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淮安送镖张雄失镖银 太湖要镖侯庭战五寇常杰淼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常杰淼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九回 淮安送镖张雄失镖银 太湖要镖侯庭战五寇
书名: 雍正剑侠图前部 作者: 常杰淼 本章字数: 34716 更新时间: 2019-07-04 17:16:06
且说侯庭带着群雄回到镖局,贝勒爷、童林、侯庭等在上房落座吃茶,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伙计,站在黄灿的身边低言耳语,侯庭问道:“外面有什么事?”黄灿说道:“启禀恩师得知,只因张雄无知,在太湖枣林庄失去镖银,山西二位客人在柜房喊嚷要镖,众伙计劝解不听,因此前来禀知,请恩师的示下。”镇东侠未及开言,就听旁边有人说道:“兄长何必为难,趁着群雄在此,兄长何不率众前往要镖。他把镖银送出便罢,否则与他们决一雌雄,兄长您看此事如何?”侯振远举目,却是童林,含笑道:“童贤弟,你不明白镖行的规矩,再说太湖中山狮子寨各位寨主,俱是铁善寺的门徒,正大光明,不问可知,必是张雄失了镖行的规矩。再说镖银丢失也不算栽跟头,无非是失礼,就怕一样,镖车行在半路,由打树林子出来些断道劫财的人,你与他调坎儿说行话,他全不懂;再加保镖的镖师无能,不是贼人的敌手,贼人跳在车上把软包的绳子割了,不用将全支子的镖都拿了去,就是拿几两银子去,镖局子算栽不起。这话怎么讲呢?只因保镖的没有能耐,若有能耐如何被贼人战败?由此说来,与镖局子的声名有碍。整支子的镖被占山的留下,那倒不要紧。将镖银劫到山中,寨主也不能动,还得派人看守,只要镖主前去拜山,将话说开,镖主就是谢谢罪,人家寨上照旧将镖银送下山来,两下无非走的是面子。还有一样,镖主拜山可不能多带人,只有镖主一人,带镖局子两名伙计,不准携带寸铁上山。童贤弟,别看你武艺超群,镖局子里你是个外行。”童林一听,这才明白,跟着说道:“何必带镖局伙计,徒弟们都闲着,带两名去未为不可。”镇东侠沉吟半晌,向黄灿说道:“镖局子擂台之事有为师负责,你带领他们前往请镖。”又向徒弟们说道:“你们谁愿意去,去两名,跟随他去要镖。”背后接道:“弟子愿往。”镇东侠一看,是徐源、邵甫。镇东侠点头说道:“你们这就起身前往,不可迟误。”于是徐源、邵甫各自提着兵刃包袱,随黄灿当众禀辞。其实镇东侠看见徐、邵二人提着兵刃包袱,皆因想擂台之事,一时疏忽,才又事出意外。
黄灿带领徐源、邵甫,告诉张雄与原班伙计,带着山西的两位老客,奔枣林庄等候起镖,把镖局子外头的事请托付王三虎儿照看,随即起身。黄灿他们起身,第三天五更,才到苏州太和宝带街,由太和宝带街至太和宝带桥,过桥方是太湖。黄灿随二位师兄顺着太湖的湖沿往东,徐源站在太湖边,看潮水涛涛,波浪翻滚,正南一片芦苇,芦苇后面隐约可辨山头,在湖沿上是一行行一排排的渔舟。徐源道:“师弟,咱们若要拜山,必须雇船方可前往。”黄灿说:“师兄您别忙,您不知道雇船的规矩。”说着话奔湖沿,找了一条坚固的船只,问道:“这只船是谁的?渡人不渡?”船家答道:“怎么不渡人哪,只要比打鱼赚的钱多,我们就渡,您老人家哪里去?”黄灿说道:“你把我们渡到太湖中山之内。”船家摇头道:“不行,您老人家有所不知,此处有占山的,南边芦苇里有告示上说,我们打鱼的船在芦苇的外头还可以,若一进芦苇,不但把船留下,性命还难保,您要上别的地方去还可,山里头我们不敢渡。”黄灿说:“你有所不知,我们是杭州天竺街金龙镖局子的,我是本镖局子的镖主,姓黄名灿字金铎。我们的镖走到这太湖前枣林庄被劫,我前来拜山要镖,你只管放心,船只损坏了我包赔你,船价我还格外多给你。”撑船的一听,心中暗喜,他们这个船时常渡要镖的,船只到里面,寨主好款待,还有赏赐,如外单给船价,镖局还给一份船钱,怎么会不喜欢?再者说湖沿上抢镖的时候,是他们亲眼得见,这个事又没危险,自然是愿意去。遂说道:“镖主您既把话说明白了,就请上船吧。”黄灿遂带同徐、邵二位英雄一齐登舟,使船的撤跳解缆,起锚锁,船只向正南而来。黄灿站在船头,徐源、邵甫二人站背后,船急似箭,已到芦苇。芦苇中水港子甚是宽阔,船只往里面走,使船的可就有些个害怕,道:“前面快有巡船了。”黄灿摆手说道:“无妨,有我哪。”就听前面芦苇之中呛啷啷一阵锣声,芦苇之中出来二十多只麻洋小船,雁翅排开;船上的喽啰兵都在三十多岁,浑身上下蓝布裤褂,各持一口利刃。当中小船上站定二人,都在四十多岁,米色绸绫裤褂,每人手中一口刀,站在船头上喊道:“呔,你们这个渔船太没有规矩,难道你们就不怕死吗?不要脑袋了?”黄灿站在船头抱拳道:“二位辛苦了,前面二位寨主,贵姓高名?”二位寨主一听人家道辛苦,就知是合字,说道:“并肩子若顺,我叫刘成,他是我的兄弟,他叫刘顺,我的外号叫水上漂,他的外号叫一文钱不沉底儿,请问阁下贵姓高名,来此何干?”黄灿含笑抱拳说道:“二位刘寨主有所不知,在下姓黄名灿字金铎,在杭州天竺街,开了一个小买卖,金龙镖局,只因徒弟张雄无知押镖过山,不明白镖行的规矩,经过贵山,失了镖行的礼节,不怨寨主将镖银留下,总是张雄无知之过,今黄灿特来拜山谢罪,有劳二位寨主通禀。”刘成、刘顺二人一听是金龙镖局的镖主,赶紧换了一副面皮,含笑抱拳说道:“不知镖主驾临,恕我未曾远迎,多有猛撞,镖主略候,待我禀知我家寨主,摆队相迎,您在此屈尊贵体,我等去去就来。”说话间刘成跳上一只小船,荡桨摇橹,飞也似的进山报信去了。工夫不大,就见那只小船回来,并不见寨主摆队相迎,就听刘成在船上说道:“我家寨主有谕,请镖主里面说话。”黄灿见本山寨主不摆队相迎,心中不悦。前文已经表过,保镖的走的是个面子,占山的寨主,比方说要到杭州逛逛去,先与金龙镖局子去一封信,镖局子接着信了,写一封回信,叫寨主扮作某处镖局子的保镖的,把镖旗子挂在镖局子门口外,在外面宣言,某处保镖的镖师,于某日准到杭州,跟着镖主带着伙计们迎出二十里地之外,把他接到镖局子里居住,款待丰盛。陪着他逛几天,听两天戏,然后将物件买齐,临走的时候,还要送点礼物,仍然送出二十里地开外。若镖主丢失镖银,拜山要镖,寨主也得摆队相迎。镖主到山谢罪,寨主也得设酒款待,完了事,还得摆队以礼相送。这叫两下走的是面子。闲言少叙,黄灿因自己的事情太繁,无奈只当不晓得这个规矩,向刘成说道:“既然寨主有谕,请阁下头前带路。”刘成调转船头在前,顺着芦苇的水港子,在芦苇的南边,调头往西。这个太湖中山狮子寨,山口是坐北向南。往西不远就看见山口,山头不高。当中的山口左右二十五间木板房,在木板房外站着约有十几名喽啰兵;山口前面坡岸种着垂杨柳树,被湖水冲得东倒西歪。正在观看之际,小船靠岸,水手用船篙钩往岸上的柳树,说道:“请寨主登岸。”刘成冲着黄灿抱拳说道:“请。”黄灿、徐源、邵甫三人跳至岸上,仍不见寨主摆队相迎,只得忍气随刘成进山口。走不远,就见前面头道寨门,两旁站立约有一百名喽啰兵,俱都身长面大,三十多岁,蓝手巾包头,身上蓝布裤褂,外罩号坎儿,前心一个白月光,上写太湖中山,后面月光上写着狮子寨。喽啰兵每人手中抱定双手带的大刀,亮如霜雪,光辉耀目,雁翅排开,腰间掖定匕首尖刀,一个个虎视耽眈,似有争斗之色。黄灿无心观看,随着刘成进了头道寨门,往前走至不远,来到二道寨门。二道寨门门首两旁站立约有五十名喽啰兵,各擎长枪,拧眉瞪目。来到三道寨门,两旁站立约有二十五名喽啰兵,每人怀中各抱截头大砍刀。一进三道寨门,就看见当中聚义大厅,大厅两边一边约在五十名喽啰兵,各抱鬼头刀一口。大厅正中一张桌子,后面一把金交椅,坐定一位寨主;两边一边两把交椅,每一把交椅都坐着一位寨王;大寨主身后还站着两个寨主,在两边站立伺候寨主的喽啰兵头目约在四十余个。就见当中这位寨主身材高大,约在六十开外,身穿米色绸绫长衫,红中透润的脸,两道残眉,一双圆睛,鼻梁高耸,阔口板牙,颏下花白髯,头顶上手掌大的一块黄癣,外号故名金头狮子。此人姓孟名恩字少伯。在上垂首头把交椅这位寨主细条身材,身穿宝蓝绸子大褂,里面白串绸裤褂,年纪也在六十上下,两道细眉直插入鬓,深眼窝子,一双金睛,大鹰鼻子,阔口獠牙出于唇外,颏下一部花白髯有一尺余长,头上谢顶。这是二寨主,姓彭名飞字万里。挨着的是三寨主,金毛海马袁得亮,这位寨主身体魁梧,相貌堂堂,肩宽背厚,黑紫的脸面,粗眉阔目,鼻直口阔,颏下黄髯,身穿青绸子大褂,蓝绸子裤褂。右边下垂首第一把交椅坐着的是四寨主病獬豸何豹何耀山,形若病夫,脸面发黄,身体枯瘦,身穿月色绸绫裤褂,得黄病似的脸膛儿,短眉鲜眼,小鼻子头儿,阔口唇薄,掩口胡须。末座的这位寨主是骈肋大蟒韩大寿,中等身材,细腰扎背,白净脸面,两道细眉,一双三角眼,尖鼻子,薄片口,绺墨髯,两耳无轮,坐在那里拈髯微笑。大寨主背后站着两小寨主是镜里兰花崔美、井底金蟾郝乐天,俱都是俊品人物,二十多岁。
黄灿来至聚义大厅,心中纳闷,按着镖行的规矩,我来拜山请镖,他们就是不迎接在太湖的湖面上,也应当在山前迎接,不在山前迎接,也当在大厅上迎接,今竟昂然端坐,其中定有缘故。书中代言,黄灿到山,依着大寨主的主意,就要按礼摆队相迎,只因五寨主细心,自打枣林庄劫镖的那一日,五寨主韩大寿就派人至杭州暗中打探金龙镖局如何前来要镖,好做预防。今天早晨喽啰回报,杭州头次立擂,童林掌打法禅,镇东侠派遣黄灿带领徐源、邵甫前来请镖。大寨主欲要摆队迎黄灿进山,五寨主摆手说道:“兄长且慢。”金头狮子孟恩问道:“贤弟因何阻拦?”五寨主说道:“兄长您问毕刘成,也就明白了。”遂回头看着刘成说道:“我且问你,黄灿拜山请镖,带着多少人?”刘成答:“只有镖主一人带着镖局子两名伙计。”五寨主冷笑:“你看准了是镖局子伙计吗?”刘成答:“我看着不像镖局子伙计,这二人都是神光炯炯。”五寨主向大寨主孟恩说道:“您看怎么样?”又向刘成道:“大概他们还带着兵刃吧?”刘成说道:“五寨主,他们带兵刃不带兵刃,我可没看见,就见他们带着包裹,看起来沉重,大概带着兵刃。”五寨主又向大寨主说道:“兄长您听见了没有,据小弟我想,金龙镖局向例镖车由此经过,没有过扬旗喝号,皆因镇东侠来至杭州镇擂,才有张雄押镖不拜山,这个事不问可知,必是镇东侠来至杭州有话,是金龙镖局子的镖,无论行于何处,不准拜山。不然凭张雄也没那么大胆子,喊着镖趟子由此经过。黄灿要镖,例应带镖局子伙计两名,寸铁不带。方才刘成说所带之人不像镖局子伙计,所带包裹沉重,必是兵刃。大哥若将镖银送下山去万事皆休;若要不把镖银送出,他们必然亮兵刃,与你我分输赢,所以小弟拦阻兄长,不必摆队相迎。兄长您想小弟说的有理没理,愿听兄长的令下。”金头狮子说道:“五弟所言甚善,依你之见,应当如何?”韩大寿道:“兄长,若要愿听小弟这个主意,兄长就传令,命黄灿报名而进。他若不肯进来相见,就是挟诈而来,他若肯进山相见,不必兄长为难,小弟自有言语对付。兄长,您的意见怎么样?”大寨主说道:“贤弟言之有理。”遂叫道:“刘成,你到外面传老夫的山令,叫黄灿等报名而进。”
