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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妖道孙恩
书名: 寻妖记 作者: 旧文字 本章字数: 13603 更新时间: 2024-04-30 09:32:08

就在张庭云暗暗吃惊的同时,陶弘景与风灵子在巨蛇嘴中也察觉到了异样,那只腥红的触手在其末梢一分为二,这哪里是什么触手!分明就是巨蛇的蛇信子!

小师姐正准备用掌击打触手,瞬间便反应过来不能让身体与其舌尖接触,恐会沾上剧毒,便又猛地将手掌收了回来,而是隔空一击,借着气流重重地击打过去。

巨蛇受到重击,舌头往里缩了回去,可很快便又卷土重来。风灵子仗着身形轻便,左冲右突,始终未能让蛇信近身,可她隔空击掌,也未能给巨蛇造成切实的伤害。

陶弘景知道师姐并无危险,是以也不急着帮忙,而是一直提着流云惊月尘,在观察弱点。

陶弘景注意到这只巨蛇的舌尖虽然无比灵敏,可舌根之处,却要笨重得多,他找准了这个弱点,向着巨蛇体内深处跑去。

风灵子急急喊道:“师弟,你不要走得太远。”

“放心吧,师姐,你牵制住他,我去去便回。”陶弘景一路狂奔,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巨蛇意识到了陶弘景试图攻他舌根,匆忙将蛇信缩回,意图拦住陶弘景去路。

可风灵子却以疾风乱流之术扰乱了周围气流,挡住了蛇信的退路。

陶弘景凭恃着师姐的掩护,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巨蛇的口腔深处。他望了望一眼脚下那粗如巨树根茎的舌尖,伸出流云惊月尘来,往下轻轻一扫,流云经月尘上的蚕丝便纷纷伸长开来,将巨蛇的舌根缠住,那些细小的蚕丝仿若活物一般,听凭陶弘景的指挥,纷纷扎进了舌根上的血肉之中。

鲜血如喷泉一般迸射出来,陶弘景稍退几步避开了毒血的溅射,他继续催动着流云惊月尘,将蛇信捆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实,到最后,足有十人合抱粗的舌根竟然被细细的蚕丝给硬生生地绞断了。

那巨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便也重重地垂到在地。

风灵子翩然落在了地上,不一时,张庭云也跟着进来了,巨蛇的毒牙已经被他斩为两截,毒牙和毒信这两样最危险的武器都被拔出了,这只巨蛇也变得毫无威胁,他在将死之际,竟然眼中含泪,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谢谢…”

因为舌头已被拔出,所以这声音显得十分地浑浊不堪,可其中的感激之情确是真真切切的。

陶弘景抬头望去,只见一只肥大的虫子缓缓从蛇头上钻了出下来:“看来,这也是个身中蛊毒的可怜的蛇妖啊。”

陶弘景回到巨蛇体内深处,朝着蛇腹望去,细想到:“没想到….这养尸地竟是被安放在了这只巨蛇体内…..若是用寻常的法子,怕是找个十年八载都找不到。”

张庭云也望着黑魆魆的蛇腹,道:“最不可思议的恐怕还是这幕后黑手已经料到我们会找到此处,所以提前回到养尸地中,在这里布好防备,以逸待劳。可恶….我们行事明明已经如此隐秘了,途中连半只站岗的僵尸都没有惊扰。”

“也许,他的目标….本来就是我们吧。”陶弘景隐隐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却又不便全盘托出,以免打击士气。

“他来了也好,倒是怕他不来,正好把控尸人和养尸地一起给除掉!”

陶弘景望了一眼风灵子,知道她是报仇心切,先前自己曾以二师兄尸解成仙来安慰她,可不论是尸解成仙,还是魂飞魄散,终究是天人两隔,音容笑貌,不复存在了。

小师姐本来准备此番下山,任务完成之后,便与二师兄完婚,谁能想到,竟会经历如此悲恸….小师姐甚少下山,平日里总是和二师兄缱绻不离,不解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如今方才体会着人世之苦。心性大变,亦是情理之中。

最叫陶弘景不解的乃是那神秘的黑衣人留下的那句话:

“你们三人,将有一人因至爱而死,一人因至亲而死,一人因至交而死….”

是诅咒,还是预言?

“那人老谋深算,这句话绝对不是唬人的那么简单….”陶弘景想到这里,已是不寒而栗。

众人沿着蛇颈一点一点地往里深入,空间越来越宽敞,他们也察觉到,这附近的怨气越来越深重。

到了蛇体极深之处。

他们的头顶、肩上、脚底…..每一方、每一寸的立足之地上,都布满了无数的怨灵。

“想来这里便是埋尸地了。那人控制巨蛇将京观吞下,这些怨魂便从此游荡在这巨蛇体内,不休不止。”

张庭云随手丢出一道灵符,只见白光一闪,随之便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这样一只一只抓下去,怕是三天三夜也抓不完。”陶弘景抬头望了望四周,只见怨魂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去向却只有一个——是巨蛇的血管。

陶弘景向四面望去,只见在这只巨蛇体内纵横交错的千万条血管之中,浮动着无数只将腐未腐的尸体。

谁能想到,这血管竟是保存尸体的容器。

在那血管之中涌动的鲜血也并非是殷红的颜色,而是在暗红之中泛着幽异的绿光,看起来恐怖至极,想来这便是用于防止尸体腐烂的炼尸水。

“原来如此,想不到就连巨蛇都已经被人掏空、制成了蛇僵。那人将尸体浸泡于巨蛇的血管,然后再把炼尸符溶于蛇血之中,以巨蛇为容器,借着巨蛇的血液循环系统,来使得怨魂、尸体和阴气不断地滋养融合,待到期满之日,僵尸便会从巨蛇体内孕育而出。”

