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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金羊毛1
书名: 希腊神话与英雄传说 作者: 郑振铎 本章字数: 10384 更新时间: 2023-11-28 17:18:50

他们仍然向东驶去,最后看见黑森森的科尔基斯的树林在他们前面了,费西斯的水也和海水混杂着。这时天色已近黄昏,阿尔戈的水手们便将船停在河口他们会聚讨论了第二天的事以后,便各自倚在桨旁熟睡了。

曙红色的光现在东方时,伊阿宋便跟他的宗人阿德墨托斯与亚加斯托士一同上岸去。只有这三个人上岸,因为众英雄觉得如果他们全体到了国王埃厄忒斯的宫门口,他便要以他们为海盗而不容辩论地与他们相斗了。这三位英雄在森林中走了不多路,到了一块大旷地上。在这旷地上,站着一座伟大宏丽的房子,屋顶全都是灼灼发光的黄铜,在太阳光中如黄金似的耀目。门口没有一个卫士,所以他们便直进了前庭,那里也是空无一人。庭中有一座喷泉,为全个世界所没有的,他们不由得停留了一会儿去看看。四个黄金的仙女背对背地站在泉端,每个仙女都从她的金瓶中倾注出不竭的川流于一个碧玉的盆中。这些川流,第一注是美酒,第二注是白乳,第三注是芳香的油,第四注是清水。这清水也非世间所有的,这水在整个冬天是温暖暖的,在炎夏则冰似的凉。这个魔泉乃是赫菲斯托斯造来送给光明的赫利俄斯做礼物的,赫利俄斯将它给了他的儿子埃厄忒斯。

阿德墨托斯一见了这魔泉,便说道:“这位国王埃厄忒斯诚然是一个大魔术者,我们必须好好地防备着他。”

伊阿宋说道:“喀戎告诉过我,太阳的所有儿女都是具有魔力的,足以为善或为恶。当神后在我们这边时,我们还怕什么凡人会给我们以危险呢?她已经保佑我们经过那么多的危险了。”他这样鼓励着他的同伴们,三位英雄便勇敢地走进了宫中大厅。

国王正在那里和他的武士同席宴饮着,他的武士们个个都鹰眼壮臂,盔甲鲜明。埃厄忒斯自己身上穿了一件金黄色的锦布外衣,光彩耀目,而镶在他的皇冕上的宝石,如红炽的煤火似的发光。他坐在那里,坚定而默思,如一个金制的像。他的灰白的脸上浮现着微笑,以对待新来者,他的武士们默默不言地注视着他们。他们三人半诧异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么粗鄙的情况。

国王的右手边坐着两个女儿,大女儿突然对她父亲说道:“父亲,请你欢迎和款待这些旅客吧,因为我从他们的衣饰上知道他们是希腊人;再有甚者,他们的脸和我亲爱的已死主人弗利克索斯的异常相像!”

“啊,贵妇卡尔克奥卜,”伊阿宋叫道,因为他知道她的名字,“我们当然像弗利克索斯,因为我们三个人都是埃俄罗斯的子孙,是他的堂兄弟。”

“是这样的吗,少年人?”埃厄忒斯说道,站了起来,“那么,我想,我可以猜得出,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坐下,坐下来宴饮,以后我们便要听见你们的使命。在吃饱了的人和饥饿者之间谈不了什么。”他得了时间去考察来客们,当他们高高兴兴地吃着,且喝着他的两个女儿倾于杯中的美酒时,他渐渐地问了他们许多问题。他们是谁的孩子,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的沿途经验如何,他们的船和水手们停在什么地方,这一切,埃厄忒斯都很快地从他们口中打听出来了。只有一件事他不问,他的机警的心中猜了一会儿,猜出了他们——这些弗利克索斯的宗人,冒险来到世界之末端的科尔基斯为的是求金羊毛。所以,当宴会告毕,伊阿宋以他的恭敬的礼貌、仔细谨慎的辞令,简单地叙述出他这次海行的目的,要求国王还给弗利克索斯的正当承继者以那个奇异的宝物时,埃厄忒斯早已预备好了一个答语。