黄灿来在大厅,见各位寨主一个个虎视眈眈,并不起身相迎,现同着自己两位师兄,不由得脸上不挂,本当向前质问,又一转想,而今自己正在多事之秋,杭州擂台尚未了事,何必因礼节得罪江湖英雄?想至此处,遂迈步来至桌案之前,说道:“列位寨主,只因黄灿与飞龙镖局立擂,镖局之内人不敷用,又应了淮安府镖局的生意,万般无奈,只得派小徒弟落地燕子张雄押镖前往。临行之时,我再三嘱咐,凡事小心,未想到行至太湖,他竟自扬旗喝号。不怨贵山将镖银留下,总算他年轻无知,失了镖行的规矩。今黄灿拜山来迟,望寨主不念今日看往日,黄灿这些年并未失过礼节,望寨主将镖银赏下中山,黄灿日后带弟子登山谢罪,不知寨主尊意如何,黄灿唯命是听。”这就应了常言的一句话了,语刚强为因经事少,言和顺曾受折磨多。黄灿竟抱着这个思想,才虚心下气。孟恩见黄灿言词谦和,要将镖银送下中山,扭项向下首座位韩大寿说道:“五弟,你看,黄镖主亲自谢罪,不如将镖银送至枣林庄,五弟以为如何?”五寨主起身摆手:“兄长休听他一面之词,待小弟与他接谈。”遂转身向黄灿说道:“黄镖主,方才您所说的话,我是旁观者清,也就不必再问了。我请问阁下,拜山请镖,要按着规矩,怎么才算拜山请镖?”黄灿带笑道:“五寨主,若论请镖的规矩,只有镖主一人,带着镖局子的两名伙计,寸铁不带。”韩大寿听了一阵冷笑,向黄灿身背后一指:“您说的对,这二位也是您镖局子的伙计吗?”黄灿回头一看,心中说要坏:二位师兄手中提着包袱,怒目横眉。黄灿又不能说二位师兄是镖局子的伙计,又明知二位师兄包袱里带着兵刃,自己恨自己,心乱忘神,做事粗心,一时未加检点,大概二位师兄包里的兵刃被他们看破。明知道事情要糟,只得带笑道:“五寨主若问,只因镖局子伙计少,又在用人之际,因此我请我二位师兄,一名徐源,一名邵甫,跟随我前来请镖,五寨主何必多问?”五寨主冷笑道:“黄镖主,方才您说的,要登山请镖,带镖局子两名伙计,寸铁不带。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您二位师兄也露了面儿了,不问可知,包袱之内必然是兵刃了。我告诉您镖主,这个主意,不必跟我们弟兄用,要是我们弟兄好端端地把镖银送出去,什么说也没有了;如若不把镖银送出去,必然是老侠客有话了,请您二位师兄打开包袱亮兵刃。黄镖主,这也叫不准携带寸铁上山请镖吗?我告诉您黄镖主,别净显您聪明。你们这个镖,这么些个年也没出过规矩,由您贵恩师到了杭州,这个镖才差了样式了。您打算今日请镖,镖银倒是在山上,您还是放心,镖银短您一分,赔您一两,丝毫都差不了您的。您打算来要镖,此次可不行。您回去带个信,就提我们山主请镇东侠老侠客到山一叙。我们虽然没见过,也听说过,您的贵恩师掌中一口宝剑,名曰小听风一百单八招青龙剑,艺贯环球,名垂宇宙。我们弟兄五个人不才也是铁善寺的门人弟子,小小的也有个名望,老侠客若能胜得了我们弟兄五人,镖银如数送到枣林庄。就是赢不了我们弟兄掌中的兵刃,镖银也是如数奉还,绝不敢扣留在山。”黄灿一听,知道事中要变,将要分辩,就听身背一声怪叫如雷,身后徐源、邵甫二位英雄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徐源心想,想当年我们师生威镇山东一带,无论哪路英雄,拜会巢父林侯家庄,我们的老师俱都是远接近迎,高抬高敬,临行之时,相赠路费,并没有难为过江湖的朋友。黄灿丢镖之事,与吾师生何干?他还必欲与吾恩师为难,黄灿虚心下气,要想哀求,似此岂不把老师的威名丧尽?不由得五内冒火,七窍生烟,用手一隔黄灿,黄灿往旁退出好几步,险些栽倒。徐源大声说道:“黄灿,你还称得起是镇东侠的弟子,可惜老师的威名,被你丧尽。”又向韩大寿说道:“山大王,你也不必在寨内发威,就你们几个小辈,也值得老侠客亲自到此?这么办吧,今日你们众人胜得了徐源、邵甫,镖银我不要,送与你们买点心吃了;你们若胜不了徐源、邵甫掌中的兵刃,你们几个小贼都与我滚出去,当中大厅我坐两天。”说完,带同邵甫窜下聚义分赃厅。此时黄灿也跟着下了大厅,虽然心中着急,事已至此,又不能拦阻。五寨主被徐源这几句说得脸色更变,向大寨主说道:“大哥,您看怎么样,小弟说破他们的诡计,要镖不给,准得亮兵刃动手,我早就猜出黄灿的心意来了。”大寨主见徐源邵甫各亮兵刃,又听五弟之言,说道:“好大胆的黄灿,以要镖为名,竟敢搅闹我的狮子寨。”即吩咐喽啰兵鸣锣预备。跟着锣声震耳,喽啰兵约有一百余名,擎着长枪短刀,站立两旁。大寨主手持虎尾二节棍,在北面当中一站,众弟兄站立在左右,后面喽啰兵与寨主捧着兵刃。南面浪里云烟一阵风徐源命邵甫、黄灿与他观敌,自己手擎一对镔铁怀杖,在大厅当中一站,高声喊叫:“今有你家少侠客在此,你们哪一个首先与我较量三合。”大寨主见徐源发威,回头道:“列位贤弟,哪一位捉拿这无知的小辈。”这句话未能说完,金毛海马袁得亮答道:“小弟愿与徐源比较。”孟恩道:“小心留神。”袁得亮向喽啰兵道:“将我的大杆子搭来。”为什么用大杆子呢?喽啰兵将大杆子抬来,往地上一放,真不亚如懒龙一般。三寨主把大杆子往怀中一抱,向前一抖,扑楞楞乱响,说道:“对面的徐源,你可知道你家三寨主杆子的厉害,你可要留神。”话言未了,对着徐源的华盖穴一抖杆便点。徐源往左上步,双手抡起怀杖,照着杆子便砸,打算把三寨主的杆子砸撒手,没想到袁得亮就是杆子上的功夫大,就听叭嗒的一声,砸在杆子上。三寨主前手一搬,后把一做劲,这一招叫老渔翁倒搬罾,往外一撕杆,徐源这个乐儿可就大了,连人带怀杖爬伏在地,喽啰兵赶上前去拢二臂,用绳子捆好。二寨主吩咐将徐源推在大厅之下。袁得亮手擎杆子,向邵甫说道:“你还敢过来交手吗?”邵甫一声叫:“袁得亮,尔还有多大能为,竟敢口出大言。”手捧荷叶莲花铲向前一窜。三寨主见邵甫来得势猛,双手捧着杆子用了个劈杆,盖着邵甫头顶劈将下来。邵甫向右边一闪身,双铲一压杆子,打算要用顺水推舟的招术,要取三寨主的前把,未提防三寨主将杆子往回一带,邵甫随着杆子仰面朝天,翻身栽倒。喽啰兵向前用手一拧,又跑过来一个喽啰兵按住邵甫的脊背,倒剪着捆起来,推在大厅廊子下。三寨主袁得亮向黄灿说道:“黄镖头,动手没兵刃,我们这山寨里有,借给你用;你要不愿比兵刃,比拳脚我也能奉陪。黄镖主,皆因你没带着兵刃,我才与你说这个话,你打算怎么样?”黄灿一阵冷笑:“三寨主,不劳你分心,若论起比试武艺,黄灿向例也没让过人。无奈这里有个情理,弟子落地燕子张雄失礼在前,我两个师兄失礼于后,就算黄灿以武艺把众位寨主战败,姓黄的也算不了英雄好汉。不过我讲的是人情道理,不能用势力压人,众位寨主因黄灿两次失礼心气不顺,黄灿情愿束手就绑。三寨主你何必这样的发威,来来来,你派人把我捆绑,任凭各位寨主发落。”说着话,一阵冷笑,将两膀往后一背:“哪一个过来绑我?”三寨主气得颜色更变。常言有句话,好马出在腿上,光棍出在嘴上。黄灿见二位师兄与袁得亮动手,并非是二位师兄无能,实在是没有人家能耐大。二位师兄尚不是人家的敌手,何况自己呢?真要自己动手遭擒,日后若要提起来,黄灿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太湖要镖,被何人战败,那么一来,买卖也就别做了,擂台也就别立了,可算一世这个跟头栽到底。而束手就绑可不能算栽。只要自己有命,到了日后提起太湖要镖,并非是自己无能被擒,我讲的是理,不愿动手;若要比试武艺,他们还不定是不是敌手。其实真是要跟人家较量,黄灿自己知道还真不行。因此三寨主听黄灿所说未免生气,遂吩咐“与我将他绑起来”。喽啰兵上前将黄灿绳缚二臂,三寨主吩咐推在廊檐下。
大寨主金头狮子孟恩见三个人被擒,说道:“我打量镇东侠弟子有多大的能为,却原来都是无能之辈。列位贤弟,你我弟兄大厅谈话。”众人同进了大厅,大寨主向韩大寿说道:“黄灿等三人被获遭擒,应当如何发落?”韩大寿抱拳含笑道:“兄长,您传山令,把他们推上来,他们若肯哀求,饶恕他们的性命;他们若是强硬,推出去一杀,不就完了吗?”大寨主道:“甚好。”遂吩咐喽啰兵将三人推上聚义厅。功夫不大,三人一齐被推到大厅之上。徐源、邵甫二人横眉立目,凶猛异常。大寨主往下一指,说道:“黄灿,尔等被获遭擒,还不跪倒哀求,等待何时。”徐源说道:“山寇,你满嘴放屁,今你家三位爷台被擒,杀剐存留,你就给爷台一个快当。你若以言语奚落我们弟兄,可别说姓徐的出口不逊,我可要骂你。”孟恩不由得气冲牛斗,说道:“五弟,怎当发落?”韩大寿说道:“兄长何必多问,推出去杀了不就完了吗?”大寨主孟恩是个粗人,听五寨主之言,说道:“左右喽啰兵,将三个小辈与我推出去,斩首号令。”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跑进一名喽啰兵,喘吁吁地上了大厅,说道:“报,启禀寨主得知,外面有镇东侠前来拜山,请寨主的令下。”寨主闻听一愣,扭头道:“五弟,侯振远前来拜山,应当如何?”韩大寿道:“大哥,您看怎么样,这就是他们的计策。”“怎么见得是计策呢?”韩大寿笑道:“大哥,您是还没明白,只因镇东侠命张雄扬旗喝号的走镖,镖银被咱们留下,镇东侠脸上不好看,这才打发黄灿带徐源、邵甫前来请镖。咱们若是把镖银送至枣林庄,万事皆休,倘若不把镖银送出,必是镇东侠有话,徐源、邵甫两个人协手,要战胜你我弟兄,镇东侠可就不露面了;若镖银要不出去,明为拜山,暗中就是他们三个人最后的接应。您想是不是?”孟恩听韩大寿之言有理,道:“依贤弟之见,应当怎么样?”韩大寿说道:“小弟倒有一计,依小弟之见,暂且把他们三个人推回来,押在聚义厅的东面廊檐下,你我弟兄摆队相迎镇东侠。他看见他的徒弟被绑廊檐下,必问,他一问,咱们冲着他的面子,释放他的弟子,然后再要求镇东侠比试武艺,要他看看铁善寺门人弟子武艺如何。若将镇东侠战败,他从今以后,再也不敢小看铁善寺的门人了。若要你我不是他的敌手,小弟另有别计,将他们结果性命。兄长,您想此计如何?”“贤弟之计甚好,待为兄传令。”大寨主一声令下,将黄灿等推回来,押在东西廊檐下,一面传令外面预备舟船,摆队迎接侯振远。大寨主率领合山寨主来到山坡外,坡岸之下已经备妥:当中虎头大船,一边二十条麻洋小船,俱都搭着跳板;大船桅杆上旗子飘扬,白地儿,红火焰,红蜈蚣走穗,横着小字,写的是“太湖中山狮子寨”,正当中斗大一个“孟”字。大寨主率众登舟,喽啰兵站立麻洋小船之上,各捧刀枪,长枪手,短刀手,一层层,一排排。寨主入座,众喽啰兵一齐搬跳板,解缆,起锚,船篙点岸,一齐开船。大船正往前走,就见前面一叶扁舟,两名水手,船头上站立一人,身穿米色绸子长衫,肋下悬剑,鹤发童颜,须鬓斑白,剑眉虎目,鼻直口阔,颏下银髯,含笑抱拳。旁边有认识的指与大寨主,说:“这船头上站立之人就是镇东侠。”后面还有二人,都在四十来岁,黄白镜子脸,重眉毛,大眼睛,高鼻梁,四字口,未有胡须,身穿白棉绸裤褂,宝蓝绸子大褂,一样的穿戴打扮,这就是阮和阮璧,镇东侠两个徒弟。在这二人身背后站立一人,身材高着一拳,细腰扎背,双肩抱拢,猿背蜂腰,身穿土黄布的裤褂,紫脸面,剑眉虎目,正是童林。后头舵旁蹲着一个大汉,身量高大,体态魁梧,真是胸宽背厚胳膊粗,身穿土黄布裤褂,钞包扎腰,两只高筒袜子,大掖搬尖靸鞋,身上背着一个皮搭子,上面露着八棱儿黄澄澄的疙瘩,大概是兵刃,面目凶猛,顶平项圆,两道浓眉,直插入鬓,一双虎目,神光饱满,狮鼻阔口,唇外露着两个獠牙,耳大堪可垂肩。此人乃是童林的师弟,姓于名恒字宝元,老师赏给他外号叫叱海金牛。
