见陶老英雄会战探山之人,暗中佩服赞叹,临难不避舍命当先,不枉是父亲的好友。不料陶老英雄不是来人敌手,这才垫步拧腰窜过来。徐源听后面金刃带风,转身用右手怀杖往上一撩,左手怀杖抡起来,向少寨主罗威头顶便砸。少寨主将刀往回一撤,徐源将要结果他的性命。这时候后面有人喊:“看你家祖师宝剑取你!”徐源遂即转身,见是个老道,手中擎剑,向自己的头顶便击。乔玄龄站在大厅下,看少寨主堪可受敌,这才窜过来由后面暗算徐源,怎奈徐源身体灵便,向左一转,身形一闪,老道的宝剑落了空,左手怀杖反手抡起来,冲着老道右手背便砸;右手怀杖冲着乔玄龄斜肩带臂砸来。怀杖将要落下,就听后面金刃劈风,赶紧抽回怀杖,身形一矮,双手抡怀杖顺地一扫后面来人的双腿。少寨主罗威见下手不成,怀杖离腿部相近,只得腰一纵腿一曲,双怀杖擦着地皮由脚下过去。此时后面乔玄龄赶到,双战徐源。这个时候西房上跳下一个人,高喊:“好大胆,竟敢以多为胜,待我来捉拿尔等!”来者正是邵甫邵春然。邵甫在外面听到锣声震耳,就知道不好,遂即窜房越脊,赶奔过来,见灯球火把,众喽啰兵各擎刀枪,将徐源围在垓心。邵甫回手掣荷叶莲花铲,要来帮助师兄徐源,北面有人喊:“好大胆的贼,竟敢前来搅闹清水潭!”就见来人手捧挎花篮,来得甚猛。邵甫早就听说小粉蝶儿韩宝掌中一对挎花篮,莫非就是此人?邵甫还是真猜着了。韩宝跳过来拦住邵春然,左手挎花篮一晃,跟着右手挎花篮向邵甫胸前便刺。邵甫向左上步,右手铲直奔韩宝的右手。韩宝撤挎花篮,邵甫左手铲跟着右手铲便进。吴智广在旁边看韩宝不能取胜,由后面对准邵甫斜肩带臂就是一刀。邵甫听后面有声,知有人暗算,一个鹞子翻身,向后一转,左手铲正碰在吴智广的柳叶雁翎刀上,只听嘡啷啷一声,险些把刀碰飞。吴智广吓了一跳,撤刀欲走,邵甫右手铲抡起来奔吴智广头顶便拍。吴智广躲闪不及,就在这时,韩宝由后面暗算邵甫腰间,邵甫转身招架韩宝、吴智广二人。此时大厅之前,徐源、邵甫弟兄二人被四寇包围,韩宝、吴智广败于邵甫,罗威、乔玄龄败于徐源。大寨主罗烈见这两个人骁勇无敌,虽然被困当中,这两对兵刃上下翻飞,并无半点惧色,回头吩咐喽啰兵头目叫探山之人报名。喽啰兵高声喊道:“探山之人,我们寨主有令,命你们报名受死啊!”徐源说道:“尔等要问你家少侠客,乃是山东镇东侠的高徒,姓徐名源字子特,外号人称浪里云烟一阵风。”邵甫喊道:“你家爷台姓邵名甫字春然,外号人称过渡流星赛电光。尔等不怕死,还不前来纳命等待何时!”大寨主见众人不能取胜,刚要吩咐左右努力向前,务必拿住这两个小辈,就听外面哗啦啦一声,外面喊声大起:“牛儿小子厉害!”大寨主一怔,就见外面守寨门喽啰兵往里面抱头鼠窜,滚的滚爬的爬。外面追进一人,浑身是水,看不出五官面目,掌中擎一条降魔金杵。大寨主一看,不认识此人。
