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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书名: 所谓商人 作者: 史生荣 本章字数: 6756 更新时间: 2023-08-10 09:42:37

公安局治安大队打来电话,要陆二禄尽快到大队去一趟,说有事情要谈。

当然是有关老三的事了。前天和李书记谈了老三的事,李书记说他和公安局商量。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去治安大队,说明问题不大,至少不再刑事处理。如果刑事处理,那就要去刑警大队。陆二禄高兴地要走时,突然觉得不应太急,太急了倒没有了大老板的派头,也不像个大老板。陆二禄在沙发上坐着点一支烟,得意地自语说,妈妈的,我以为你们公安牛皮,想不到你们也怕顶头上司。如果不无条件放人,老子还要在李书记面前奏你一本。

但老三的事究竟要怎么处理,陆二禄心里还是没底着急。好在这回什么礼物也不用准备,甚至一盒烟也不装,包也不提,然后空着手出了门。

陆二禄直接找局长室,局长不在。办公室主任说谁叫你来你就去找谁。陆二禄只好到治安大队找大队长。

听完陆二禄的自我介绍,大队长直截了当地说,陆三寿的事我们研究过了,决定先放人,但得交纳保释金,然后听候处理。

竟然还要听候处理,而且还要交钱。陆二禄肚里的气不打一处来。他恼火地说,已经听候处理了大半年了,还要听候处理,我们到底要听候处理到什么时候。

大队长显然还没遇到过这么横的。来他这里办事的,就没有哪个不是低三下四求饶反反复复感谢。你不就是个老板吗,有什么可牛皮的。你不尿我,我也不尿你。大队长一脸嘲讽,什么都不说,起身就出了门。

陆二禄还以为大队长干什么去了,等一阵不见人,才确认是故意躲出去晾他。妈的屁,陆二禄愤怒地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局长的手机。

陆二禄努力平静了语气,将事情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大队长的态度恶劣。局长什么也没说,只让他等一等。果然等了不一会儿,大队长回到了办公室。

当然是局长让队长回来的。陆二禄故意不说话,也不看大队长,只等他怎么说。

大队长说,听候处理和交十万块保释金是局里定的,我只不过是奉命执行,如果你不满意,写个书面申请,我会及时送上去。

竟然要十万块钱,陆二禄几乎被吓一跳。陆二禄的第一反应就是吃人不吐骨头。陆二禄说,我是找了市委李书记的,无条件放人也是李书记告诉我的。你现在要这么多钱,凭什么?有什么根据?

感觉拿出李书记并没把大队长吓住,大队长仍然不高兴地说,我们总不会平白无故就处理一个人,你们究竟干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你说李书记要无条件放人,李书记可能没给我们说,要不然局里也不会这么决定。

见陆二禄铁青了脸喘气,大队长又解释说,保释金不是罚款,保释金还是你的钱,只要你不跑掉,能随叫随到,这笔钱迟早还要给你。只让你拿点保证金你都不愿意,可见你还没认识到掺沙子问题的严重性。

看来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大队长也只是奉命行事,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陆二禄只好起身愤然出了门。

陆二禄想给伍根定打个电话,问问他究竟有没有保释金这个规定。接通细说了,伍根定说,有没有规定谁也说不清,世上的事本身就错综复杂互相变通,人家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规定是人定的,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规定。现在市场经济,钱是第一中心,许多单位都规定了罚款指标,完不成指标要追究,这也是规定。所以才有了满世界到处罚款。在别人眼里,公安是有钱的单位,头顶大盖帽,腰别枪杆子,要什么有什么,可你不知道,拨给公安的那点经费少得可怜,连办大案要案都不够,许多一般的案子,只能放着或者谁出钱给谁办。职工的福利待遇,更不如有些行业,许多部门只能靠罚没扣押来过日子,而且局里还给下面定了创收指标,完不成,就要受到处罚。治安大队的经济情况要好一些,好的原因就是靠罚没收入,但全队也只有一辆131吉普车。据我所知,他们早都想再买一辆车,只是还差一些钱。你想想,他们能轻易放过你这个老板吗?