镇东侠到此,内中有个原因。前文表过,镇东侠遣黄灿带徐源、邵甫至太湖前去要镖,他们走后,猛然间想起徐源、邵甫走时仿佛带着兵刃包裹,回头问阮和、阮璧:“徐源、邵甫可曾带着兵刃包裹?”阮和说道:“弟子看见他二人带着兵刃包裹。”镇东侠闻听此言,将脚一跺,向童林说道:“这都是贤弟你方才言语打岔,为兄又将事做错了。”童林说:“兄长把什么事做错了?”镇东侠说道:“贤弟,你虽然能为高强,你不晓得镖行规矩,你原是一份好意,为的是带徐源、邵甫以防不测。按镖行的规矩要请镖,头一样儿,不准镖主多带人,只许带镖行的伙计二名,寸铁都不应当携带,这是请镖的规矩。此次我命黄灿带人要镖,也是我一时未加检点,黄灿和徐源、邵甫带着兵刃上山,岂不令寨主见疑?不但镖银要不出来,恐他三人还许有性命之忧。”童林听了,不觉脸上发赤,因说道:“老哥哥,黄灿他们已走,此事应当如何哪?”侯庭长吁了一声,说道:“童贤弟,事已至此,非劣兄带阮和、阮璧前往不可。”说着话起身向侯杰说道:“二弟,你替我照料镖局,倘若飞龙镖局前来请擂,你就提我抱恙在身,定日开擂。”又向贝勒爷、张鼎、李源三个人抱拳道:“侯庭此身前往太湖要镖,请三位协力辅助。”三人道:“老侠客请放宽心,没有老侠客在此,我们绝不开擂,若要镖局子有什么事,我等三人情愿负责。”童林说道:“大哥,小弟不明镖行的规矩,将事做错,今兄长去要镖,小弟放心不下,情愿相从前往,不知您老人家可肯携带?”侯振远不好意思驳他,知他秉性直爽,要不带他去,怕他心中难过,遂道:“贤弟,你若随同前往也可,你不知道镖行的规矩,若到太湖有什么事,千万不要暴躁,必须看为兄的眼色行事。”童林说道:“小弟愿遵兄命。”镇东侠说道:“既然如是,大家带着兵刃包裹,随我就此起身。”童林说道:“兄长且慢。方才您说太湖要镖不能携带兵刃,今日前往反倒携带兵刃包裹,所因何故呢?”镇东侠道:“贤弟,你好糊涂,前次黄灿要镖是礼,此次你我前往是兵。不带兵刃,如何能行呢?”于是大家将兵刃包裹收拾停妥,与贝勒爷大众告辞。头天走了一个半天,第二天又走了一个一天,第三天一清早才到苏州太和宝带街。镇东侠道:“童贤弟,我想由此至太湖要镖,咱们可就无处打尖,不如在此打完了尖,再去不迟,贤弟你想意下如何?”童林说道:“兄长,既要是那么着也好,你我就寻处打尖。”大家正往前走,就听前面路北有人说道:“众位客人打尖吧,别往下走了,这是太和宝带街望湖酒楼,吃什么也都方便,楼上有座,众位往里请吧,楼上凉爽。”侯庭说道:“伙计,楼上有座儿吗?”伙计说道:“您就往里请吧,楼上好些个座位,随便您挑着坐。”镇东侠迈步往里走,东面柜外坐一位掌柜的,欠身往楼上让,大家顺着楼梯上楼,跑堂的迎将上来:“客官,随便坐。”镇东侠一看,楼上清静,连一个吃饭的客也没有,迎着楼口北面一张八仙桌擦得很干净,镇东侠道:“童贤弟请坐。”镇东侠在上首落座,童林在下首相陪,桌当中座位闲着,他们哥两个谁也不肯坐。伙计过来擦抹桌案,说道:“客官,您是吃酒,您是用饭?”童林向阮和、阮璧说道:“你们哥俩在西边那一张桌上座,吃什么随便要,免得你二人与你老师坐在一起拘束。”又向伙计说道:“你与我要四碟菜,两壶酒。西边二位要吃什么,你就随便给要。”伙计说道:“就是吧您哪。”工夫不大,酒菜上来,童林执壶与镇东侠把盏,自己斟了一杯,擎杯相让。
二人正在吃酒,猛听得楼梯腾腾腾地上来一人。这个人好大的身材,身上土黄布裤褂,钞包扎腰,高筒白袜子,大掖搬尖靸鞋,黑中透亮的脸面,两道浓眉直插入鬓,一双虎目神光饱满,直鼻阔口,唇外露出两个獠牙,肩头上扛着一个皮搭子,露着一个八棱儿黄澄澄的疙瘩。此人上得楼来,高声呐喊,声若霹雳:“伙计,我在哪里吃饭哪?”跑堂的说道:“爷台,您看楼上有座,随便坐。”大汉看着跑堂儿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座位,直着眼睛向镇东侠的桌子而来,冲镇东侠笑嘻嘻地一点头。镇东侠看这个人很和气,也向着他一点头,大汉复又转身冲童林一乐。童林看他与镇东侠点头彼此对笑,只当是与镇东侠认识,只得也欠身。大汉遂由镇东侠身后转过来,恰巧当中虚着一个座位,皆因镇东侠与童林谁也不肯在当中坐,这个大汉顺手把身上的绒绳解开,把皮搭子摘下来,噗咚一声,放在旁边桌案上,在当中入座。跑堂儿的见这个大汉与二位客人含笑和气,又见二位客人不拦阻他入座,只当是一同来的,赶紧取了一份杯箸放在大汉的面前。镇东侠见伙计放好了杯箸,见他穿着土黄布的裤褂,白骨头钮子,左大襟,又与童林点头哈腰,穿的衣服相同,必定是有交情,暗道,童贤弟这就不对,既与你相好,也当给我们引见引见,你不介绍,我再不理他,显着我不懂得交朋友,莫若我与他斟一杯酒,童贤弟还不与我介绍吗?遂拿起酒壶来给大汉满满斟了一杯,大汉冲着镇东侠稍微欠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童林见镇东侠与大汉斟酒,心中有些不悦,暗想,老哥哥偌大年岁,做事糊涂,既是您的朋友,与我见一见也无妨啊!是他身上褴褛,我也没穿什么好的,姓童的朋友也不是嫌贫爱富的那一种人,无论怎么样,与您多么大的交情,与我也是多么大的交情。您与他斟酒,我要不与他布菜,显着我小看您的朋友,想至此处,顺手用筷捡了箸菜放在大汉菜碟之内。大汉见童林与他布菜,也稍微一欠身。镇东侠见童林与大汉布菜,心中更显不悦,心想,童贤弟,既是你的朋友,你又与他布菜,何妨与我介绍介绍呢?你与他敬菜,我要不与他敬菜,显着我不对。想至此处,遂顺手拿起筷著,也与大汉敬了一箸菜。童林见镇东侠也与他敬菜,遂拿起酒壶,与大汉满斟了一杯。大汉伸手拿起来,一饮而尽。镇东侠复又敬菜,这可倒好,一个敬酒,一个布菜,大汉是一语不发,连吃带喝。镇东侠侯振远还是年老持重,问也不问。童林年轻,忍不住说道:“振远兄,这就是您的不对。”镇东侠一愣,说道:“劣兄怎么不对呢?”童林说道:“兄长,这一位是您的朋友,小弟斟酒布菜,您如何不与小弟介绍相见哪?”镇东侠闻听,愣然向童林说道:“这位我不认得呀,这是贤弟你的朋友,我还要问你呢。”童林也是一愣:“这位我也不认得呀。”镇东侠闻听童林之言,不由得乐起来了,说道:“这倒好,闹了半天咱们两个都不认识这位呀。”镇东侠回头叫道:“堂倌,这位大汉,我们都不认识他,你因何将他让在我们同桌呢?”堂倌笑嘻嘻地道:“爷台,这件事您别怨我,这位上楼之时与您二位也很和气,您没有什么分派,我只当是与您一同来的,我若不拿杯筷,岂不是我做堂倌的错处吗?”镇东侠听跑堂儿的说得也倒有理,遂道:“这一件我倒不怪你,总算是我与我这个兄弟彼此误会,我们都不认得他,我叫你过来,不为别的事,你叫他往那一边桌上吃去。”跑堂的一听,这才明白敢情是都不认得:“遇见您们二位这样的厚道,又遇见这位拿起就吃就喝,这么一来倒让二位爷台委屈了。”跑堂的说着话,走至大汉的身边,遂说道:“朋友,你不认识人家二位呀?”大汉翻着眼睛看了看堂倌,说道:“我吃饭认得他们做什么?”跑堂儿的一听,心中说,这个人真不讲情理,遂道:“朋友,别在这一张桌子吃了,这位老头儿说,叫你上那边桌子上吃去。”大汉冲着跑堂点了点头,说道:“那边吃也是一个样。”跟着起身把旁边桌子上皮搭子拿起来,奔西边那张桌子落座。跑堂儿的跟着过来,说道:“爷台,要什么酒菜,我好给您预备。”大汉用手指着童林他们那张桌子说道:“方才我在那张桌上吃的都好,你再照样儿给我要一份儿。”常言有句话,卖饭的不怕大肚儿汉,你只要说得上来,他就给你要。不一会儿,跑堂的用托盘将酒菜摆在大汉的面前。这位大汉,连酒带菜稀里呼噜将一桌饭菜均都用完。跑堂赶紧过来问:“这位爷台,您的饭菜怎么样,够不够?”大汉瞪着二目道:“将就了。”跑堂站在桌案之前算账,一算共合吃了三吊二百四十文。大汉道:“谁管多少钱呢,那边老头儿叫我这边吃,你与他要钱去。”童林这边听了个挺真,那边吃饭,这边要钱,我看老哥哥怎么样儿开发。跑堂儿的跟大汉说道:“我跟那老头儿要钱去,你老认得那位老者?”大汉说道:“我不认得能让你跟他要钱吗?”跑堂儿的笑嘻嘻地来至镇东侠的面前,说道:“这位老爷子,方才您叫那客人到那边用饭,那位爷台饭是吃完了,与我说,叫我与您老人家要钱。”镇东侠闻听,不觉含笑,心想,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只因我说了一句,这位大汉就叫我候他这个饭钱,这笔饭账我还得候,不然我堂堂的侠客,为一顿饭账与人打起来了,我是断然不为。想至此处,遂向跑堂的说道:“堂倌,你只管放心,饭账当然是我给,我岂能让你做跑堂的垫这一顿饭账呢?可有一样儿,我们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你把他叫过来,让他问问我们姓什么,叫什么,我们问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同舟共济,皆是有缘,何况我们同桌而食呢?日后我们再见着,也好说话儿。”堂倌笑嘻嘻地道:“爷台,您真是一个豁亮的人儿,若不是您老人家仗义疏财,我这个当堂倌的今天就得为难,我先谢谢您老人家。”说着话奔大汉桌案之前,说道:“这位爷台,您老的饭账,那位老爷子候了。”大汉瞪着眼睛说道:“他不候也得成啊。”跑堂不由得害怕,怕那位老者听见,回头看了看,还好那位老头儿没听见。跑堂的听这个大汉说话不讲理,说道:“人家既候您老的饭账,您老应当过去问问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大汉说道:“我问他做什么?”跑堂一听,心说莫若冤他,要不然不好收场,说道:“您老问问那位老者姓什么,日后再要遇见人家还候您老的饭账哪。”大汉一听,心想堂倌说得有理,倘若再遇见,人家还候我的饭账:“好小子,你说的对,那我就过去问问人家姓什么叫什么。”