“这个故事也许是很真确的,”他说道,“但我需要比美词更多的证据。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自己所说的那些人,而不是机诈的海盗,要以诈骗的手段来夺去我的宝贵的金羊毛呢?我必须想到叫你们的船主给我们一点儿证明。同时,你且去叫你其余的水手来,我要宴饮他们全体。”因为他想:“我在看出他的同伴们的力量之前,不要直率地拒绝这位神似的少年的要求。”

于是阿德墨托斯与亚加斯托士去叫了其余的英雄来。当这位魔王看见了这些英雄时,他惊奇着,自己心内说道:“他们诚然全都是神道们的儿子。我不敢公开和他们争斗,但他们这些人中,至少在今天必须有几个为奸谋所杀死。”埃厄忒斯欢迎、宴饮了他们全体之后,他便以许多谀词,要求他们和他自己的武士在一次游戏的相扑之中,让他看看他们的能力。他们为了希腊的光荣,答应了他。

埃厄忒斯引导他们到了一个平地上,他选了十个最勇猛的武士去抵敌伊阿宋及他的九个同伴。他自己则坐在那里观看这场武器的游戏,两位公主也坐在他身边。但科尔基斯的武士们受了他的秘密吩咐,必须尽力地杀敌。英雄们立刻便发现,这一场争斗,并不是游戏的,却是生死的相扑。他们十人全都受到很猛烈的压迫,因为他们的对手都轻捷而有力,如狼似的凶猛。他们觉得退让是不可能的,便一刀还一刀地认真地和他们打了起来,最后便完全杀死了他们的敌手。

然后,伊阿宋转身向国王叫道:“这些人的血,埃厄忒斯,是酿在你的头上不是溅在我们头上的。你为何这样恶意地对待我们呢?这便是你们科尔基斯人所称为游戏的吗,必定要强迫着客人杀人或被人所杀?”

埃厄忒斯粗暴地笑着答道:“每一个地方各有它的风俗。如果除了希腊人的游戏,别的都不能使你们高兴,那么英雄们,你们最好还是留在家乡。但这是我要试试你们的,现在我才看出你们乃是真诚的人了,因为说谎的奸人永不会是狮心的。来,我们回到宫中去。你们这一夜可在我的宫中过夜,明天早晨,我们再谈这事。”他这样说着,引导了他们进宫。当他们吃了夜饭后,他的宫侍便引导了他们入客室去,因为天色已经晚了。

国王的幼女自伊阿宋进了宴厅以后,眼睛便不曾一刻离开了他,虽然当她倾满了又倾满了他的酒杯时,她并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这位公主的名字是美狄亚(Medea),她是一个巫女,能够使用咒语将天空的月亮拉到地上来,而且,她还具有她父亲的凶猛阴险的精神。为了这一点,且为了她的黑而野的美貌,她父亲之爱她,比爱她的温和的姊姊还甚些。但他所最爱的,还是他的独子——十岁大的儿子阿布绪尔托斯(Absyrtus)。他有了美狄亚为助手,肯定会克制了阿尔戈船上的众英雄,不管他们是如何神勇。

但神后赫拉已虑到了这一层,她到爱神阿弗洛狄忒那里去,要求她给一个恩惠:引火于巫术的公主的心上,使她和伊阿宋发生热烈的爱情,忘记别的一切,这样赫拉就可以帮助伊阿宋达到他的目的了。

阿弗洛狄忒带着温柔的微笑,答道:“神后呀,这事可以办得到,我要使一个咒在这位巫女的心上,比之她所知的一切咒语都还厉害。”这位爱的女神便取了一只斑色鸟,缚了它的双翼和双足在一个四轴的轮上。她以美手转着轮,口里念道:“这轮之转,使美狄亚的心转向伊阿宋;如这只鸟儿之被缚住一样,让她也被欲望的绳所缚住。”所以埃厄忒斯的幼女一见了那位金发的异邦王子,便爱上了他。她的爱情,将一切东西比之都成了尘土,她必要达到目的。