情况确实是这样,但十万块,凭什么!让老三到满洲里后,伍根定就很是恼火,也很是害怕,说万一追查下来,他就得坐牢。他虽然告诉他有李书记这个后台,但连他都觉得让老三走太大胆了,也太对不起伍根定了。现在,伍根定当然是要他快交钱了。交了钱有了放人的手续,当然就没他伍根定的事了。陆二禄答应伍根定交钱,然后挂了电话。

但越想,陆二禄心里越气。好像谁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好像他陆二禄软弱无能到谁要钱他就得给谁,而且谁都敢向他要钱,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骗,被人敲诈。这成什么事了。不说钱,也得争这口气。陆二禄想给李书记打电话,诉说一下今天的事,要他出面干涉一下,也让人们看看他到底是谁。但拿出手机,理智又告诉他不能。李书记不是小人物,用李书记,只能是大事要事,而更多的时候,只能把李书记当成一张虎皮,起一个吓唬威慑的作用。动不动就用人家,不管人家讨厌不讨厌,你自己也觉得不妥。

但这口气真的咽不下去。陆二禄决定给常存铭打个电话,向他讨个主意。

常存铭也建议他交了算了,毕竟掺沙子这件事闹傳那么大。当陆二禄说咽不下这口气时,常存铭说,你以为谁不受气,和我比,你受的气受的委屈简直就不算个事。就说那次毛纺厂的工人来闹事,有一个工人指了我的彝子骂我秃驴,你说我怎么办。世上哪个人不受气?哪个人又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你不听,我也没办法。

放了电话,陆二禄还是感到心里难受,就是那种说不出的憋闷。再想大队长的嘴脸,一股愤怒又涌上心头。他仇恨地想,让你们等着瞧,这件事没完,哪一天发达了,哪一天你们有把柄落在我的手里了我花多少钱,我也要整治死你,也要让你痛哭流涕低三下四来求我。

工厂已经移交了过来。陆二禄要到工厂去看看,那里还有许多事等着去做。这时何影打来电话,说有许多事情要和他商量,并且撒谎说她已经定好了饭,想和他边吃饭边谈谈。

何影请吃饭让陆二禄觉得突然,但他也觉得是该和何影谈谈了。工厂烂事一堆,老三老四都指望不上,光靠小玉和他也忙不过来,确实应该让何影过来兼个职,也贿影也有这个意思,今天请吃饭也许就是说这些。但说这些也不一定要吃饭。何影说,我有许多事要说,也很重要,时间短了说不清,反正中午了,边吃饭边说不耽误时间。

陆二禄看眼表,已经十二点了。真是忙得忘了时间,也好,陆二禄问清了吃饭的地点,然后打车往饭店走。

打电话时,何影还担心陆二禄有事或者不愿意去吃饭。她觉得她今天要说的事确实很多很重要。随着被服厂的不景气,何影对未来的事业,未来的生活,都已失去了激情,至少是没有了当初那么多的浪漫幻想。冷静思考,她觉得被服厂的事近期不会有大的改观,将来也难有大的发展。究其原因,主要是规模太小。八九间房屋,六七台机器,一个月生产几千条驼毛被,却需要几个人几个月去推销,光差旅费就差不多超过了其他成本。这种状况一时还无法改变。原打算小本起家,靠滚动发展,现在看来不大可能,甚至也有点幼稚。被服厂看不到前景,父亲的酱醋厂也不尽如人意。原计划每天能生产一吨醋半吨酱油,但也因销路不畅,每天只能生产原计划的一半,而且质量也达不到设计的一级。父亲只能每天到饭馆商店推销酱醋,推销多少,生产多少。被服厂不景气,指望老四出主意想办法也只能是妄想,想出的主意幼稚不说,往往还和她的意思相反。现在毛纺厂成了陆家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毛纺厂身上打主意。那么大一个毛纺厂,伸出一个小手指拉她一把,就能让她跃一个台阶。比如将梳洗好的次等毛转到她这里,让她当做填充毛做成羊毛被,被子的成本就会大幅降低,价格优势大大增强。还有,让毛纺厂的推销员在推销毛纺厂的产品时,也推销被服厂的产品,这样就可以省下推销费。如果这些实在不行,就缴械投降,把被服厂挂靠到毛纺厂,或者干脆交给陆二禄,被服厂成为毛纺厂的一个附属厂,只用来处理毛纺厂的废次原料。但这一切,都得和陆二禄商量,都得他同意了才行。她决定到毛纺厂找他谈,也顺便到毛纺厂去看看。先到毛纺厂转了一圈,第一感觉就是规模很大,不仅占地多,厂房库房甚至花坛都很大。单说厂东边的篮球场足球场,占地就足有十几亩。确实像一个国营大单位。土地也是财富,何影突然觉得大有文章可做。如果把这些空地分出去开发成市场,肯定能挣不少的钱。还有那栋办公大楼,那么大的一栋四层楼只用来办公可惜了,如果改造成宾馆什么的,又是一个挣钱的产业。她觉得毛纺厂简直遍地都是金子,买毛纺厂等于买来了摇钱树。何影想立即把这些都告诉陆二禄。但陆二禄却不在厂里,于是她急忙给他打电话,而且临时决定边吃饭边谈这些。

