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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宁负流年不负君 作者: 杨千紫 本章字数: 4028 更新时间: 2024-04-18 10:11:30

奉天的冬日,虽然很冷,天却晴朗得很,蓝天万里,白云如絮,阳光丝丝缕缕地渗透下来。少年的司徒承恩一袭青色长衫,端坐在昆西私塾里,就像一棵挺拔的小玉树。

马上就要过年了,到底是小孩子,沈群玉也没什么精神头再好好念书,对于今日刚教的新功课,只是读了一遍,更加不求甚解。

关太亭便道:“古人云,‘不学诗无以言’,《诗经》是诗中之诗,言中之言,你们……”话还没说完,这时有大帅府的下人来报:“六小姐、三少爷四少爷都回来啦,正在府里找您呢!”一听这话,沈群玉立即站起身来,往窗外望了一眼,向关太亭央求道:“关老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吧!什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我已经都背下来啦!”

关太亭颇为无奈,道:“你背得是快,可是不明白意思,忘得也快啊……”

“他不是学过的吗?我一会儿让他教我!”沈群玉指了指司徒承恩,小燕儿似的就往外跑,红色身影风中翩然,十分好看。司徒承恩望着她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时候倒想起我来了。这个小疯丫头,根本就不懂诗,我怎么教得明白她?”

司徒承恩年少老成,一般长辈都不太把他当孩子看。关太亭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道:“你别看群玉这孩子大大咧咧的,却是个死心眼,一旦认准了什么,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些缠绵悱恻的诗句,我倒是希望她不要懂……只怕一旦往心里去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再也回不了头。”

这番话司徒承恩听得似懂非懂,一时间没有说话。这时只见沈群玉又折回学堂来,从门槛处探出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道:“我跟三哥四哥他们要到浑河滑冰车去,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冰车?”司徒承恩出生在江浙一带,虽然长在北平,可也不算是地道的北方人。而且他是家中独子,平时也很少像她们这样成群结伙地出去玩,并不知道这冰车指的是什么。沈群玉扬起唇角,嫣然一笑,朝他勾了勾手,转身便走了,清脆的声音盘旋在室内,意气风发地说:“你跟我来吧,带你见识见识去!”

沈府今日出奇地热闹,三少、四少都从军营里回来了,几个出嫁不久的姐姐也带着女婿回来过年,再加上一些军官将领的孩子,浩浩荡荡二十几个人,骑马便往南边的浑河去了。后面跟着一些沈府的家丁,赶着马车载着木质冰车,“咕噜咕噜”地跟在他们身后。

沈群玉鲜衣怒马,骑着绝影跟三哥、四哥比骑术,三个人风驰电掣地兜了几个来回,也未分出高下来。这时忽有一声长长的马嘶从身后传来,是玄色的紫辞,它望着其他骏马飞驰,早就按捺不住,可是司徒承恩却不让它疯跑,只是踢踢踏踏地跟众人一起走着。

四少沈群良在北平念书时与司徒承恩是同学,这才看清是他,便奔过去与他叙旧,剩下三少沈群书陪着沈群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少年黑衣黑马,俊美不凡,便道:“那位就是爹给五妹安排的未来夫婿?看起来不错啊。”

沈群玉嗤了一声,道:“还不就是个白面书生,有什么好的?”

“爹爹说了,乱世一过,书生可是要比武夫有用多了的。”沈家三少一袭戎装,英挺年少,忽然笑道:“五妹虽然心眼小些,可是也算听话。想来这个司徒承恩应该镇得住她。”说罢上下打量小六一眼,道:“只是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男人才镇得住你。”

沈群玉不以为然,说:“有爹爹和你们在,谁敢镇我?一鞭子抽死他!”说罢扬唇一笑,马鞭狠狠一甩,没舍得打绝影,只是抽在地上,白马听到声音,风一样蹿了出去……红衣翩跹,英姿飒爽,真真是五花马,千金裘,艳若桃李,烈性如火。

三少笑着摇了摇头,提了提缰绳正要跟在她身后,却忽然发现有个清瘦少年,正骑着一匹黑马,跟在他们身后,怯怯地望着沈群玉的背影。

三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树清,是你吗?”

瘦弱少年走上前来,笑着招呼一声:“三少。”

高树清是沈大帅拜把兄弟的儿子,从小就沉默寡言,与沈群玉同岁,是从小玩到大的。

三少打量着他,心想这少年小时候长得又瘦又小,总是被沈群玉追在后面打,现在虽然高了很多,可依然那么瘦,不过眉目间已有英气,比小时候白皙清秀了许多。三少便说:“好久不见了,树清,这回在咱们家多住上一阵子,我让厨房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吃胖一点儿!”

高树清浅浅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怎么吃也吃不胖,净往高了长,像根麻秆儿似的。”

“同小六子打了招呼没有?”三少见他正望着沈群玉的背影,便这样问了一句。

高树清摇了摇头,说:“我可不敢。”

想起小时候,沈群玉像小狮子似的,总是追在高树清身后又喊又打,两个人都笑了。眼见大队人马走得远了,急忙策马往前追去。

白雪覆盖的浑河绵延千里,宛如一条银色长龙拓印在奉天城南端的土地上,冰冻得很实,寒风凛冽,孩子们却不觉得冷。围在一起手心手背,分成了两伙,一伙十来个人,接力滑冰车。讲好获胜的一方可以骑马回去,输的却要走路回去。

这冰车是双人的,不但比谁技术好,还要看彼此之间的配合。沈群玉与司徒承恩不但分到同一伙,还分到同一车。她性格直爽,跺脚抱怨道:“你都不会滑,跟你一伙肯定要输的!”