就在那一夜,美狄亚偷偷地溜到了伊阿宋睡的房间中来,他全身穿着盔甲地睡着,以防不测。她轻轻地唤醒了他,在他耳边微语着。她这一来是很不容易的,她竭力地要克制她的热情,她的理智要竭力地缚住她的狂热,却终于不能制止得住。她叫道:“美狄亚,你争斗不了了!有神道或别的在反抗着你。我疑心这便是人们所称为爱情的吧,或至少是这一类的东西。为什么我会惧怕父亲毁灭了我才第一次见面的人呢?这种恐惧是什么原因呢?来,不幸的女郎,你要尽可能把你所感的这些热情从你处女的胸中驱出。唉!如果我能够,我便更为可以自主的了。但有种可怪的力违反我的意志将我拉下去了。欲望将我拉到一方面去,理智又将我拉到别一方面去。我看见较好的一面,且赞同它,但我跟了较坏的一面走。你是一个高贵的处女,为什么要对一个生客生了爱情,想与异邦的人结婚呢?这个国里也能给你以可爱恋的对象。他的死活乃是神道们的事,然而他是要活着的!即使我不爱他,也要这样祷求着。伊阿宋要做的是什么事呢?不是没有心肝的人,哪一个不为伊阿宋的年轻、他的身世高贵、他的勇敢所感动呢?谁能不为他的俊美可爱的风采所动呢?他真的已经动了我的心了。但除非我帮助他否则他一定会为火牛的凶猛气息所灼,他一定会被他自己种在地上的仇敌所攻击的,或者他一定会如什么野兽似的被贪婪的龙所捉住而作为牺牲的。如果我坐视不救,则我将自认,我乃是一只雌虎的女儿,我心中是具有铁石的了。但我为什么不忍见他的死亡,为什么这样可怕的景色刺到了我的眼呢?为什么我不叫那火牛、那可怕的生于地土的勇士、那不睡的龙去害他呢?上天所阻的!然而这却不是我祷求的事,乃是我所要做的事。我将欺骗我的父亲吗?一个不相识的客人将因我的帮助而得生存,当他为我所救后,却开船走了,不带了我同走,他成了别一个女郎的丈夫;而我,美狄亚,却留在那里受罚,这不是可能的事吗?如果他能这么办,如果他娶了别一个妇人,则让他灭亡了吧,这个忘恩的人。但不,他的容色,他的高贵的灵魂,他的俊美的身材,都不是如我所要怕他的欺骗或忘了我的恩的。他将事前给我以允诺,我将强迫了神道们来证明我们的结合。一切都是平安的,为什么你还怕着呢?现在动身吧,不要再延慢了!伊阿宋将永久感你救他之恩,他将庄严地和你结婚。然后希腊各色的妇人将成群地歌颂你为他的救者。那么,我终将和他同船走了,而离别了我的姊姊、我的弟弟、父亲、神道祖国吗?我的父亲诚是一个严刻寡恩的人,我的祖国诚是野蛮的,我的弟弟还是一个孩子,我的姊姊的好意是在我这边的,而最大的神道也在我之中!我不是放弃了伟大的诸物,我乃是到伟大的诸物那边去。我会得到一个希腊少年的救星的称号;会认识一个更好的国土、许多更好的城市,它们的名誉比之这里更大;还会接触文明国家的文化与艺术;还有那个人儿,将全个荒野世界的人和他交换我也是不欲的——埃宋的儿子。有了他做我的丈夫,我将被称为天神们的爱好者了,我的头也将与明星相触了。但他们所传说的海行的危险将怎么办呢?中海的压榨岩、水手们所怕的吸了海水进去又吐出来的卡律布狄斯(Charybdis)以及潜伏在西西里海中的饕餮的食人怪物斯库拉(Scylla)!不,握住了我所爱的,躺在伊阿宋的臂中,我要经过大海。在他的安稳的怀抱中,我是什么都不怕的。如果我有所怕的话,我怕的却是我的丈夫。你为什么称它为结婚,美狄亚,且将好听的名词加到罪恶上去呢?不,你还是看看前面,看你所走进的是如何巨大的一场罪过,在走进之前,逃避了去吧!”

