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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宁负流年不负君 作者： 杨千紫 本章字数： 2589 更新时间： 2024-04-18 10:11:30

傍晚，司机小陈来接二少爷下班。

叶菲卿问起钢琴老师的事情，小陈微微有些歉意的样子，答道：“对不起啊二少爷，那条巷子里有许多宅子，我也不晓得沈小姐住在哪栋。宝笙琴行的经理又不肯告诉我她的地址，只说她不想再教钢琴了，让我另寻别人去。”

在这人浮于事的上海滩，与叶府这样的名门搭上关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那位沈小姐却好像避之不及的样子，叶菲卿颇有些遗憾，可也没再说什么，只吩咐道：“送我去杜公馆。”

要想在上海找出一个人，最快的方法就是通过帮派。杜老板是青帮头目，曾受过叶家长辈的提携，他的婚事都是由叶菲卿的爷爷做的主婚人，与叶家有很深的渊源。

此时叶菲卿把心思全放在仕途上，一路沉默，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这倒让司机小陈心里有些惴惴的，以为二少爷是在因为沈小姐的事情责怪自己。

叶菲卿从杜公馆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俱乐部的霓虹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小陈开车从杜家大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小陈刻意绕了一小段路，打从宝笙琴行前面驶过，心想沈小姐就住在这附近的巷子里，能遇上也说不定。

在杜公馆的事情办得很顺利，叶菲卿心情不错，侧头望着窗外，忽然想起昨日那女子的侧脸，沉浸在五光十色的光影里，纤长的睫毛仿佛沾染了雾气，静如冬雪，淡若细菊。此时车子正好经过宝笙琴行门口，整条街的店铺都是黑的，只有宝笙琴行这一家亮着灯。不知出于何种念头，叶菲卿脱口而出道：

“停车。”

小陈一怔，忙下车为二少爷打开车门。

叶菲卿站在宝笙琴行对面，忽然听见一阵钢琴声从里头传了出来，音律哀婉，似曾相识。站着听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昨日孔乐儿弹的也是这首钢琴曲，只是非常欢快，虽然旋律相同，格调却大不同。这曲子有如丝的哀伤，仿佛潮水退去的沙滩，一漾一漾地显露出来。叶菲卿又听了一会儿，这才举步往琴行里走去，一张俊脸笼罩在夜色里，眉间隐约露出一丝探究的神色。

琴行里只亮着一盏橘色小灯。

暗淡的光晕反射在各种乐器的亮漆上，散发着星尘一样细碎的光芒。沈岚坐在最里面的那架钢琴前，远远望去，像是一帧雾气里的剪影，看起来虚缈而单薄。

纤细双手像跳舞一样按着琴键，时缓时急，弹得十分专注。那旋律在这狭小空间里回荡，真仿佛绕到了梁上。一曲终结，沈岚良久良久坐在那里，好像与灯盏的橘色微光融合在了一起……这画面里有一种很哀伤的感觉，让叶菲卿难以描摹。

就像……

就像回忆消失在时间里，就像眼泪消失在雨里。

这时，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忽然间侧过头来，正对着他的一双幽深如潭的黑眸。

叶菲卿正倚着门框站着，已经远远看了她许久。此时对上她的眼睛，只觉这双瞳仁极美，四周仿佛嵌了一圈花纹，折射了满地星尘，明亮却不逼人。

沈岚微微一怔，问道：“叶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叶菲卿露出一个礼貌而温和的笑容，也不回答，只说：“你弹得很好，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她垂下眼眸，顿了顿说：“《野花》，也叫《悲哀的结局》。”

叶菲卿有片刻的失神，道：“瓦格纳说：‘音乐所表现的东西是永恒的、无限的和理想的；它表现的不是某一个人在某种状态下的激情、爱欲、郁闷，而是激情本身、爱欲本身和郁闷本身。’”他顿了顿，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说：“以前觉得这些都是空话，现在却好像稍微理解了一些。”

她听了这话，也颇有些感触，两个人一时静默无言。琴行并不是很大，一灯孤悬，橘色的微光如雾气一般飘浮在半空。他忙又说：“沈小姐，我送你回家吧。”

她轻轻合上琴盖，“啪”的一声，她说：“不必了。”

叶菲卿一怔。

印象中还没有哪个女人，这样斩钉截铁对他说过拒绝的话。沈岚径直绕过他走到了门口，言语礼貌而略有些疏离，道：“叶先生，你先请回吧，我要关门了。”

“好吧。”叶菲卿只得应了，转身往琴行的玻璃门处走去。

沈岚锁好了宝笙琴行的门，穿过一条马路，往对面的巷子口走去。此时天色很黑，来往车辆也不多，巷子里四下静寂无声，唯有自己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一下“笃笃”地踏着地面。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多年培养起来的小心谨慎让她迅速警觉起来，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迅速闪身藏到墙壁一侧的阴影里。

那个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显然是一双时髦的皮鞋，真正执行跟踪任务的人大多是要穿布鞋的。沈岚微微松了口气。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走入了她的视线，穿一件棕色呢子短大衣，一张俊脸在月光下轮廓分明。

沈岚仍然不动声色地躲在阴影里，只见那男子眉目英挺又不失清秀，颈上搭着一条白围巾，显得下颚的弧度柔和了些，如霜的光亮洒在他身上，照得他整个人愈加身长玉立。站在空场处左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人，脸上逐渐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正是方才的叶菲卿。

“叶先生，你跟着我干吗?”沈岚走出来，看着叶菲卿面无表情地问。她的表情微有些冷，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一双眼在月光下亮若寒星，淡淡地打量着他。

“哦……”叶菲卿竟有一瞬间就像被抓了包的小偷，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说：“很晚了，我只是想确定你安全到家。”

“我说过不必了。”沈岚面色稍霁，道，“我知道叶先生是新派绅士，很懂得呵护女人。不过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没有那么金贵的。”

叶菲卿一怔。听了这话，随即微微眯起眼睛，一双眸子像幽深的潭水，表面荡起一圈温和的涟漪，恍惚有种恰到好处的轻浮的笑意，他说：“其实，我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沈小姐。”

“请讲。”沈岚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想请沈小姐做我妹妹的钢琴教师。”叶菲卿道，“能让我妹妹晚卿喜欢的女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所以这件事情，非你不可。只要沈小姐肯来，一切好谈。”

“抱歉，叶先生，我不想去。”沈岚顿了顿，说，“我不想找其他托词来敷衍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贵府乃钟鸣鼎食之家，我小门小户出来的，经不起那么大的场面。大家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你以后也不必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叶菲卿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不由用重新审视的目光凝视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底里一番不折不挠的性子仿佛被激了起来，叶菲卿说道：“那天的事……的确是晚卿有些唐突了。”他指的是叶晚卿让沈岚假扮他女友这件事情，顿了顿，又说：“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孔家两姐妹也不会每天都来做客，沈小姐尽管放心。”

“叶先生，你误会了。”沈岚耐心说道，“是我自己上不了台面，与旁人无关。”她顿了顿，很礼貌地说：“相识总是缘，但我想以后我们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说罢，沈岚微微颔首，刚要转身离去，这时小巷里忽然蹿出来几个人影，皆是身穿绸布开衫，手上拎着一把斧头，凶神恶煞的样子，将叶菲卿与沈岚二人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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