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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迹于青楼瓦肆
书名: 中国皇帝全传:宋徽宗赵佶那些事儿 作者: 于立文 本章字数: 17440 更新时间: 2024-06-24 13:40:25
上回我们说到,宋徽宗为追求自己心仪的女子,可谓是煞费苦心,只可惜一旦追求到手,他就会彻底失去兴趣。此时皇宫美貌的女子能被他看中的已经遭了他的毒手,至于剩下的,自然就入不了他的眼了。对于一个风流成性的皇帝来说,女人怎么可能少得了呢,因此,他的目光逐渐瞄向了宫墙之外。
宋徽宗确实厉害,他所临幸过的女人很容易怀孕,各宫中从啼乳的婴儿到七、八岁的顽童整日在后宫中吵吵闹闹,令徽宗极为心烦。因此,宋徽宗一生共有31个儿子,34个女儿,完全不用担心像他哥哥哲宗那样无子继承皇位。
而各妃嫔有了孩子,对徽宗也不似从前那样关心了,她们都知道徽宗有那样多的女人,哪儿都是他的归宿,并不永远属于自己。而自己的孩子却是永远属于自己的。
因此妃嫔们教育、养育皇子皇女的工作占据了她们大部分的心思。徽宗每有雅兴临幸某位美人,却总被小儿的吵闹弄得情绪全无。
当然徽宗也有怡子弄孙的时候,不过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却很短暂。王皇后之子赵桓性格温顺内向,为人谦恭有礼。郑皇后之子赵楷机灵调皮,这两个儿子最得徽宗宠爱。
赵桓七岁时被立为太子,当时蔡京曾极力反对,主张立郑皇后的儿子为太子。不过徽宗未为所动,大宋帝国立长的规矩对他来说是变更不得的,倘若立了三子赵楷而不立长子赵桓,谁能保证这群尚在宫中不知世事为何物的婴童长大后会不会骨肉相残。
这样的悲剧在历史上各朝代中都屡有发生。
宋徽宗对太子赵桓的无比关爱,也是为了发妻王皇后,他不能忘怀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郑皇后为人较为温和,对此有关帝位之争的大事没有火上浇油。她对赵桓也是真心的疼爱,视如己出,这使得宋徽宗心下宽慰无比。
但是喜欢风流的宋徽宗毕竟过不惯这种平淡无奇的家庭生活。皇宫中的家庭生活是有许多规矩的,不似民间那样自由自在。徽宗经常怀念和王皇后在端王府时轻松愉快、无拘无束的悠游生活。
宫中的宴乐在“丰亨豫大”的招牌下每日进行,徽宗对此却已觉厌倦。他是万民之尊,自然能够尝尽人间的美味,各种走兽珍禽无一不是他桌上的一碟小菜。徽宗对食品的要求也非常考究。御厨里的厨师经常更换,以满足徽宗对各种不同美味的需要。但即使是这样,徽宗挑剔的口味也终有一天觉得什么东西都食之无味。
重和元年,即公元1118年春天,徽宗的情绪开始急剧反常,饮宴之间,欢娱之时,总好像听见皇宫外面乐声嘹亮。一天,他把蔡攸、杨戬找来,问道:“朕深居皇宫,反不如小民快活,朕很想出宫到街巷里玩玩,你们能不能给朕想个办法?”
蔡攸说:“这好办,百姓并不认识陛下,只要化一下装就可以了。”
杨戬也说:“出宫时若带的人多了反而不便,我挑选几个武艺高强而又可靠的卫士,也扮成百姓,暗中保护陛下,保证万无一失。”
宋徽宗一听出宫有望,大为高兴,他本就有装扮癖,虽然经常装得不像,但仍然乐此不疲。徽宗道:“朕久未出宫,不知汴京城中,今日何处方是好玩的所在?”
杨戬道:“这个不妨,张迪入宫之前,在城中也是个风云人物,汴京城中何处有什么好玩所在,他无一不晓。可叫张迪同行,以为向导。”
徽宗想起了那个自愿净身的太监张迪,笑道:“如此甚好,朕明日出宫如何?”
第二天清晨,太阳的晨曦把宫中的建筑照得熠熠生辉。做杂役的太监正在清扫各宫中的尘埃,地位最低贱的宫女忙着为各宫妃嫔起床后准备洗沐用水。
蔡攸、杨戬、张迪扮成仆人模样,拥着穿一领紫衣道服的宋徽宗悄然出了宫门,早起的太监和宫女惊讶地注视着宫中突然出现的这几个神秘人物。
徽宗的打扮确很周全,除了紫衣道服外,还系了一条丝织腰带,头戴唐巾,脚穿乌靴,俨然像是个穿便服的闲官。
几个人顺利出了皇宫的后载门,门外便有几个挑担货郎和市井泼皮前后照应着往城中市井之地行去。
这一切都是杨戬事先安排好的,挑担货郎和市井泼皮都是宫中武功一等的内侍装扮,一个个身怀绝技。这几个人忽前忽后,忽即忽离,货郎不卖东西,市井泼皮也不骚扰市民。
出了宫门很远,徽宗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暗自高兴这场游戏的顺利开始。他对蔡攸、杨戬、张迪说:
“今儿个朕要玩个痛快。”
蔡攸等人忙笑了起来,蔡攸道:“陛下已是闲官,却怎么还是‘朕’,不怕被皇上杀头吗?”
徽宗也笑道:“又差点忘了这事了。对了,你也不能再叫‘陛下’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引得路人一阵注视。
汴京城果是盛世清平之像。大画家张择端曾有《清明上河图》描绘了汴京的繁华。游人熙熙,货物充盛,往来之处,尽现祥和之气。徽宗见他治下的百姓,如此安康,显出颇有作为的得意之色。
徽宗不知道,整个大宋帝国,就此一处之民,尚称安康,汴京城外,赤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为在徽宗眼皮底下粉饰大平,他们已被逼得忍无可忍,走投无路。
宋江在梁山泊已悄悄聚集一帮好汉,杀富济贫,替天行道。梁山泊离汴京不过两三百公里。
方腊在江南已开始秘密地进行起义的准备,素有繁华之称的江浙一带,已被蔡京、朱勔等人弄得民不聊生。
徽宗自然不会知道这些情况。自蔡京第一次当政时起,各级官吏都已经学会了对徽宗报喜不报忧,让徽宗昏昏乎当个自以为是的享乐天子。
徽宗多年未出宫,对汴京城中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忽快步如飞,忽又恍而不见,急得蔡攸、杨戬、张迪等人满头大汗,常为瞬间就不见了徽宗踪迹而着急。
杨戬是负责徽宗安全的,自然更加焦急,当徽宗从一个捏泥人的货摊人丛中挤出来时,杨戬一把拉住徽宗:“陛下不要乱走,若有意外小臣可担当不起。”
徽宗见杨戬急成那样,笑道:“不必担心,朕的百姓恭顺有礼,断不会有意外发生。”
杨戬心想你这个皇帝这般大意,据说梁山泊的好汉经常进京,如果真皇帝遇上土皇帝,闹出乱子来,那可不是他杨戬可以承担得了的事。
杨戬道:“陛下别为难小臣。”
徽宗笑嘻嘻地道:“你又叫我‘陛下’,应该罚你请客。”说罢一脚踏进一家酒楼。
徽宗、蔡攸、杨戬、张迪四人拣楼上一临街桌子坐下,黄河清风,带香暗袭,人人都觉心旷神怡。远处,青瓦红墙,柳树成荫,市井喧闹声,纷至沓来。
徽宗感叹道:“不知民间竟有如此美景,如老死宫中,真是人生憾事!”