她这样说着,在她的面前,站着正当的父母之爱与贞节,而热爱失败了,快要逃走了,她的理智已经捉住了她,她已经将她的热情之火熄灭了去。然而她刚踟蹰地、踟蹰地走着,就已经到了伊阿宋所睡的房间门口。她正想退了回去,然而又不肯不望望他。她一看见伊阿宋甜美地睡在房中,已死的火焰便又跳起来了。她的双颊红了,然后她的脸色又白了,如藏在灰烬下面的小火星一样,为风所吹,又得到力量而熊熊地烧起来了。她对于伊阿宋的爱又恢复过来了。她不顾一切地横了心,跨进门来。伊阿宋在睡梦中,较白天更美:你能原谅她之爱上他。她的双眼凝注在他的脸上,仿佛从不曾见过他一样。在她的狂热中,她以为她所见的脸,比凡人更美!她一步步地走近了他的榻前,俯下身来,心里扑扑地狂跳着,在他的耳旁微语着。

伊阿宋从榻上跳了起来,立刻执了他身边出鞘的刀。但当他在美狄亚的火炬光下,看见她的灰白的脸与凝注在他身上的双眼时,他诧异地放下了刀。美狄亚柔和而低声地说道:“你不要怕,我是冒了万险来救你的。明天,我父亲将答应给你金羊毛,如果你能将火牛驾上了犁耙,种了蛇齿下去。但如果没有魔术的帮助,没有人能够走近火牛而生存着的,因为它们喷吐着火焰,这我将给你魔药帮助你。他见你制服了火牛与从种在泥土中的蛇齿里生出的武士,则他将命你自己去取金羊毛。这个悬挂金羊毛的地方有一条不睡的龙看守着,它的斑腹比你们五十支桨的阿尔戈船还大,它的身体是不怕刀枪的,什么人都不能走近它。我今天看见你如天神似的战斗着,但对于这龙,你的神力是一无所施的。这我也将帮助你。我怎么忍见你的死呢?如果我的父亲知道是我帮助了你成功,他一定要杀我的。然而宁愿我死,也不愿见你们英雄死于此役……请你时时要想到我……当你在远远的本国做了国王,快活地住在宫中的时候……”

伊阿宋握住了她的右手,吻着她,低声感激她的帮助,说道:“高贵的女郎,如果我功成而去,不带了你同走,或不以感激的爱来报答你的这种厚意,则我真要成了一个奇耻大辱的人了!现在,对着赫拉——我的保护神,我敢宣誓,如果你和我们同来,当阿尔戈平安地回到家中时,我的足一踏在伊俄尔科斯,你便是我的妻。如果我有日弃了你,则天神们也将弃了我!”

美狄亚相信了他。她脸色红红的,忽然哭了起来,说道:“我知道我所做的是什么事,但这完全是为了爱情。你成功之后,万不可食言!”伊阿宋抱住了她,不说什么话。巫公主咿唔道:“要带了我走,从此刻之后,我已是你的了!于是,她仔仔细细地告诉伊阿宋如何破法,还给他药草,教他使用方法。伊阿宋心里很快乐,美狄亚也充满了甜美的爱,同时不禁有点儿受良心的责备。他们吻了很久,她便如猫似的无声无息地溜出了房外。

