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府台受贿设擂断是非 杭州开擂童林会法禅常杰淼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常杰淼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八回 府台受贿设擂断是非 杭州开擂童林会法禅
书名: 雍正剑侠图前部 作者: 常杰淼 本章字数: 21854 更新时间: 2019-07-04 17:16:06

法禅率群雄来迟,在东看台上入座,西看台的群雄,和尚法禅均不认识,这才把白亮叫至面前,一一指示,方知当中就是那位胤贝勒,挨次指指到童林,法禅不由得注目,以为童林何等特色的英雄,原来是一个庄家人。和尚看着心中有气,这才约请镇东侠过台谈话。白亮遵禅师之谕,奔西看台而来。金龙局子的伙计,一个个拧眉瞪目,虎视昂昂,见白亮过来,恨不能当口凉水把他喝了,喊道:“呔,你是干什么的,别往前走。”“我叫白亮,奉我家法禅师之谕,持名片请镇东侠老侠客过台谈话。”金龙镖局子的伙计看了看白亮,告诉旁边的伙计说道:“看着他一点,别让跑了。”此时白亮是敢怒不敢言,金龙镖局子的伙计来至上面,将要回话,就见镖主黄灿正在老侠客面前回话。

黄灿此时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本来镖局子的买卖就好,又搭着立擂台,镖局子的伙计可就不够用的了,可巧又应了一号买卖,是天竺街宝和银号镖银一万两,送到淮安府联号。买卖应妥了,可镖局子的镖师都派走了,没有相当的人保这一趟镖,黄灿万般无奈,叫自己的小徒弟落地燕子张雄保这趟镖。他没走过镖,黄灿不放心,再三嘱咐他,让他沿路留神,可是别出乎镖行的规矩,又把镖局子伙计拨了二十名,此外单有一个喊镖趟子的头目,这些人都是精明强干。黄灿亲自嘱咐到了,叫他们沿路上小心。还有山西两位客人,由打镖局子里头将镖车收拾好了,由镖局子起镖,前面是愣张二抱着镖旗子,骑着马喊着镖趟子,后面是镖车,伙计们各擎刀枪沿途保护,后面轿车子里头是二位客人。一路之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这一日行在苏州太和宝带街,过了宝带街,就是太和宝带桥,一过桥就是八百里太湖。这个镖车走在枣林庄对面、太湖的湖边,张雄在后面看见愣张二在前面不喊镖趟子,在马上把镖旗子卷起来了。张雄初次保镖,不知本处的厉害。愣张二久走这条路,看见太湖里面有巡逻的小船,因此镖趟子就不敢喊了。太湖里有一座山,名叫中山,山里有一座寨,名叫狮子寨,寨里有五位寨主。这五位寨主都是铁善寺的徒弟,都是武艺高强,在此占山二十余年。大寨主姓孟名恩字少伯,江湖人称金头狮子,一身横练的工夫,掌中虎尾三节棍,天下知名。二寨主姓彭名飞字万里,江湖人称坐山雕,一身横练,兼鹰爪力的功夫,手使一对镔铁怀杖。三寨主姓袁名叫袁得亮,外号人称金毛海马。四寨主姓何名豹字耀山,人称病獬豸,掌中一对护手双钩,为人机巧伶俐。五寨主姓韩名叫韩大寿,人送外号儿骈肋大蟒,为人口齿伶俐,阴险百出。还有两个小寨主,一个叫镜里兰花崔美,一个叫井底金螗郝东天,都使一口刀,能为都不软弱。水寨里头两小寨主,叫刘成、刘顺,是亲弟兄,一个外号儿叫水上漂,一个叫一文钱不沉底。山上五百多名喽啰,百十余只小船儿,在太湖之内,打家劫舍。今日正值三寨主与五寨主带领刘成、刘顺和二十只小船巡逻湖内,被愣张二一眼看见了,愣张二打算按着走镖的规矩拜山,哑着过去。这个拜山并非是送帖拜会,就是喊镖趟子头儿在马上把镫摔一只,把镖旗子卷起来,看准了巡风的喽啰兵,把镖旗子冲他一举,山上的喽啰兵冲着喊镖趟子头儿一摆手,这个名儿就叫拜山。保镖旗的走到这里,只要拜过山,倘或被别的劫道的抢了去,只要保镖的恳求他,本山的寨主还得帮着往回找镖。这是因为在他地面上丢镖,与他的名目不好听;二来走镖走的是个面子,保镖的要是不懂规矩,打算仰仗镖局子的势力扬旗喝号喊着镖趟子过去,凭你是谁也是不成,占山的寨主绝不输这个面儿,但凡在头里喊镖趟子的伙计都知道这个规矩。张雄在后面看见张二不喊镖趟子,一来仰仗着镖局的威名,再者又是初次保镖,走到太湖不喊镖趟子怕人耻笑他软弱,这就应了俗语的话了,乍出牛犊儿不怕虎,长出犄角反怕狼。他是乍进芦苇,不知深浅,催马由后面向前高声叫道:“愣张二你为什么喊着镖趟子又不喊了?”愣张二说道:“少镖头你有所不知,镖主再三的托付我,说您老人家初次走镖,规矩不大明白,这路您又不熟,要遇到有险的地方,告诉我让我多留一点心,别输了规矩。此处是太湖中山的地面,我已经看见巡逻的船了,我打算拜山,咱们这个镖,哑着就过去了。”话未说完,张雄眉毛一拧,眼睛一瞪,说道:“你满嘴胡说,这个镖是你保我保?”张二一听张雄的话透着硬,遂说道:“少镖头您别着急,倒不是我不愿喊镖,倘若喊出祸来,我可不担任。”张雄冷笑道:“你只管喊你的,喊出什么乱子来,都有我。”张二暗想,他倒豁得出去,我就豁不出去?明知一喊镖趟子,准过不去,又不能不喊。勒马在前,怀中抱着镖旗子,先喊祖师的圣讳,下跟着喊威武二字。一喊不要紧,三寨主金毛海马袁得亮回头向五寨主骈肋大蟒韩大寿说道:“这是哪里的镖,竟敢扬旗喝号由此经过。”五寨主手搭凉棚,看明白了旗子上列的字样,说道:“三哥,写着是金龙镖局。”袁得亮稍一愣神,向伙计问道:“这个金龙镖局,这个镖要走在咱们太湖,有这个扬旗喝号的规矩没有?”水上漂刘成在旁边接道:“三寨主,小子我知道,向例金龙镖局子的镖由此经过,没有扬旗喝号,俱是拜山哑然而过。这一回小子可不知道因为什么扬旗喝号。”袁得亮道:“五弟,这个金龙镖局故意背镖行的规矩,这个事情应当怎么办?”五寨主闻听,一阵冷笑,遂道:“三哥,你有所不知,原先他们也不敢,近日听喽啰兵报告,听说杭州金龙镖局与飞龙镖局为争渔业公行,在北高峰设立擂台。黄灿若要预备开擂,必请他的业师镇东侠侯振远,也许镇东侠来到杭州告诉伙计们,咱们金龙镖局子的镖车无论行到何处,都不准拜山。他是仰仗自己的势力,有意要在江南的地方示威。今日行至太湖,其实放他过去也不要紧,可是有一样,一回是情,两回是例,往后咱们这个买卖也就不好做了。”金毛海马听五寨主这一片话,不由得双眉倒竖,厉声说道:“依五弟之见,此事应当怎么办?”韩大寿说道:“三哥,这个事不过是咱们弟兄多一多手,把他的镖给留下,咱们可别动,等到黄灿前来拜山要镖,下次他们就不敢扬旗喝号由打太湖经过了,咱们的面子也就找回来了,您想好不好?”三寨主道:“五弟之言甚是。”即吩咐众喽啰兵将船只靠岸。说话间锣声震耳,呛啷啷一片锣声,跟着放了一支响箭。