徐源、邵甫探山之时,命牛儿小子在山窟窿里头等着。徐源、邵甫走后,牛儿小子在山窟窿里头,这个罪可就受大了,浑身上下一身水,又兼着天气炎热,衣裳贴在身上,浑身上下痒得难受,热得顺着脑门子往下流汗,口中不住地叨叨念念:“这两个小子进里面也不出来了,把牛儿小子搁在山窟窿里面,这够多难受!这两个小子说山上锣要一响,还用得着我哪,怎么这么大半天锣还不响呢!”可巧山上锣还真响了,牛儿小子听见嘡啷啷锣声一片,口中说道:“呦,锣真响了!”遂即往起一站,你倒是留点儿神,脑袋正撞在石头上。好在牛儿小子一身横练,钻出窟窿,顺着山坡奔正南。走到南头,就是山上正面北边山坡,就看见北山坡之上正当中的寨门,两旁是柱子,上面一个横梁。寨门前一边摆着四对气死风灯笼,后面一边站着约有五十名喽啰兵。牛儿小子知道这是大寨的寨门,遂顺着山坡的道路直奔寨门。守寨门的原来是两个喽啰兵头目、一百名兵丁。今天两个喽兵的头目告诉伙计们,寨主发下来的口令大家记着,等不了多大工夫就要换班了。说话的这个头儿叫王顺,话刚说完,回头看山坡上来了一个人,看不出五官相貌来,脚底下叭唧叭唧的。王顺说口令“祝”,牛儿小子正往上走,听上面有人说“祝”,也就顺口说道:“祝。”王顺又道:“祝”,牛儿小子接着还是“祝”。旁边一个喽啰兵与王顺开玩笑道:“头儿,你净说叫他住,他也得有钱哪!”牛儿小子已离寨门甚近,王顺借着灯光细看,倒吓了一跳,看来人好像海怪,大身躯,一身水,五官看不甚清,背着一个皮褡裢,上面黄澄澄八楞的一个疙瘩,站在那里不动。这是牛儿小子向来的规矩,看见前面有人,就站着不动,防备人家动手。王顺看着来人纳闷,这山里头没见过有这么一个人,遂问道:“唉,我说前面这个人,你是做什么的?”牛儿小子向来不会撒谎,说道:“你要问我,我是探山的。”王顺一听,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了不得了,探山的进来了,回头冲着使枪的何老大说道:“这个是奸细,我在头里跟他说话,你绕到后面对准他的后腰给他一枪,把他结果了,事情完了我禀明寨主,必当重赏你。”何老大点头说道:“头儿,这个事您老交给我了。”说着话,手中提花枪,顺着右往牛儿小子身后绕。王顺往前走,为的是引牛儿小子的眼神,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位探山的,你贵姓啊?”牛儿小子两脚站齐,两只手向肚腹一搭,说道:“小子你是从前面问,还是从后头问哪?”王顺心说这小子说话够麻烦,“由头里问吧。”牛儿小子不慌不忙,说道:“你要打头里问,我告诉你,家住在怀安府漂母河沿于家庄,姓于名恒号叫宝元,外号人称叱海金牛,小名儿叫牛儿小子,不告诉你!”王顺不觉要乐,说道:“你叫牛儿小子?”于恒一怔:“我没告诉你小名儿,你怎么会知道的呢?”“你不是刚才告诉我的吗?”牛儿小子摆手道:“小子你知道,可别告诉别人。”说着话,就听后面有脚步声,一回头,见后面来了一人,手中擎枪欲要暗算。牛儿小子假作没看见。何老大一抖花枪,对准牛儿小子的后腰就是一枪。牛儿小子听见声音临近,向左上步,向右转身,何老大的枪落了空。牛儿小子顺手将枪杆攥住,用力一领,也搭着何老大用的力太猛,牛儿小子借力使力,只听扑哧一声,枪头正扎在王顺的肚脐眼儿上。可叹王顺连哎呦也没哎呦出来,当时丧命。王顺这一死,喽啰兵可就乱了,一齐呐喊:“了不得了,王头被人扎死了,有了奸细了,大家别让他逃了!”众喽啰兵一齐刀枪乱递,直奔于恒。牛儿小子回手亮出降魔宝杵,宝杵往上一搪,喽啰兵焉能受得了,枪碰杵上,就得撒手。喽啰兵抵挡不住,只是向后退,往寨门里面逃。