张迪招呼店小二上菜,店小二见这四人主仆同桌,甚为惊讶。
徽宗张口就叫菜,却尽是点的御厨中的名菜,店小二赔笑道:“客官所点菜,均是大内中才有的,小店哪里会有那种菜,还是请另点菜吧!”
徽宗哑然失笑,张迪道:“也不管你有什么菜,只把你们拿手的每样上一份就是。”
店小二方才招呼去了。徽宗道:“咱家怎的就不知道民间到底吃什么菜呢?”
蔡攸道:“如今民间,物产甚丰,人民安康,各种东西都有,只是大内所用,尤其精美而已。”
徽宗道:“朕之食用,虽不厌精,却也喜欢尝尝普通之味,能有此行,方足心愿。”
俄顷,菜端了上来,乃新捞的黄河大鲤鱼一尾,糖醋里脊一碟并花生米、咸烧白、煮的春季蔬菜及普通家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也是那一盘时令水果蜜桃,鲜艳欲滴,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
徽宗喜道:“民间所食之物,并不比宫中逊色多少,不知百姓会不会满足。”
蔡攸道:“如今天下太平,人人都歌颂陛下的大德,他们如果有不满的话,那就是因为他们未能把更多更好的东西进献给陛下而感到心犹不甘尔。”
徽宗、杨戬、蔡攸、张迪四人都哈哈大笑,徽宗面露得意之色,对蔡攸的胡吹信以为真。指蔡攸道:
“你犯禁了,应罚酒三杯。”
蔡攸也不推辞,一口气连干了三杯,引得众人都击案叫好酒量。
汴京城中,此时有一人也在东游西逛,他就是大词人周邦彦。现在他已经50多岁,垂垂老矣。周邦彦现位居起居舍人这个又小又闲的官职,他的朋友宋祁、宋庠、秦少游等已先后谢世,独他还在春楼出入,流连忘返。
周邦彦的词名,自苏东坡谢世之后,堪称冠绝全国。他在歌坊妓院的名声并没有因为年纪太大而消减。一代又一代的歌女舞伎都以得到他的新词为荣。而且他所写的词,谱的歌,每首都能唱红一时。
周邦彦穿街过巷,瘦弱的身子骨在初春的阳光下更是显得形单影孤。当然,这种形象只在他置身于人群时才有,而一进入行院教坊,从最高傲的名妓到普通的婢女,无人不认识他,无一不对他毕恭毕敬。
周邦彦行色匆匆,是要到镇安坊去。他和仅剩的老友贾奕要在那儿相会,听说贾奕最近看中了一个妓女,想收为小妾,此次约会多半是要让他这位老兄参谋参谋。
镇安坊在汴京城中大大的有名,相比之下,畅春楼已显萧索了,自从韩七七被蔡京纳为小妾和苏六儿疯傻之后,畅春楼元气大伤,韩妈也回江南开院去了,如今的畅春楼主人一代不如一代,反被别的坊院压住了风光。
镇安坊的鸨儿李姥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手下妓女多半是她从小调教出来的,大都色艺俱佳,汴京城里的风流浪客们,如今已把镇安坊作为第一教坊看待。
周邦彦就是要去那儿,他也是镇安坊中的常客,那儿的妓女都把她当成一个值得尊重的客人。但周邦彦却想不出贾奕看中了哪位姑娘。
要说镇安坊的妓女,自然是李师师色艺冠绝群芳,可从李师师高傲的性格看,肯定看不起贾奕。贾奕之父,投身商贾,虽不能说富可敌国,却也可说是财雄一方。但贾奕也只是开封府一个小小的都巡官。
再细数一遍其他的妓女,王婉婉艳而无味,李蛟儿软弱无趣……周邦彦实在想不出贾奕会看上哪一个妓女,也想不出哪一个妓女会看上贾奕。
周邦彦在经过徽宗喝酒的酒楼时,看见杨戮、蔡攸和一个面孔熟悉的人正在一起喝酒,他在朝中也能偶尔看到徽宗,故而有些面熟。他虽觉蔡攸和内侍在一起喝酒有些不寻常,不过他因为要忙着赶路,所以并未多想。
周邦彦赶到了镇安坊,看见了久未谋面的老友贾奕,当贾奕向他宣布他已和李师师秘订婚娶之约时,不禁大为惊讶。
宋徽宗在酒楼上喝足了酒,便又催促众人赶快出游。杨戬付了账,见一帮货郎泼皮在楼外饿得不行,又回过头来吩咐他们切勿懈怠,回宫后有赏。待转回头看时,徽宗和张迪又走了个无影无踪。只有蔡攸因平时娇贵惯了,踉踉跄跄小跑着还在视线之内。
杨戬暗叫该死,要是徽宗知道可能有梁山泊好汉潜来汴京之时,一定不会这样潇洒。
杨戬忙拨步去赶,那一班市井泼皮也健步飞奔,只苦了那一班挑货担的卫士,在街巷里匆匆跑窜岂不露了行藏,哪有卖货的这样干事的。
路上行人仍旧很多,徽宗和张迪见一群人围在街边看热闹,也就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锦衣少年正在那儿踢“蹴鞠”玩,那藤球被他挑、拨、颠、垫、上下翻飞,但总是掉不了地,围观的人纷纷喝彩,宋徽宗一见也大声叫起好来。
张迪见那少年转过头来向着这边,暗叫不好,这人就是他在市井厮混时的好友高俅。高俅的“蹴鞠”技艺,确系一流,他就是凭此绝技讨生活的。
高俅眼见已去宫中做太监的好友张迪陪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人物在观他玩球,心下便明白此人定是位贵人。他见这位“贵人”如此专注地欣赏他的球艺。自然十分卖力,弄出些花活来,只见他忽儿翻跟斗,忽儿金鸡独立,忽儿倒踢藤球,尽管如此,那藤球却仿佛就粘在他身上似的,并不落地。
徽宗和围观的众人都大声叫起好来。这时杨戬、蔡攸也挤到了徽宗身边。那高俅对这二人也有些熟悉,这更加坚定了今儿个鸿运当头的感觉。只见他一个白鹤展翅,那藤球被他踢到数丈高的空中,直向徽宗面前落来。
杨戬一见,排开众人,便欲挡在徽宗面前,却见那高俅在球在空中的瞬间,又做出了许多漂亮的造型。最后一个“童子拜佛”半跪在徽宗面前,那藤球也就稳稳地落在他向后翘起的足尖上。
藤球滴溜溜转了一阵,竟然停在了高俅足上,徽宗和众人大声叫起好来。
高俅口道:“失敬!失敬!”
