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川端康成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川端康成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二
书名：伊豆的舞女作者：川端康成本章字数： 1935 更新时间： 2023-11-29 10:06:44

日本建筑工进来比朝鲜建筑工晚一周光景，监工租住在女人们宿舍外的厢房内。

专门招待镇上大兵的两个女子，也进入了邻近的鸳鸯屋。同时，阿笑被提拔到了河上游的新馆，她的身价陡升三倍，而阿清不到五天又卧床不起了。

阿清的病很快被村里人觉察到了。打从这年夏天开始，她就天天背着鸳鸯屋吃奶的幼儿，领着四岁女孩儿的小手，从河谷登上国道一侧的村庄。她在走向国道的路上，总有三四个幼儿一同抓住她的衣裾走路。阿清手里领着孩子，一张白皙的鹅蛋脸，清爽的银杏髻(37)。她那孤单温柔的身影，总是引得路人首先跟她打招呼。即使经常病卧不起，或许正是这个缘故，她的头发总是整整齐齐，没有一根乱丝。她胆小怕事，沉默寡言，可孩子们都很喜欢她。人们觉得奇怪，她和孩子都说了些什么呢？

正因为有这些孩子——鸳鸯屋的孩子都不愿离开她的枕畔，所以，即便她卧病不起，也还没有被赶走了事。但由于长年生活习惯，一旦男人们蜂拥而至，阿清就吵闹不休，老是安不下心来。

“没等修好公路，也许自己早被杀了。”她虽然这么想，却像过节前马戏团的姑娘一般，一副生气勃勃的样子。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时习惯性地幻想着自己的葬礼——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们，在她灵柩后面排成长长的队伍，登上山间墓地。

在这座山间温泉“定居”的阿清和河上游新馆的老板，形成微妙的对照。他似乎辗转于有土木建筑工程的各个地方，每到一地就在那里经营皮肉生意，当温泉旅馆的住客还穿夏衣时，他就穿上棉袍了。

村里的姑娘见到他就像遇到以往的“人贩子”，尽量躲避他。

建筑工们只能越过庭院的树木远望温泉旅馆的二楼。这里实在太高雅太尊贵了。

江湖画师绘制隔扇全部完工之后，乘上马车翻山而去。他似乎是瞒着阿时走的。他对送他到马车店的阿泷等人笑着说：

“你们转告阿时，她要想见我，就把所有的隔扇通通捣毁吧。”

她们回到旅馆，似乎把江湖画师和阿时的事早已忘到了脑后，没有客人的季节，女人们只好守在自己的卧室里缝制冬天的棉袍。她们把丢弃在客房里的旧杂志搜罗起来，但也没人阅读。各人都在无端地考虑着故乡和婚事，在周六至周日观赏红叶的团体到来之前，她们不会注意山间的秋色。

吾八走后四天，女人们已经不再谈论他了。

村里鱼店的老板曾经因为吾八特地来道歉。

“我没有说过‘你给我滚’这句话……”老板娘吞吞吐吐地说，“不过，那人也太散漫了，别人正忙得晕头转向，他却泡在客房里不动。他经常不在，有急事也找不到他。长此以往，彼此也就不再客气了……”

倒也是，吾八在这家旅馆一待八年，快要五十岁了。前半辈子，凭着一把菜刀，走遍沿海各个城镇。其间，削掉了左手中指指甲的前半截，似乎娶过两三次老婆。说“似乎”，是因为这家温泉旅馆使他忘记了过去。就是说，他在这里时从来没有说起过过去。他不是隐瞒，而是对回忆失掉了兴趣。

他过去流浪于沿海各地，不用说，也曾有过使枪弄棒的日子。但是，打从来到这个山乡，娶了有孩子的女人为妻，而且他很爱这个孩子，不知不觉他就立下志愿，决心待在这里度过余生。

阿清一心想着自己的葬礼，吾八只希望开个小饭馆。他只想着死前能够实现这种愚钝的愿望就行了。然而到头来，他还是安心地待在这家旅馆里了。所以，他经常外出挖山药，钓鱼，随时回到邻村的自己家里。可以说，这就是老后自取其乐的一种奉公态度。当年他那一股子锐气，如今仅仅化作旅馆中一名早起者罢了。

他一年到头，身穿白布衬衫、印着旅馆字号的便服、细筒裤。此外，不再需要其他正式的服装。他依旧保有年轻时军旅生活养成的挺拔的身姿，仿佛一具通体涂着柿液的赭黄色稻草人。晚饭喝上两杯酒，就跑到熟人的客房里闲聊，不到十分钟就打起瞌睡来了。

就是这么一个人，为着一条鲣鱼干待不下去了。

广阔的铺着地板的厨房里，仓吉一个人操劳不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也有吾八那般骨节粗壮的会干活的双手。有段时间，女佣们瞧不起他，没有主动接近，没多久，她们就都紧跟在他身后，讨得一些切剩下的碎生鱼片吃。

每逢团体游客离店的早上，她们都把剩在饭盘里的生鸡蛋，藏在客房的橱柜里，趁着打扫走廊的时候，用那里的铁壶煮了吃。

还有，她们一旦喜欢上长住的客人，就把客人饭盘里的剩菜倒到自己饭盘里享用。但这只限于“男人”的饭盘，而对于“女人”的饭盘，或许出于本能，连瞧也不瞧一眼。

“我知道那人没病，也不脏。”她们中的一个人，一边说一边动起了筷子。

她们似乎要将这种富有女人特征的家庭生活中的表现，一直贯彻到底。一个男人剩余之物，她们中只有一个女人接着吃完。不知何时，这成了她们一项不成文的规定。这种事儿是她们的秘密，绝不会泄露给客人。不过，在进餐时表现有些轻佻的，依旧是那个阿绢。阿绢转到河上游那家旅馆之后，那就是小雪了。

然而，最先向监工的饭盘里伸手的，却是很少干这类事的阿泷。这就等于是自我坦白：“我可以成为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