第二天,黎明将熠熠的星光赶跑了之后,一群一群的人都拥挤到阿瑞斯的圣地上去,各自站在高处观望着。那么大的一块地,黑压压的都是人。在人丛之中,国王穿了紫袍坐着,执着他的象牙王笏。他叫了伊阿宋来,对他说道:“如果你能够将犁耙架到我的牛身上,用我的犁耙种着田,则我便将知道你乃是弗利克索斯的真正的继承者,我将毫不吝啬地将金羊毛给了你。”

广场上放着一副巨大的铜的犁耙,其旁便是几头喷火吐烟的牛。它们的脚如铜似的,鼻孔中不断地喷着火焰,近处的绿草都为这炎炎的火所灼焦了;它们有如几个绝大的火炉呼呼地跳着,一高一低的火焰有如白热的铁块被水倾了上去嘶嘶作响;这些牛的胸与喉也是那么喘喘地喷吐着火。

伊阿宋向前迎着它们。凶猛的牛转身向着他,尖角铁似的硬,铜足扬起了地上的尘灰,场上的人听到它们的猛吼之声,莫不屏息战栗。阿尔戈船上的人无不栗栗地为伊阿宋危惧。但他近了牛身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它们的炎热的火灼药草之力是那么大,他以无畏的手抚拍它们的颈部,将犁耙架了上去,在地上犁了好几道直痕。

科尔基斯人无不诧异着,弥倪阿斯(Minyas)人则高声大呼,增加他们英雄的勇气。埃厄忒斯又叫了伊阿宋来,恶意地说道:“将这些蛇齿种下地去,然后我引你到悬挂金羊毛的圣林中去。”当下他将铜盔里的蛇齿给了他。伊阿宋将这些蛇齿种了下去,泥土柔化了具有毒液的蛇齿,它们变成了新的样子。正如在母亲的腹中,一个婴孩逐渐变成了人形一样,这些土中之人,一出土便成了完完全全的武士;更可怪的是,他们带了兵器同来。当希腊人看见他们正要将尖矛向伊阿宋的头上抛去时,他们的脸上满现惧色,他们的心沉下去了。保护他的美狄亚也十分害怕,她看见他一个人抵抗那么多的敌人,她的脸色也苍白了,冷而无色地坐在那里,生怕她给他的药草力量还不够,便偷偷地念着咒语以帮助之。但他投了一块石在他的敌人之中,他们的愤怒便由他身上而移到他们自己的身上了。他们互相残杀,结果是各受重伤,倒在地上,无一生者。希腊人祝贺得胜的伊阿宋,抱他在他们的臂间,挚切地拥抱了他。野蛮国的巫公主也想高高兴兴地拥抱这位得胜者,然而她却不敢放肆,生怕父亲生疑、旁人讥议,她只是默喜地用双眼凝注着他,深喜她的咒语有效。

埃厄忒斯依然默默不言,恶狠狠地引导他到了阿瑞斯的圣林中去。那里,橡树与栎树长得那么稠密,连白天也是阴惨惨的,看不见太阳光。但在幽暗之中,远处射出一点儿光明来,有如黑漆漆的中夜的一粒星光。埃厄忒斯说道:“前面发光的乃是金羊毛,金羊毛挂在圣林当中的一棵橡树上。走进去,王子伊阿宋,取了它,你便有好福气来了!”伊阿宋答道:“国王,你走了之后,我先要使我的伙伴们上船,预备好开船。我想,就在此地和你告别,大约不是无礼的事,因为现在我们的寻求成功了,我们渴想全速力地归去。”

“相信我,我不欲拦阻你们。”埃厄忒斯恶意地望着他说道,“那么,再会吧,人类中最有福气的人!”他微笑地自走他的路回去了,阿尔戈船上的人便不再看到他。他一消失不见,美狄亚立刻从林中溜出,到了伊阿宋的身边。他告诉他的伙伴们,美狄亚如何从火牛的凶焰中救全了他,现在又如何用咒语咒睡了看守金羊毛的巨龙。他们正要向巫公主致谢,她就将手指放在唇上,低语道:“低声,不要响,在我们的国中,连树木也是有耳朵的。你,伊阿宋,快些和我同来,因为我父亲不久便要回来看他所希望看见的东西:在巨龙的唇吻间的你的骨与血!”她这样说道,便拉了伊阿宋入了圣林。不到几分钟,他们又匆匆地出来,将那张巨大的羊皮张在杆上,有如一面炫目的金盾。美狄亚又迅快地由不经人行的路上,引了众位英雄到阿尔戈停锚的地方去。