说着话站起身,冲着镇东侠笑道:“老头儿,我看你就喜欢。”镇东侠心中说,这倒好,看着我不别扭,头句挺好,一听二句不像人话:“老头儿你叫什么东西?”镇东侠看他天真烂漫,不嗔怪他不会说话,说道:“你要问我,姓侯名庭字振远。”大汉没听明白:“原来你是猴儿跑的远哪。”“不对,我名字叫侯庭,号叫振远。你姓什么叫什么呀?”大汉说道:“你由头里问啊,后头问啊,当中间问啊?”镇东侠一听大汉说话口甚愚讷,遂说道:“我由头里问你吧。”大汉说道:“我家住在淮安府漂母河于家庄,姓于名恒,号叫宝元,外号人称叱海金牛,小名叫牛儿小子。”镇东侠一听,此人心直口快,透着憨傻,跟着叫道:“牛儿小子。”于恒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哪?”镇东侠笑着说道:“你刚才不是告诉我来着吗?若不然我怎么能知道呢!”于恒接着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镇东侠看着他倒很有个意思,复又说道:“你往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吗?”于恒道:“找我师兄来的。”镇东侠说道:“你师兄姓字名谁?”于恒哎哟了一声:“我忘了,你别忙,我慢慢的想一想。”镇东侠看着他用手一摸兜囊:“我想起来了,我师兄在兜子里带着哪。”镇东侠笑着说道:“怎么你师兄会在兜子里带着哪?”就见于恒打兜内拿出隔扇上的半个铜荷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师兄姓童。”“那么叫什么名字呢?”大汉着急道:“楼上没有。”镇东侠一看,心说,这倒好,看不见物件想不起名字来,因问道:“于恒,什么楼上没有哪?”于恒看了看镇东侠,说道:“树林子那个林,楼上没有。”侯振远闻听,不觉哈哈大笑,说道:“你寻找的莫非是姓童名林字海川?”于恒说道:“对了,我找的就是他。”镇东侠遂向童林说道:“贤弟大喜,你师弟来了。”童林暗想,当初学艺下山之时,恩师也曾言道,相机与我收个师弟,协助我兴一家武术,莫非就是此人?遂问道:“你的恩师是哪一位?”于恒急得顺鬓角流汗:“你别忙,我想一想。”一着急,把老师名字的两头忘了,想起当中来了,舌头又不利便:“我老师的名字叫没鸡子。”童林说道:“莫非你的恩师名字叫尚道明,江湖人称无极子,道号谈笑清居?”于恒笑着说道:“对对,正是他老人家。”童林笑随言开:“你如何拜师学艺,你要慢慢的对我说来。”于恒上下打量童林,遂将学艺的事说了,童林却听不明白,皆因他口讷,话不成句。镇东侠在旁边道:“童贤弟,你不必问他,你问得太急,非得一句句问,他才能说得真切。”童林道:“兄长言之甚善,待小弟慢慢地问。”童林一句一句地细问,于恒方把当年拜师学艺过程说了一遍。
淮安府乃是古时四绝地。何为四绝?只因文出过甘罗,武出过韩信,孝出王祥,逆出杨耿。于恒住在漂母河于家庄,当初是于家庄首户的财主,父母死的早,他还在年幼,又憨傻,所以偌大的家业,亲友邻居,大家与他分散了,只落得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他是天然的水性大,看人在漂母河摸鱼,他也随着人家摸鱼,日子一长,他能在水内开目视物,能够顺着河底下走。他每日摸了鱼,卖给于家庄饭铺里,就依摸鱼餬口。有日赶上河里没鱼,心中一烦,就倒在漂母河沿漂母祠山门之下。正在困睡之际,来了一位仙长,正是童林的业师尚道明。二位仙长自打童林下山,就暗地跟随童林,可是童林一点劣迹也没有,直到童林至贝勒爷府充当教师,二位仙长方才放心。尚道明命师弟何道源仍在京师监视童林的行动,尚道明意欲到三江访友,误走在淮安府漂母祠前,见山门之下有一个大汉,沉睡如雷。仙长一看此人五官相貌,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祖德的根基甚厚。暗想,此人如何落到衣服褴褛被困形相?又一转想,人不可以外貌论之,莫非他内五行不好,也未可知。仙长因动怜才惜士之心,又听了听他的内五行。往常看见有人五官相貌甚好,却终身受贫,是怎么回事?皆因他五脏六腑不好。仙长尚道明,医卜星相无一不精,听了听他的内五行。就是由打呼吸的声音上听,人睡着了,咬牙放屁,这就是内五行不好,绝不能大富大贵。人睡着了呼吸平均,虽然目下受贫,日后应当发迹。于恒鼻息如雷,无非终身奔忙,并无有别的毛病。尚道明心中一动,莫若将他唤醒,问问他的根底,倘若根底清白,收他做门人弟子,好助童林兴一家武术。仙长慢慢呼唤,无奈呼之不应,唤之不醒。仙长只得用拂尘柄在他肋下气眼上一捅。于恒哎哟一声,一咕噜爬将起来,冲着仙长说道:“我正自睡觉,老道因何捅我的肋下?”尚道明含笑道:“我见你在山门下睡觉,怕你受了寒,因此将你唤醒。我且问你,你家住哪里,姓字名谁,因何在此困睡,你要对我说明,贫道要帮你。”于恒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道长若问,你是由头里问、后头问、当间儿问?”仙长闻听,就知道他口讷,说道:“你由头至尾慢慢与我说来。”于恒这才就把自己已往之事一一说了,因今天没摸着鱼,腹内无食,心中烦闷,才闷睡不醒。尚道明听他所说,情景可怜,说道:“我意欲收你做门人弟子,传习你的武艺,你可愿意?”于恒说道:“仙长若收我做徒弟也可,我有一件事问你。”仙长说道:“什么事,你自管讲。”于恒说道:“倒没有别的事,只要你管我的饭吃,我就拜你为师。”尚道明含笑说道:“你既肯拜我为师,我就管你的饭吃。”于恒闻听,双膝跪倒,说道:“老师在上,弟子于恒给老师叩头,我可就吃上你了。”仙长看着他倒挺喜欢,说道:“你跟我到漂母祠内,我有话与你讲。”师生进了漂母祠,这座庙原不大,当中的山门,两旁的配殿,正殿后面原有殿宇,因年久失修,俱都坍塌。本正殿也没有住持的僧人。这座庙原是前汉时代韩信曾乞食漂母,后来身为元戎,欲报漂母之恩,因漂母过世,无可为报,因立祠祭之,到而今古迹犹存。至今行人过淮安,游览沉金濑、漂母祠的古迹,仍嗟叹韩信之功,实漂母而成之。却说仙长将于恒带至漂母殿内,道:“于恒,为师身负武术,欲传授于汝,汝可愿学?”于恒说道:“恩师赐教,弟子愿学,奈腹中饥饿难堪,望老师预备饭食,弟子吃饱了再练。”仙长闻听,知道于恒腹中饥饿,说道:“你既是腹中饥饿,待为师与你备办食品,你吃饱了再传授你,你在此等候,为师去去就来。”于恒点头道:“弟子在此等候了。”仙长出庙去,不多时用包裹包着馒首来至大殿,将包裹打开,乃半斤一个二十五个馒首,由袍袖中取出咸菜,说道:“你吃饱了再练。”于恒道:“谨遵师命。”仙长在旁看他,于恒将馒首一掰,往口内一掷,狼餐虎咽,功夫不大,二十五个馒首吃了个干净。仙长买二十五个馒首,指望一顿吃五个,二斤半,也算饭量不小,没想到他把馒首全吃了,看那个样儿还没吃饱。因问:“吃饱了没有?”于恒道:“老师,弟子将就了。”仙长点一点头:“于恒你过来,为师传与你武术。为师有意传授你小巧之法,怎奈你身体粗笨,不易习学,如今意欲将达摩老祖留下的八式拳传授与你,你可要用心习学,不可懒惰。”于恒说道:“弟子怎样的习学呢?”仙长说道:“你这里来,站在这里,两脚站齐,双手下垂,目往前看,提顶吊裆,肩沉气按。此为无极的架式,就是由无极而起,至八卦而止,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头一手是韦驮捧杵式,将右臂高扬,左手由下往上穿手,右手随着由头顶往下落,至胸前而止,右手掌横托左手掌,仿佛是打稽首一般,这就叫韦驮捧杵,八式拳由此而起。你先练这一招,将此架式练好,我再一一指示你。”仙长说完先做出一个样式来让他看,怎奈于恒太笨,仙长用手扶着他的手,才把这个架式摆好。“于恒,你要记着这个架式,你自己慢慢地去做,晚间为师要观看。”于恒点头道:“弟子牢记了。”虽然于恒将话听明,怎奈他吃饱了发困,比试了一回,躺在大殿睡去,直至晚间醒来,一看老师在神前打坐,走至跟前说道:“老师,弟子饥饿如何是好?”仙长道:“你在此少候,待为师给你买馒首去。”于恒说道:“老师,快着些,弟子饿得难过。”仙长出去,功夫不大,买来二十五个馒首。于恒一见馒首,拿起就吃,霎时间将二十五个馒首吃完。仙长叫道:“于恒,为师早晨传你的韦驮捧杵,你可记得?”于恒说道:“只因弟子睡觉,将所传授的拳术忘了。”仙长只得将早晨所传授的架式又传授他一遍。于恒将架式记住,直至晚间,就在大殿里安歇。次日清晨,于恒又恳请恩师买馒首,吃完再练。馒首吃完,仍然将架式忘却。仙长只得耐性传授,无奈他吃完了就睡,睡醒了便忘,一连十日,连韦驮捧杵也没有练好。仙长看着于恒,心中难过,暗想,于恒五官身体皆好,就是忘性太大,他若无脑力,早晚应当饿死。仙长虽然这么想,然而有师生之情,还是不忍抛弃。这可怎么好,猛然想起一个主意来:于恒吃完馒首,便恳求我传授,我将他教会,他倒头便睡。若是把他饿透了,就能传习武艺。倘若这个主意不成,那是师生无缘,只得各走西东。到了晚晌,将馒首二十五个买来,于恒过来伸手要夺,仙长忙将于恒的手拦住,说道:“于恒,馒首在此,为师有一言与你相商,你可愿闻?”于恒说道:“老师,有话请讲。”仙长说道:“为师意欲将技艺传授于你,因你学会便忘,为师枉费心血,此必是你我师生无缘,你不能记住拳脚,就是我用尽心机,也是枉然。今馒首在此,你可要吃饱,我再传授你一遍,你可要牢记。明日清晨,你若练不上韦驮捧杵来,为师定然不要你这无脑力的弟子,你还是摸鱼去吧。”于恒闻听,说道:“老师休要动怒,弟子用心习学就是了。”仙长命于恒将馒首吃完,又传授他一遍。未想到于恒听仙长之言,怕老师不要他,自己留心,就是睡觉的时候,都要将韦驮捧杵式熟练几遍,睡至半夜惊醒,也想着将韦驮捧杵熟习熟习。次日清晨,仙长将馒首买来,放在大殿神橱之上,于恒看见老师将馒首放于神橱上面,走至恩师面前,两脚站齐,左手一穿,右手稽手当胸,口中说道:“恩师请看,这就是韦驮捧杵。”仙长不由得心中暗喜,原来于恒是一不留心,看起来世界上,都是怕饿呀。既然于恒怕饿,我就由此途入手。第二天,传授他达摩八式。这八式,达摩老祖原按八卦盘了所定,有十六句歌词,两句歌词是一卦,两句歌词又是招。头一招,打降龙,第二招,打伏虎,怎见得?有歌为证:降龙罗汉力千斤,举顶托闸敌万人(乾);伏虎将军神威广,急提猛按莫因循(坤);前冲锤法谁能挡,倒推九牛勇无伦(坎);立掌斜劈开山斧,撩阴夺肚莫不真(离);熊精硬靠出蹲踪,立撞横冲少人侵(艮);鹤步涉滩推宜稳,指掌八面任曲抻(震);虎抱龙拿猛又狠,搬拦群扣似车轮(巽);登山探马迎风站,起落反随叱咤嗔(兑)。由这八手,一招分八招,名曰金刚六十四式;由六十四式变三百八十四爻,就是三百八十四招,里面变化无穷。