镖车正往前走,猛见无数的喽啰兵雁翅摆开,为首两寨主,上首这一位,身材高大,手擎一口金背鬼头刀,黑紫的脸膛儿,粗眉阔目,狮鼻方口,颏下连鬓落腮的钢髯;下首那位寨主,细条身材,白中透煞的一张脸面,两道细眉,三角儿眼目,小鹰鼻子,薄片嘴儿,手中托着一条花枪。一个喽啰头目手提一口扑刀说道:“呔,不怕王法不怕天,终朝酒醉在湖边。天子由此过,留下买路钱,哪吒经此走,留下一块打金砖。要想没有钱,经过难上难,牙边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往脖子上餐。呔,前面的镖车,将镖银留下,放尔过去,如若不然,可小心你们的脑袋。”张二吓了一跳,赶紧飞马报知镖头。后面伙计们知道头里有劫路的了,赶车的将镖车打盘,车尾朝外,车辕朝里,伙计们都上了镖车了,刀去刀鞘,枪去枪帽,保护着镖车。张雄得报,下马亮刀,来至在前面,说道:“前面是合字儿吗?”(合字就是自己人)三寨主金毛海马袁得亮窜将过去,将刀一顺,说道:“不懂得什么叫合字儿斗字儿。”张雄又说道:“前面是并肩子儿。”(就是同样的绿林英雄)袁得亮接道:“我与你并不到一块儿。”张雄又道:“莫非你是外行。”袁得亮道:“我倒不是外行,你是外行,你要不是外行,不能扬旗喝号由此经过。你不用费话,将镖银留下便罢,若不将镖银留下,你休想逃生。”说完,将刀一摆,冲着落地燕子张雄发威。张雄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喊道:“小辈,你有多大能为,我倒要领教领教。”将刀一摆,扑奔金毛海马袁得亮,左手一晃,右手就是一刀,冲着袁得亮头顶劈来。袁得亮向右一抢步,右手刀冲着张雄右手手腕子剁来,这一刀名叫里捡腕。张雄赶紧往回一撤刀,只顾躲他这个里捡腕,未提防袁得亮将刀横着向里一推,这招名叫顺水推舟。张雄赶紧一矮身,用了一个缩顶藏头法,将这一刀躲过去,将要换式,袁得亮跟着左腿一招扁踩卧牛腿,张雄躲闪不及,正踢在张雄右腿上,站立不稳,仰身躺在尘埃。三寨主金毛海马袁得亮跟着一上步举刀要剁,张雄一着急,一个就地十八翻,鲤鱼打挺,往西撒腿就跑。保镖车的伙计一见保镖的镖师先跑了,便跳下镖车,山西的二位客人也跳下来了,众人保护着山西客人向西逃走。张雄弃镖车率众脱逃,唯有赶镖车的不走。镖丢了,不过暂时将镖车解进山中,到里面好吃好喝好款待,早晚镖主前来拜山请镖,镖局子里车钱还得多给,又多挣钱,又是好吃喝,乐得跟着进山。三寨主一见张雄等逃走,遂分派山兵将镖车解进太湖中山。众镖局子伙计与山西二位客人同张雄集合在一处,山西客人埋怨张雄不应当喊镖趟子过山,以致失去镖银。张雄说道:“我也不愿意,已然镖银丢了,你我大家暂回镖局子,禀知镖主,前来要镖。”大家由打苏州太湖返回来,张雄叫山西客人在镖局子里等候,自己带着伙计奔北高峰擂场,来到西看台,正值黄灿在台口上站着。黄灿见了张雄,不由吓了一跳,说道:“张雄,你今回来,莫非路上有什么差错?”张雄含羞带愧,就把镖车行至太湖丢失的事回禀了。黄灿双眉紧皱,真是一事未完,又是一事。“你暂且下去,等把今日擂台事情完毕,回到镖局子,再商酌办理。”张雄皱眉道:“山西二位客人在镖局子里面不答应,等候您老人家回去要镖。”黄灿一听,要申斥张雄,就在这个工夫,被镇东侠一眼看见,问道:“什么事这样为难,你与我讲。”黄灿只得上前把太湖中山丢镖之事说了。镇东侠含笑说道,此乃细事,何必大惊小怪?你告诉张雄,命他说与山西二位客人,让他们只管放心,镖银丢失,自有侯庭包赔,擂台之事完毕,我就办理要镖之事。黄灿只得将老侠客的分派告诉张雄,叫他回镖局子安慰山西的二位客人。这时一个伙计上前向镇东侠回禀:“启禀老侠客得知,东看台法禅和尚命蝎虎子白亮持名片请老侠客过东看台谈话,有要事相商。”镇东侠起身向贝勒爷含笑抱拳说道:“请贝勒爷少候,今有法禅相约到东看台,我去去就来。”童林怕镇东侠至东看台有失,遂向镇东侠说道:“兄长,既是法禅相约,小弟情愿随同前往。”镇东侠道:“贤弟,你太多想了,此次法禅相约至东看台,不过是谈潘黄两家之事,不会用武,不必贤弟随同,你在此少候。”镇东侠随着顺着西看台南面的台梯下来,和白亮奔东看台。到了东看台,就见前面法禅和尚率各路英雄迎接在东看台之下,合掌当胸,口中说道:“久慕老侠客的威名,未能得睹尊颜,今日相见,真乃三生有幸,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老侠客到看台上一叙。”镇东侠含笑抱拳道:“侯庭乃一介粗夫,何劳禅师远迎,既蒙禅师法谕相召,焉敢不至,何劳过奖。”法禅含笑说道:“老侠客何必太谦,请至看台上一叙。”镇东侠抱拳说了一请字,随着到了台南面首先登台,法禅率群雄随后而上。群雄来到看台当中往两边一闪,左右站立。法禅可不能让镇东侠与群雄见礼。因为倘若言语不合,就要当场开擂动手。正当中一张八仙桌,上面铺着一块红毡子,左右一边一把椅子,和尚请镇东侠上首落座,和尚在下首相陪,手下伙计献茶,茶罢,镇东侠到此时不能不首先发言。这个时候才叫作高桌子,矮板凳,场面过节儿,今有擂台在此,侯振远若要将话说迟,就算输面儿。遂即抱拳向法禅说道:“今侯庭多蒙禅师片召,不知有何法谕,侯庭愿闻一切。”法禅口念:“南无阿弥陀佛,老侠客休要多想,此次法禅特请阁下到东看台,非为别故,只因潘黄两家为争渔业公行累次群殴,至呈禀在案,杭州府当堂批准,设立擂台。此次小僧来至杭州,非为前来助擂,我知潘龙不肖,黄灿也非良善,似你我弟兄,岂能为弟子伤了侠义的义气?老人家威名远振,小僧不才,也些须有一点名望,若是在擂台上替无知的弟子角斗雌雄,岂不惹天下的英雄耻笑?今请老侠客到此,以小僧之见,愿与潘黄两家解和,取和平的办法,不知老侠客意下如何?”镇东侠暗想,法禅相约,未想到他首先言和,遂含笑抱拳说道:“法禅师之本意,乃是侯庭之初心,但不知法禅师有何办法,侯庭愿闻高论。”法禅遂即说道:“老侠客,若要和平,此事不难,据我想老人家是黄灿的业师,当然你做得了他的主。潘龙这面,我是他的亲师叔,我可以担他的全责。若要老侠客应允,我想,镖行渔业之事谅无难办的手续,不知老侠客以为如何?小僧唯命是听。”镇东侠心中佩服法禅,看着他凶猛,未想到他谨守侠义道的规则,遂带笑道:“法禅师以慈悲为念,侯庭情愿谨遵禅师的办法。”法禅说道:“镖行之事渔业之事,有你我做主,容易解决。唯有一事,要与老侠客相商,不知阁下可肯容纳?”侯振远道:“不知还有何事?请禅师说明。”法禅道:“小僧此次由八卦山至杭州,并非为镇擂,有一人乃京南霸州童家村的人氏,姓童名林字海川,由打他出世以来,与我八卦山有两次一掌之仇,听说此人协助阁下,在杭州镇擂。只要阁下命童林登擂台,小僧与他当面比试,镖行之事好办,渔业之事也好办。若无此人,想要了此两件事,势比登天还难。”