牛儿小子看着可乐,双手将宝杵一抡,砸在寨门的横梁上。横梁往下一落,清水脊的门楼儿就塌下来了,落在牛儿小子的头顶上。牛儿小子一身湿,落了这么一身灰,简直不像人样儿了,说道:“敢情这个寨里头有埋伏,小子们一个我也让你们跑不了,全都把你们打死!”喽啰兵向里面逃,于恒提着宝杵追,喽啰兵一齐喊:“牛儿小子厉害,牛儿小子厉害!”守二道寨门的喽啰兵见头道寨门的喽啰兵往里跑,也不问问是什么事,随着往里跑。牛儿小子追进三道寨门,见分赃厅前灯火照如白昼,当中徐源、邵甫,喽啰兵各持刀枪往上冲。大厅台阶石上站着几个人,各擎兵刃在那里指挥。徐源、邵甫与群寇正杀得难解难分。牛儿小子一声喊,怪叫如雷:“好大胆子的山贼,你们竟敢仰仗人多势众欺负我们两个小子,你们知道牛儿小子答应吗!你们两个小子别害怕,可别哭,都有牛儿小子呢!”徐源、邵甫听了又是可笑、又是气,倒是振作起来了。徐源高声喊道:“牛儿小子,还不动手等待何时!”牛儿小子手提宝杵往里就闯,大寨主下令休要放走了猛汉,众喽啰各擎刀枪向牛儿小子乱扎乱砍。牛儿小子用宝杵乱磕乱碰,众喽啰兵焉能拦得住?碰上宝杵兵刃就飞,挨上就得撒手。可有一样,牛儿小子不敢打死人。牛儿小子小的时候,父亲去世后跟着娘亲度日。他爱在外面惹祸,时常就把人家孩子给打哭了。娘亲就嘱咐他不准跟人家打架,打死了人得偿命,欠债得还钱。因此自打出世以来,并未伤过人命。徐源、邵甫有气,看他不敢还招,高声叫道:“牛儿小子,人家要将你结果性命,你为什么不将他们都打死?”牛儿小子说道:“你这小子糊涂,老娘有话,打死人得偿命,欠债得还钱。”这话徐源、邵甫哪能听得明白?徐源真急了,说道:“牛儿小子,这个地方打死人不偿命,你只管打,都有我哪!”牛儿小子一听打死人不偿命,道:“你放心都交给我了,打呀!”牛儿小子举起宝杵一磕,兵器纷纷坠地,向左边一抡,喽啰兵哪里躲得开,这一杵打死了三个,碰倒了四个;往回撤宝杵,右边打死两个。宝杵抡开了,挨着死、撞上亡,撩上筋断骨头折,打得喽啰兵纷纷乱滚,死尸横倒竖卧,鲜血崩流,花红脑髓满地。于恒没杀过人,今日打死这么些个喽啰兵,眼睛可红了,如惊牛烈马疯了一般。大寨主罗烈见牛儿小子凶猛异常,扭头问道:“列位英雄,此猛汉凶勇异常,如何捉拿?”旁边转过三寨主分水忽律彭冲向大寨主说道:“兄长请放宽心,待小弟以计擒之。”“贤弟要小心留神。”三寨主说道:“不劳兄长嘱咐。”彭冲对喽啰兵头目附耳如此这般,回手亮金背鬼头刀,垫步拧腰窜到大厅前。喽啰兵见三寨主跳下来,往四处一闪。牛儿小子见窜过一个人来,对着自己丁字步一站。牛儿小子遂将两腿并齐,宝杵往下一捧,高声喊道:“小子,叫什么东西,报过名来杵下纳命!”三寨主说道:“你要问你家二寨主,姓彭名冲字伯颜,江湖人称分水忽律,小辈你报名受死,在刀下纳命。”牛儿小子无论遇见谁,都是这一套,先问人家从头里问、从后头问、从当间儿问,赶到牛儿小子把名姓说了,三寨主才知道他叫牛儿小子,喊道:“于恒于宝元牛儿小子,休走看刀!”此时于恒见徐源、邵甫仍然被围,心想我先把他结果了,然后再搭救徐源、邵甫。手中宝杵见刀临近,右手擎杵往上一撩,三寨主撤刀稍慢了一点儿,杵尖子碰在刀柄上,三寨主险些刀撒手,撤身抽刀往东就走。