仙长传授于恒,日子一长,见于恒心中活泼,仙长心中暗喜。先见他鲁笨,如今见他心中活泼,当有这一分福田造化。仙长又想,于恒不会窜高纵矮,恐怕日后受阴人的暗害,不如传习他横练,周身可善避刀枪。善避刀枪分为三种,所有小说都说金钟罩护体,阅者不明白金钟罩这个理由。金钟罩、铁布衫一种,气功是一种,横练是一种,此为三种练法。金钟罩铁布衫原是一种术学,设坛焚香,吞符念咒,拜北斗七星,拜贪狼星七七四十九日,吸天罡气,在夜静更阑,没有鸡鸣犬吠的惊动,此术便成。又名听箭法,刀砍上一个白道儿,枪扎上一个白点,此为术学。气功是吸天地之灵气,得日月之精华,补助先天之不足。以人身上四脚八节,运动先天之真气,以后天合先天、人体为后天五内为先天,日久工纯,先后天合一,人体与天体合,形若圆球,大丹若成,团团圆圆,如一粒明球,悬于当空,万劫不磨,何惧刀枪,此为练气士。唯有一种横练,初练时,若浑身上下可以托得住掌力,再用杉木棒操练身体,日久若杉棒打不动周身,才能身上用铁器过操。过铁器之时,单有一种药方,将药熬成汤,周身刷洗,为的是舒筋活血,然后操练头顶。头部操练完毕,最后再操裆,裆顶操齐,才能称得起浑身横练,无非是皮粗肉厚,可以避刀枪,此为之横练之法。仙长见于恒可传此艺,便日夜传授。欲再授于恒兵刃,于恒最爱韦驮捧的那个宝杵,仙长因投他所好,将韦驮的八法神杵传授于他。于恒用功的时候,仙长亲自指点、喂招。拳术里头,比招是比招,说招是说招,打招是打招,喂招是喂招。说招,就是谈论,你用什么招术打我,我用什么招术接架,无非是比试招术的样式。打招,动起手来,谁有能耐谁打谁,这叫打招。唯有这个喂招可就看见练武术的难来了,多大的财主,请教师传武术,花多少银钱,教师也不一定喂招。比如这么说,打这一拳,这一拳的劲,你不知由何处而发,普通教把式的老师教你拳脚的趟子,不教你拳术的招术,教招术不教拳内之劲由何处而发,也是枉然。无论拳掌,劲发于丹田,行于腰际,由腰际发于脊骨,由脊骨行于两臂,由膀臂发于掌心,此为行劲之法。说到喂招,将招术练纯,当老师的,教做弟子的按招发力,老师以自己身体承受。若要打的拳劲不对,再打,几时打的劲对了,老师承受不住,这才算成功。所有的招术皆如此喂成,这才叫招不空发。若是不换心的师徒,就是花多少银钱,当教师的也不肯以身喂招。练武术的练一世不拆手喂招,如同没练一个样,所以练武术,最忌的是招术落空。仙长与于恒拆招的时候,命于恒两手搭在他的肚腹之上,不让显出韦驮捧杵的架式来,怕的是敌人认识他的拳脚,加以防备;不露出拳脚的式样,这就是招打两不知。仙长命于恒将两手搭在肚腹之上,是因他身体太笨,不让他先打人,让人家先打他,这个叫等招。仙长用拳打他的华盖穴,命于恒还招,如若仙长的拳到于恒的华盖穴,他要还了招,二十五个馒首放在那里,仙长可就不叫他吃了,因为于恒的手落空了。胳膊都是一般长,敌人打不着你,你也打不着敌人,此为落空。非得敌人拳到自己的华盖穴要发力的时候再还招,敌人是万无躲闪,非打上他不可,这才叫眼要贼、步要随、心要稳、手要准、打上要狠。仙长传授于恒领悟武术的秘诀。到后文于恒与人动手,人出拳打他,只要他一还手,敌人必输。这就是仙长的招不落空之法,于恒才能成名一世。仙长日夜教授,把于恒的一套拳脚都拆开,招术喂成。猛然想起童林,把于恒叫至面前说道:“于恒,为师将武术传授与你,我想起你有一个师兄,在北京做事,我甚不放心,我意欲叫你在漂母祠用功,我到北京去上一趟,多者一个月,少者二十天,我便回归。你若不用功,我是定当重责你。”于恒说道:“老师,您老人家一走,功夫弟子一定要练,可就是一样,何人与弟子买馒首吃呢?”仙长心中一想,要留下银钱,又怕他耗费,不如买馒首倒好,遂说道:“于恒,你自管放心,为师与你预备一个月的馒首,大概为师一月之内便归。”仙长出去,在馒首铺定了一千五百个馒首,按着于恒的饭量,一顿二十五个,一天五十个,十天五百个,一个月一千五百个,并买了十五斤咸菜,命明早送到漂母祠。仙长回来,命于恒将拳脚从头至尾熟习了一遍,这才命他安歇睡觉。次日清晨,于恒将功夫用完,外面送馒首咸菜的用车拉在厅门之前。仙长叫把馒首全都拿至大殿内,送馒首的走了,这才将于恒叫至面前说道:“于恒,为师将馒首与你备齐,你可要好好地用功。”于恒说道:“谨遵师命。”仙长安排已定,这才由淮安府起身奔北京,在北京找到师弟何道源,何道源把童林戴罪捕盗的情由说了一遍。弟兄俩商量好了,一同起身,赶奔山东东昌府巢父林,得知火焚巢父林、镇东侠率童林至杭州镇擂。尚道明打听明白,命师弟在杭州等候,又把收于恒的事对师弟说了。之后这才回淮安府。来到淮安府,行至漂母祠,站在山门往里看,就见于恒在大殿台阶石上座着看馒首。自打仙长走后,于恒除去吃馒首的工夫,日夜练习拳术,直到今天,整整一个月,馒首还剩下五十个。今日看着馒首,有心把馒首吃了,又怕老师明天不回来,坐台阶石上心中为难,不觉自言自语:“老师馒首,馒首老师。”尚道明看着,又是气,又是乐。乐的是于恒天真烂漫,气的是教会了徒弟,我是馒首老师。走进山门,叫道:“于恒,你说什么了?”于恒猛然听有人说话,抬头一看,却是恩师,赶紧站起身向前抢步,跪倒行礼,口中说道:“恩师,弟子正自看着馒首为难,今日恩师回归,弟子可要吃了。”仙长不觉好笑,道:“于恒,你把馒首吃完,为师还有话问你。”于恒将二十五个馒首吃完,叫道:“老师,有何话请讲。”仙长说道:“于恒,我整走了一个月,你的功夫如何?”于恒说道:“老师请看,待弟子演习。”说话间,跳至大殿之前,将拳术由头至尾练了一遍。仙长观看,果然功夫见长,真是手眼身法步,心神意念足,知道他并不懒惰。又命他将降魔金杵演习了一遍,果然是一招也不差。仙长说道:“于恒,你与为师在一处,无非是受苦练艺,我欲命你寻找你师兄,你可愿意?”于恒吓了一跳,说道:“老师,您老人家不要我了?”尚道明知道他心地实诚,说道:“非是为师不要你,因你跟着我受苦,你若寻找你师兄,所有吃喝穿戴,俱比跟随我强。再者你可以协助你师兄兴一家武术,为师也不能与你久处,我还有我的事。”于恒说道:“弟子蒙师养育之恩、教训之劳,未能孝顺恩师一日,既蒙恩师差遣,弟子又不敢不遵,恩师叫弟子寻找我的师兄,望老师明白指教。”仙长说道:“你师兄现在杭州中天竺街路南金龙镖局,你到那里访问,你师兄姓童名林,号叫海川。他是京南霸州童家村的人氏。你到那一问便知,必定有人告诉你,你就提我命你前去,他定然收录你。为师所说的言语,你可都记住了?”于恒将话听完,说道:“弟子一句也没记住。”仙长说道:“你可知道为师叫什么名字?”于恒道:“弟子知晓。”仙长闻听,不由得喜悦,心中说,别看他粗鲁倒知道我的名姓,遂道:“于恒,我叫什么?”于恒道:“恩师名字叫老道。”仙长不由得又是气,又是笑。“于恒,你这个东西胡说,我不是老道是什么?我问你我的名姓。”于恒道:“弟子实在不知,望老师告诉弟子。”仙长道:“为师是出家人,娘家姓尚。”于恒接道:“那你婆婆家姓什么呢?”仙长瞋目喝道:“你这个东西太糊涂,为师姓尚,双名道明,江湖人称无极子,别号人称谈笑清居,原籍江西人氏,你可记住了?”于恒说道:“老师,您老人家千万别怪弟子,弟子生来的糊涂,我是一句也没记住,望老师多教几遍,弟子可就记住了。”仙长无可如何,复又从头至尾告诉他,他哪里记得住呢?教他半日,他才记住。仙长还不放心,随手把隔扇上的铜荷叶扯下一块与他,说道:“你要想不起你师兄的名字,他就姓这个铜,你师兄的名字,就是森林的林。我这样告诉你,大概你不至于记不住。”于恒说道:“老师,弟子记住了。”仙长这才放心,由包裹之内拿出一身土黄布的裤褂,白袜靸鞋,钞包一条,连腿带子都有,让他更换,又把皮搭子拿出来,把宝杵装在里面。又给他纹银二两,散碎零星,让他做路费。仙长又嘱咐他一遍,让他起身赶奔杭州。于恒只得与恩师叩头,口中说道:“老师,弟子与恩师自此一别,不知何日方能见面。”仙长叹了一口气,道:“于恒,你我师生自此一别,日后自有相见之期,但愿你辅助你师兄兴一家武术,就算孝顺恩师了。”于恒站起身,将皮搭子往身背后一背,这才告辞。仙长将他送出漂母祠的山门,指引他去的道路。于恒与恩师告辞,赶奔杭州。
一路之上,到了用饭的时候,于恒寻找卖馒首的铺子。铺子门前人家蒸的馒首在席子上放着,于恒走来数二十五个馒首,掏出一块银子,向馒首铺掌柜的说道:“给你馒首钱。”掌柜的接过银子,约一钱多重,说道:“客人,你这块银子多,我换了钱找你钱。”于恒说道:“不用找了,将钱存在你这个铺子里吧。”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面吃。到了晚晌,仍然找卖馒首的铺子,数二十五个馒首,由腰间取出一块银子渣儿,约有二分重,交与掌柜的:“给你馒首钱。”掌柜的接过,说银子太少,不够馒首钱。于恒说道:“不是早晨钱多存着吗?”掌柜的说道:“在哪里存着呢?”于恒道:“早晨我吃饭的时候,在那边那个镇店也是你们卖馒首的铺子存着呢。”掌柜一听,气的要乐,心里说,世界上有这样的浑人,他把天下卖馒首的铺子看成了联号了。掌柜的有心再跟他要,看于恒瞪着两个眼睛像要打架似的,想,莫若伤财别惹气,让他去他的。于恒气昂昂地转身,吃着馒首,向前赶路。就这个样儿,于恒的银子也不够花的,没到苏州太湖,就没有钱了。头天一天没吃饭,第二天一早走在太和宝带街望湖酒楼的门首,正值里面炒菜。于恒站在门首正闻香味,不开眼的伙计往里面让他,可是卖饭的不怕大肚子汉,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他有钱没有。这个伙计可算得起没睁开眼睛,看于恒在门前往里面看,以为是找饭铺,像看着饭铺局面大不敢进来的样子。伙计顺口往里面让,于恒正饿着呢,听伙计往里让他,就忘了自己没有钱了,说道:“里面是吃饭吗?”伙计道:“吃饭里面楼上凉爽,里面请您呢。”于恒迈步往里走,顺着楼梯上楼,这才问伙计哪里吃饭。伙计说您老随便坐。跑堂的哪里知晓于恒自幼摸鱼为生,没在大饭馆子吃过饭,在大货铺小饭馆子,不过是斤饼斤面,都是同桌吃饭,各自会钱,于恒吃惯了,若不然怎么冲着侯庭、童林透和气呢?他那个心思想着他们二位来得早,咱们凑合着一个桌上吃,吃完了,自己给自己的钱,他才在当中落座。
