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晋见太后活着再见云狐不喜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云狐不喜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六章 晋见太后,活着再见
书名: 梦三生·浮世花(全2册) 作者: 云狐不喜 本章字数: 5637 更新时间: 2024-04-22 13:17:46

永州地处大越边陲,和其他几国接壤,水土丰润,物产丰富,又广开贸易之门,不仅是大越的天险门户,同时也是大越的经济重镇。这样重要的地方,萧羌自然关心,他召见将军,看似随口问的每一句话都绵里藏针,直问最要紧的部分。

一轮奏对下来,萧羌很是满意,便笑问道,“既然将军已经到了,那王叔呢?也快到了吧?”

“我轻骑回京向陛下报信,平王殿下慢微臣一步,这两三天里总该到了。”听到问及平王,对方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回答。

萧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虽然已经近在京畿,但此事实在干系重大,朕已经吩咐龙神禁军加强戒备,京城大营随时可以出动,也请卿多劳烦一下,今日立刻赶回王叔身边,务必平安入京。”

将军脸色一肃,跪下答道,“这是自然,如有差错,微臣万死而已。”

萧羌却笑了开来,漆黑温润的眼睛背着光,分外温和,他说,朕自然是信得过王叔和将军的,不然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

说罢,便亲手挽了武者,赐了宴席,又在宴后亲自送人出了殿门。望着将军远去身影,萧羌出神了片刻,才回过头来,对外殿扬声叫道,“何善吗,进来吧。”

何善小心翼翼地走进,萧羌眯起一双极多情的桃花眼,淡淡问了一句,“怎样?“

何善靠近他,低声说道,“两碗药都验出有异……”

“……”果然。

他昨夜仔细想过,他平常谨慎小心,在他食物里下毒几乎不可能,那最近惟一有可能毒到他的,就是每天煎给杜笑儿,但是实际上进了他嘴里的伤药。

偷觑了一眼他的脸色,何善继续低声道,“杜美人的那碗补身的药倒不碍事,内里多加了一味凌霄,一味使君子,只会使人头晕乏力,体脉虚弱,除此之外别无危害,反倒是加了这两味药物进去,可提高抗毒能力,倒是好事。只是伤药那碗里验出来多了一味沉香和丁霍,药性相冲……会使人伤口难以愈合,且服用时日稍长,即会在体内酝酿淤积成毒,因为其本来毒性甚弱,所以银碗银勺也验不出来。”

萧羌沉吟了片刻。

果然自己身上这毒,是下给杜笑儿的吗?

不过根据何善的说法,看起来……这毒应该是两个人下的,且目的不一样

负手悠闲的浏览墙上的名家书法,萧羌淡然问道:“这毒是煎药时候下的?”

“臣已查过了药炉,给贵人补身体的药渣中验出了凌霄和使君子,这两味药应该是一开始就下在了药里,下药的人大概也因为这两味药极难验出,也就没多加掩饰。伤药那碗却没有验出来,应该是后加进去的。”何善越发谨慎,“药炉药碗臣都验过了,并非加含在其中,所以……应该是……”

说道这里,何善吞吞吐吐,偷眼看了看萧羌,萧羌脸上却泛起了一丝极其温和的笑容。

“所以……应该是朕身边的内侍宫女加进去的对罢?”

何善听到这话立刻扑通跪倒在地,不敢说话,一双老眼死死盯着地面上雕花刻纹的金砖,却只听到头顶上方有轻笑声慢慢飘了下来,“诶呀,如果真的是这翔龙殿里的宫女内侍下毒,那么谁又指使得动朕宫里的人呢?”

何善看到绣着明黄金龙的衣服下摆在自己面前轻轻摇曳,耳边是细碎的脚步声,最后停伫,他感觉男人似乎伏下了身,阴影把他笼罩其中。

“后宫里哪家妃子,指使得了朕身边的宫女内侍呢?”

这话眼瞅着就要烧到现在后宫位阶最高的三夫人身上去,何善打断了他的话,年老的内侍跪伏在地,没有抬眼看他,公鸭一样的嗓子说出来的话隐约带着金属的颤音,“陛下——!”