徽宗手指着藤球道:“好身手!”
高俅称谢不已,起来后把一双眼瞟那张迪,张迪直眨眼,高俅会意,知道今天戏已做足,也就向徽宗施礼欲退。徽宗叫住他,叫蔡攸拿出一锭白银来打赏他。
高俅更是称谢不已。
高俅这个人,久于市井厮混,自然精于揣摩各种人物的心思。他第一眼见到徽宗,就知他不是普通人物,又见内侍张迪,杨戬在侧,便明白这个乔装的小官不是皇帝就是亲王,故而将球艺卖弄,使出了浑身解数。
高俅这人也并不甘心毕生在市并中厮混,他在徽宗即位之初,就曾赶过上书的热闹,劝皇上推广“蹴鞠”运动,不过自然是石沉大海。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窥视着出人头地的一天。
徽宗又领着众人出了人群,兀自不住地夸奖高俅:“好技艺!好身手!”
张迪乘机道:“陛下欲观‘蹴鞠’,他日不妨宣那人入宫,看个过瘾。”
徽宗点头称是,转身又进了一间茶铺。
周邦彦听贾奕谈起李师师的种种,不觉打趣道:“看来你的艳福还不浅。”
贾奕也已是40多岁的人了,并不年轻,他为自己的艳福不浅而兴奋得满脸通红。
“兄台不必如此嘲笑小弟,想这李师师在院中多年,今日肯从良,真令我有些不相信。”
“以师师的才情,配你确实明珠暗投,你独占了花魁,只怕许多人要骂你呢!”
“骂归骂,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贾奕的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神情。
周邦彦抚掌大笑,只见院中的妓女王婉婉等人已经来了,几个人一下围在周邦彦身边,王婉婉道:“上次你为陈佩儿作的《解龙吟》,红了好久,官人为何不将那词儿给我呢?”
周邦彦笑道:“一时调笑之作,那堪芳姬玉口吟唱,各位姐妹太抬举老夫了。”
王婉婉娇嗔道:“官人若不给我作曲儿,今天就不放你走。”身子又往周邦彦身上靠来。
周邦彦半推半就道:“下次作了新词,一定给你先唱,你看怎样?”
喜得王婉婉将一双玉乳样的拳头,在周邦彦身上连连地敲打。
贾奕这会儿被冷在一边,甚觉不是滋味,见王婉婉等人和周邦彦停止了调笑,方才问道:“李姐儿怎么没来?”
王婉婉道:“李姐儿可是随便见客人的吗?何况叫她的人成千上万,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啊!”几名妓女边说边笑,直笑得花枝乱颤。
贾奕心情更是不好,想不到他和李师师春宵一度得来的婚娶之约竟遭到王婉婉等人如此的轻视。自己虽官职不显,却也富甲一方,怎会受这些娼妓的污辱。
贾奕越想越气,当着周邦彦的面,又不便发泄出来,只有独饮闷酒。
也怪贾奕自己的心肠窄,这些妓女哪晓得他和李师师的秘密婚娶之约。其实就是知道,也绝不可能令她们肃然起敬。
王婉婉等人比贾奕明白得多,那时的妓女,有些小花招儿。比如这婚娶之密约便是其中一种。有些富户高官的嫖客,妓女若想留为常客,或真的想借机从良,便常常采用这种假订婚约之法,让那些阔佬儿隔三岔五地跑来捧场,或大送金银。妓女得到这些现时的好处,又将一根虚线儿悬着,让你一门心思挂念着她,她却仍旧接她的活儿。
有的并不富足或妻室凶悍的人,因为无力或不敢替妓女赎身,这一生活得就不顺当了,常有许多莫名的烦恼和痛苦,而花费的金钱反比正常情况下嫖妓所花费的还要多。因此常常弄得倾家荡产,仍情陷其中不能自拔。
有的富绅官吏也就真的为妓女赎了身,这妓女也明白欢场中厮混终无好结果,所以也乐意嫁个富户为妾。
贾奕对李师师确系一片痴情,他不知道李师师到底是用什么心情在对他。他来镇安坊中,要见的只有李师师,而李师师却不见他。
或许是在陪另外的男人饮酒作乐,或许是……贾奕想不下去了。于是,也不同周邦彦打招呼,就气呼呼地夺门而去。
天已擦黑,汴京城中四处张挂起灯笼来。徽宗的游兴尚未走到尽头,但猛然记起了那个华灯初放之夜。他一个人化装去偷窥韩七七破瓜之夜的热闹情形。这样想着,脚便向畅春楼的方向走去。
杨戬赶上他道:“陛下!天色已晚,若不回宫,恐怕有不便之处。”
徽宗并不理会,仍往前行,蔡攸的脚已走得酸痛,张迪那张嘴也因说了一天话,倍觉困顿,但见杨戬劝不住徽宗,也只好边喊边拔腿去追。
“陛下,下次再出来玩吧!今日天色确已太晚了。”蔡攸追上徽宗,气喘吁吁地说。
“朕还要去一个所在玩玩,玩完了就回宫去不迟。”徽宗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蔡攸、杨戬等人无奈,只好陪着徽宗前行。走了一程,却不知徽宗要往何处去,杨戬向张迪递了个眼色,张迪会意,问徽宗道:“陛下可知欲去的地方?”