童林细问他的来历,于恒细说一遍。侯振远在旁说道:“童贤弟,果然是你的师弟,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既是师兄弟相见,可算是大喜。”童林说道:“兄长,您老看着不喜欢吗?”侯振远向于恒说道:“他就是你师兄童林。”说着话用手一指,于恒上下打量着童林,说道:“老头儿你可别冤我,他真是我师兄童林吗?”侯振远带笑道:“我还冤你吗?他就是你师兄童林。”于恒闻听,说道:“你既是我师兄,请受小弟一拜。”童林伸手相搀,心中暗喜,总算又得一条膀臂。镇东侠叫道:“童贤弟,为兄与你道喜,师兄弟在此见面,真是可喜可贺。”镇东侠又叫阮和、阮璧:“你二人过来,见过你师叔于恒于宝元。”其实阮和、阮璧比于恒年长,二人过来与于恒行礼,说道:“师叔在上,师侄阮和、阮璧与师叔有礼。”于恒没受过人磕头,顺口说道:“起来吧两个小子,不用行礼了。”阮和、阮璧心说,这可倒好,他倒是实受了。跑堂的过来,说道:“这位一上来,我就知道是与二位一块儿的,要不然我怎么拿杯箸呢?我这里也与二位爷台道喜。”镇东侠看着也乐了,说道:“你跟着捣什么乱。”心想,无非他是为得多赏他几个酒钱,遂说道:“你既然道喜,回头我们必当有赏,若非是你,我们还真不能与他相认。”又向童林说道:“童贤弟,既然师兄弟相认,莫若你打发他在镖局子等候你我,贤弟你想怎么样?”童林一想,老哥哥说的也对,因向于恒说道:“师弟,我们上太湖要镖,携带你去,多有不便,莫若师弟奔杭州中天竺街金龙镖局等候我们弟兄,你想如何?”于恒说道:“我本来就不认得道路,好容易找着你了,你叫我上镖局子,我是更找不着了。今天你们上哪里去,我跟着哪里去,要叫我一个人走,我是不认得道路。”镇东侠看于恒这一分憨傻倒可笑,遂向童林说道:“童贤弟,既然师弟不愿单走,你问问他学的是什么武术,若有些能耐,莫若你我带着他往太湖去。”童林问道:“你所学的有什么能耐?”于恒答道:“我一顿吃二十五个馒首。”童林说道:“我没问你吃。”于恒接道:“我倒没有什么毛病,就是睡着了叫不醒。”童林一听,知道师弟把话听错了,又说道:“我没问你吃饱了睡觉,我问的是你习学的武术。”于恒知道自己听错了,说道:“我学的就是这个。”说着比了一个韦驮捧杵的架式,又比了一个宝杵的招术,跟着说道:“噗咚”。这一句童林没听明白,以为是打掌脚底下力大,噗咚的一声。其实不对,于恒说噗咚是说会水。童林向镇东侠说道:“我师弟会打八式拳,使一条宝杵,可以带他前往太湖,看他这样的猛愣,也是你我一条膀臂。兄长,您想着怎么样。”侯振远说道:“既然如是,就命他随你我一同前往。”童林点头,叫堂倌算账。镇东侠开付了饭账,额外又赏了酒钱,大家收拾包裹,下楼顺着太和宝带街往东,行至枣林庄对面湖沿,看好一只渔船,向前说道:“这一只船是哪一位撑家的?”船上有人说道:“这只船是我们的,你问做什么?”镇东侠见船上有两个水手,说道:“我问你这个船渡人不渡,要是渡人,把我们渡进太湖中山,我们是杭州金龙镖局的,因失去镖银,前来要镖,若要船只有失我们包赔,船价我们多给,你可愿意做我们这一号买卖?”船家闻听,笑道:“那个倒行,方才我们刘老三的那只船渡的也是你们金龙镖局的人,进去功夫可不小了,你们几位上船吧。”镇东侠回头叫道:“于恒,你上船吧。”于恒听老哥哥命他上船,瞪着眼睛向船家说道:“上船倒不要紧,我先问问你这船漏不漏?”撑船的一听,从心里头不愿意,皆因他们避讳的,就怕说船漏,外带还怕说翻船,灾是船家最忌的言语。船家道:“你上船就完了,何必多说呢?”于恒顺口说道:“不是那么着,我怕你们不会驶船,回头划到当中间再翻了,我们跟着你受罪。”船家闻听,打心里不愿意,口中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呢?你就快上来吧,我们这个船,决无舛错。”于恒顺着跳板上船,众人相随登舟。撑船的拢绳解缆,启锚链,用船篙点岸,船只离开了湖沿往南行。镇东侠站在船头上往前观看,前面可就到了芦苇的水港子了。水手向镇东侠说道:“老爷子,一进水港子,可就快有巡船的了,您老人家可预备着答话。”镇东侠说道:“船家你只管万安,都有我一面担负。”正往前走,猛听得一棒铜锣的声音。就见前面一边十只小船,当中一只麻洋船,船中站立二人,正是刘成、刘顺。刘成站立船头喊道:“呔,你们这个渔船也太没规矩了,竟敢放进芦苇的交界。”镇东侠抱拳说道:“众位弟兄辛苦。”刘成一听,知道是合字,说道:“前面船上,是哪路的英雄?”侯振远道:“在下家住山东东昌府,姓侯名庭字振远,特来拜山。”镇东侠道出名姓,刘成吓了一跳,心想里面寨主拿住镇东侠三个徒弟,侯振远带人前来拜山,我们寨主这个乱子可是不小,遂带笑抱拳说道:“我打量是哪一位,原来是老侠客到此,恕我等未能迎接,您老人家有什么话,请您老人家分派。”侯振远带笑道:“有劳阁下通禀,就提侯振远前来拜访你家寨主。”刘成说道:“老侠客在此少候,待小子通禀我家寨主,摆队相迎。”跳上一只小船,进里面通禀去了。功夫不大,就听正南锣声震耳,前面当中一虎头大船,两旁无数的小船,两旁船上的喽啰兵各擎刀枪,一个个威风凛凛。当中大船之上五位寨主端坐船头,身后站着二小寨主,喽啰兵头目站在两边。大船离镇东侠小船相近,大寨主金头狮子孟恩孟少伯迈步来到船头,说道:“适才喽啰报道,老侠客大驾光临,恕我等弟兄未能远迎,当面请罪。”镇东侠抱拳说道:“侯庭初到南省,早当前来拜山,恕我来得鲁猛,望寨主海涵。”孟恩说道:“湖心非是谈话所在,请老侠客率领您的手下过舟,进山谈话。”镇东侠抱拳说道:“使得,谨遵寨主之谕。”小船相隔大船约在两丈多远,镇东侠脚下碾劲,用了个燕子三抄水,垫步拧腰,纵在大船之上,随后阮和、阮璧、童林也垫步拧腰跃上大船。于恒见他们一纵上了大船,他也一纵,噗咚一声掉在湖内。童林扭头,心说不好,师弟要淹死,正在发愣,就见于恒打水里冒上来,露着胸膛。于恒用的是踩水法,用手一抹脸上的水,瞪眼看着大船说:“这个水真不浅。”踩着水奔大船,用手一搬挡水板,童林赶过去,拉住于恒的胳臂往上用力一带,于恒借力使力爬上大船,口中喊:“我没纵过来,掉到里头了,衣裳也全湿了。”说着话站起身来,由身上往下拧水。童林见师弟会水,心中暗喜。童林看着喜欢,可把大寨主吓了一跳。大寨主以为他故意掉在水内,卖弄一手,告诉我们会水。镇东侠转身向大寨主抱拳拱手,说道:“侯庭初到南省,未与众位寨主见过面,望寨主将名姓赏下,侯庭好与寨主接谈。”大寨主金头狮子孟恩先通了名姓,然后与四位寨主引见。通报名姓已毕,镇东侠这才为童林、于恒、阮和、阮璧引见。引见已毕,大寨主请镇东侠等人上首落座,自己率领各寨主下首相陪,这才传令归山。船只至山口的坡岸,水手用船篙钩住波岸的柳树,船只靠岸,喽啰兵跳下船去,栽桩系缆,搭好了三道跳板,喽啰兵在岸上单膝点地,口中说道:“禀知寨主,跳板搭好,请寨主登岸。”寨主向镇东侠抱拳拱手说道:“老侠客,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进寨谈话。”镇东侠众人抱拳说道:“请。”侯振远一面与寨主说话,一面往岸上观看,就见方才麻洋船上的喽啰兵均已登岸,由山口分立两旁,一个个虎视眈眈,怀中捧着兵刃,耀武扬威。镇东侠明知进山如入虎穴,只得随寨主弃舟登岸。进了前面的山口,见山口两旁俱是峨崖陡壁的山石,倒吊着葛藤,看着实在惊险。这座山口越往里走越高,远远的看见头道寨门,寨门以前列摆着喽啰兵约有五十名,一个个怀抱鬼头刀。所有的喽啰兵俱是身长面大。随着寨主进头道寨门,来到第二道寨门,也是两旁喽啰兵侍立,各擎兵刃。过了二道寨门,三道寨门喽啰兵不多,一边约在二十五名,各捧雁翎刀。镇东侠随寨主进了三道门,就见徐源、邵甫、黄灿被绑在大厅东面台阶之下。此时黄灿等看见老师进了三道寨门,惭愧无地,恨不能有地缝儿都要钻进去。镇东侠见他们面带惭愧,早就猜透本山寨主的主意,这明明就是先给我一个不好看。也罢,莫若装作没看见,量他们也不敢伤我三个弟子。镇东侠故意将身向西一转,冲着寨主抱拳说道:“今侯庭已至贵寨,请寨主头前引路。”孟恩说道:“老侠客请。”进了聚义大厅,盂恩抱拳说道:“老侠客今初次来到敝山,是我等弟兄未能远迎,千万别怪。”侯振远接道:“寨主哪里话来,是侯庭由山东初到南省,例应早当拜山,今日拜山来迟,望寨主恕过。”孟恩说道:“老侠客太谦逊了,请当中落座,我等弟兄愿领清音,请老侠客当面赐教。”镇东侠说道:“寨主说的哪里话来,侯庭此来,专为拜山,岂敢上座,还是便座的是。”寨主心里佩服,`要是镇东侠在正当中落座,可就中了五寨主之计。按占山的规矩,正当中第一把交椅,无论是谁也不敢坐,除大寨主之外,别人若要在正中落座,便是夺山,当时就得动手。镇东侠若要坐第一把交椅,寨主早就预备好了二百名刀斧手,一声令下,把镇东侠一干众人拉出去便杀,就是剁不了镇东侠,总算镇东侠无理。侯振远在江湖绿林闯荡了一辈子了,焉能上寨主这个当呢?寨主遂即传令,在大厅上设摆座位。喽啰兵遵令把座位摆好,上首镇东侠、童林、于恒,下首五位寨主相陪。寨主传令,吩咐献茶。茶毕,大寨主孟恩向镇东侠抱拳说道:“久闻阁下大名,早就有意与老侠客欢聚,奈因缘浅。今老侠客不在山东东昌府养静,来到敝山,有何事故,当面请讲。”镇东侠闻听,心中大大的不悦,暗想,留下我们的镖银,阶下绑着我三个弟子,还问我因何到此,这明明是言语相欺。镇东侠假作不在意的样子,抱拳说道:“众位寨主有所不知,只因侯庭上了几岁年纪,气血已衰,不能在江湖绿林道上做事,这才退归巢父林侯家庄。实望学一个农人,春种秋收,提篮撒种,粗粮餬口,以待天年。没想到杭州擂台事起,黄灿要求我镇擂,我之本意初心,愿与潘黄两家从中解和,不料法禅无理要求,因此杭州开擂。只因开擂这一日,童贤弟失手,误伤法禅。就在其时,方才得镖行的报告,落地燕子张雄失去镖银。不怨贵山将镖银留下,只因张雄初次走镖,不明镖行的礼节,得罪贵寨。我本当亲自前来拜山请镖,奈因擂台之事未完,才遣黄灿带领徐源、邵甫前来请镖。也是我心绪如麻,未能检点,徐源、邵甫携带兵刃上山,侯庭追悔不及,这才带领盟弟童林、徒弟阮和、阮璧、师弟于恒,特地前来拜山谢罪。望寨主不念今日之情,也念往日与黄灿之交,将镖赏下,送至枣林庄,侯庭日后,必当率弟子前来谢罪。不知众位寨主尊意如何,侯庭唯命是听。”大寨主孟恩见镇东侠言语和蔼,跟着抱拳说道:“老侠客有所不知,就是张雄失礼,黄灿要镖,也无关紧要,唯有您这这两位贵高徒徐源、邵甫,要求动手讲论雌雄,是我们弟兄容让再三,他勒令要求动手,被吾之三弟当场捕获,并未敢害,专等老侠客到此,听老侠客发落。”镇东侠说道:“现在哪里?”孟恩用手一指:“现在阶下。”镇东侠假作发怒的模样,向孟恩说道:“他们竟敢无礼,将他们推上来,我自有发落。”大寨主说道:“将二位少侠客推上大厅来。”左右闻言,一齐动手,将徐源、邵甫、黄灿三人推在大厅上。三个人来到大厅,见老师在上面高坐,不由得羞惭满面,一齐向老师跪倒行礼。徐源说道:“老师在上,弟子等参拜恩师。”侯庭见三人跪倒,只气得胡须皆张,一声断喝:“尔等好大胆,我命你等前来请镖,尔等竟敢在寨主面前无礼,得罪众位寨主,尔等实在无知,今被获遭擒,尔等还想求活。”说着话,一抬腿,照准徐源的肩头踹去。徐源被一脚踹得翻身栽倒。镇东侠向大寨主说道:“此三人无礼于寨主,请寨主令下,将三人推出去斩首号令。”大寨主焉能真个就把三人推出斩首?