牛儿小子哪里肯放,手提宝杵就追。东面喽啰兵见三寨主来到,都向两旁一闪,牛儿小子也就赶到了。众喽啰兵不拦,三寨主向东败走,牛儿小子仍然不舍。追了不远,东面一段花瓦子墙,当中一个月亮门。三寨主进去,牛儿小子也就跟进来了。牛儿小子看东边还有一个月亮门,正当中有一个角门,三寨主彭冲向北直奔角门,垫步拧腰窜进一丈多远,身形一转,提刀面向正南,点手呼唤于恒:“小辈你若有能为你进来,咱们两个人在角门内,分个高低胜败,牛儿小子你敢进来吗?”于恒说道:“小子你跑到哪里去,我也要把你结果了!”手提宝杵往角门里追,可就上了当了!堵着门有一块翻板,底下是陷坑,陷坑里面是石灰面子,铺了有一尺多厚。人一蹬翻板,就翻下去了,掉到下面被石灰一呛,眼睛一迷,无论你有多大的能为,也难施展。牛儿小子哪里知晓人家是引诱他,提着宝杵往里跑,就觉手足一软,自知不好,先撒手扔宝杵,双手一抱后脑海,就听噗咚一声,坠落下去。上面三寨主哈哈大笑,说道:“牛儿小子,你既入了你家寨主的牢笼,想要脱逃势比登天还难,容我拿住那两个小辈,我再来拿你。”于是奔前面报知大寨主去了。他可就没留神那翻板,因年深日久不合口了,露了一个缝子,约在半尺多。真要是三寨主把翻板合严了,就是闷也把牛儿小子给闷死了。这就是牛儿小子命不当绝。方才寨门塌的时候,牛儿小子闹了一身土,如今掉在坑内又滚了一身石灰,可真不像个人样子了。掉在坑内倒没把他摔着,因他是一身横练功夫。于恒在坑里抱着脑袋听上面的消息,仿佛贼人走了,这才四处观看。原来是个陷坑,上面盖着一块木板,有一道缝子。有这道缝子,于恒这才看得真确。石灰里头卧着他的降魔宝杵,伸手拾起来。一看这个坑太深,自己又上不去,高声喊道:“小子们,把牛儿小子骗到坑里头来,你们可就不管了,赶紧把梯子拿下来,牛儿小子好上去,你们真不管哪,我可要真急了!你们要是不拿梯子把我弄上去,我可要拆了!”说着话用宝杵向东面坑帮上用力一挖,哗啦一声,土块掉下来不少。牛儿小子看四处坑帮是土的,打算挖一个土坡,怎奈越挖越深,挖了个窟窿还是上不去。牛儿小子越挖越有气,一赌气,就骂街:“小子们,不想法子叫我上去,我可真急了!等我上去,我全把你们结果了,一个也不饶!小子们听见了没有?”牛儿小子正在喊叫,猛然间听上面有人说话,似乎老人的声音:“下面坑里的朋友,你愿意上来不愿意,你如若愿意上来,我预备一根绳子,把你系上来,怎么样”?牛儿小子高声道:“上面的好人,你是要搭救我,你把绳子放下来,我可以揪着绳子上去。”上面的人道:“朋友,你稍等一等。”等了片时,上面翻板咯吱一声,被人揭起,用木棍支好,掷下一根绳子,有核桃的粗细,上面的人道:“朋友,揪住绳子,我往上弄你。”牛儿小子将宝杵背于背后,说道:“好,我只要上去就好办了。”揪着绳子,上面人往上提。牛儿小子心道:“这小子力量不小,揪着我一点也不费力,大概这小子要拿我。”牛儿小子口中念念叨叨:“小子你打算把我提上去捆了,你们不用打算,只要我上去揪住你的腿,就把你小子劈了,打算诓我不用打算,非要了你的命不可。”上面这个人本打算救牛儿小子,一听牛儿小子所说的,心想:我打算救他,他还要劈我,这可不怨我把他摔下去。