镇东侠一闻此言,不由得心中动怒,说道:“阁下可认识童林?”法禅道:“我与此人并未见过面。”镇东侠遂站起身,用手向看热闹的人群中一指:“你来看,内中可有童林?”法禅看道:“没有。”镇东侠回手一指自己的胸膛:“你往近看,我就是童林。今日之事,你我无非是擂台之上武力解决,你若将侯庭战败,那童林不唤自至,若战不败侯庭,想要与童林相见,势比登天还难。在下在擂台上恭候。”道了一个“请”字,一转身,顺着东看台的台梯腾腾腾地下去了。法禅见镇东侠言语激烈,险些把五内气炸,口念阿弥陀佛,说道:“侯庭无理太甚,老僧岂能与他善罢甘休。”其实并非是侯庭无理,你既与童林有仇,童林他有家乡住处,何必借此擂台要求?还叫侯庭与童林带信命童林登擂,镇东侠是何等的英雄,焉能带这个信?侯振远来至西看台,顺着南面台梯上台,就见童林迎着老侠客道:“方才小弟看兄长与法禅指手画脚,不知法禅与兄长说了些什么?”侯振远见童林面带怒色,遂笑道:“贤弟何必生嗔,今日无非擂台解决,请贤弟落座,与劣兄镇压擂台。”这时,法禅可就派人登了擂台了。

侯振远走后,法禅道:“老儿侯庭,言语相欺,今日哪一位英雄首先登擂?”背后一人答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割鸡焉用宰牛刀,弟子愿往。”法禅扭项观瞧,是自己的二徒弟浪里蜉蝣高俊,遂嘱咐道:“你要小心留神,多多在意。”高俊道:“弟子谨遵师命。”一纵身跳下看台,来至擂台之下,身体往下一矮,腰间用力一纵,一个旱地拔葱窜上擂台,来至当中,向四处一抱拳:“呔,天下的英雄,各路的豪杰听真,在下姓高名俊,外号人称浪里蜉蝣。今日登台,为的是潘黄两家争渔帖,蒙本府当堂批准,立擂百日,黄灿若能胜得潘龙,潘龙将渔帖献与黄灿;如若一百天黄灿不能胜潘龙,当将三潭映月以西渔帖献与潘龙,自此永无格争。若有六扇门里、六扇门外、僧道两门、回汉两教打过一拳、踢过一腿,各位老师傅愿登擂台,在一百日之内胜得了潘黄两家,可是平地登云,潘黄两家将渔帖双手奉献。可有一件,若要动手之时,打折了胳膊踢折了腿,以至当场倾生,可是各听天命。哪一个不怕死,请上擂台。”说完,扎煞臂膀在擂台之上发威。贝勒爷看见擂台上之人长得凶恶,中等身材,煞白的脸面,两道细眉,耳鼓朝天,四方海口,三十多岁。贝勒爷看左右小英雄,一个个摩拳擦掌似要登台。但镇东侠门户的规矩好,没有他老人家的话,谁也不敢登擂台。贝勒爷贪看打擂的,遂向镇东侠说道:“老侠客,人家东看台已然派人登擂台,你也派人登台吧?”镇东侠心中暗想,这位爷就为看热闹,岂不知擂台是杀人的战场,又一想事已至此,只得派人,遂向左右说道:“徒弟们,你们哪个愿登擂台,与高俊比试?”下首旁边有人答言说道:“师伯,弟子愿往。”镇东侠一看,是二弟的弟子张旺,别号人称泥腿僧,又有一个特别的外号:坏事包。镇东侠知道他坏,遂道:“你可要谨慎,不可任性。”“师伯请放宽心,弟子自当小心。”张旺往下一跳,直奔擂台。来至擂台下,并不往上窜,故意抱着台柱子往上爬,爬到台板之下,一搬台板,将腰一拱,上了擂台。四处看热闹的人一齐呐喊:“你们大家看啊,擂台上又上去一个头陀和尚,这就要打上了。”声若鼎沸。高俊在擂台上正然发威,就见顺着西面台板上爬上一个头陀和尚来,合掌当胸,口念阿弥陀佛。高俊焉能看得起张旺?张旺其貌不扬,身量又不高,身上穿半截短僧衣,油脂麻花,腰中扎着绒绳,疙拉疙瘩;脚下再穿一双草鞋,活像济颠;四方的脸面,一脸的油泥,头上二指宽的皮条,勒着一个铁月牙儿,全都长了锈,短发蓬蓬,七长八短;两道细眉,似有如无,深眼窝儿,黄眼珠子,大鼻子头儿,鼻头是扁的,大嘴岔儿,一嘴的白牙,浑身上下,甚是肮脏,两只手与炭条儿一个样;腰间掖着一条三棱蛾眉刺,精光刷亮。高俊没看得起张旺,算他是输了眼。张旺原就不是和尚,他本是山东的江洋大盗,只因秉性太坏,又阴又损、又毒又狠、心黑手辣,在山东地面命案多条无处栖身。他欲拜镇东侠为师,侯振远知道他不是好人,不收他做弟子,他才苦求二侠侯杰。侯二爷无奈才收他。二侠也知道他厉害,教徒弟练功夫的时候,不传他他也会。二侠教徒弟习学武术时,他在旁边装睡觉。侯杰看他睡着了,这才传授弟子绝艺。其实他没睡,别人没练好,他在暗地用功,就学会了。他扮作头陀和尚的模样,是因他案情重大,怕官人拿他。高俊没把他放在心上,往后倒退一步,说道:“和尚,你是上台打擂的吗?”张旺冲着高俊一乐:“我不打擂,上台做什么哪?”“你既打擂,可得报你的名姓。”张旺用手一指自己的鼻梁儿:“你要问我,在下姓张名旺,江湖人称泥腿僧,别号人称坏事包。你叫什么东西,我也打听打听。”高俊一声断喝:“和尚,你休要胡说!你要问我,姓高名俊,外号人称浪里蜉蝣。和尚你既然上台,你是比试拳脚,还是比试兵刃?”张旺将三棱鹅眉剌由腰间取下来,放在西面台板上,说道:“这么办吧,咱们二人先比试拳脚,然后再讲论兵刃。”高俊说道:“也好,和尚,你就进招吧。”高俊摆了一个跨虎登山的架式。张旺合掌,用了一个童子拜佛,说道:“朋友你就进招吧。”高俊打算一拳把张旺打下擂台,左手一晃,右手使了一个窝里发炮,直奔张旺的胸膛。张旺往左边一闪,高俊的拳落了空,右手拳撤回,跟着左手拳向和尚的肋下便打。张旺将左手向高俊的左臂膀一搭,向右一闪。为什么和尚不还招?因他看着高俊急于速战,用力太猛,打算以逸待劳。高俊焉知晓张旺厉害,是一拳比一拳紧,一腿比一腿快,恨不能把张旺一拳打下擂台。张旺闪展腾挪,施展身法,并不用力。两人动手工夫一大,高俊打不着张旺,可就身上见了汗了,鼻翅儿也扇了,脚下步眼也乱了。张旺见高俊手忙脚乱,就来了劲儿,施展身法,缩小绵软巧,肩肘腕胯膝,擦肩蹭背挤,平地蛇行窜,真是腰腿利便,称得起拳打一团神,手急眼快。这一来不要紧,闹得高俊眼都花了,被张旺围在当中,看前面是和尚,后面是张旺,左边是泥腿僧,右边是坏事包,仿佛四周都是张旺。高俊右手一拳,奔张旺的面门打来。张旺看拳切进,往左一闪身,右掌向高俊的右臂一搭,左手顺着自己的右肘下穿过去,趁着高俊拳往回一撤,左手早就将他右肘压在底下,一反手,顺着高俊的肘往下一揪,右手二指直奔高俊的二目戳来。高俊此时想躲,已经不能。好狠的张旺,他原是练过铁砂掌的,两个手指头铁橛子相似,只听噗哧一声,二指戳进高俊的二目之中,往回一勾,高俊的两个眼珠儿出于眶外,疼得高俊大叫一声:“痛死我也。”噗咚一声,躺在擂台之上,疼得来回乱滚。张旺合掌当胸,大声念道:“弥陀佛。”擂台上一边的四个人原为搭受伤的人预备的,赶紧取笸箩绳杠,一齐动手,将高俊搭在笸箩之内,由后台下去。西看台上镇东侠看得甚真,倒吓了一跳。虽然两造开擂动手,镇东侠不愿过于激烈,还打算谋和平解决,今见张旺伤了高俊的二目,自知不能和平,暗恨张旺手黑。