徽宗点点头,脚未停步地继续走。
四人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穿梭。徽宗清晰地记得去畅春楼的路,那条路对他来说,是和登上金銮殿的路连在一起的。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能淡忘,仍铭记如新。
徽宗很顺利地就找到了畅春楼,蔡攸、杨戬、张迪见此,互相对望一眼,若有所悟地跟着徽宗进了畅春楼。
畅春楼已今非昔比,场面和陈设都寒碜了不少,令徽宗直皱眉头。但想起那个曾隐约见过的雏妓韩七七,徽宗方才压抑了自己的厌恶情绪。
几个姿色平平的妓女满脸嗔笑地来迎接这几个贵客,却看见了四个一脸严肃的人,顿觉没趣,脸上的笑容也顿时雪消冰融。
徽宗捡一相对干净的桌边欲坐,张迪一把拉住他,低声道:“陛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宋徽宗瞪了张迪一眼。张迪的口没停歇地说:“陛下要玩,也应该去镇安坊,这畅春楼如今是一班无赖泼皮及贩夫走卒来的地方。”
徽宗惊道:“怎会如此,朕任端王时,这儿可是汴京城中一等一的地方啊!”
张迪摇头道:“今非昔比,畅春楼现在像一个姿色已褪的妇人,上不得场面了。”
徽宗又急问:“那么韩七七可去了何处?”
张迪哑然,他就是有再厉害的口才也不敢胡说,因为蔡京的儿子蔡攸就在身边。这个徽宗,还想着当年的韩七七,可却不知道韩七七已成为蔡攸的小妈了。
张迪以目视蔡攸,蔡攸也觉尴尬,忙解围道:“我们还是回宫去吧!陛下要玩,改日再择一个天气晴好之时,再来玩玩如何?”
徽宗仍在追问韩七七的下落,张迪见不说不行,说又不行,便敷衍道:
“也许随韩妈妈回江南去了吧!”
徽宗听罢,扼腕叹息道:“天下美艳太多,常有遗珠之憾,看来是朕的缘薄了。”
众人听罢徽宗的感叹,不好再说什么,忙拉了徽宗欲走。那几个姿色平平的妓女见这帮冷面高傲的客人,一个也不敢近前。倒是一个打扫清洁的丑妇人颤颤巍巍地凑上前来。
她一边端详着徽宗,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谁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妇人瞧着徽宗,忽然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又黄又臭的牙齿,手指着徽宗道:
“你是端王。”
徽宗和蔡攸等人大惊失色,杨戬自然是拦在了徽宗和疯妇之间。
疯妇边说边笑,边往徽宗面前挤过去。
“你是端王!”
“你是端王!”
杨戬用力抱住那疯妇,连声催促徽宗等人先走。老鸨见疯妇如此对客人无礼,拿了一根竹鞭赶来,吼那疯妇道:“休要对客人无礼,这世上哪有什么端王。”
老鸨举鞭欲打,那疯妇方才颤巍巍地跑开,一边跑一边嘻嘻叫道:
“你是端王!”
“你是端王!”
老鸨忙向杨戬赔不是,杨戬恶狠狠地瞪了老鸨一眼,抬起衣袖闻闻,似乎留下了那疯妇的肮脏味儿,一阵恶心,便拂袖而去。
遭此变故,徽宗方才兴味索然,于是四个人便匆匆回宫,幸而杨戬早已通好关节,他们悄悄地回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郑居中等大臣今天未等到徽宗临朝,不过这种事情现在已是经常发生。
徽宗回到宫中,卸下伪装,连声道:“好险!好险!朕的化装术这样高超,怎么会被一个疯妇看穿?”
杨戬道:“陛下不必过虑,臣已打探清楚。那疯妇原是畅春楼名妓苏六儿,后来不知何故,竟然疯傻起来。韩妈回江南时,将她弃之不顾。现在的老鸨看她可怜,便让她在楼坊中做了一个仆妇。她见了每一个年轻的男人,都要说:‘你是端王,你是端王’,也没有人理她,她也未伤害过任何人。”
徽宗沉吟道:“端王乃是朕从前的名号,那疯妇为何要如此说?”
杨戬摊手道:“臣亦不知。”
徽宗坐在椅上沉思,不过他无论怎样也想不出为何会有一个女人为端王而疯傻。
张迪道:“那端王或许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未可知。”
蔡攸道:“难道是……!”
徽宗止之道:“卿欲言朕是不是,不过朕可从未与任何妓女有过交往。”
众人都会意地大笑。
徽宗道:“卿等陪朕游玩了一天,甚是劳苦,还有那些侍卫,一并重赏。”
蔡攸、杨戬、张迪忙磕头谢恩。
徽宗又道:“明日一早,朕与众位爱卿再出宫一游”。
宋徽宗自微服出宫冶游之后,觉得外面的世界奇妙无比,如今在他眼里,皇宫中的一切都太平淡无奇。遇上疯女人苏六儿的惊惶也被他当成是一次冒险的经历,值得回味。
蔡攸、杨戬、张迪陪了徽宗一天,颇觉疲惫,可第二天一早,徽宗又要出宫,蔡攸住在宫外,自然是去不成。而内侍杨戬和张迪都不得不打着呵欠,陪着宋徽宗出宫。
他们这一天的经历也很平常,不过是喝喝茶,听江湖卖唱地唱几首曲儿,又去汴京城的一家有名的酒楼喝酒,东游西逛之下,不觉又是天渐黄昏。
徽宗自然是不愿回宫,杨戬、张迪哪里劝得住他,正争劝间,徽宗忽凝神静听,以手势阻止杨戬、张迪的劝告。
“这是什么地方传来的音乐?”
张迪一听这音乐的方向,便知道是何处传来,他进宫前是汴京城中有名的白相人啦!
“据臣所知,这是曲院勾栏中的乐曲。”
“勾栏里是什么景色?朕倒想见识见识!”
张迪联想到昨夜徽宗径闯畅春楼的情形,知道徽宗是欲念已动,便和杨戬相视无语。
徽宗道:“不知哪一家有色艺双绝的美妓?如有,朕定要去见识一番。”
张迪道:“当今汴京城里最有名的,是东城镇安坊陇西氏李姥属下的师师,是首屈一指的名妓,普通人她不接待,来往多半是朝中的显贵。”
徽宗道:“那李师师有何妙处?”
张迪对这些自然是了如指掌,他口若悬河地大吹起来,让同他十分要好的杨戬也觉得吃惊,不知他哪里探来如此多的小道消息。
张迪道:“如今在汴京华东门外二里多的地方,是京师著名的行院所在地,许多走红的妓女都住在那里。镇安坊的李师师天生一副吹弹得破的宜喜宜嗔春风面;书画琴棋,吹弹歌唱,双陆打马,无所不能。不少王孙公子,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师师虽然是个女子,却在丰肌柔骨中带有几分侠气,有红妆季布之称。当今的名流,如诗人秦少游、词家周邦彦,都乐于和她过从往来”。
徽宗喜道:“李师师如此才艳双绝,不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张迪道:“听说李师师身世也很可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她从小就死去了爹娘,由邻居把她寄养在一家叫宝光寺的尼姑庵里,改名师师。恰巧镇安坊的老鸨李姥新死了女儿,在万分悲痛中偶然和师师相遇,很惊奇师师的容貌和女儿相像,为了安慰自己,也为了自己的营业,李姥便设法把师师由尼姑庵弄到她的行院里,收她为养女。没想到现在李师师大红大紫,李姥自然也赚了不少银钱。”
徽宗听罢,感叹道:“如此奇女子却沦落风尘,真正是可惜了。”
杨戬听了一头雾水,此时叫道:“你小子乱扯胡琴,哪家的妓女不是编出一堆身世可怜的鬼话来骗人,你这呆瓜相信了,还想让陛下也相信这些鬼话吗?”