明知镇东侠无非就是那么一说,遂即站起身说道:“虽然三位高徒一时失礼,老侠客教训教训,焉能有斩首之理?今老侠客既然责备他们三个人,待本寨主亲解其绑。”说着将三个人的绑绳解开,又向喽啰兵说道:“尔等将少侠客兵刃还回。”喽啰兵由下面将徐源、邵甫的兵刃取来,交与二人。徐源、邵甫接过兵刃,仍用绒绳背在背后,二次向老师面前跪倒,谢过老师不斩之恩。镇东侠说道:“哪一个不斩,只因寨主饶恕尔等,还不过去谢不斩之恩。”徐源、邵甫、黄灿三人本不愿意在大寨主面前讨饶,今听恩师之言,又不敢不过去,只得走至寨主面前,说道:“谢谢你不杀我们三个人之恩。”大寨主孟恩赶紧起身相搀,说道:“三位少侠客,适才动手之际多有得罪。”徐源是心直口快的人,气昂昂地说道:“你不要说那些废话,不是我们没打过他吗?”镇东侠瞋目道:“你等还敢多说,快些后站。”他三人一齐低头不语,站在镇东侠身背后,余气未息。镇东侠又向大寨主孟恩抱拳说道:“方才多蒙寨主不咎弟子既往,侯庭是感激不尽。侯庭此来,一来是拜山,再者为请镖至此,望寨主看与黄灿多年来往、今日老朽之薄面,万望寨主将镖银赏下,送至枣林庄,日后侯庭率弟子登山拜谢。”大寨主孟恩见侯振远说话言语和蔼,做事大方,心中一动,欲将镖银送下中山狮子寨,遂转向五寨主道:“五弟,既然老侠客到此苦苦相求,不如你我弟兄将镖送至枣林庄。”按大寨主的心意,将镖银一献,镇东侠一道谢,此事也就算完了。不料五寨主向大寨主说道:“兄长且慢。”大寨主说道:“那么贤弟还有别的心意吗?”五寨主道:“此事不然,若要是黄灿镖主带伙计前来要镖,是与不是皆可,只因多年的交情。今老侠客到此要镖,恐陷外间谈论。知道的,知你我与老侠客道义相投,将镖银送至枣林庄;不知道的,人家说老侠客武艺高强,横扫太湖中山,你我弟兄败北,将镖银送下中山。这与你我弟兄名誉不好听。”“要依贤弟之见如何?”五寨主说道:“依小弟的愚见,久闻老侠客剑法精奇,你我弟兄也是铁善寺的门徒,不如与老侠客请教武术。老侠客若要胜了我弟兄五人掌中的兵刃,你我弟兄将镖银送至枣林庄;就是胜不了你我弟兄,也将镖银送至枣林庄,以免外间朋友谈论,兄长您想此事如何?”大寨主回头向镇东侠说道:“老侠客,可曾听见我五弟之言?”镇东侠抬头看了看五寨主,说道:“五寨主,若按阁下所说,可就反为不美,不若五寨主贵手高抬,休与侯庭比试。侯庭幼年间倒有些个名望,不过大家抬爱,才有这么个虚名,到如今上了年纪,功夫丢失已久。五位寨主正在壮年,侯庭岂能是五位寨主的敌手?只当侯庭甘拜下风,望五位寨主体恤侯庭小小的名誉。倘若侯庭防范不到,岂不将名誉付诸东流?五位寨主看着岂不可惜,望寨主原谅。”大寨主见侯振远言语卑微,遂向五寨主说道:“五弟,你看老侠客如此恳求,不如将镖银送至枣林庄。”五寨主连连摆手,说道:“兄长,您老有所不知,侯振远这一套言词名为打一巴掌揉三揉,这个招儿我懂得。”“何为打一巴掌揉三揉?”五寨主说道:“您老怎么还不知,向例金龙镖局的镖由山下经过,没有过扬旗喝号,只因老侠客来在杭州,方有张雄失礼扬旗喝号。不问可知,必然是老侠客有话。小弟等将镖银留下,黄灿要镖应当带镖局子伙计,他不带镖局子伙计,带徐源、邵甫,若要镖银不给,奉老侠客之谕,亮兵刃动手。若要战胜你我弟兄,咱们一定要把镖银送下山去;如若战不胜你我弟兄,镇东侠老侠客率群雄接济他们。不然怎么来得这么巧?这必是镇东侠预先定下的计划。今老侠客被你我弟兄迎接进来,看你我弟兄人多,这才用这么一个软手腕。你我兄弟若要把镖银给了便罢,如若不给,老侠客必亮剑以武力要求。这一手我懂得,这明明就是打一巴掌揉三揉的招术。兄长,这话您老听明白了没有?”大寨主还要与五寨主接谈,就见五寨主转向侯振远道:“老侠客这个招儿,您老人家别施展。我先让您老放心,镖银在我们山上,我早就命人看守,绝不能短少分毫。您要打算不与我们弟兄动手较量,拿吐沫把镖银粘出去,势比登天还难。您老就有苏秦之口、张仪之舌、浪子陆贾的游说、风流隋和的善辩,也算是枉然。您老打算不动手,镖银有,也不能给您老送出去。老侠客,要教我说,您老不必往下再讲,请您老亮宝剑,我们弟兄奉陪。”镇东侠闻听五寨主的一片言词,回头看了看童林,心中好生难过。镇东侠暗想,我并非是不与他们动手,只因童贤弟得罪八卦山,此次要镖,乃是我分内之事,与童贤弟毫无相干。此事若要把他再牵连在内,让他得罪江湖的朋友,我做兄长的更对他不过了。我有心和平解决,怎奈韩大寿言语刺激,大概不动手要想把镖银要出去,势比登天。镇东侠想至此处,遂向韩大寿道:“五寨主,非是侯庭不愿动手比试,我怕兵刃无眼,倘若失手,追悔何及,寨主您老再思再想。”韩大寿将二目一瞪,说道:“老侠客,您这个秉性怎么这么疲慢?您想一想,今天要不比试武艺,行的了行不了,何必多说?亮兵刃我们请教请教,不就算完了吗?”镇东侠听了,不由得心中暗怒,遂道:“五寨主,非得动手不可,侯庭勉强奉陪就是了。”五寨主遂向大寨主说道:“您老看怎么样,是亮剑动手不是?”大寨主闻听侯庭要亮剑比试,心中早就不愿意了,又听五寨主之言,不由得气冲牛斗,遂说道:“呔,喽啰兵,尔等们预备了!”喽啰兵预备鸣锣,各擎刀枪,大寨主离座,旁边喽啰兵头目抬过一条虎尾三节棍。跟着各位寨主接兵刃,一齐下了大厅,站在西面,雁翅排开。二寨主鹏飞手使一对钻铁怀杖,三寨主袁大亮怀抱鬼头刀,四寨主何豹手捧一对护手双钩,五寨主韩大寿手擎一条花枪,镜里兰花崔美和井底金蟾郝乐天,每人怀抱一口雁翎刀,站在五寨主的身背后。大寨主孟恩孟少伯手捧虎尾三节棍,向左右说道:“哪一位贤弟请教镇东侠?”三寨主金毛海马袁大亮道:“小弟愿往,首先领教。”“三弟,小心留神。”袁大亮要与镇东侠动手,这里有个情由。镇东侠带着众人由大厅出来,在东边对面一字摆开,上首童林,怀抱双钺,虎目眈眈,下首站的是于恒,怀抱降魔金杵,瞪着双眼,凶神相似。当中站定镇东侠,倒未曾亮剑;阮和、阮璧、徐源、邵甫,各亮兵刃,站立在左右;黄灿赤手,站在镇东侠身背后,一语不发。三寨主见徐源、邵甫看着自己怒目横眉,想到是自己把他们二人拿获,如今镇东侠到此我必须首先领教。若战败镇东侠,也教他们看看我的武艺如何。于是站在当中,高声喊道:“老侠客请您老亮剑,在下袁大亮奉陪。”说着话摆刀,用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的架式。镇东侠没亮剑,拈髯含笑道:“三寨主何必这样发威,只因你家大寨主一时不明,受五寨主的蛊惑,必欲要与侯庭动手。真若是武力相见,难免有伤,不如三寨主劝解你家大寨主,还是不动手的是。”论起来这是侯振远老成之见。常言有句话,得放手者须放手,得容人处且容人。镇东侠当年出世之时也是性如烈火,不用人家说动手,自己早就先动手了。如今明知动手容易收场难,闯荡江湖这些年,受尽刺激摧残,知道动手并没有益处。没想到三寨主听镇东侠之言,以为镇东侠年迈无能,不敢与自己动手,跟着高声说道:“老侠客,在下今日既然在场当中,就仿佛箭已离弦,必须请教老侠客宝剑的招术,方能退归本部。”镇东侠见三寨主勒令要动手,点了点头,回手摘剑,将宝剑带着剑匣向阮和一递,阮和双手握住剑匣,侯振远右手把住剑把,一捏机簧,往外一抽,宝剑出匣,呛啷啷的乱响,真不亚于龙吟虎啸。前文已经表过,镇东侠这口剑乃是列国时代楚国三剑的头一口,名叫龙渊,直传到清朝,方才更改了剑名,名叫小听锋。此剑锋利异常,偌大的石块,可以一剑挥为两半,切金断玉,迎风断草,吹发可过。镇东侠宝剑在手,将要向前,就在这个功夫,童林说道:“兄长暂且息怒,待小弟前往比试。”镇东侠笑道:“贤弟,何必用你,我们镖行自有镖行的规矩,请贤弟后站。”镇东侠嘱咐过他,他不懂镖行的规矩,镇东侠一拦,他怕又闹错了,只得退后。镇东侠怀中捧剑,面对三寨主说道:“三寨主勒令要比试,侯庭可要得罪了。”三寨主手中擎刀说道:“请。”镇东侠说道:“哪里有侯庭先动手的道理,还是请三寨主先进招。”袁大亮左手向侯振远一晃,右手刀跟着向侯庭脖项便剁。侯庭不慌不忙,见刀离脖项相近,剑截袁大亮的右背。袁大亮撤刀,镇东侠顺着他的右背往上一推,用了个白鹤亮翅,剑锋离袁大亮的脖项不到半尺。袁大亮情知不好,躲闪不及,只得引颈待刃。镇东侠趁势将宝剑撤回,换式将剑交于左手,一指袁大亮:“三寨主,您还要动手吗?”三寨主险些丧命,应当知进知退,没想到他反倒挂了火,说道:“老侠客,您若一剑结果我的性命,总算我武艺不高,您不应当奚落我,来来来,我要请教一招。”话言未了,窜过来冲着镇东侠头顶一刀劈来。镇东侠见袁大亮手中刀离头顶相近,不管他的刀,右手将剑一横,随着向左上步,身形一闪,袁大亮的刀落空,镇东侠双手抱剑向他肚腹一推,这一招名叫仙人解带。这一剑真要向里一推,正斩在袁大亮的肚腹之上,就得腰断两截。三寨主知道不能闪躲,高声喊:“老侠客,剑下留情。”镇东侠将剑往回一撤,跟着一撤步,右手将剑往起一举,剑尖冲下,左手向前指,这个架式叫魁星戏斗,将左腿一抬,金鸡独立,说道:“三寨主,您还想再战吗?”就听东面有人狂笑,却是徐源、邵甫。袁大亮脸上有点不好看,遂向镇东侠说道:“老侠客,并非我不能赢阁下的宝剑,皆因我刀法上没有功夫,我要用大杆子领教领教。”镇东侠不由得好笑,说道:“阁下在杆子上有功夫吗?”袁大亮说道:“老侠客,您有所不知,我生平以来,大杆子闯荡江湖,天下无敌手。要是我用大杆子与老侠客较量,老侠客剑术虽精,恐怕您一时难以取胜。”镇东侠带笑道:“三寨主,既然如是,我倒要请教请教。”三寨主说道:“好。”跟着一转身,将刀交与喽啰兵,叫道:“尔等们,看大杆子伺候。”喽啰兵答应一声,功夫不大,两个喽啰兵抬着大杆子往三寨主的面前一掷。三寨主抢前将杆子捧起,双手一拧,呜呜带风:“老侠客,您可要留神。”话言未了,一抖杆,噗隆一声,直奔老侠客胸前。镇东侠看袁大亮这个大杆子还是真有功夫,杆子带着声音,离胸相近,遂向左一闪,剑向杆子上一搭。三寨主双手一用力,一挑镇东侠的宝剑,这一招名叫老渔翁搬罾。不料镇东侠的宝剑往底下一转,用了一个进步撩阴招术,直击三寨主的小腹。三寨主知道镇东侠此次绝不能饶,说道:“完了。”镇东侠听他说完了,知道他认了输,把宝剑往回一撤,说道:“三寨主,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倘再动手,我可就要得罪你了。”此时三寨主是心服口服,将大杆子往地下一掷,说道:“老侠客,三次相让,我再要动手,可就太不知耻了。老侠客,手下留情,我是甘败无辞。”复又向大寨主说道:“小弟实不是镇东侠的敌手,您老还是另派别人。”旁人高声喊道:“老侠客剑术高强,我情愿与老侠客比试拳脚。”说话者是二寨主坐山雕鹏飞万里。镇东侠回身,后面阮和将剑匣往前一递,镇东侠把宝剑插入匣内,转身向二寨主抱拳说道:“阁下要比拳吗?”鹏飞有鹰爪力的功夫,他欺镇东侠年迈,遂道:“老侠客,不才我正要领教阁下的拳术。”