陆二禄还算准时来到了饭店。进到包厢坐好,陆二禄就一连声叹气,说麻烦事情越来越多,说释放老三得十万保证金,说资金困难,说申请要贷的两千万迟迟批不下来,工厂目前还没法开工恢复生产。陆二禄一连串诉苦,虽然说的是实情,但何影感觉出他是怕她向他要钱。被服厂的困境他肯定清楚,他是早早诉诉苦堵住她的嘴。但让她高兴的是今天她不向他要钱,而且是要他赚钱,而且是赚长久的大钱。何影并不急于表白,她想听听他的诉苦,想听听他到底还有哪些困难,而且困难到了什么程度。她清楚,他越困难,她扶危解困的妙策就越珍贵,就像天越寒冷,送去的棉衣越珍贵一样。她一直含笑望着他,静静地听他诉苦。当他突然感觉到她一直含笑望着他时,他停止了说话。她说她今天有重要的话要说,他突然怀疑她可能要向他表达爱意。那次在口岸喝酒,她突然依进他怀里哭着说爱他。但那毕竟是喝多了酒。他知道何影喜欢他,但现在他已经和小玉结婚,她也决定要嫁老四。他觉得何影不会如此幼稚。见何影仍看着他不说话,他决定将他的话继续下去。他说,最头疼的是工人的工资,工人们已经一年多没拿到工资了,他们说不发工资就不上班,哪怕是发一两个月的工资也行。我哪有钱给他们发工资。库里积压了几千条毛毯,我想用毛毯抵工资,工人们说已经用毛毯抵了一年的工资了,他们每人家里都有几十条毛毯,亲戚朋友见了毛纺厂的人就躲,生怕向他们推销毛毯。你说这该怎么办。

何影给陆二禄夹一块清炖羊肉,叫一声哥,说,我思考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我倒觉得形势大好,我们是在捧着金碗讨饭吃。

何影说话从来不夸张,但说捧着金碗讨饭吃,不知她有什么高招。陆二禄要她说下去。和何影预料的一样,还没等她说完,陆二禄就迫不及待地肯定是个好主意。然后说,办公的地方随便找几间平房就行了,那栋楼完全可以整体改造成宾馆或饭店。那些库房和球场空地也完全可以开发成商贸市场。

办公大楼是四层的筒子楼,陆二禄说大概有六七十间房。何影的意思是改造成宾馆最好。陆二禄也觉得宾馆比饭店省事一些,将来效益也可能要好一些。这些年到处跑,感觉最贵的就是住宿,而且有时住宿还紧张。随着改革开放的深人,人们的流动还要增多,宾馆业确实是个有前途的产业。何影又建议把操场球场都开发成歌舞娱乐一类的第三产业,再把那些闲置的库房宿舍改造一下,完全可以将毛纺厂整体改造开发成一个规模不小的商贸娱乐城。

何影不愧是大学生,脑子好,也活泼。和小玉比,感觉比小玉更坚强,更独立,更有心计,更适合从事领导决策工作。陆二禄问她还有什么想法,要她继续说下去。何影说,关键是管理,管理跟不上;条件再好也没有用。然后说了对现代企业科学管理的一些看法,也提出了她的管理设想。

陆二禄明显地感觉出何影想参与管理毛纺厂。论才能,自己家的兄弟远不及何影,或者说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家里再增加何影这样一位人才,确实是天助陆家。如果没有小玉,完全可以让她管理整个工厂。现在小玉当厂长,也不好再让何影参与管理。陆二禄还想听听何影的想法。何影说,被服厂也不景气,这种小作坊也只能小打小闹,如果做大,还得大量的投人。如果把办公楼改成宾馆,我想我承包下来经营。如果可能,把操场空地改造成三产的事,也承包给我,我一定想办法把这些事办好。

当初搞被服厂,陆二禄就觉得不行,但老四急于想独立,急于想自己干事业,他便没坚决阻拦。他当时甚至想,让老四碰碰壁也好,碰了壁,他才知道做生意的艰辛。现在已经碰壁了,何影自己提出来承包宾馆,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陆二禄说,把办公楼改造成宾馆我也觉得可以,也用不了太多的资金,你现在就详细计划一下,然后搞个预算,看需要多少钱。如果需要,你就到别的宾馆先考察一下,去外地考察也行。考察后觉得可行,咱们就立即干。至于把操场改造成娱乐场所,主意不错,但需要大规模的建设,目前还没有那么大的资金,只能过一阵再说。