张迪分辩道:“这可是真的,我在道上的兄弟伙极多,他们打探的事八九不离十。”
二人还欲争执,徽宗道:“二位不必争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去镇安坊会那李师师,是真是假自可分晓。”
杨戬同张迪方才不争,也早将应该劝皇帝立即回宫的责任忘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在镇安坊,名妓李师师正在接待一个特别的客人,这人就是周邦彦。
周邦彦知道贾奕和李师师的婚娶之约后,并未放在心上,这种情况在狎客和名妓之间经常发生。所以也并没有影响到他和李师师的关系。
李师师确是个人间尤物,职业上的训练更使她妖媚万分。一双妖眼,两片朱唇,不施脂粉,已足够颠倒众生。李姥用全副精神教给她职业上的种种必需的技能,比如指导她用什么方法来操纵男人,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颦,用什么媚态来打动狎客她无一不精。至于吹弹歌唱,乃是行院里姑娘们的看家本领,只不过她更是熟极入流罢了。
周邦彦同李师师交往甚密,却从不把李师师当成一个妓女看待,但李师师也不把周邦彦当成狎客。李师师把周邦彦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亲近,师长一样看待,接受他的抚爱和教导。
当李师师在行院里声誉鹊起,红得发紫的时候,周邦彦却已垂垂老矣。但他喜欢艺术,喜欢作词,词是当时的行院姑娘们歌唱的蓝本,所以周邦彦仍能得到许多妓女的青睐和崇敬。
周邦彦坐在李师师的妆阁里和李师师讲谈,说实在话,周邦彦是喜欢李师师的,只是因自己年老而恐让师师受屈。但他看到李师师整天沉湎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青春一点点流逝的无情现实,周邦彦一直暗自为李师师怜惜。
周邦彦遇到的这类事太多了,他久于青楼中出入,见过许多红极一时的名妓一旦容颜衰退后的可悲结局。比如苏六儿,昔日狎客都视之为宝,现在都避之唯恐不及。
也许李师师真的嫁给贾奕倒也不错,贾奕人不太老且十分富有,李师师跟了他今后的生活是不用愁了,虽然才艺过人的李师师配贾奕有点屈。
李师师仍用银铃一样的笑声和黄莺鸟的嘤嘤细语同周邦彦摆谈着,其天真可爱之像完全没有半点掩饰之意,这更令周邦彦觉得特别悲悯。
周邦彦忍不住道:“师师,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样不识忧不识愁的,难道真的想在行院里过这一辈子吗?”
李师师被周邦彦说中心事,方才还喜笑颜开的神情不禁黯然,渐渐地低下了头,双手拈弄着自己的衣带。半晌,才低声说道:“周先生,我也知道在此不是长久之计,可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周邦彦正色道:“你要知道女人的青春和美丽是不长久的,一旦暮年色衰,便失去了可矜夸的一切,到了人老珠黄不值钱的时候,就再没有人在你面前趋承赔笑,伺候颜色了。所以你应该趁现在青春未逝的时候,早早寻觅一个知心着意的人,嫁给他,落籍从良。”
落籍从良,这未尝不是李师师所日夜向往的事,可要从良,也要有个从良的对象啊?
李师师将同自己往来甚密的狎客逐一拣出,又逐一挑剔,才发现自己竟还没有一个真正中意的人。只有周邦彦,还稍算是个知己。
但他年纪太老了,做她的父亲还可以,嫁给他似乎不太合适。和她订有嫁娶之约的狎客是贾奕,这人是商贾人家子弟,体格壮健,性情温和,只是位卑职小,在汴京城中,小小的都巡官实在上不了场面。
李师师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自己从良希望渺茫,正在暗自神伤之际,李姥忽然喜滋滋地跑进来,报称有个贵客要见她。李师师一半不耐烦,一半也有点骄矜,便娇嗔地用拒绝的口气对李姥说:
“我和周先生谈得正高兴,你叫他明天再来吧!”
李姥并不生气,只将一张笑脸望着周邦彦,周邦彦老于世故,当然懂得起,连忙站起身来向李师师告辞,一边说就一边准备向外走。
李师师不高兴地拉住周邦彦的衣衫,挽留他说:“周先生,你不要走,我不能因为有客人就怠慢了你。你且留下,可到后面我的书斋里去坐一会儿,那边有书,有纸墨笔砚,你看书也好,填词也好,随意消遣。谅那客人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没有什么可谈的,等他去了,我们再谈下去。”
周邦彦见李师师强留他,贸然就走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样待着未免无趣,所以周邦彦仍坚持要走。他同李师师的谈话他虽认为还没有谈完,看来只有改天了。
李姥见李师师肯接客,也就心满意足地去了。李师师见周邦彦不肯留下,送周邦彦走后,心下有些怅然,又待了一会才开始梳妆。
当李师师刚梳妆完毕,一阵脚步声已由远而近传来,声音十分沉稳,大度。
料定客人欲进门了,李师师低下头,站着不动,两眼却暗暗偷觑那进来的人。
李姥喜气洋洋的声音唤师师接客。门帘揭开之后,李师师见走进来的是个衣着华贵,态度雍容,面目和蔼又不失威严的中年人。
李师师觉得这个客人还不算讨厌,便走上前去,笑吟吟地和他行礼相见,依旧低着头。
李姥招呼客人坐下,行过礼,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她很清楚,看这情形今天又可以捞到大把的银钱了。
李师师此时却给客人那副神态迷住了,她觉得从来没有接过这样一位高贵的客人。
这位高贵的客人自然是大宋帝国的第八任皇帝宋徽宗。
大凡皇族,总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由于他们从小生活在被人事事娇惯的环境中,所以那股自小形成的倨傲气质令非皇族的人见之便觉自卑。徽宗面目清秀,且博学多才,这几种优势一结合,自然令阅过无数男人的李师师反为一个男人迷住了。
徽宗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师师,不是瞧她的秀脸,就是瞧她的娇躯,他的眼里放射出情欲的火焰,这已显出他绝不是仅来打茶围的普通嫖客了。
徽宗眼中那种放肆的情欲流露令李师师稍觉有些反感,但那种放肆同时也是一种坦率。要知道徽宗对女人从来用不着遮遮掩掩,也没有过要抑止自己欲望的观念。
徽宗这是当上皇帝后第一次面对一个真正的妓女,他多少有些腼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进行,杨戬和张迪这时已在大堂上吆五喝六,他们不可能为徽宗作出下一步的指导了。
李师师也想该用什么样的热情来迎接这个贵客,按坊里面妓女们接客的惯例,第一次见面,应该不即不离,既不能放肆,也不能过于矜持。但面对这个高贵的客人,李师师想留为常客,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始,才能让这个男人长久地对她依恋不舍。于是她先迷人一笑,然后娇声问道:“客官尊姓?”