一松绳子,噗咚一声,把牛儿小子的屁股给墩了一下,牛儿小子哼了一声,说道:“你打算救我,因何你又摔我呢?”上面的人说道:“我原打算救你,我是一分好意,你因为什么上来要劈我呢?”于恒这才明白,方才不应当说出来,遂说道:“我跟你闹着玩哪,你既救我,哪能劈你呢,你把我救上去吧。”上面的人说道:“你不劈我,我倒可以救你。”说着话,将绳子又掷下来。牛儿小子还是想着劈人家,伸手揪住绳子,上面往上拉绳子,牛儿小子心想:“千万可别说出来,等到了上面揪着他的腿就劈,绝不能饶这小子。千万可别说出来。”将到坑帮,牛儿小子手扶坑帮,向上一挺,右手打算揪着人家的腿就劈,不料想人家早就留着神了。牛儿小子一伸手,上边的人一掐于恒的脖子,顺着劲向前一带,于恒整个儿弄了一个嘴啃泥,一咕噜爬起来,人已踪迹不见。于恒火气未消,说道:“便宜这小子跑了,不然牛儿小子今天非劈他不可。”口中乱骂不已。牛儿小子到了是个浑小子,以为救他的这个主儿必是山中之人,其实不是。这人是一个行侠仗义之人,提起来在绿林道上颇有名望:姓王名凤,江湖人称天灵侠。原籍四川成都府,混了一辈子江湖绿林,年纪老迈,这才在云南府孤儿山下大道上开了一座大店,字号叫黔南客栈。老头子来找朋友没遇见,打算回去呢,盘费不够了。既称侠客,又不能偷盗窃取,只好找山大王借。这才雇了一只船来到清水潭,拜会三位寨主。寨主问老侠客的来意,王凤就把借盘费话说了。三位寨主是满应满许,大寨主与王老侠客说:“盘费您老人家只管万安,用多少我等都给您老人家预备,可得屈尊您老人家的大驾,小寨款留您老人家一日,这是为什么呢?皆因是寨主的贱辰,请您老人家在此饮酒一日,再送您老人家起身,不知老侠客意下如何?”江湖绿林道拜山借盘费有这么个规矩,拜山得比武艺,寨主不是拜山的敌手,当然得预备路费加以款待;若要拜山的败在寨主之手,不用说盘费,就是茶也不能给喝。如今人家寨主这一份款待,又赶上寨主寿诞之期,怎么能非走不可呢?王凤只得点头应允。第二日,大寨主罗烈罗焰光亲自请老侠客至前面大厅饮酒。王凤一想,我是来借盘费的,又没给寨主上寿,若在前面饮酒,自己脸上也不好看,这才与寨主相商在后面预备点儿酒菜,无非是吃喝,再住一天,明天再走。寨主看王凤脾气各别,也不敢往前厅深让。聚议分赃厅后面有一段花瓦字墙,里面是东西配房各三间,当中大厅明五暗十五间,寨主吩咐八个喽啰兵头目在这里替寨主款待天灵侠王凤。老侠客一个人,一等酒席,八个喽啰头目伺候,自己独坐,倒觉着清闲自在。等到晚晌仍是上等酒席,喽啰兵伺候着,正饮着酒之际,猛然闻听鸣锣。到外面看,前面锣声震耳,王凤就是一怔,寨主今天是寿诞之期,怎么会有锣声响亮呢?遂问喽啰兵头目:“前面因何鸣锣,你到外面看看,回来禀报我。”功夫不大,喽啰头目进来回禀:“老侠客,您吃您的酒,不管前面的事。因我家寨主寿诞之期,外面有山东东昌府巢父林镇东侠的两个徒弟,一个徐源、一个邵甫夜间来探听山寨,被韩寨主看出破绽,因此两下动手。”王凤心中暗想:既是侠客的徒弟来探山,他们山中必有不法的行为,我何不到前面去看看呢?想到这里,遂向喽啰头目说道:“前面既然动手,我到前面去看看。”喽啰兵头目说道:“若依着我们,您老人家就不必看了,您就吃您的酒吧。”王凤说道:“我看看也无妨。”