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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宁负流年不负君作者：杨千紫本章字数： 1800 更新时间： 2024-04-18 10:11:30

“树清……放开我……让我死！”她看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里，手里拿着那把金刀，狠狠往自己胸口刺去。窗外有一轮圆月，是冰冷的蓝色，仿佛露出了笑容，在嘲笑她的傻和痴。高树清手上一加力，狠狠夺下她手中的金刀，却划伤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汩汩流出来，将薄如寒霜般的月色染成血红。

“沈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你死了，谁替他们报仇?”高树清将那金刀掷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她双手掩面，低低哭出声来，就像暗夜里嚎叫的小兽。高树清的手掌还在流血，此时紧紧握住沈群玉的手，声音轻柔得仿佛梦中呓语，“小六，从小你就厉害……我怕你，但也服你……总觉得这世上，没什么能难得倒你。遇上司徒承恩以后，你变了，变得患得患失，变得像个寻常女子，安于平庸……现在，你失去了一切，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应该更勇敢才对。”

听了这话，她渐渐停止了呜咽，抬眼看向高树清，少年的眼中仿佛有种异常坚硬的东西，让她心生敬畏。

“承恩……他背叛了我。”沈群玉咬牙切齿地低吟，却又刺到了自己心里的痛处，血红的双眼泪流不止。

“他没有背叛你。他只是为了自保。”高树清轻轻捧起沈群玉的脸颊，“现在这种时候，心里有个念想，比憎恨他要好。”

高树清的父亲高祥坤，本是沈大帅的亲兵，受了沈大帅的提携，一路高升，后来能够独当一面，驻守锦州，最近二人却因政见不合而交恶。在沈家出事之前，高祥坤已经交还所有兵权，变卖了多年积攒的产业，金盆洗手，移民去香港养老了。因此后来发生的一切，他都侥幸逃脱。

沈群玉问高树清：“你为什么留下来?”

高树清说：“我从就小肩负着安邦兴国的使命，誓死不忘。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沈群玉心想，她倒真希望，她能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一走了之。她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每次闭上眼睛，她都会看到爹爹拿着大烟枪眯起眼睛的样子。他总是骂人，把“他娘的”三个字挂在嘴边，可是又怕人笑他出身草莽，不够斯文，便曾偷偷地告诉沈群玉，让她看着点儿自己，在公众场合不要失礼于人，一旦看他要说那几个字，她就在后面拍拍他的背，这样他就可以把句那口头禅咽回去了……

还有三少和四少，这两位哥哥英姿笔挺，三少稳重，四少心细，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可是他们却把自己当成掌上明珠一般，为了自己与承恩那段孽缘，不惜跪下来跟沈大帅求情。

承恩……还有承恩！他怎么可以任自己陷入这绝望如地狱般的境地，却不闻不问?沈群玉咬紧牙关，发誓不再为他哭泣，她对高树清说：“我们一起留下来。”

这是高树清租的一间民房，在苏家屯边缘，偏僻且简陋，简直连沈府的下人房都不如。可是她心里明白，过去那些风光日子，如今也是真的过去了。高树清听了她这样说，才放下心来，草草缠了自己的伤口，说：“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说罢就侧身进了狭小的厨房里。

沈群玉望着窗外美丽得近乎虚假的一轮冷月，忽然想起李煜的那首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失去故土，失去亲人，流离失所……李煜把这种屈辱写得这般凄美，倒真是个宽心之人。

高树清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碌着，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进来。

“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次得多少吃点儿。”高树清把筷子递给她，说：“这面条很烫……”

话音未落，却见她仿佛没有知觉似的，已将那滚烫的面条吞入口中，却丝毫不觉得烫。高树清说：“小六，如果你想复仇，我便帮你。如果你想平平淡淡过下半辈子，我就每天给你做面条吃。”

她怔了怔，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手中的碗忽然掉落到地上，“砰”的一声，水花四溅……沈岚猛地惊醒。

高床软枕，蕾丝窗帘，叶菲卿府上的客房也如此考究。她手上原是拿了本书，方才睡着时，与梦里的面条碗一起掉到了地板上。沈岚俯身拾起那本书，继续认真读完，之后另拿了一张纸裁成小条，在上头写了几个数字，然后在背面写：工资条。之后将字条装进信封里，书另外用彩纸包好，下楼交给叶家的仆妇，“这是我跟宝笙琴行陈经理借的书和帮他算好的工资条，能帮我找人送过去吗?”

在叶公馆，如今谁不知道这沈小姐是二少爷面前的红人，将来说不准会嫁进来当少奶奶的，自是人人巴结。那仆妇连声应了，便拿去给司机老刘，差他送去。

沈岚又去书房喝了杯咖啡，今日旧梦连连，是真不想再睡了。在梦里，她不希望再重温那些不好的记忆。但倘若是美好的旧梦……她倒宁愿永远沉浸其中，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