宋徽宗这时才省悟到自己还没有说话,于是便用亲切的口吻说:“鄙姓赵,单名乙,甲乙丙丁的乙。”
李师师见宋徽宗态度亲切,觉得这个高贵的客人并不是难以让人接近的那种,便笑盈盈地走到徽宗面前,徽宗伸出手来捏住她软绵绵的纤手。她娇笑着摇摇头说:“赵客官,请问贵行是什么?有空能常常这里走走行吗?”
宋徽宗的态度更温和了,眼里发出热情的光,他的心头似乎已经流满了爱意,声音也变得十分柔和。
从见到李师师的那一时刻起,徽宗就知道李师师名不虚传,妖艳并不逊于任何一位姑娘,而且更有一种别样的情趣和自然的韵味。
徽宗道:“我的行业是360行里没有的一行,现在暂时不能告诉你,将来你自会知道,总之不会辱没你。我是一个天天很忙但也天天有闲的人,姑娘如果不讨厌我,我是可以常来陪你谈谈的。”
徽宗的风趣回答令李师师十分开心,两人的心越来越接近了,师师暗想:“周先生刚才劝我择人而事,我倒不妨在这人身上留心一下,看他是否可以寄托我的终身。”
想到这里,脸上不觉红热起来。她恐怕那客人窥破自己的心曲,又觉得不该忽略了对他的应酬,连忙柔和地说:
“赵客官,你太客气了!在我们这种地方,客人们只要高兴来就可以来,我怎敢讨厌你?相反,如果你不讨厌我,不嫌我这里招待得不好,肯常常赏光来走走,那我将感激不尽。”
徽宗听了自然十分高兴,道:“不如摆上小宴,我与姑娘对酌几杯如何?”
李师师试探道:“既要喝酒,不如多叫几个姑娘来,场面也要热闹些。”
徽宗道:“我不愿有别的人来扰乱我们的谈话,一般逛行院的都喜欢三五成朋,粗俗得很。”
李师师此话本是试探徽宗对自己的态度的,今见客人只要同自己一个人饮酒,便万分高兴地叫婢女传话让人准备酒菜。李姥在外面得知自己这个轻易不肯接客的女儿今天这样乖巧,这样善于留客人,更是欢喜无限。
不一会儿,酒席送了进来,虽然是小酌,饮馔却置备得非常精美丰富。
李师师殷勤地为徽宗斟酒,酒过三巡,徽宗道:“我闻姑娘才艺不凡,何不唱支曲儿助兴?”
李师师当然十分愿意,自己的才艺他是轻易不表演给客人听闻的,但徽宗的风度已彻底征服了心高气傲的李师师对于徽宗的提议,她自然是曲意逢迎。李师师当即轻启朱唇,唱了一支非常妖媚的歌曲《万里春》。
曲毕,徽宗鼓掌叫好,满斟了一杯酒送给师师润喉。师师回报他一个动人的媚笑,接过酒杯,妖声说道:
“赵客官,你虽说要和我对酌,但照我们行院里的规矩,只能侑酒,不能陪喝,我是不该喝这杯酒的,可因为是你,我就破例了。”
说着,就举袖遮面,一饮而尽。
酒从喉中不断地灌下去,话从口中不断地讲出来,这样一直缠绵到月上三更,徽宗还没有醉,师师却已不胜酒力,有点半醉了。
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在如此的酒色财气的氛围里,淫欲自然而然地开始滋生了。
徽宗已有几分酒意,眼看着香阁春浓,玉靥妖艳,止不住有点情欲冲动。
徽宗附耳对师师说:“我今晚想住在这里不回去了,不知道姑娘答应我吗?”
李师师含羞地低下头,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粉脸不觉涌上了一朵红云,两下又相偎相倚地腻了好一阵子,师师才命婢女将残席撤去,烹上一壶好茶,然后放下珠帘,掩上绣阁,回身投入徽宗的怀抱。
徽宗早已急不可待,连忙宽衣解带。谁知他出来匆促,外面虽打扮成赵乙模样,里面的衣服却忘记改装,外衣一卸,便露出里面的二龙抢珠坎肩和龙凤鲛绡汗巾,这种装束只有帝王家才有。
李师师虽觉得客人身上的装束有些不平常,可因情欲所陷,并未深想。
徽宗宽衣解带毕,便来替李师师宽衣。李师师身上有种特殊的香气令徽宗深深地凝神品味了一阵,徽宗方才将手探向李师师身体的敏感部位,李师师的身体就像风中的芭蕉树一样摇曳起来,并发出了令徽宗心旷神怡的娇喘声。
宫中的女人,大都呆板如木头,任凭徽宗摆布,而不能主动配合以畅徽宗的欲火。只有郑皇后、王婉仪、乔贵妃、崔贵妃、大刘妃等人还曾经让徽宗满意过,但现在这种场景却十分罕见了。
李师师本就是个风尘女人,于男女之事更有不同一般的技巧,宫中的妃嫔那里能比。又因李师师对徽宗这个身份不明的客人心存爱慕之意,便更加使出手段,使徽宗大觉快意。
这一夜的颠鸾倒凤,自不必说。第二天一早,徽宗起来,一摸身边,竟忘记携带钱钞,不禁暗笑自己荒唐。
自从当上皇帝后,徽宗从没有花过钱钞,那种东西对他来说是多余的。此次徽宗出宫,杨戬身上倒是带得有钱,可这时二人不知在哪里逍遥。
没奈何徽宗只好解下身上的龙凤鲛绡汗巾给李师师道:“我出来匆促,忘记携带宿钱了,暂且把这个东西寄放在这里做个押头罢。”
李师师没料到客人将一条汗巾拿出来抵充宿钱,要在往常,这种嫖了妓女又不给钱的人多半会遭到一场痛打。但李师师对徽宗这位客人另眼相看,自然就不以为意地收下了。
李师师于是送客,大堂上,杨戬和张迪迎住徽宗。二人呵欠连天,看来是一宿没有睡好,也难怪,二人都是太监,处于烟花之地,耳闻莺声燕语,这一宿他们就是在欲情和对皇上安全担心的双重煎熬中过来的。
天知道他们是如何熬过来的。
客人走后,李姥连忙到李师师房中,盘问刚才那客人给了她多少夜度钱。师师把手里的龙凤鲛绡汗巾在她的眼前一扬说:
“他说他忘了带宿钱,只把这东西给我做抵偿。”
李姥的脸色止不住一变,冷笑着对师师道:
“这样说,你竟给他白睡了一夜,好不晦气!师师,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般没有眼力,轻易就上人家的当!要知道现在人心不古,汴京城里拆白浪子很多,你可得当心一点。你不该就放他走,这东西值几个钱,抵得上一宿的费用吗?”