张旺在擂台上自以为能,高声喊叫:“东看台的英雄,哪一位体恤贫僧,前来登擂台慈悲慈悲。”东看台法禅和尚看着自己的徒弟被张旺抉伤二目,要给弟子报仇雪恨,遂高声喊道:“你们哪一个登擂台,会战张旺?”“弟子愿往。”法禅回头,见是灯前粉蛾南宫桃,说道:“你小心在意,多多留神。”南宫桃答道:“谨遵师命。”垫步拧腰跳下东看台,来到擂台之下,垫步拧腰一窜,纵上擂台。张旺正在擂台上发威,就见台下窜上一人,中等的身材,身穿蓝绸子裤褂,脚下靸鞋白袜,打着五色的裹腿,背后勒着一口刀,脸上透青,细眉圆睛,小鹰鼻子,三角口,两耳扇风,来至擂台之上,回手亮刀。张旺由西面台板上捡起三棱蛾眉刺,往怀中一抱,口念弥陀佛,说道:“来人报名,可是比较拳脚,可是比较兵刃。”南宫桃瞪双睛说道:“大胆的凶僧,你伤我师兄二目,我当与我师兄报仇雪恨。”张旺将蛾眉刺交左手一背,说道:“朋友,你要与你师兄报仇,你先通报名姓,然后我有几句话,叫你长一长学问。”南宫桃将刀一顺:“张旺你要问,复姓南宫,单字名桃,江湖人称灯前粉蛾,尔有何说,快讲。”张旺冲着南宫桃一阵冷笑:“你可知道军不言仇,你是潘姓所请,我是黄姓所约。我与你师兄弟并无仇恨,只因为潘黄两家渔业之事,方才两家立擂,何言仇恨?你要打擂,张旺情愿奉陪;你要报仇,和尚可不负责任。”南宫桃气往上撞,高喊:“凶僧休要饶舌,你往哪里走!”话言未了,左手一晃,右手刀直向张旺的脖颈剁来。张旺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右手蛾眉剌往上相迎。南宫桃将刀往回一抽,张旺的蛾眉刺往里一递,奔南宫桃的咽喉便扎。南宫桃往右边上步,刀头冲下、刀刃向前,冲着张旺的右手腕便撩。张旺一撤蛾眉剌,南宫桃反背倒劈,向张旺的头顶劈来。张旺的蛾眉剌倒须的刺一挂南宫桃的刀背,身形向右一转,使了个顺手牵羊的架式,蛾眉刺顺着刀背往下一割往前一递,直奔南宫桃胸前扎来。南宫桃刀是撤不回来了,自知不好,打算转身逃。张旺腕子一用力,噗哧一声,鲜血崩流,蛾眉刺穿胸而过。南宫桃连唉呀也没唉呀出来,当时毙命,死尸翻身栽倒。张旺将蛾眉刺往外一撤,说道:“弥陀佛,这可不怨我,这是他命该如此。”啊哈啊哈一阵狂笑:“你们哪个还敢来慈悲慈悲我呀?”正东看台上法禅看得真切,两个得意的门人当场毙命,气得哇呀呀怪叫:“你们哪一位去将张旺结果了?”旁边有人说道:“老师休要难过,待弟子与他们报仇雪恨。”和尚一看,乃是自己的大徒弟谢宝太,人称铁腿狻猊,掌中一对八棱紫金链子锤,一个箭步跳下东看台,一矮身形,施展夜行术,来到擂台之下,拧腰窜上擂台。张旺正自喊叫,见东看台跳下一人,身法甚快,就知道此人的能耐可以。定睛细看,此人五短的身材,头上青绢帕罩头,撮打麻花扣,黑漆漆的脸面一脸的横肉,两道棒锤眉,一对圆睛,准头丰满,火盆口獠牙出于唇外,两耳无轮,手中擎着一对八棱紫金链子锤,锤头约有盆口大小。上了擂台,高叫道:“张旺,你还不受死,等待何时?”张旺将双眼一瞪,丁字步站立,蛾眉刺一指:“汝既打擂,休要多言,报名受死。”“张旺你听着,你家爷台姓谢,双名宝太,外号人称铁腿狻猊。”话到人到,左手链子锤向张旺一晃,右手链子锤向张旺胸膛打来。张旺手提蛾眉刺,看右手链子锤将到胸前,遂向右边一上步,蛾眉刺反手欲挂软链。不料谢宝太招术纯熟,链往回一带,两臂用力,就势抡起双链,向张旺左右两太阳穴打来,这一招叫双风灌耳。张旺一看不好,赶紧用了一个缩顶藏头法,往下一蹲,躲过双锤,不提防谢宝太蹦起来,一个迎面跺子脚,张旺闪躲不及,踹在胸膛上,站立不稳,蹬蹬倒退,一脚蹬空,掉下擂台。张旺这一下摔了个不轻,慢慢爬起来,奔西看台的台梯,来到镇东侠的面前,说道:“师伯,弟子无能,以至败落。”镇东侠心中正气忿张旺,怪他心狠手黑连伤二命,遂怒冲冲地道:“你这厮早就当败,还不与我后站。”张旺费力不讨好,只得退到后面。谢宝太在擂台上喊道:“呔,天下英雄,各路豪杰,你们大家看,适才这坏事包张旺形同乞丐,哪有真正的本事?若有能耐比他高点的,请上擂台,在下与他比试。”贝勒爷听得挺真,心里有气,遂向镇东侠道:“老侠客派人,免得这个人在擂台上张狂。”镇东侠遂向徒弟们说道:“你们哪一个愿登擂动手?”旁边有人答言:“弟子愿往。”是滋毛吼鲍信。“尔要小心留神,多多在意。”鲍信说道:“不劳师伯嘱咐。”纵身跳下西看台,奔擂台而来。谢宝太猛见一人窜上擂台,细看此人身量不算甚高,身穿蓝绸子裤褂,钞包扎腰,足登白袜靸鞋,打着裹腿,头上蓝绢帕罩头,斜搭麻花扣,青须须的脸面,两道浓眉直插入鬓,深眼眶子,一双金睛叠暴,高鼻梁儿,火盆口,龇着两个板牙,嘬腮凹面,一脸的横肉,手里擎着冷嗖嗖、光闪闪一巴掌宽金背鬼头刀,丁字步儿一站。谢宝太说道:“朋友既要登台打擂,先通阁下的名姓。”鲍信左手背刀,右手拍着胸膛,大咧咧地道:“你要问我,姓鲍名信,江湖人称滋毛吼。”谢宝太道:“朋友,你我二人比试拳脚,可是比试兵刃?”鲍信说道:“你我素无怨仇,还是比拳脚。”说着将刀放在西面台板之上,谢宝太也将八棱链子锤放在东面台板之上,二人各道一个请字。谢宝太用左手一晃鲍信的面门,右手劈面就是一掌。鲍信往前一迈步,右手拳一反臂,向谢宝太的胳膊上便打。谢宝太右臂回撤,左臂往前抓住鲍信的胳膊往下一按,左脚上步右拳直奔鲍信的面门打来。鲍信见拳临面门,遂将右臂一抬,用胳膊肘压住谢宝太的右臂,谢宝太的拳可就打不着鲍信了,鲍信反手直奔谢宝太咽喉打来。谢宝太闪脸打算要逃,未提防鲍信向前一迈右步,将身一斜,撤回手,右手拳向谢宝太的华盖穴打来。这一招名叫右撤步抽身,肘底下看拳,正打在谢宝太胸膛上。谢宝太站立不稳,翻身栽倒。鲍信的右手拳往怀中一抱,左手掌向前一伸,用了一个顺步单看的架式,厉声喊道:“你这样的武术,还能与某比试武艺,快换有能耐者动手。”谢宝太被鲍信打得不轻,他站起身,捂着胸膛,顺着擂台后台台梯下去了。法禅派人至擂台上将谢宝太的双锤取回,说道:“列位英雄,哪一位登擂动手?”旁边转过一人道:“禅师,看弟子可当此任。”此人中等身材,红润的脸面,生得浓眉阔目,鼻直口方,背后插着一对亮银双镢,含笑抱拳,站立面前。和尚一看,却是汉口立胜镖局子的镖主,复姓上官,单名个伦字,外号人称陆地仙狐。和尚说道:“阁下请。”上官伦奔擂台顺着台梯上来,抱拳说道:“方才观看阁下武艺超群,在下特来请教。”鲍信下腰拿起鬼头刀,说道:“阁下既要动手,请报名姓。”上官伦由背后取双镢,向左右一分,说道:“在下复姓上官,单字名伦,江湖人称陆地仙狐。朋友,我与你接一接招吧。”鲍信闻听,说了声使得,左手一晃,右手刀向上官伦的脖项砍来。上官伦向右上步,左手镢冲鲍信的手腕子砸来。鲍信往回撤刀,上官伦右手镢照着鲍信头顶就砸。鲍信向右闪身,只顾躲上官伦的右手镢,不提防上官伦将身一矮,左手镢照着鲍信的双腿迎面骨便砸。