当他们正走着时,他们遇见了国王的幼子阿布绪尔托斯独自在林中游戏。他奔向美狄亚,哭道:“姊姊呀,你竟将我们的美丽的金羊毛给了异邦水手吗?我的乳母说,他们坐了大船来,专为取金羊毛。请你,请你不要让他们取去!我那么爱它。我父亲说,当我成了大人时,他便要将这金羊毛给我。”

美狄亚对伊阿宋说道:“他必须和我们同走。”她抱了这孩子在臂间,吻着他,说道:“听我说,小弟弟,不要哭。这些水手并不是生客,乃是我们的宗人,我是和他们同到他们海外的国中去,那是一个远比我们的美好的国土。你不愿意和我同来,坐在他们的大船中,沿途看看奇怪的东西,然后我们快快活活地同住在一个远比父亲的家更为宏丽的家中吗?在那里,你每天都将有新的玩具玩。是的,当你成了大人时,还给你金羊毛——你不愿意和我同来吗?”

孩子快乐地拍着双手,叫道:“是的,是的,带了我同去吧,姊姊!金羊毛之外,我爱的便是你了。有你和我在一起,我便在大海中也是不怕的。”然后阿德墨托斯抱了这小孩子在肩上,他们又向前走去了。

美狄亚低声对伊阿宋说道:“我们静默了一个奸细,得到了一个为质的人。英雄们平安地带着发光的胜利品到了阿尔戈船上。他们轻迅地解了缆,拔了锚向河口划去,当他们到了大海中时,便拉起了大帆。他们很高兴,因为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们的逃走。

美狄亚站在舵手旁边,回望着渐渐隐没下去的科尔基斯海岸。阿尔戈走了不到两海里路,这位巫公主便大叫道:“快划呀,英雄们,快逃命吧!埃厄忒斯的全部海军追上我们来了!我在百只以上的帆中,看见了他的坐舰的红帆。”英雄们尽力地划着桨,使阿尔戈如矢地冲向前去。但科尔基斯的诸船驶得比阿尔戈更快,因埃厄忒斯以巫术使海风鼓满了他们的帆,却不吹到阿尔戈的帆上去。

美狄亚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走过来,小弟弟,你要帮助我行施一个魔法,止住我们的严刻的父亲,否则,我们全都要同时灭亡了。”她剥光了孩子的衣服,用一种油膏涂擦他的嫩肤,同时低低地念念有词。然后,她突然从她的衣带中取出一把小刀,刺进他的心头。英雄们恐怖地惊喊了一声,但她默默不言迅快地办着一件更为残忍的事——她将尸体砍成几段,抛入阿尔戈与埃厄忒斯诸船间的海中,它们便浮泛在染红了的海水上。这使得科尔基斯的舰队停留不进了,据有的人说,这是因为埃厄忒斯竭力要取得他儿子的残骸以便归葬,所以不能再追了。如果这小尸体不下葬,他的精神永不会安逸的。有的人则说,这是因为美狄亚实在念了一种咒,所以船只不能经过杂有人血的水上。

阿尔戈船上的英雄们如此逃出了国王埃厄忒斯的手。虽然他们受了两次这位巫公主的活命之恩,他们见了她,却不能不寒心。至于伊阿宋呢,他的心也在同时便背了她,他自己说道:“被像这样的一种恋爱爱上了,真是可怕的事。唉天哪,我带回家的新妇竟是一个杀人者,杀了她自己的肉与血!”