萧羌猛地笑了出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何善心里发糁,他勉力抬起脸去看萧羌,对方的笑声象开始的时候一样毫无预兆地停下,男人正弯腰看他,两张面孔靠的极近。

那张他从小就看惯的清雅面容一点儿表情都没有,逆着光的黑眼睛犹如什么深潭,不可见底。

他忽然直起身子,走回书案前,提笔援墨,继续批阅奏章。写了一会儿,他一抬眼,发现何善还跪在地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何善,你还跪着干什么?过来帮朕研墨,那些小内侍总是研得没有你好。”

他说话的时候,恢复了一贯的神情,慵懒温和,一双桃花眼极是多情。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敲了敲额角,道,“瞧朕这脑子……何善,先跑一趟长宁殿吧,跟太后说,朕不能离了笑儿,一刻都离不开。”

去晋见太后之前,一路上海棠就在想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办。

想也知道太后召见肯定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不知道关于她的谗言在太后面前说了多少轮,才让老太太把她拎过去。

按捺住想跑的冲动,海棠鼓足勇气,踏入长宁殿。

长宁殿里等着她的,除了太后之外,还有贵太妃杨氏。

说到杨氏,就是这宫廷里的一个异数了。

萧羌是先帝尚在东宫时所生,生他的时候,太后已年过三十。先帝和太后感情甚笃,当时的东宫连个侍妾都没有,先帝又自幼多病,身体不好,太后几乎照顾不过来这两父子。结果萧羌三岁那年,当时的皇帝新纳的昭仪杨氏有娠,生下平王萧逐,萧羌就被送进宫去和自己这小叔叔一起抚养了。

杨氏一门和太后一门乃是世交,杨氏又几乎是太后看顾大的,抚养萧羌顺理成章。

结果萧逐还没有满月,皇帝就重病,先帝以太子之位监国,太后帮助多病的丈夫理政,无暇顾及萧羌,两个小孩就一直交由杨氏抚养。

到了萧羌这一朝,按例晋杨氏为贵太妃,宫里都称呼太后为大娘娘,杨氏为小娘娘,杨氏尊贵体面并不比太后差到哪里。

已经做好了今天大不了死在这里的准备,海棠本以为太后会问些尖刻刁难的话,哪成想却全是拉家常似的问话,海棠小心应对,只遵守一个原则:太后不问,坚决不说话。

她顶多一野鬼,对方是谁?后宫政局里滚了几十年的老妖怪!对付这种人精惟一的办法就是连傻都不装,该是啥是啥。

如果一上来就疾言厉色其实还好,这样温情脉脉,说白了,无事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海棠就更加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眼看就到了中午,太后心情颇好的赐宴,杨太妃辞了出去,海棠哪里敢坐着吃饭,就站在太后身边侍奉。

看她为自己舀汤盛饭,那个已年过花甲却依然端庄雍容的老妇人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海棠心里一跳,一碗鸭子汤好玄没洒出来,她抿着嘴唇不敢说话。太后悠悠开口:“你必然以为今天这是趟鸿门宴是不是?”

海棠不自觉地刚要开口,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接口,“后宫这个地方,待过的人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叫你来,是我那儿子难得对人好,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我儿子对她好。”

说到这里,她向海棠看去,那一瞬,太后眼神深处一道完全没有感情的冷光一闪而过,海棠不寒而栗:果然是什么样的妈什么样的儿,这眼神凶恶起来都一样一样的。

“还好……你不是会害我儿子的人。”

听到这话,海棠感动的只差跪下来抱着太后的腿大唤您老圣明了。

苍天有眼,到目前为止,真的只有您儿子玩我,没有我玩您儿子的份啊!