鲍信未及防备,叭嚓一声,双腿被打折,往后便倒。上官伦道:“哎呦,这是怎么说的,是某一时失手,误伤阁下。”鲍信忍着痛一阵冷笑:“不必废话,总是我自己没留神,你既赢了我,何必多说。”回头冲着台上的伙计说道:“朋友们,预备笸箩,把我搭回镖局去,把伤将养痊愈,再动手较量。”伙计们拿着笸箩过来,说:“朋友别动,我们往里搭你,”鲍信道:“你们闪开,不用你们往里搭。”将腰一拱,用两只手一搬两条腿,用了一个鲤鱼打挺,将自己掷在笸箩之内。在擂台之上,论的是英雄,即便痛入骨髓,也得咬着牙,不能含糊;不用说疼,就是一皱眉,都得算栽。大家把鲍信由后台搭了去,后面人与他提刀,一同送回金龙镖局去了。上官伦怀抱亮银双镢,喊道:“天下的英雄、各路的豪杰听真,方才这位姓鲍的英雄,其实他的能耐不小,要是与我动手,他还差着一点。再有比他能为大点的英雄请上来,在下奉陪,哪位请来?”镇东侠向左右道:“你们哪一个愿登擂台?”旁边月下无踪阮璧道:“弟子愿往。”“你要留神,不可大意。”阮璧道:“谨遵师命。”阮璧跳上擂台,抱拳道:“上官镖主,休要口出大言,不才阮璧,要领教领教。”上官伦见身穿白绵细裤褂,素绢帕罩头,脚下靸鞋白袜,背后用绒绳勒着一口雁翎刀,白硝皮软鞘,淡黄的脸面,细眉长目,鼻直口阔,大耳有轮,说道:“我当是何人,原来是阮老师傅。”阮璧含笑道:“人可姓阮,我武艺可不软。今看阁下在擂台上动手,一时我技痒难挠,我要领教阁下的双镢。”上官伦说道:“我也正要请教。”回手将亮银镢往左右一分:“阮师傅请。”阮璧不慌不忙,回手由背后亮刀,夜战八方藏月式,将刀一顺。上官伦往前一抢步,左手镢一晃,右手镢向阮璧的头顶便砸。阮璧向右迈步,要用刀剪腕,上官伦右手镢撤回,左手镢盖着头顶又到。阮璧向左一步,上官伦左手镢撤回,右手镢向阮璧的胸窝点来。阮璧将身一斜,刃尖顺着镢往里便进,欲断他的右手。上官伦回撤右手镢,阮璧往回抽刀,跟着底下一腿,正踹在右腿迎面骨上。上官伦站立不稳,仰身倒下。阮璧道:“上官镖主,你一时没留神,这可不能算我赢呀。”上官伦爬将起来,含羞带愧,提着双镢跳下擂台,奔东看台去了。阮璧怀中抱刀,高声喊道:“呔,众位英雄豪杰听真,在下阮璧,人称月下无踪。方才这位上官伦,能为果然不错,可就是一样,与我动手,他可有点不行。还有比他能耐大一点的,请过来,在下恭候。”东看台铁臂罗汉法禅僧见上官伦败回,遂向两旁说道:“列位英雄,哪位前往?”这句话未能说完,旁边有人答言:“禅师,您看我到擂台上比试行不行?”法禅一看,是营口同发镖局子老掌柜的张凯,外号人称神枪张。法禅说道:“阁下请。”张凯手提花枪,顺着看台北面的台梯下去,由擂台后面台梯上来,提枪抱拳道:“阮老师傅武艺高强,特来请教。”阮璧一看认识,抱拳说道:“我打量是谁,原来是张师傅,莫非登擂台要比试比试武艺?阮璧情愿奉陪。”张凯说道:“阁下乃黄姓所请,在下乃潘姓所约,今见阁下武艺高强,特来请教。”“既然阁下愿比刀枪,阮璧情愿奉陪,请阁下进招吧。”张凯一抖枪,直奔阮璧的胸膛便挑。阮璧见枪临近,急忙往左边一闪身,刀往枪上一搭,张凯将枪回撤,阮璧未找着枪头,一怔,张凯又一抖,枪奔阮璧的胸膛而来。这一招名字叫作抽撤。阮璧复又向右一闪,刀一提,刀尖冲下,向枪杆上一贴,未想到张凯的枪神出鬼没。常言有句话,大枪为百兵刃之祖,大刀为百兵刃之师,花枪为百兵刃之贼。练武的讲的是年拳月棍久练花枪,唯有花枪最吃工夫。花枪的功夫与大枪又不同,大枪讲的是枪走龙行,招术是里带环,外带环,左插花,右插花,十字插花,双插花,这是六开拳的大枪秘诀。要按六合大枪,讲究三十六个字,扎三十六个枪点儿,讲究的是砸拿崩扒轧,劈砸盖挑扎,里三圈,外三圈,一路三圈,绣女抱琵琶,狸猫三扑主,金鸡乱点头,别名叫梨花摆头,还有死蛇踏地,乌龙钻塔,这都是六合枪的绝招,无非是前进后退。花枪加枪带棒,张凯这条枪又与众不同,他这一条枪比别的花枪短;枪头是鸭子嘴,他这个枪头是三棱凹面,荞麦钻的形式,蜡杆子的比花枪的杆子粗。若要遇见这种枪,总得留神。要使这种形式的枪,必会三十六招白猿枪,加枪带棒,外有地趟枪的功夫。这种枪若要运用起来,与泥鳅相仿。按招术说,狡蛇异变,神鬼莫测。阮璧岂能晓得此枪的厉害,因此两次未见人家的枪头,阮璧一愣,不提防张凯用了一招裂花点地,枪尖点在阮璧左脚脚面上。阮璧往回撤脚,已然脚面带伤。张凯将枪往回一撤,抱拳道:“张凯一时失手,误伤阁下,请阁下西看台休息,再换一位。”阮璧说道:“阁下手下留情,告辞。”转身下去。张凯当下抱拳喊道:“呔,天下的英雄,各路的豪杰,在下姓张,单字名凯,别号人称神枪的便是。我可称不起神枪,方才这位阮老师傅与我动手,果然是不硬,还有哪一位,比阮老师傅功夫强一点的,请上擂台,在下奉陪。”就听正西一声喊:“朋友,休要逞强,待某来请教。”张凯抬头看,此人雄赳赳,身材高大,穿着青绸子裤褂,青绢帕罩头,足蹬鹰脑靸鞋,背后用绒绳勒着对兵刃,细看却是一对镔铁怀杖。这一对兵刃,够鸭卵粗细,二尺一节是两节,当中有铁环子。这种兵刃甚为厉害,一手擎一柄怀杖,连胳臂合在一处,一边六尺多长,双手运开了这一对兵刃,方圆一丈二尺,敌人不能近身。又兼他黑漆漆的脸面,两道粗眉,一双怪目,有一点翻鼻孔,山根塌陷,两颧高耸,四字火盆口,青须须的胡须碴儿,精神百倍。回手由背撤怀杖,喊道:“神枪张,你休要藐视镇东侠的弟子,在下徐源,外号人称浪里云一阵风,特来与你请教。”张凯听他是镇东侠的高徒,说道:“久闻阁下大名,今日登擂,张凯正要奉陪。”说着话抖枪照着徐源的胸膛便扎。徐源看张凯的枪临近,将双怀杖往左右一分,大岔步站立,上中下三个枪眼,满都亮出来了。张凯的枪已离胸膛不远,徐源往左一闪身,迈了一个打锣步(原是左腿在前,右腿在后,斜着步站着,他将左腿回撤,右腿迈在左腿前,叫打锣步),遂身往左边一斜,将右边怀杖往回一撤,抡将起来,往花枪杆上一砸,左手抡起怀杖向着张凯的头顶砸。张凯撤枪,双手往上一架,徐源左手怀杖正砸在张凯枪杆上,然后怀杖回撤,右手退步撩阴,怀杖向着张凯的裆下便打。张凯遂双手抱枪,将身一矮,腿往回一抽,只听叭嚓的一声,正撩在张凯枪杆上。徐源将要换式,不料张凯双手托枪,一招寻风扫叶,枪擦台板,枪头奔徐源的连脚骨扫来。徐源抬腿,张飞蹁马式一跳,枪落空。张凯花枪往回一撤,右手拈着枪头,就势将枪杆一提,向徐源的腿部便打。徐源还想往前纵身,可就来不及了,正打在徐源左脚的脚骨之上。徐源站立不稳,往前一扑,趴在台板上。张凯遂道:“是我一时失手,请阁下勿怪。”徐源一咕噜身爬将起来,口中说道:“算你赢了我了,何必说这闲话。”一瘸一颠由后台下去,手提怀杖往西看台去了。张凯抱着花枪,高声叫道:“刚才这位姓徐的,他欺我年迈,岂不知他的武艺还欠一点,还有比他能为高些个的,请上擂台。”