李师师笑而不语,她知道这个客人一定不同寻常。尽管李姥不住的唠叨要李师师赔茶水钱。
李师师觉得自己这一夜的经历确很奇特,因此也就保不住秘密,当第二天周邦彦又来见她之时,她便将这一夜同客人的种种当成趣闻雅事讲给周邦彦听。
李师师神情十分轻松愉快,并拿出龙凤鲛绡给周邦彦看。周邦彦看罢,大吃一惊。
“这龙凤鲛绡可不是平常之物,并不是人人都可系的。你这个客人我看大有来头。”
李师师见周邦彦如此惊讶,便也来了兴趣,问道:“我看也很普通,周先生为何如此看重?”
周邦彦摇摇头道:“这个东西,只有皇上才有资格系,这个人不是个大逆不道之人,便是当朝皇帝,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李师师一五一十地将客人的相貌形容了,周邦彦越听越肯定这个人是当今的风流皇帝徽宗。
这个风流天子!周邦彦只知道徽宗在宫中的种种艳事,却绝没有料到徽宗竟会跑来妓院胡混。作为一国的天子,这样做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周邦彦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刚才来的客人是谁?”
“他说姓赵名乙,难道是假的吗?”
“你还蒙在鼓里呢!他确是姓赵不错,不过不叫什么赵乙,他是当今万民之上的大宋朝的皇帝。他也到这行院里来会你,你想,这里还有我立脚的地方吗?”
李师师不觉吃了一惊,她起初还有点不相信,但看到周邦彦面上的表情,又想起客人高贵的神态和他所说的职业是360行里没有的,却不由她不相信了。她心里止不住想:原来皇帝是这样一位风流儒雅的人物,可是为什么全国的百姓都怕他呢?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
“周先生,你只管来好了,我自有方法安排,不会教你们两人撞见的。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你请教呢”。
周邦彦未置可否,当今的天子看上了李师师,这对李师师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对于大宋江山……周邦彦不敢再想下去了。
回到宫中的宋徽宗对同李师师的一夜风流念念不忘,群臣上朝,见宋徽宗心不在焉,便草草将政事议罢,徽宗便令退朝。
对于朝事,徽宗早已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群臣也习惯了他的这种作风,但徽宗议事的草率和心不在焉却是群臣所没料到的。
徽宗虽然行事荒唐,但对上朝的事一直并未有过多的懈怠,虽说他并没有按规定天天上朝,但他一当上朝之时,便会雷厉风行地解决许多问题。
退朝后,徽宗回到御园,将杨戬和张迪找来,又一起再次谋划出宫冶游。
杨戬因负有徽宗的安全责任,颇不想再为,张迪见皇上高兴,也就极力撺掇。
徽宗对张迪大加赞赏,说不是因为他,天下的绝妙尤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也会视而不见,自己这个皇帝岂不就白当了。
这时有宫女来报徽宗,说众妃嫔正齐聚崔贵妃宫中,为崔贵妃做生,郑皇后问徽宗去不去。
徽宗这时的心里哪里还有什么崔贵妃,便不耐烦地说:“朕有要事,不去了。”
便又令一内侍备了一份礼物给崔贵妃送去,自己仍同杨戬、张迪一起大谈出宫冶游的感受。
俄顷又有内侍来报蔡攸求见,徽宗立命宣入,向蔡攸讲了李师师的种种好处,蔡攸连忙说:“陛下有这样好的去处,为何不约小臣同去?”
徽宗笑道:“朕在宫中,哪及你们在宫外快活,爱卿料也有许多奇闻艳事。朕的这次经历,哪里又在爱卿的眼里。”
蔡攸赔笑道:“哪里,哪里,微臣哪有陛下的艳福,小臣亲近的都是些平常货色。”
四人一起大笑,张迪道:“崔娘娘今日生辰,我们为臣的,少不了也要尽点心意,不如臣去将高俅宣来,踢球让众位娘娘一笑如何?”
徽宗连连赞许,又夸高俅好球艺,他要亲自去看。但今天不行,他想出宫去会李师师。
三人见徽宗又想出宫,便又兴高采烈地策划起行动来。蔡攸自然十分殷勤。
却不想,郑皇后又派人来请,并说崔贵妃说如果皇上不来,她就要跳井,徽宗无奈,只好一边挂念着李师师,一边去了崔贵妃宫中。
在镇安坊,自周邦彦告辞之后,李师师一直窃喜不已,当今天子临幸过她,她找不到一点不应该高兴的理由。
只有那李姥,因为没收到客人的宿钱,一直唠唠叨叨,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儿怎么会给一个“穷光蛋”白睡了一宿。
李师师却在自己房中欣喜难耐,她把龙凤鲛绡汗巾时而系在自己身上,时而又解下,整天都爱不释手。
赵乙既是当今皇帝,但若他此一去就再不驾临,自己岂不白高兴一场。传说皇帝后宫有3000美女,他怎么会系心于自己这个妓女呢?
想到这里,李师师又不禁有些黯然。
正在这时候,外面忽然闯进一个人来,师师认得他是一向和自己打得火热、曾订下嫁娶之约的都巡官贾奕,忙把龙凤鲛绡汗巾解下,藏在身后。
但贾奕仍然看见了,他已从周邦彦那里得知徽宗临幸李师师之事,对此物自然十分敏感。
那日他负气不辞而别之时,不知道李师师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见他,现在他已把两者联系一起,心下十分悲愤。
要和当今皇帝比,他自知不是对手,但他想找李师师把事情问个清楚。
贾奕道:“师师,今天陪我痛饮一杯如何?”