司徒承恩道:“你教我不就行了,我肯定比你学诗学得快。”

沈群玉便提了一个冰车过来,递给承恩两根铁钎,在冰车前座坐好,道:“其实很简单的,像划船一样,两只手一起使力就行了。”说罢用铁钎划着地面,刺溜溜地滑出去好远,回头看他一眼,扬着下巴问他:“看到了吗?不难学吧?”

司徒承恩果然聪明,看一遍就学会了,坐到她身后的位置上,两个人合力往前滑,倒配合得十分好。沈群玉回过头去,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天分的!”话一说完,她才发觉他的脸就在眼前,离得自己好近好近……双人冰车总共不过二尺来长,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的气息绒毛一样扑面而来,白玉一般的俊脸上没有半点儿瑕疵,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晶亮剔透,正垂下来看她……她心里忽然打了个突,猛然间回过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白雪覆盖的浑河浸透在深蓝色的暮色里,迷离而不清晰,远处有华灯初上的人家,星星点点,暮色阑珊。

司徒承恩恍若未觉,只嗅到少女发间的一缕清香,说道:“这东西简单,说不上什么天分。不过确实挺好玩的。”

沈群玉望着前方,大眼睛闪烁几下,嗤了一声,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学会了不算数,得赢了三哥、四哥才是真厉害!”这时有人远远招呼他们:“六小姐,司徒公子,该你们啦……”

沈群玉和司徒承恩是最后一棒,对手是三少和四少,还没上场就已经被落下了老远。两个人奋起直追,“哗啦哗啦”地驰骋在浑河镜子一样的冰面上,两个人动作一致,又都十分拼搏,不多时竟然就快追上他们了。迅速倒退的风景中,她双手划动得十分起劲,冲口说道:“承恩,加把劲啊!”

司徒承恩手上动作未停,只是倏忽一愣。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他承恩,这样顺口,这样熨帖,让他莫名地心中欢喜。

这时夜色又深了几分,前方天幕是一片幽深的蓝黑色,一钩淡月悬在半空,美丽得近乎虚假。冰面上有个小坑,沈群玉没有准备,一钎子扎进去,车身立时偏了,借着冲力往旁边一滑,两个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双双跌到了一个雪堆里。

跌出冰车的瞬间,他本能地抱住身前的她,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沈群玉就在自己怀里。四周是素白的雪,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水蜜桃一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自己,头发上沾着晶亮的雪花,说:“我俩怎么飞出来了?还好这里有雪,不然要扎到冰窟窿里去了。”

司徒承恩怔怔地看她,忍不住伸手拂去她黑发上的碎雪,忽然问了一句:“你摔疼了没有?”少年的声音很有磁性,落在耳朵里,沉甸甸的。

听了这话,沈群玉心头一动,声音低了低,答道:“不疼。你呢?”

司徒承恩撑着雪堆站起身来,低头朝她伸出手来,笑道:“有你垫底,我怎么会疼呢?”

这时沈府的下人都围了过来,纷纷帮他们拍着身上的雪,在人群的簇拥下,他们侧头望着对方,相视而笑,沈群玉嗔他一眼,道:“好像是你给我垫底吧,司徒承恩。”

他笑,说:“我跟你四哥是同学,你以后也得叫我哥哥,可别总是没大没小的。”

这时三少和四少赶过来,眼看小六摔得满头是雪,一身斑驳,爱怜地说道:“这局出了意外,算是我们打平了,一起骑马回去吧。”

哪知沈群玉却道:“爹爹跟我们说过,愿赌就要服输。其他人我不管,我自己定是要走回去的。”

司徒承恩微微一愣,又看了她一眼,眸子里生出几分赞许,道:“小疯丫头倒还挺有骨气的。我就舍命陪君子一回,省得你走丢了找不着家。”

沈群玉斜他一眼,说:“你才找不着家呢!一会儿就把你扔在道上,让熊瞎子把你叼了去。”话没说完,倒先笑起来了,只觉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欢喜,唇边情不自禁就溢出一丝甜来。

夜幕之下,三少和四少策马同行。其他人玩得累了,连马都不肯骑了,横七竖八地倒在马车里。渐渐进了城里,道路两侧开始出现橘色的路灯,三少回头看了一眼,道:“老四,我看小六子与那司徒承恩倒很合得来的样子。这样下去,恐怕……”

四少叹了一声,道:“三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承恩是个很出色的人,在北平念书的时候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可是爹爹许给他的是五妹啊……唉,但愿小六子别那么傻。”

三少下个月就要娶亲了,也是一桩政治婚姻,毫无感情可言。这种无奈他深有感触,道:“沈家的家规我们都知道,不管沈家子女看起来多么风光,在婚姻大事上却是不能有半点儿自主权的。把司徒承恩和五妹捏在一块儿,可是爹爹经过深思熟虑计算好了的,就算他再疼小六子,也不会为了她而破坏自己这番布局的。”

三少向来很疼爱小六子,也比任何人都知道沈大帅的脾气,想了想便调转马头要往回走,说:“我们还是去接他们吧。那对儿金枝玉叶累出病来事小,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了事大。”

四少性格比较随和,见三哥掉转马头,便也跟着折了回来,闲道:“不过,人家承恩是斯文人,其实也未必会喜欢我们小六子这种性子烈的。我们俩在这儿乱点鸳鸯谱,是不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

三少听了这话,也是一笑,道:“说得也是。不过感情的事情很难讲的……看起来没可能的两个人,往往会阴错阳差得爱得最深。”说到这里,他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黯然,只是那种悲伤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夜色下的奉天城,大路宽阔无人。两位戎装笔挺的沈家少爷,踢踢踏踏地策马奔起,寻沈群玉与司徒承恩去了。这时远处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惊得奉天城的无数乌鸦腾空而起,扑棱棱地飞到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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