镇东侠向左边说道:“你们哪一个前往?”旁边阮和答道:“老师,弟子愿战张凯。”遂系了系腰带,将雁翎刀背好,下西看台,上擂台。张凯见阮和头上素绢帕罩头,身穿白绵绸裤褂,脚下青缎皂鞋,衬着淡黄的脸面,细眉长目,鼻直口阔,真是瘦面有神,英风锐气,遂道:“我打量是谁呢,原来是阮和,灯前少影。”阮和笑嘻嘻地道:“知名何必多说,我看阁下枪法纯熟,不才我要请教你的神枪。”张凯道:“那么着我可要进招了。”随着一抖杆儿,枪尖直奔阮和的胸膛。阮和等张凯的枪离胸膛相近,刀尖冲下,往枪杆上一粘。张凯撤枪,要用渔翁搬会架式提防阮和的左手,却早就顺着自己的右臂底下伸来,将枪杆捋住,刀往回一撤,用了一个裹缠头,向张凯斜着剁来。此时张凯若要夺枪,刀落下来,可是性命难保,只得撒手抛枪,往后一跃,双手抱拳说道:“阮老师,手下留情。”阮和左手提枪,右手提刀,说道:“这并非阮和的德能,是张师傅多有承让。”说着话将枪掷与张凯,张凯双手将枪接过来,说道:“再见。”转身跳下擂台。阮和高声说道:“在下姓阮,单字名和,外号人称灯前少影。方才会战神枪张凯,这位老师傅能耐枪法都好,就是与外号不大相符。这个神枪应当改为送枪。”这边话音刚落,就听东看台上有人答言:“朋友,休要出此诮谤之词,不才在下要领教。”一人展开燕子三抄水的功夫,纵上擂台,身体灵便,恰似狸猫。阮和见来人细条身材,面若少年,头上用荷花色绢帕罩头,身穿西湖色绸子裤褂,背后一对亮银双镢,面似敷粉,眉清目秀,准头丰满,唇似涂朱,牙排碎玉。阮和不认识他。此人复姓上官,单字名瑞,外号人称白面小灵狐,就是陆地仙狐上官伦的胞弟,湖广汉阳府孝感县上官屯的人氏。弟兄二人在汉口街开立胜镖局。他长得好看,又伶牙俐齿,武艺高强,胜过乃兄。适才兄长落败,他就有意登擂,今见神枪张凯落败,阮和口出诮谤之言,才到和尚面前要求登台。法禅知道上官瑞为人精明强干、年幼沉稳,就同意了。阮和不认得他,遂道:“阁下既登擂台,请报名姓,阮和好与你接招。”上官瑞含笑道:“在下上官瑞,在汉口街开一座小买卖,立胜镖局,今观看阁下刀进枪,刀法纯熟,不才斗胆,欲要领教阁下的刀法。”说着话,将双镢一分,身形一转,打了一个云手,双镢往怀中一抱,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摆出预防的架式,说道:“阮老师,您进招吧。”阮和遂将左手一晃,右手刀拦腰便砍。上官瑞左手镢一压阮和的利刃,向右上步,身形左转,右手镢向阮和右臂便砸。阮和一看,上官瑞招术太快,遂往回撤刀。上官瑞双镢落空,阮和哪里知道双镢的厉害,可就未留神,上官瑞用了一个大鹏展翅,双镢往两下里一分,阮和再要想躲,已来不及了,被右手镢横着打在胸膛上。阮和往后一仰,倒在擂台上。上官瑞将双镢往怀中一抱,说道:“阮老师傅,是我得罪阁下了。”阮和站起身,拎起兵刃一语不发跳下擂台。镇东侠一眼看见童林要登擂的形色,说道:“童贤弟,欲要怎样?”童林道:“兄长,小弟观看上官瑞双镢精奇,欲要会会上官瑞。”侯振远含笑道:“贤弟,你忙的是什么,你暂且请坐,还有别位英雄在此,倘若他们不是和尚敌手,再请贤弟登擂也不晚。”童林只得落座。镇东侠回头道:“哪一位愿登擂台,会战上官瑞?”两旁徒弟并无一个敢答言的;他们的武术皆不如阮和,彼此面面相觑。这时,上垂首站起一人说道:“兄长,小弟愿登擂台。”侯振远一看,乃是盟弟李源,遂道:“贤弟请。”李源顺着西看台台梯下去,奔擂台后面台梯,上了擂台,抱拳拱手:“这位老师傅休要喊叫,不才李源,情愿奉陪。”上官瑞一看认识,遂抱拳道:“我打量是何人,原来是清河油坊镇英雄把式店的老师傅。不才久闻阁下二十四式行拳、三十六手白猿棍。在下一对双镢,愿请教阁下的白猿棍法。”李源一阵冷笑:“李源年过花甲,若要以兵刃赢你,岂不令英雄耻笑?笑我不能容让你这年幼的。”上官瑞闻听,心中不悦,面上带笑:“阁下不比兵刃,莫非要比试拳脚?”李源手掀花白髯,笑道:“我要比试拳脚赢你,也算我欺侮你年幼。”上官瑞说道:“既是这样,咱们怎么样比试?”李源道:“阁下用双镢打我,不才要空手夺镢。”上官瑞道:“这您是承让,那么您就夺一回试一试吧。”上官瑞心想,老儿李源口出大言,看我如同儿戏,不用说他赢不了我,就是夺不去我的双镢,他都得算栽,遂说了句“李师傅承让”,往前上步,左手镢一晃李源的面门,迈右腿,右手反臂抡镢向李源的头顶便砸。李源双手抱拳,不慌不忙,待双镢离头顶相近,一上左步,运气功,这两只胳膊如同铁一般,左臂顺着单镢上穿。上官瑞打算撤镢,李源的左手随往下一捋,把镢攥攒住了,跟着上右步,上官瑞知道镢夺不回来,在李源斜身时,左脚往前迈,左手镢抡起照李源头顶便砸。李源左手攥住镢,又见左手镢向自己头上砸来,遂右手上穿,跟着下捋,又把左手镢拿住,一长腰,双手往下一垂,与上官瑞正对面。上官瑞是加着仔细,两柄镢还是被夺住一对,双手用力夺镢,只顾夺镢,不提防李源右脚向前,左腿一屈,膝盖向上官瑞裆内便撞,只听嘭的一声,李源的膝盖正撞在上官瑞的小腹之下,上官瑞站立不住,噗咚一声倒在台板上。李源将双镢一并,双手捧上,笑嘻嘻地道:“朋友,这就叫空手夺镢。”上官瑞此时顾不了小腹疼痛,忙接过兵刃,说道:“老英雄多有承让。”含羞带愧跳下擂台,败回东看台去了。李源高声说道:“方才这位复姓上官单字名瑞、外号人称白面小灵狐,他还是不灵,哪有那么便宜事,我斜着身子把后脑海给他打?我这一招,叫作燕子穿林巧翻身,他上了我的当了。底下这一招,叫老僧撞钟,没听见响他就倒下了。看着仿佛他能耐不小,其实论功夫还差一点,还是年轻短学。在下李源,铁掌的便是,哪一位请上来,李源在此恭候。”上官瑞上了东看台,来至法禅的面前道:“弟子无能,败回看台。”法禅将手一摆,说道:“胜败常理,请旁边落座。”法禅和尚左右观看,上官瑞既不是李源的敌手,换旁人也难以取胜,遂口念南无阿弥陀佛:“列位英雄听真,今李源登擂,待老僧与他比试,请众位英雄与老僧观看着点,老僧哪一手不对,请众位英雄指点。”群雄抱拳,一齐说道:“禅师若要登擂,李源岂是您老人家的敌手?禅师您请。”法禅和尚点头道:“徒弟们,抬兵刃伺候。”法禅两个徒弟——金头虫刘勇、银头虫刘猛搭起和尚的九耳八环杖。何为九耳八环杖?唯有这个兵刃名目繁多:要是在道士手内,这个叫方便铲,为的是修桥补路;在和尚手内,名叫禅杖。若是理门的先生拿着它下洼,名叫掩骨,遇有白骨现天,以此铲土掩埋,免得曝于日光之下。若是兵刃,武术家叫铲子。论起来,唯有这种兵刃是武圣人遗留,就是西派达摩尊者。兵刃上分三才五行、八卦九宫、十天干、十二地支。月牙子属天,铲头子属地,当中的铲梁,以此分天地人三才。月牙子两个犄角,再搭上当中的铲梁,合为五行。托着月牙子五个云头的耳朵,铲头底下四个云头的耳朵,一头有四个环子,暗合九宫八卦。月牙子一尺宽,合为十天干。