镇东侠含笑说道:“很好,老朽正想奉陪。”镇东侠抱拳,二寨主跟着说了一个请字,左手向镇东侠一晃,右手一掌,向侯振远面门便打。侯振远将身往左一斜,右手向鹏飞的右手背一搭,鹏飞右手一反,打算捋住镇东侠的右手,焉知镇东侠这一手是虚招,而右臂却顺着鹏飞的右手底下向右一转,身子一斜,向前右腿,右手掌反背立着向鹏飞面门戳来。鹏飞见事不好,左手掌往上一穿镇东侠的右臂,这一下可上了镇东侠的当了。镇东侠是反手,趁势右手往下捋鹏飞的左臂往下一顺,把鹏飞的左手腕子揪住,跟着上左步,左手拳跟着进去,正打在鹏飞的华盖穴上,一抖鹏飞的左胳膊,鹏飞这个乐儿可就大了,被侯振远一拳打了个仰面朝天,噗咚一声。侯振远向前相搀,说道:“二寨主,侯庭一时失手,误中阁下,多要原谅。”二寨主一咕噜身爬起来,说道:“惭愧了。”转身奔西面。孟恩说道:“胜败常理,哪一位贤弟领教镇东侠?”大寨主这句话尚未说完,四寨主病獬豸何豹何耀山在旁答言:“我二哥落败,小弟愿领教镇东侠剑术。”说话间向前迈步,手捧双钩站在当中,高声说道:“老侠客,方才观看阁下剑法精熟,不才愿与阁下接招,请亮剑动手。”镇东侠说道:“四寨主既然要求,老朽奉陪就是了。”说着话回头,阮和双手捧着剑匣,侯振远擎住剑把,捏崩簧,啷一声,宝剑出匣,往怀中一捧,用了一个老子坐洞把门封的架式,说道:“请。”四寨主将双钩向左右一分,左手钩的钩尖向前一指,右手向怀中一抱,左腿向前一迈,身形往下一矮,这个架式名叫披钩现月。左手钩向镇东侠一晃,跟着左腿向前,右手钩的钩尖向镇东侠的胸前便刺。镇东侠向左岔步用剑截钩。何豹撤右步,右手钩回抽,左手钩跟着冲侯庭头顶劈将下来。侯振远不管他这个钩,向左迈步,右手一搬腕子,宝剑横着奔何豹的右肋。剑快得不给何豹留转身的工夫,何豹自知闪躲不及,镇东侠偏不斩他,将宝剑回撤,身形往下一卧,将左腿背在右腿之后,横着冲何豹的右腿连脚骨蹬。这一腿别说是何豹,就是再比他能耐大的也逃不出去。这一腿的名字在十二堂阴截腿末一腿,名叫王祥卧鱼腿。腿上的功夫,唯有这一腿最难练。练的时候,将沙板砖立在地上,卧下腰去,背着腿一蹬,要把这块砖上半截踹折,下半截仍然立着不动。要练到这个地步,没有几十年的功夫不成。何豹岂能受得住?这是镇东侠腿下留情,不然稍一用力,腿非折不可。就是这样,何豹一遛歪斜,撒手掷钩,趴伏在地。镇东侠将腿回抽,左手掐着剑诀往上一扬,身形向右斜,一坐腰,右臂伸直,擎着宝剑,剑尖向前一指,这个架式名叫仙人指路,说道:“四寨主,你还比试吗?”四寨主何豹哪里还能比试,站起身,这条右腿就有点不吃劲了,捡起双钩,一瘸一颠的败回西面,站在大寨主背后,一语不发。镇东侠左手背剑,向大寨主拱手说道:“大寨主,适方才各位寨主与侯庭当面较量,论起来侯庭可不是众位寨主的敌手,这就是众位寨主容让我年迈,保全我个虚名。大寨主将镖银赏与侯庭,日后定然登山拜谢。”孟恩见镇东侠侯振远谦恭和蔼,凡事让步,回头向五寨主说道:“五弟,你看镇东侠如此和气,不如把镖银送下太湖中山,你看如何?”韩大寿不由得冷笑,说道:“大哥,您老人家怎么听镇东侠片面之辞?兄长,您老人家不必多管,待小弟与他答话。”说话之间,手提花枪,向镇东侠说道:“侯振远,您既赢了我们弟兄,何必这样卖弄?您与旁人来这一手倒行,何必与我们弟兄倚老卖老?侯振远,您打算要镖也行,您得胜了我这条花枪;胜不了我这条花枪,想要镖银,可就费点事。”说着话,将花枪一抖,“老朋友,您试一试我这条枪怎么样?”话到声音到,扑棱一声,向着镇东侠的胸膛便挑。侯振远见韩大寿无理,不由得心中暗怒,想到此次要镖,要按着大寨主,镖银早就送至在枣林庄,此事皆是韩大寿一人蛊惑。此人若留,打算要镖,势比登天还难。若再容让也是枉然。此次百般容让,是怕将童贤弟牵连在内。倒不如将韩大寿结果性命,也叫他们知道我的厉害。这么想着,说时迟,那时快,韩大寿的枪尖离镇东侠的胸膛约在半尺。侯振远手中擎剑,向右迈步,身形一闪,韩大寿的枪落空了,跟着左手一拍枪头,韩大寿要往回撤枪,侯振远的右手剑压住枪杆,宝剑顺着枪杆往里一扫,用了个大鹏展翅,只听哧的一声,韩大寿前手已断,跟着剑锋至韩大寿的脖子,剑尖一转,首级坠落,镇东侠跟着一抬腿,将死尸踢倒,口中说道:“哎呀,是侯庭一时失手,误伤五寨主,这便如何是好?”说言未了,由后面来一人,举刀向侯振远脑后便剁。侯振远觉得后面金刃劈风的声音,向右一转身,用剑往上一横,只听呛啷一声,刀被挥为两段,一翻手,用了个拨草寻蛇的招术,来人的首级被一剑挥落。镇东侠一看,原来是镜里兰花崔美。井底金蟾郝乐天见了,要与崔美报仇雪恨。趁镇东侠一转身,暗刺镇东侠的后心。镇东侠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就听见后面有人暗算,不慌不忙手中擎剑,向后一转,宝剑正碰在郝乐天的刀上,呛啷一声,刀被削折,郝乐天意欲逃走,镇东侠岂肯相容?反臂一剑,将郝乐天劈为两段。镇东侠道:“哎呀,侯庭一时失手,误伤三位寨主,这便如何是好。大寨主,侯庭本不愿意动手,只因五寨主勒令要求,误伤三位寨主的性命,叫侯庭如何对得起大寨主,还是万望大寨主早把镖银赏下,免得再有错误,不知寨主意下如何?”孟恩孟少伯一抖手,啷一声,将虎尾三节棍抛于地,说道:“适方才老侠客剑下留情,容让吾之三弟四弟,是某感激不尽。此次不怨老侠客剑下无情,也是五寨主年轻无知,不知自爱。就是老侠客不斩,本寨主也会传令将他推出斩首。他故违我的山令,死不足惜。请老侠客至大厅之内,派人查点镖银的数目。”一面派喽啰兵将尸首搭在后面,打扫血迹。侯振远抱拳道:“大寨主如此透彻,侯庭感激不尽了。”镇东侠一面跟寨主说着话,一面暗地观察寨主的形色,见寨主脸上带着隐忍的气象,老侠客明知大寨主不能算完。大寨主这一手叫作咬牙的虎儿不露齿。大寨主见三位师弟被杀,有意动手报仇,看见童海川、于恒带领徒弟怀抱兵刃,一个个虎视眈眈,似有争斗之色。又一转想,二弟三弟四弟俱都败在镇东侠之手,只有我一人这条三节棍,若要动起手来,只能敌镇东侠一人,岂能敌得了他们大众?自己被他们战败,也得把镖银送下山去,莫若趁镇东侠请镖,就势把镖银送到枣林庄,还显着自己大仁大义。把他们打发走了,然后散山,回归铁善寺,请老师下山,寻找镇东侠、童海川,与我那三个师弟报仇雪恨,亦不为晚。这就是大寨主孟恩的咬牙虎不露齿。到后文书,铁善寺九月摆重阳会,约请镇东侠、童海川前去赴会,就为报今日之仇,此是后话。其实镇东侠也明白大寨主这个用意,老侠客自己有自己的思想,准知大寨主日后必当报仇,此事不能算完。镇东侠是火燎眉毛顾眼前,头件杭州擂事情未完,再者又怕把兄弟牵连到里头。童林已与八卦山三次一掌为仇,真格就让童林与铁善寺门人为仇作对吗?此时只要对付着寨主把镖银送至枣林庄,就是他日后报仇,也就寻找侯振远,与童林无干。
众人来到大厅,大寨主请坐,仍然是上首三座,镇东侠、童海川、于恒,众人按次序落座,四位寨主下垂首相陪。大寨主孟恩向镇东侠抱拳说道:“老侠客,镖银现在山内,请您老人家派人查点数目,本寨派人将镖银送至枣林庄。”镇东侠含笑道:“既蒙寨主美意,侯庭领情了。”遂向后面说道:“你们哪个愿往查点镖银?”阮和、阮璧说道:“弟子等愿往。”大寨主传令,派两名喽啰兵,带阮和阮璧去点镖银,送至枣林庄。就在这个功夫,外面喽啰兵跑上大厅口中说道:“报”。大寨主问:“何事?”喽啰兵禀道:“启禀寨主得知,外面有镇东侠老侠客手下的伙计王三虎禀见。”大寨主孟恩向镇东侠说道:“老侠客,命他相见吗?”镇东侠说道:“既是他老远的来至此处,就把他叫进来,我问问他。”喽啰兵说道:“谨遵侠客之谕。”转身出去,功夫不大,喽啰兵将王三虎引进来。王三虎周身尘垢,脸上带着着急的情形,看见老侠客,遂行礼说道:“老侠客在上,小子王三虎参见。”镇东侠道:“三虎,有什么紧要之事,你附耳讲来。”王三虎走至镇东侠身旁低言镖局子内如此如此。镇东侠听完,不觉大笑,说道:“这一点小事,你也至于大惊小怪?还不退身后。”童林挨着镇东侠坐着,正在思想方才老哥哥要镖,可称得起先礼后兵,刺杀三寨主,还要求寨主将镖银送至枣林庄,看起来老哥哥做事,软硬的手腕,真是习学不到,看起来日后还得与老哥哥多学多练。正在思想之际,见老哥哥大笑,闹得童林也摸不着头脑了。
书中暗表,这个事是真不小。镇东侠率众去太湖要镖,不料北侠秋田带着徒弟已至飞龙镖局。内中有三个得意的门人,就是蓝氏三矮。这弟兄三人虽然是身材矮小,外号可都大。大爷叫双手托天逍遥鬼,复姓蓝田,单字名宝。二爷人称低头看山自在鬼蓝田玉。三爷叫迈步过岭无形鬼蓝田璧。弟兄三人跟随北侠客秋田多年,所学的武术都是老侠客亲传。还有两个新收的小徒弟,一个叫高清、一个叫高悦。老侠客一到,写信要求金龙镖局定日开擂。镇东侠没在镖局子里,二侠客不敢做主,遂与贝勒爷相商,贝勒爷出主意,派王三虎连夜赶奔太湖探听要镖之事。倘若镇东侠被困山内,叫王三虎赶紧回来报信,设法派人搭救。若是平平安安将镖银要出来,赶紧请镇东侠回镖局子,应付北侠。王三虎奉贝勒爷、二侠客的差遣连夜赶奔苏州太湖,正赶上阮和、阮璧押着船运镖车。王三虎就有几成放心,知道镖银请出来了。阮和看见王三虎,船只到岸,打船上跳下来,问道:“三哥,您来有什么事吗?”王三虎说道:“有点事情不大。”说着话,四处看看无人,遂低声耳语,把镖局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问要镖的事情怎么样。阮和就把里面要镖大概的情形说了。“那么着三哥,您还到里面见老人家吗?”王三虎说道:“总是得见一见才好啊。”阮和说道:“您既是要见一见,您就跟着我坐这条船进去吧。”二人说遂一同上船,来到里面山口。阮和命王三虎在三道寨门等候,又命喽啰兵进里面禀报,阮和仍旧押送镖银去了。及至听了王三虎的回禀,镇东侠故意说此乃小事,其实这个事情真要紧。镇东侠怕寨主看出来,倘若他变脸二次动手,反费周折。镇东侠坐在大厅上吃茶,这么个工夫,阮和由外面进来,说道:“启禀恩师,弟子奉命查点镖银,丝毫不短,已把镖车盘在枣林庄。前者老师临行之时,告诉张雄带同山西两位老客与原班伙计,现在已在店内等候。弟子命阮璧帮着他们收拾车辆,就命张雄押着起镖。”镇东侠听完,说道:“你既办完,好好,你我也就趁此与寨主告辞。”说话间站起身,向大寨主抱拳说道:“多蒙寨主将镖银赏下,改日侯庭再为拜谢。”大寨主站起来,还礼道:“既然老侠客要走,本寨不敢多留。”回头对喽啰兵说道,传令外面预备船只,本寨摆队相送。下面锣声一响,摆队送镇东侠出山,镇东侠回归杭州,方有二次杭州擂、南北昆仑会的节目,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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