太后叹了口气,眼神深处凝了一层为人母者的淡淡忧伤,“孩子,这后宫里的女人,不是为权就是为宠,她自己不想要,她父母亲人兄弟子女都逼得她不得不要。我虽然老眼昏花,还是看得出来点儿东西,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要这些东西。孩子,不想要的时候,好好待他吧……”

这话您该对您儿子说去……海棠心里哀号着,太后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映照在正午阳光中的容颜,眼角有细细的纹路,露出保养得如何得体也无法掩盖下去的老态。

这就是母亲吧?即便再如何位高权重,也依旧是想着自己的儿子。

海棠心里某个地方软软的疼了起来,她慢慢跪下身子,从下往上地仰望着老妇人,“太后,臣妾真的什么都不想要。”

您让我老实待着就好,真的。

太后深深地凝视了她片刻,拍了拍她的手,“孩子,起来,陪老太太吃点东西吧。”

一顿午膳用完,正好何善来宣她,太后看她寒素,赏了她一枝做工精巧的错金珊瑚琉璃发簪,就让她跟何善去了。

海棠走了,长宁殿立刻安静下来。太后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怔怔出了片刻神,才长长唤了一声杨太妃的名字,“阿纤,你觉得这孩子如何?”

屏风后环佩叮当,罗裙曳地,杨太妃慢慢绕了出来,“这孩子目光清朗,心无浊念。”

太后看了杨氏一会儿,忽然苦笑,“你可知道,就在前几天,这孩子见到了‘她’?”

杨太妃一双美目眼波微动,“谁?”

太后却也不多说,只是又喝了几口茶,才慢慢说出了两个字:“冤孽。”

杨太妃看着太后手里玉钟折出万千金液一般的阳光,出了神,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叹了一声,“是啊……”

太后又叹一口气,“你可知道,为了‘她’羌儿还受了伤?”

杨太妃还真不知道,一听自己从小当亲生儿子看护的孩子受了伤,立刻紧张起来,“太后,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摇摇头,良久之后,才轻轻说了一声,“冤孽……”

杨太妃心疼萧羌,立刻招呼宫女就要赶去探望,太后摇摇头,拉住她,“那孩子不愿意让人知道,就不要去了。再说,羌儿这孩子也不傻,他不是留了这姑娘伺候吗?先不要管吧。”杨太妃坐下,过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太后说得是。”说完,她唤来宫女,“去,把方贵妃和于淑妃叫来,我们四个凑一桌斗斗牌,说太后老人家穷了,要她们拿金瓜子供奉呢。”

从晋见太后回来那天开始,萧羌和海棠算是和平相处了一阵子。

准确说来,是萧羌没什么空来找她麻烦了。

因为平王萧逐回来了。

杨太妃之子,自小和萧羌一起长大,位属君臣,份属叔侄,情同兄弟的萧逐,要回京了。

萧逐封在永州,镇守国之命脉,是大越帝国最杰出的亲王。

垂翼遮天逐云凤,剑起凤鸣天地动。

永州附近七国之间流传的这句充满赞美和畏惧的话语,说的便是萧逐。

萧逐十四岁加冠,受封平王出镇永州。

第三年,先帝病危,先帝仁弱,太子年少,尚未登基,诸多亲王心怀不轨,朝野动荡之中,荣阳帝国悍然大军压境——

萧逐率三千死士,夜奔三百里,惊羽破空,于乱军之中夺荣阳总帅性命——彼时萧逐年方十六。

二十岁那年,他与长昭国稀世名将赵亭决战于云林江畔,让这位战无不胜的名将一生唯一一次退兵——云林江畔,少年亲王,红衣烈烈,雪甲银枪。

大越萧逐,生平未尝一败。

而宫闱之间却又是另外一段传闻,那上了些年纪的宫女憾声言道,说这位殿下生来天人一般容貌,昔年宫中南方小国贡来的山茶一夕怒放,后宫中那么多绝色佳人通通被山茶比了下去,唯独萧逐,红衣胜火,立在雪白山茶之中,其容止照人,丝毫不为名花所夺。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在战乱中被伤,从此一张面具覆了容颜,天人美貌,再不复见。

而这样一个传奇,即将回到荣华宫廷,锦绣王都。

就在萧逐回来的前夕,萧羌带着海棠,悄悄出宫了。

当时正是一早,没有朝会,海棠伺候萧羌穿好衣服,皇上就淡淡甩过来一句,“朕要出宫。”

海棠愣了一下,把桌子上已经放凉的两碗药倒掉,回头看向萧羌,等他说下一句。

查出问题出在药里之后,萧羌不愿打草惊蛇,让御医们继续呈药,到了他们这边就全都倒掉,不再喝了而已。

听到萧羌跟她说要出宫,海棠第一反应是该不会要把她带上吧?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算是明白,若想自己过得舒坦,就千万少和萧羌扯关系,她昨天不记得萧羌说今天要出宫,看这意思是偷偷溜出宫,这位爷的“偷偷”能有什么好事啊……

她往旁边一缩,努力想装自己不存在:您要出宫,赶快啊,千万别在意我。

萧羌系上披风的带子,转头看她把自己缩成不能再小的一团,便笑吟吟地上前,手指轻轻在她下颌上一托,“嗯?卿不想和朕一起去?”