舵手安开俄斯将阿尔戈向西方驶了三天,在第四天上,有一阵狂风从南方吹来,将它吹得远远地离开了陆地。天上聚着乌黑黑的云块,英雄们七天七夜坐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一丝一影的太阳与星粒。他们的船则在狂风之前奔驰着,不知吹向什么所在去。他们的勇敢的心上冰结着失望,他们彼此微语道:“我们为这个可诅咒的科尔基斯的巫女所坑害了。为了她的血淋淋的行为,波塞冬的愤怒降临在我们的头上了。现在,就在现在,他要将我们的阿尔戈打沉了,将我们吞在一个广漠而奇异的坟墓之中。”

珀利阿斯的儿子亚加斯托士在狂风怒吼之中突然叫道:“伙伴们,让我们将这位女巫抛到船外去!我们为什么要因了她的残忍而全部丧了性命,且将我们这次寻求的伟大的名誉也丧失了呢?”

伊阿宋听了这话,心中异常难过,他高叫道:“但愿上天不曾使我去寻求金羊毛!唉,伙伴们,这乃是我毁亡了你们,并不是美狄亚!她所做的事,全为的是我,所以没有人能够动一动她,除非他先杀了我。”

所有的英雄全都叫道:“我们决不那么办的,高贵的伊阿宋。”

卡斯托尔说道:“现在我们且向宙斯及波塞冬祷告,也许他们会怜恤我们。”当他们祷求着时,狂风渐渐地息了,乌云也移散开去,现在他们可以看见满天星斗的晴空了。伊阿宋吩咐舵手安开俄斯望了星象,将阿尔戈重上了航线。他向天上看了很久很久,叫道:“天哪,如果我看星看得不错的话,我们是被吹到慢客之海以北的几千里远了,在这里,从没有人曾经航行过。除非有一位神道来替我们掌舵,否则我们到伊俄尔科斯的好港的希望是很小的。”

然后神船阿尔戈又发出人声来,说道:“英雄们,我自己将做了你们的舵手,因为我知道神道们要我们去的路。这是一条令人疲倦的长途,要周游半个世界。在我们归家之前,必须先找到女巫喀耳刻(Circe)的岛,这岛在最西方。她是太阳的女儿,她会将阿布绪尔托斯这孩子的血痕从我和你们身上洗去的。”

他们听见它这样说,都扬起声音哭了,因为他们已倦于海上的苦役,且归心如箭。然而此外却没有别的办法,他们便又执起了桨,安开俄斯守住了舵,任阿尔戈自己在水天相接的荒洋中漂泊。它为一阵好风所送,向北而驰,仍然向北而驰,直到冰天雪地之区。看呀!这里没有夜,因为灰白的太阳永不离开天空。现在他们是到了无界的环于地球四周的洋河中了。三度月圆月缺之后,阿尔戈的船首又向南驶,经过了许多云包雾裹的不知名的无人踏足其间的陆与岛。他们最后到了喀耳刻所住的仙岛。喀耳刻是太阳的女儿、埃厄忒斯的姊妹。那岛上不下雨,不落冰雹,也没有雪;西风永远柔和地吹拂着,树木青翠,四时皆花。

当阿尔戈的水手们跳上岸时,喀耳刻已站在岸上等候着他们了。她脸容美丽而冷酷,衣袍鲜亮,戴着的金冠熠熠有光,手中执着一柄三叶的金棒。她说道“欢迎你们,伊阿宋与一切英雄,我知道你们所要求于我的事,我现在便要洗清了你们及你们的船,因为宙斯因了神后赫拉的请求,曾命令我这么办。”

但她对美狄亚说道:“这乃是你到我这里来,要找我洗清了你所沾染的我兄弟的幼儿的血吗?你以为全个大海的水能够从一个姊姊的手上将血洗去吗?”