此时李师师眼前的贾奕变得非常渺小,李师师以前虽也曾把贾奕当作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并和他密订婚娶之约。但现在,她既已蒙天恩,身份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有一天能做皇帝妃嫔的话……
反正从现在起,就是从前和她很有恩情的人,她也不能再和他发生关系了。于是她冷淡地说:“贾先生,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这个地方,已经不是你应该常来的所在,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为妙。”
贾奕见师师对他神情冷漠,远非昔日可比,心里很觉悲伤,忙道:“师师,你怎么了?想我们两人过去的山盟海誓,我非你不娶,你非我不嫁,恩情不浅,怎么现在忽然拒我于千里之外?”
贾奕似乎还不死心,这样对他没什么好处。
李师师冷笑一声,把藏在背后的手向外一伸,将手里的龙凤鲛绡汗巾甩在案头上说:“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贾奕见了那龙凤鲛绡汗巾,认得是皇家之物,不禁暗吃一惊,这才相信徽宗果然不顾体统,不顾皇帝身份,微服私行,到行院里来作狎邪游了。
贾奕心里虽暗地心酸,但他一个小官,哪里能和当今皇帝相争,只好退避三舍。眼看着这样一个曾和自己情投意合海誓山盟的美人,无端被人硬生生地夺去,心下总不免有点愤愤不平。
贾奕一眼瞥见案头镇纸下压着一张无字的花笺,于是便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在花笺上填了一阕《南乡子》词道:
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似仙。暗想二情浑似梦,追欢,执手兰房恣意眠。
一夜说盟言,满掬沉檀喷瑞烟。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
写完,掷笔大笑,也不理睬李师师,一边笑一边走出行院去了。
贾奕前脚刚出门,李姥后脚就跨了进来,原来她已附在门外,把贾奕同李师师的对话听了个明白,当她知道昨天那个“穷光蛋”竟是当今皇帝时,不禁惊骇无比。
李姥对李师师说:“昨夜客人原来是当今皇帝,老身接待他太冷淡,这下子若是皇帝一生气,只怕性命难保。”
李师师见李姥怕的那样,全然没有了今早骂徽宗“穷光蛋”时的那种神气劲儿,便安慰她说:
“姥姥放心,皇上决不会因冶游而杀人,何况我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传出去对他的圣德有亏。”
正谈话间,有人通报,说有宫中太监欲见李师师。二人一听是宫中来人,便收拾整齐出去迎接。
来人是张迪,他奉徽宗之命,赐给李师师一宫藏古琴,以及一些翠玉珍宝。徽宗因要去给崔贵妃做寿,所以今天只有忍痛割爱了。
张迪并未说明昨日来的是皇帝。但李姥和李师师都很明白,收了礼物,诚惶诚恐地送走张迪。
李姥这次可开了眼,见到许多宫藏宝贝。送走张迪后便拿着徽宗赠给李师师的东西爱不释手,口中连忙称赞。
李师师道:“妈妈若喜欢,就拿去吧。”
李姥方放下东西,连声说:“不敢!不敢!皇上赐给你的东西,老身哪里敢要。”
那神态,使得全院的姐妹们都笑了起来。
李师师时时等待徽宗的再次临幸。她很明白帝王家的尊贵以及想得到皇帝临幸的困难。她从小就听人说:皇帝的妃嫔很多,有三十六宫七十二院等名目,甚至有许多被选入宫的彩女,竟至于终身未得一觐天颜的。
有些慧黠的宫人,知道皇帝所乘的御辇是由羊拉的,羊则喜欢吃竹叶舔盐汁,于是便把竹叶插在宫门,盐汁洒在门前地上,希望羊闻到它所爱吃的东西的气味,能把皇帝的御辇拖到自己宫门外来,其用心可谓良苦,但由此也可以想象要得到皇帝恩宠的困难。自己现在何幸,竟能得到皇帝御驾亲顾,这真是不世的奇遇,如果能从此固结圣心,那可真是后福无穷了。
李师师已经不再接待任何客人了,每天早晨起来,她就用心打扮自己,从头到脚,没一处不打扮得可人意,动人怜,并折来好多枝瑞香花插在花瓶里面,弄得满室花气氤氲,芳香袭人。又把床上的锦衾绣褥都用熏笼熏过,香炉内燃起了百和香,只要一进房,就使人如入百花丛中,心旷神怡。
李师师的精心装扮并没有白费,隔了几天,徽宗又秘密驾幸李姥家。这次李姥、师师在宅院门跪迎。李姥更是震恐失次,徽宗反而安慰她不要恐惧。
陪同徽宗来的自然是蔡攸、杨戬、张迪三人,他们都受到镇安坊妓女们的款待。
李师师将徽宗领入自己的房中,房中早已备齐酒宴,仿佛预知他要来似的。
徽宗一把挽住李师师的纤手,细细打量时,只见李师师穿着一件家常白银纱衫儿,蜜合色纱挑线镂金拖地裙子,银红比甲,不戴花冠,盘着个发堕髻,露出乌黑的云鬓,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儿,愈发显得楚楚动人,朱唇皓齿,不禁喜欢得笑口大开,嘴都合不拢来。
李师师头次接待他时并不觉得怎样,这时知道并肩同行的是当今皇帝,真是个天威不违颜咫尺,一颗芳心止不住扑扑乱跳,暗暗有点畏惮。徽宗却毫不觉察,他只感到无比的满足,于是笑嘻嘻地对师师说:“我今天是特地来应姑娘之约的,姑娘如没有别事,就请陪我喝杯酒罢。”
徽宗始终没有放松过师师的纤手,这时便拉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命她唱词侑酒。师师陪徽宗饮过三巡,便取过玉筝来弹着,唱了一支《梁州序》:柳阴中忽噪新蝉,见流萤飞来庭院,听菱歌何处,画船归晚。只见玉低度,朱户无声,此景犹堪羡。起来携素手,整云鬓,月照纱巾厨人未眠。
师师的歌喉本来清脆嘹亮,这时为了要奉承徽宗,分外唱得响遏行云。一阕歌罢,余韵绕梁,喜得徽宗连连击节称好。
是夜,徽宗自然留宿于李师师香闺。当脱衣时,徽宗里面的皇帝行头自然又展露无遗,这一次李师师没有像头次那样粗心。一见到徽宗的奇异服色,便在香床上裸身向徽宗叩起头来。连称:“臣妾李师师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徽宗怔了一怔,但立刻便醒悟过来,连忙笑着伸手挽起师师说道:“平身!卿家好眼力,居然会识破朕。朕现在先册封卿为明妃。
等有适当机会,再行带你入宫。”
师师又跪下来谢恩,然后欢欢喜喜地陪徽宗同圆巫山好梦。一宵恩爱,不久后,李师师被纳入后宫,成为宋徽宗的妃嫔之一。接下来,宋徽宗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呢?下面的故事更精彩,就让我为您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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