说定了建设和经营宾馆都由何影负责,何影兴奋得都有点手舞足蹈了。两人再商量一些细节,何影便坐不住了,急着要到一些宾馆饭店看一看,看看宾馆的经营情况,看一看人家的布局和装修,也了解一下什么档次的房间人住率高。陆二禄也觉得应该抓紧去办。早一天办成,就多一天的收入。但他告诉何影,生意上的事急躁不得,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都要从正反两个方面去考虑,而且最忌讳的就是一时冲动。何影诚恳地说她知道,并且说,按我的设想,宾馆最好搞成中档,也设几间低档和髙档房间,尽量能满足不同层次的需要。同时经营方法也很重要,得想法招徕客人,客人多了,生意也就成功了。但这些设想行不行,还得考察了再说。

何影的热情也感染了陆二禄,他也更加觉得改造成宾馆确实是二着高棋:投资不大,又能立马见效。他对何影的想法再次给予了肯定,然后结束了吃饭,让何影尽快去筹划。

何影决定回一趟家,一方面是换件衣服,另一方面也是向父母报告一下有可能开宾馆的喜讯。这么大的喜事装在心里就是想告诉父母,让父母也高兴高兴。

家里又有两三个人蹲着逼债。看到这些人,何影心里就疼,心里就烦。这也是她不想回家的原因。其实父亲虽然欠了十多个人的债,但总数并不算多,有十二三万。但这些人轮流上门逼,来了便不走,见吃的就吃,见喝的就喝,抽烟喝酒,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何影从来不理他们,从来都装着没看见。但今天她想管管这事。她清清嗓子,说,你们还是回去吧,现在确实是没钱,蹲了也是白蹲,我正在和人合作办一个实业,半年后就能见效益,到时我想办法还你们的钱。

讨债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位中年男人打量着何影说,你就是何家大小姐吧,听说你嫁了陆家的少爷。陆家不仅买了市毛纺厂,还钱多得到处投资,还买下了战备医院那块地。陆家有那么多的钱,我求你了大小姐,求你开开恩,把欠我们的那点救命钱还给我们,我们一家老小还等着那点钱买面下锅哪。

何影说,你知道我们陆家有钱就好,我也告诉你们,陆家不仅把毛纺厂买了下来,陆家还要开一家高档宾馆,宾馆要分给我来经营。但这些事情刚刚开始,到处都需要钱,陆家把钱都投到这些上面去了。如果你们相信我,就等一等,等宾馆开业了,我负责还你们的钱。

三个要债的立即围了上来。在他们看来,欠的钱基本就是死钱,要回来的希望很小,现在突然有了希望,他们当然不敢相信。三人几乎同时问何影说话算不算数,然后要何影写个字据。何影严肃着说,我说话一向是算话的,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也就不管了;如果你们相信我,就请你们现在就回去,到时你到宾馆找我要钱,如果不给,你躺在我的办公室。

毕竟有了希望。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觉得今天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了,也只能是这样了。但三人还是不甘心,又详细问宾馆怎么开,在哪里开。何影细说了。三人确信不假后,才起身离开。

何影到里屋换衣服时,父亲跟了进来。父亲不相信地问是不是真的要开宾馆。当得到确切的回答,并且说真的要由她来管理时,父亲又担心起了她的婚事。父亲说,你也不说说你的婚事,我和你妈都着急。你们整天在一起,也不领结婚证,也不办结婚仪式,爸和你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陆家人又是怎么想的。

父亲担心她的婚姻,显然是希望她尽快嫁到陆家,显然是怕婚事有什么变化。起初,父亲是不同意她嫁给商人老四的,父亲经商失败后,就认为商人终究不算个职业,老四更是无职无业,而且文化程度很低。现在不仅同意嫁老四,而且还有尽快嫁给的意思。也许父亲现在的眼里,她嫁老四已经是高攀。她心里又一阵悲哀,为父亲,也为自己。此时,她突然下了决心,不仅要嫁给老四,还要逐步把陆家的部分实权掌握在手里,最少也要把宾馆完全掌握在手里。何影不想和父亲说更多的,父亲太商人了,父亲几乎把她也当成了商品。这些她不愿去想。她只告诉父亲不用担心她的婚事,然后便要父亲出去,开始换她的衣服。

何影换了一身牛仔衣。她要扮成旅客到各宾馆饭店去看看,然后尽快拿出一个办公楼改造成宾馆的方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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