科尔基斯的公主黯然地红了脸,低语道:“我们不是一个母亲所出。”

喀耳刻道:“我知道的,因此,你的罪恶较减。但我也知道,美狄亚,即使他和你是一母所出,你也不会饶了他的。不,将来还有一个时候,即使是一个更密切、更温甜的束缚也不能禁住你做一件更为黑暗的事呢。以无辜的血偿无辜的血,这个代价终于是要偿付的。”

美狄亚的橄榄脸听了这话变得苍白了,但她说道:“随它去吧,聪明的喀耳刻,因为不管这个时候来得迟还是早,我总不会逃避了去的。”

然后喀耳刻叫诸位英雄都到海中沐浴,她将海水溅在阿尔戈的船板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她以烧着的硫黄洗清了他们。然后,他们受了她的吩咐,在岸上掘了一道沟,杀了一只黑羊,将血倾入沟中,以祭献、绥安阿布绪尔托斯的鬼魂。当这些礼节告成时,喀耳刻别了他们而去,说道:“我很愿意领你们到我家里去,英雄们,在那里设宴款待你们,但宙斯禁止了我。他知道,喀耳刻的客人很少能够自己离开她的住宅中的快乐的。现在让安开俄斯执了舵,将阿尔戈向东驶去,直到大洋河之门,经过划分欧洲与利比亚(Libya)的运河,然后你们进了地中海,便可直驶到你们的祖国希腊了。”太阳的女儿说完话,便由海岸上走到森林中的仙宫里去,阿尔戈船上的人则驶离了她的可爱的岛。

他们行驶了三天,现在在他们前面的是大洋河与地中海之间所隔的一片大陆地。但阿尔戈注定不能发现那穿过这陆地的岩石所围的海峡,因为神道们留了这个大工作给赫拉克勒斯去完成,后来他建起了他的四处可见的大柱,作为水手们的标识。

他们不久便到了浅湖,阿尔戈触了陆,胶住了不能动弹。一望前面,极目所至,都是黄澄澄的沙丘,众位英雄心中未免失望。美狄亚对他们说道:“英雄们,跨过这些沙漠,地中海便不远了。勇敢些,把船掮在你们的肩上,十二天以后,你们便可将它仍放下水了。”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英雄们便尝试这个大工作,美狄亚做了他们的向导。他们将沉重的阿尔戈掮在肩上,一天一天地苦苦跋涉着。他们的肢体不疲,他们的勇气不衰,直到第十二天的中午,他们便快快乐乐地看见地中海蓝色的跳跃不定的海水了。他们将阿尔戈放在海湾之中,在那里休息了一夜之后,阿尔戈船的水手们在第二天清晨便开船而去。

正在拔锚之时,有一个人从岸上招呼着他们。这一片地方全都是沙漠,他们很诧异,这招呼的人是谁呢?他们看见在水边站着一个人,他高大庄严,以好言要求他们再上岸来,做他一天的客人。伊阿宋恭敬地回答他,他们实在急于归家。

那人说道:“我不想稽留你们,阿尔戈的水手们呀!我知道你们,知道你们的长途的险恶,也知道你们的心必定是十分想见伊俄尔科斯的海口。但为表示我的好意,在你们动身之前,至少要在我手中收一个礼物。”这人说了话,便从岸上取了一握泥土,又向他们说道,“我将这泥土给我自己的族人,我是优里辟洛斯(Eurypylus),这个地方的国王、波塞冬的儿子。”

在阿尔戈的英雄们中,有一位名为欧斐摩斯(Euphemus)的,也是波塞冬的儿子。他便轻轻地跳上岸来,和这位向未识面的兄弟握手,接了他的一握土。当他再跳上船时,这位主人消失于空中了。众位英雄都十分惊异,知道他是一位不朽的神道。美狄亚说道:“他确是波塞冬的一个儿子,但不是他和凡间妇人所生的。他乃是海神特里同,波塞冬给了他这一片利比亚的荒原。至于那一握土,欧斐摩斯,你须好好地守着它,这是一件圣秘的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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