铲头一尺二寸长,合十二个地支,在兵刃里故名九耳八环杖。达摩老祖留此兵刃招术,名曰八法禅铲,也是一招分八招,八八六十四招,折开了,按三百八十四爻,里面无穷变化。直至如今,别看它在把式场子里摆着,会练的主儿还是真少。这种兵刃的招术眼看着就要失传。其招术就是一样不好,动上手,带铲土扬尘,专迷人的二目。两个徒弟搭着兵刃在后,法禅和尚在前,手拿拂尘,顺着东看台的台梯下来,来到擂台上。李源知道和尚武艺高强,自己恐怕不是他的敌手,无奈当着天下英雄,又不好意思下擂台。和尚上了擂台,李源看法禅生得魁伟胖大,身穿灰色僧衣,大领阔袖,外罩灰色大坎肩;足下僧鞋,腰系绒绳,核桃粗细,杏黄穗头飘摆;青嘘嘘的脸面,两道粗眉,一双圆睛,神光饱满,火盆口,板牙出于唇外,新剃的头,头顶放光,新刮的青胡须碴儿,双颧高耸,大耳垂肩;右手擎十八节罗汉竹树棕的拂尘。上了擂台,向李源口念阿弥陀佛:“前面莫非是清河油坊镇铁掌老师傅?”李源抱拳道:“不才正是李源,禅师登台,莫非打擂吗?”和尚含笑道:“久闻阁下之恩师,名头远振,大海栽花,他老人家出世以来,三闯桃花会,单掌开碑,击石如粉。在桃花会摔死金头牛,碰死银头豹,单臂力举千斤鼎,带过守正戒淫花,人送美号西方长臂昆仑飘然叟,姓于名成字洞海。生平以来,十八趟通臂掌,二十四式行拳,天下皆知其名。传授阁下的铁砂掌,我是久已闻名。阁下人称铁掌李,我早就有心拜访,今幸在擂台之上相会,我是特来请教,不知阁下可肯赐招?”李源心中暗想,这个和尚可应俗语话了,土地栽花。他知道我们爷们的根底,遂含笑道:“禅师,您太夸奖我们师徒了,吾之恩师在江湖上人皆知名,在下李源,不过是才学乍练,今禅师登台,李源不是阁下的敌手,若要不陪着您老人家走两趟,未免叫天下的英雄耻笑。这么办,我给您接一接招,禅师与我领一领手,我与您多学两招,也不枉我遇着这位高僧、拳术的大家。”法禅听李源说话言语和蔼,遂道:“老僧此次登擂台,并不是专与阁下前来较量,老僧为的是斗一位英雄。”“哪一位?”法禅高声道:“提起此人,家住京南霸州童家村的人氏,姓童名林字海川。他在江西卧虎山金顶玉皇观学艺十五载,奉师命下山,别开天地,另立一家武术。下山之时,欺压我的弟子,与我们八卦山九宫连环堡两次一掌成仇。听说此人被黄灿所请,镇擂北高峰,阁下若不愿意与老僧比试,请回西看台,换童林登擂,我二人誓决雌雄。”李源听和尚口出大言看不起自己,仿佛自己不配与他动手,不由得心中恼怒,说道:“和尚,休要要求童林,我若胜不了禅师,童林不唤自至。”和尚说道:“既然如是,待老僧奉陪。”李源一抱拳,说道请。法禅和尚两脚站齐,双手合掌当胸,这个架式名曰童子拜佛式,也道了一个请字。李源看和尚把上首让与自己,明知法禅是容让,遂左手一引法禅的手,见法禅仍然不动,探右臂直奔法禅的面门打来。这一招名叫乌龙探爪。法禅见掌离面门相近,将手一错,左手掌向李源右臂里一穿。李源知不好,法禅的左臂如同铁扛子—般,将要变招,和尚左手穿李源的肘,身形右转。李源要变招之时,和尚左手顺着李源的右臂往下一捋,身形又向左一斜,就在这一斜之时,右掌向李源的胸膛打来,这一掌名叫迎面掌。李源此时想躲已万难,明知和尚是铁砂掌的功夫,若要打上,就有性命之忧,遂道:“禅师这一掌有了。”法禅听了,也就不能再打,即将右手回抽,左手攥着李源的右臂往外一抖,李源险些栽倒,往后倒退了两步,双手抱拳道:“禅师容让了。”法禅左手回撤,倒退半步,仍然是合掌当胸,口念阿弥陀佛:“有劳李师傅代为传言,命童林登擂,小僧恭候了。”李源抽身一跃,跳下擂台。法禅战胜李源,扬扬得意,合掌高声喊道:“天下的英雄,成名的侠客,在下法禅,此次登擂台,所有保镖的、护院的、各处教场子的老师傅免登擂台。并非老僧夸口,就是上得擂台,也未必是老僧的敌手。此次上擂台,遇有侠客剑客,或是兴一家武术的英雄,老僧奉陪。那位说,哪里有兴一家武术的英雄?诸公不知,有一人姓童名林字海川,乃京南霸州的人氏。此人在江西卧虎山学艺,奉师命下山立一家武术。听说此人被请杭州镇擂台,法禅僧专为访他而来。此人若在人丛之中,请上擂台,老僧奉陪。此位若不敢前来与老僧比较武艺,枉称兴一家武术的英雄。”和尚刚说到英字,就听正西一声喊:“呔,出家人何必夸下海口,出此朗言大话。”就见一人飞身登擂。法禅往后倒退,见此人脚登台板,丁字步站立面前,好像一农夫,中等身材,又高着一拳;身穿土黄布的裤褂,外罩蓝粗布大褂,又肥又大;足下高筒白袜,两只靸鞋。和尚觉得好像西看台上座着的那个人,方才白亮指与我,说他是童林。细一看,把和尚吓了一跳:看外表像一个庄稼汉,皆因他生就紫脸膛儿,两道浓眉,一双虎目,鼻直口阔,太阳穴鼓着,唯有双睛,瞳仁放光。和尚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如玉在璞中、金在沙内,与此人交手,倒要留神。法禅合掌问道:“登擂者何人,请道你的名姓。”来者不是别人,果然是童林。只因在镇东侠下首坐着,方才要登擂,被侯庭拦阻。后来看李源险些被和尚打伤,心想,自己下山东聘请老人家协助捉拿盗宝的二寇,振远兄是慨然相助,此次杭州擂乃是老哥哥镇东侠分内之事,难道说自己就真个观望下去?若容老人家登擂动手之后,我再上擂台有何意味?无奈老哥哥不让我登擂,这便如何是好?正在暗想之际,恰巧李源落败,和尚站在擂台上点出自己的名姓,若不登擂,怎么算得英雄好汉?想到此处,一语不发,一纵跳下看台登上擂台。见和尚问自己的名字,童林一阵冷笑:“和尚你要问某家的名姓,我就是你连日想、连日盼、终日惦念、口口声声呼唤的童林,童海川。”和尚闻听果然是童林,不由得咬牙切齿,手指童林道:“我与你三江二地恨,五湖四海仇,今狭路相逢,量尔难以脱逃。”童林上得擂台,就打算跟和尚分个高低上下,今听和尚说出报仇的话,不禁狂笑。和尚道:“童林你因何狂笑,所为何来?”童林说道:“和尚,童林与你素不相识,可笑你欲要报仇,但不知你有何仇可报?”法禅切齿道:“老僧乃云南八卦山九宫连环堡四庄主法禅的便是,吾之弟子雷春,江湖人称铁臂鼋,在江西北双雄镇关帝庙充当教师,被你将把式场子搅散。汝掌打雷春,他回归八卦山,对我言讲,我就有心要寻你,与他报一掌之仇。韩宝、吴智广、贺豹三人下山寻汝至京师,二次比武,你应知晓练艺的艰难,不当心狠手黑,将贺豹一掌打得张口吐血,二十年的苦功,被你一掌打丢。今日既与你相见,岂肯将你轻轻放过?汝因何言无仇可报?”童林听完,方才明白,遂冷笑道:“我打量法禅是怎样一位得道的高僧,却原来是个糊涂和尚。”法禅道:“老僧怎样糊涂?你也要讲个明白。”童林道:“和尚,你就不必多问了,我若对你言讲,你也不能相信,不如你与我动手,童林只有个奉陪。常言有句话,遇见文王说礼义,每逢桀纣动干戈。童林若遇见明白人,倒有理可讲,今遇见你这糊涂和尚,只可当场与你动手,你何必多问?!