我想点头,可以吗?眼巴巴地看着萧羌,海棠没有做声,虽然要特别不想去,但是又不敢真点头,就只好梗着脖子和他两两对望,那样子又惶恐又有丝不甘心的倔强,让萧羌觉得有点好笑。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笑吟吟看她,手指托着她下颌,就像抚摸小猫儿一样,轻轻摩挲,过了片刻,清楚自己在劫难逃的海棠僵硬地在唇角咧了一个生硬弧度,道,自然是陛下您去哪儿臣妾我就去哪儿啊……

就这样,两人一架马车,从专供内侍宫女出入的偏门出了宫。

其实对宫外海棠还是挺好奇的,她只是不愿意和萧羌一起出宫而已。

她还魂醒来就是要入宫的身份,一步家门都没迈出去过,接着就进了宫,她的人生等于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这宫外万千世界,她还真没见过。

走了好一会儿,看萧羌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海棠悄悄把车帘扒开一条线,这车比不得萧羌的御辇宽敞舒服,颠簸得厉害,她看出去的东西都一跳一跳的,她却全不在意,只一心一意地偷偷向外看去。

正午时分,大街上人来人往,因为七夕刚过,盂兰盆会又要到,整个街上不少人兜售香烛纸火,流水纸灯,裱纸粗黄,风一起来,就能看到吹下来的纸屑卷着卷着吹到空中,又落回来,带着一点奇异,但是不讨厌的味道。

由着海棠扒着车窗往外看,萧羌闭着眼睛,悠悠说道,“还是宫外有意思吧?”

对于这个问题,海棠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答道:“还是宫里好。”

这个答案显然在萧羌意料之外,他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海棠在萧羌面前很少装心眼。跟成了精的皇上比精明这一行为,即不理智也不礼貌,她实诚地回答:“因为我一个人在宫外活不下去。”

这些她早就想过。

虽然是五品官的女儿,却无亲无故,家徒四壁,虽然说父亲旧友同袍可以帮衬,又究竟能帮衬到怎样?最多安排她嫁个看上去还不错的人家,那之后呢?她嫁给一个好人家也就罢了,若是嫁去的人家有一点坏心,她真是求告无门。

——呃,虽然她现在也求告无门就是了……

就算是这样,也比她预料中,最坏的境遇好过许多,至少她吃穿不愁,味道还都挺不错的,衣服也好看,不是吗?

她说话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看着外面,从萧羌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一头漆黑的发和长长的眼睫,少女的声音平淡无波,把一句这样凄苦的话,硬是说得理所当然。

他敛回视线,轻轻笑了声,道,也对。

萧羌说,我也一样,出了这皇宫,我也活不下来。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语气轻缓,海棠不禁回头看他,却只见他一张清雅面孔笑意盈盈,刚才那句话,听着似真,看着却似假的了。

海棠只是看他,他也看海棠,却两个人谁都再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阵颠簸,在一个极不起眼的窄巷里停了下来,两人下车,早有一道边门悄悄开了条缝,萧羌也不言声,侧身闪入。

里面却是极宏大的一幢宅院,建制宏伟,完全按照宫殿来营造,主殿之上覆着的甚至是明黄色的琉璃瓦。

这个规格和皇宫的建制是一样的。莫非是行宫?不对,哪里有行宫造在市中央的?

海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萧羌走去。

这幢宅院养护甚好,但人却很少,萧羌显然极熟,也不用人引导,七拐八拐就绕到了大宅深处,一处掩映在柳树之下,朴素院落之前,

这处宅院依水而建,岸上杨柳轻垂,衬着一湖碧水,雅致非常,宅子有一半临在水上,做了一个小小的水榭。

然后,她便看到了萧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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