说着话,把长大衣服脱去,拿出兵刃,说:“你们在此候一候,我这就回来。”喽啰兵不敢拦挡,老英雄出来一看,喽啰兵各擎刀枪向前直跑。老英雄顺着西边夹道来到大厅前,就见廊檐下站着各位寨主,喽啰兵层层叠叠四处围困,两个人被围在当中:一个半截黑塔相似,手拿一对镔铁怀杖,运开如风车,打得喽啰兵纷纷乱窜;一个黄脸,三十多岁,一对荷叶莲子铲运用如飞。王凤心说,不愧是镇东侠的弟子,经过明师指教,不然早就被擒。就在这么个功夫,外面头道寨门塌了,喽啰兵由外面向里边逃,口中喊牛儿小子厉害。老英雄一看吓了一跳,就见来人如海怪,手擎降魔宝杵,大喊一声如霹雳相似,把喽啰兵打得尸横满院。这猛汉有万人之敌。三寨主彭冲与他动手,假输诈败,引着他奔东跨院。老英雄一看事情不好,这个猛英雄若要跟去必有性命之忧,此人既与镇东侠有关系,大概不至于不是好人,这才跟了过去。后来见猛汉落入陷坑,这才出手相救。不料于恒爬出来,反倒站在那里骂街:“小子们打算拿牛儿小子吗?你们不敢拿,又要藏藏躲躲。今天便宜你这个小子,若要让我拿住非劈了不可。”说着话,奔南边角门去了。王凤在花盆子后头蹲着,心想:这倒好,救人反倒被骂了一场,我何必管他人这宗闲事呢,莫若我躲开是非之场。王凤起身回了云南孤儿山,以后再表。
牛儿小子手提宝杵进了角门往西一看,喊杀声连天,徐源、邵甫二人仍然被困。徐源、邵甫方才看见寨主将牛儿小子引到东院,后来只见寨主,没见牛儿小子,徐源、邵甫就知道不好。倘若牛儿小子被害,我们弟兄二人毫发未伤,回去见了师叔童林童海川,他要是问,我们有何言答对?今天之事,若要于恒命在,我们是一同回店,于恒若是有一差二错,我弟兄战死清水潭,绝不能逃走。牛儿小子赶到看见二人与贼人拼命,喽啰兵只顾往当中观看,未留神牛儿小子,牛儿小子抡起宝杵便打,跟着喊道:“好小子们,把牛儿小子弄到坑里头闷起来。牛儿小子今天出了坑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了,全把你们打死!”转眼的功夫,死尸横倒竖卧。紫面龙君罗烈带着寨主们正在督催喽啰兵捉拿徐源、邵甫,东面儿喊了一声,怪叫如雷,大寨主一看正是牛儿小子,暗想:三弟方才与我回禀,已将牛儿小子引入翻板之内,他怎么会逃出来呢?回头看见三寨主怀抱金背鬼头刀正自出神,罗烈叫道:“三弟,你看这猛汉因何逃出陷坑?”三寨主说道:“兄长,不问可知,山中必有奸细,待小弟派人捉拿奸细,谅此几个小辈难以脱逃。”要按着司马良、夏九龄的意思,早就亮兵刃救徐源、邵甫了,陶荣暗递眼色,若救徐源、邵甫,怕山中人多势众,打虎不成反类其犬。陶荣意欲到必要时,率司马良、夏九龄刺杀大寨主,趁乱救徐源、邵甫、牛儿小子。不料于恒被三寨主引走,诱至翻板之内。老英雄陶荣在大寨主背后,听二寨主彭冲报告牛儿小子虽落陷坑,尚不至有性命危险。就在这个时候,转过一个喽啰兵,来至大寨主面前单膝跪地,说道:“启禀寨主得知,竹城外有镇东侠侯庭前来拜山,听寨主令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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