童林奉陪就是了。”法禅听了,说道:“且慢,常言有句话,说话不明,如钝剑杀人,尔倒要讲个明白。”童林说道:“你既然要问,你站稳,我对你言讲。”遂不慌不忙把前后事说了一遍:“当年奉师命下山,盘费丢失,枵腹难堪,因串把式场子,雷春不但不款待,还勒令要求动手。某再三的容让,他执意不从,我这才一掌将他打倒,不过点到而已。他义助纹银二十两,款待一饭,童林实指望日后与他多亲多近。不料他胸怀叵测,以此为仇,回到八卦山,搬动是非,才有韩宝、吴智广、贺豹,寻找我于京师。我在多罗贝勒爷府里充当教师,与三人相见,某尽地主之情,意欲款待,不料贺豹以武力要求,是童林不肯与他们动手,那贺豹再四无理,童林只得奉陪。动手之际,我容让再三,是某一时失手,误伤贺豹。我意欲将他将养痊愈,再送回山,那韩宝说了些无理的言词,我款留不住。韩宝、吴智广背贺豹走后,我也未介其意。童林事出意外,国家失去翡翠鸳鸯镯于宫禁之内,贼人盗宝将童林的名姓留下。童林因遭缧绁,多蒙贝勒一力维持、百般营救,方保全童林的首级。圣上宽恩,赏限戴罪捕盗,童林下山来请镇东侠相助。在清河油坊镇,住宿在李源的店内,夜晚韩宝、吴智广刺杀我未成,被我一言诈出,方知盗宝是他二人所为。当场未能将他二人捕获,这才由李源引道至巢父林。就是那日夜间,韩宝、吴智广约同两名鼠辈,纵火焚烧巢父林。他们心肠太狠,就算童林与他们有仇,镇东侠与他们有恨,巢父林父老百姓与他们何仇何恨?还算好,幸未成灾。他二人由巢父林脱逃,童林方与镇东侠至杭州前来镇擂。阁下方才言八卦山与童林有两次一掌之仇,童林情愿当面认罪,就让童林一步一个头磕到八卦山,童林都能认可请罪。可有一件,禅师得把韩宝、吴智广与国家至宝翡翠鸳鸯镯一同献出,若没有韩宝、吴智广,要想童林认罪赔礼,势比登天还难。童林所说一片言语,和尚你不至于听不明白吧。”法禅和尚听了,一指童林道:“你所说之词,老僧俱未目睹。常言有句话,眼见是实,耳听为虚,今日之事,无非你我二人在擂台之上誓决雌雄,你不必多讲。”童林一阵冷笑,说道:“和尚,你既想动手,童林正要请教。”“好,童林看掌。”和尚是话到手到,向左一斜身,抡右臂,盖着童林头顶下来。童海川身形向左一闪,右臂向和尚右臂用了一个穿掌。和尚右臂往回一挂童林的胳膊,童林将右臂往下一撤,将要变招,不提防和尚左掌抡起向童林右太阳穴打来。童林认识和尚的招术,名叫劈挂掌,适才是一劈一挂,这一招名叫单贯耳;看掌临近,说时迟,那时快,童林右臂往起一措,这一招名叫单扛掌,和尚撤身,二人就打在一处。两个人动上手,都是见招使招,见式打式。童林方才看着和尚粗笨,及至动上手,和尚的拳脚精熟。他这个劈挂拳讲究三环月辘轳翻车,两条胳膊抡开了,似车轮一般;是练劈挂的,双掌与两臂俱是操练过的。即练的时候,将药煎好,连掌带胳膊都拿药水泡了,然后用口袋装铁砂子,放在大凳子上。人站凳子前面,抡起胳膊往砂袋子上摔,摔完了再拿药水泡。这么几年,若要打在人身上,轻者重伤,重者丧命。童林知道他是铁砂掌的功夫,就留上神了。和尚想打着童林那是万难,先前以为童林老赶似的,交上手,童林这两条胳膊恰似双头蛇,或前或后,瞻左顾右,身形滴溜溜乱转形似猿猴,恰似狸描,身法太快。法禅暗想,若非老僧,早就败在童林手下,我倒要小心留神。和尚不敢涉险进招,用了个看关定式。童林见和尚将式架看住,暗想,若不给个便宜,他是绝不肯上当。这时和尚双掌向童林一推,童林并不闪躲,双手往右一分。和尚见童林不躲,心说,你这是找死,双掌用力击童林的胸膛。不料想童林用了一招紧背空胸,和尚双掌落了空。方才眼看手打在童林的胸膛,就见童林往回一吸气,胸膛瘪进有二寸有零。和尚身形一晃,就知不好,将要回撤双掌,童林左手回抽,右手用了个探掌,正按在和尚的顶梁之上。这一招叫迎风立马登山,用的是挤按力,“嘿”的一声,和尚可就受不了了,就觉泰山压顶一般,脑袋一晕,眼前发黑,咽喉发甜,哇的一声,口吐鲜血,往后一仰,将要栽倒。童林跟着往前抓住和尚的胸前僧衣道:“嗳呀,童林一时失手,误伤弹师,这便如何是好。”和尚身形站立不稳,东面一人窜上擂台,将和尚一搀,向童林说道:“童老师傅,不怨您手下无情,总算法禅师未能防范,以致被打。”童林将要与来人接谈,西面一人飞身窜上擂台。童林扭项一看,是兄长侯振远。侯庭在西看台见童林与和尚动手,暗替童林提心吊胆。和尚用了一个双撞掌,眼见童林难以躲避,可把老英雄吓坏了;又见童林一变招,用了一招探掌,打得法禅吐血。镇东侠知道童林用暗掌的功夫将和尚中气震断,最难得的是眼看着和尚要栽倒,童林将和尚打出去,还要抓回来。这个软硬劲儿的功夫,真不容易。正在观看之际,见东看台之上飞龙镖局子镖主潘龙窜上擂台,侯振远怕他暗算童林,遂将宝剑背在背后纵上擂台,说道:“潘龙,你要怎样?”潘鸿鼎看了看镇东侠,将法禅和尚胳膊一搀,把和尚背在身上,扭项说道:“胜败常事,一百天的擂台,今天是头次开擂,还有九十九日,何必多问。”背着法禅由下场门奔后台去了。侯振远捧剑观看童林,见他正自发威,心中暗想,虽然童贤弟此次得胜,人家八卦山盟兄弟还有七位,岂能善罢甘休?兄弟这一掌惹的祸不小啊!又想童林下手太狠,何必将法禅一掌打得如此之重。想到这里,遂向童林道:“童贤弟,你这一掌打得好啊。”这话明明说童林不应将和尚打重,童林以为振远夸奖他的武艺,说道:“老哥哥,愚弟小技,何足为奇。”侯振远知道童林将话听错,又说道:“贤弟你今将法禅一掌打得张口吐血,若八卦山再来人到此镇擂,应当如何?”童林听了,方明白怪他掌打法禅,遂道:“兄长请放宽心,就是八卦山全伙到此,有小弟在,料着无妨。”镇东侠看了看童林,说道:“好啊,请贤弟西看台暂为休息。”弟兄二人由擂台上跳下来,够奔西看台。镇东侠将要入座,贝勒爷说道:“老侠客,童林正在擂台打到热闹中间,我看得很高兴,怎么不让他接着再战几场哪?”侯振远一听,暗道,这爷儿俩的脾气可差不了许多。遂带笑道:“法禅被打,潘龙手下别无能人,这一次开擂就算咱们战胜。此处也不是细谈的所在,请贝勒爷回镖局,侯庭再与您细谈。”说着话叫黄灿,说道:“你在下面与我们备马,赶紧写禀帖,请杭州府钱塘仁和两县暂且归衙。我们在镖局子里头等你。”侯振远转身抱拳向众人说道:“此次杭州头次开擂,有劳众位英雄镇擂助威,此处也不是议话之所,请众位英雄到镖局子里休息。”群雄一齐站起身,请贝勒爷起身。童林将马牵至贝勒爷的面前,贝勒爷认镫上了坐骑,后面众雄上马相随。来到金龙镖局门首,伙计向前接马,众人下了坐骑,众星捧月将贝勒爷让至里面上房。贝勒爷在正中落座吃茶,正在与镇东侠谈论擂台之事,黄灿进来回禀老师,杭州府钱塘、仁和两县业已回衙,听候定期二次开擂。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