张庭云补充道:“既然是利用血管来传输阴气,那么,必然会有一个炼养阴气的中枢,来为这诸多尸体源源不断地输送阴气。只要毁了那个中枢,这些僵尸失去了阴气来源,怨魂无从渗入亡体,尸体自然也无法复生为僵尸了。”

“中枢….想来应该就是心脏了。”

“嗯,心脏,应该不会有错,不过那里既是机要之地….定然不会让我们轻易攻破,说不定那人就在巨蛇的心脏之中等着我们。”张庭云皱了皱眉。

“若我们三人今时今日要死在这里,那也是命当如此了。”风灵子轻叹了一声。。

“敌人真身还没见着呢,师姐何必说此丧气之话。”

陶弘景抽出流云惊月尘,轻轻一拂,便将巨蛇动脉绞断。

动脉一被划开,暗红的血液顿时如怒涛一般奔腾而来,陶弘景三人急忙闪躲,才免受蛇血溅射。

待蛇血放空之后,三人这才沿着巨大的动脉,一路向着巨蛇之心处挺近。

不多时,便已来到了一个巨大的中庭之前,中庭长宽高皆是三丈有余,四壁鲜红。想来这里便是巨蛇心脏了。

不过瞧这里面瓶瓶罐罐的陈列和白帷壁灯的装饰,显然是经过了人为的改造。

更令其诧异的是,巨蛇已经死了,可心脏仍是跳动不止,显然是人力催动的,即使巨蛇已死,这可心脏仍然像一个巨大的水泵,不断地往各个血管之中灌溉阴气。

而这足以令死者复生的阴气就来自于心脏正中的那一鼎巨大的熔炉,熔炉足有两人之高,四周有无数细长的管道与心壁上的血管相连。

他们三人,站在熔炉不远之处,依然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熔炉之中炼尸水沸腾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有一阵腐臭的气味。

“看来,那人便是通过在熔炉之中炼养阴气来灌溉亡人,使得死尸在将腐未腐之际,仍能够爪发潜生….”

三人走进了过去,跃至半空,只见这熔炉之中飘着无数人骨、死婴和铅汞等至阴至邪之物。

寻常僵尸的阴气来源一般都是月华产生的光芒和风水地脉中的煞气。

而这幕后的养尸者,竟能够通过人为炼气的方法,来夺天工之造物。这一个炼炉,就相当于一个人造的月亮!通过将这些至阴至邪之物加入熔炼,可精炼出一股阴煞之气。

炼炉代替了月光,纯阴之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死尸之中,便可于驻留在死尸之中的阴魄发生反应,继而令尸体复活。

最后,再把搜集而来的死者的怨气注入尸体当中,僵尸遗传了前世记忆,便有了自主意识。强烈的仇恨和怨念,能够使得阴气与阴身加速融合。

一般的尸体,或许得吸收十年百年的月华之光和土壤风水之中的阴气才能变为僵尸,可这有了怨气的催化,只消数年乃至数月便可批量化生产僵尸。

而又依赖于蛊虫的寄生,控尸人更是连镇尸符都不必使用,仅仅凭借那蛊虫的威慑,便可以一人之力操纵数万僵尸。

每一步,均是天衣无缝!

就连陶弘景,也只得叹为观止:“世间竟然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培育出如此多的僵尸!张道长,这又是什么邪法?”

“闻所未闻!”张庭云亦是震惊不已,他暗暗想到:“《西川秘典》上从未记载有如此炼尸法门,难不成竟是他自己独创的….?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不能让这邪物继续就留于世了。”风灵子隔空一掌,向着那沸腾的炉火扫去,试图将炉火熄灭,从而终止邪物的炼养。

然而,几股强风过去,炉火之势丝毫没有减弱。

“这并非是普通的火焰….靠风是煽不息的。”

张庭云说完,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画出了一道冰脉灵符,甩入到熔炉之中,他想借着灵符的寒气使得熔炉凝固,继而中断邪物的精炼。

可就在那冰脉灵符即将飞入沸腾尸水的那一刹那,忽然便从炉水之中伸出一只手来,将那一纸灵符紧紧捏住,继而撕成碎片。

“是他!快布阵,一气三合阵。”

陶弘景联合张庭云和风灵子,迅速布下一气三和阵来。

所谓一气三和阵,乃是道门之中的一种基本阵法:

三人之中,一人居于“角”位,两人居于“拱”位,角位主攻,拱位主守。拱位之人可将自身灵力传输给角位之人,由角位之人负责发起攻击,“拱”位之人负责援护。若敌方深入阵中,则待到敌人深入,阵法亦可顺势变为两角一拱,分从两面夹击,叫敌无处可逃。

一气三合阵是几乎每一位道门子弟都会使得一套阵法,虽然原理简单,但是进可攻,退可守,不同的拱角排列,可以衍生出无数种阵型变化。

眼下风灵子居于“角”位,陶弘景和张庭云居于“拱”位,敌人未明,他们也只好就这么不近不远地站着,以待敌人露出真身….

随着那只手掌完全破水而出,他的头皮、五官…也渐渐从浮出水面。

那是一张骇人至极的脸,他的整个半边脸都被完全削去了,黑色的骨头完全裸露在外,颈部以下,全都盖上了一层又一层漆黑的罩袍。

“你到底是谁?”

“唉。”黑衣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才七十年,道门中的这些后生就已经把老夫给遗忘了么?”

他说话的声音明明很轻,但确实从四面八方滚滚扑来,在这巨蛇的心脏之中发出阵阵回响,完全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从这巨蛇肌体之上的每一处血肉、每一个细胞中渗透出来的。

众人一听到他说“七十年”,心中同是一惊!

孙恩!

“….是你!?”张庭云惊叫了一声!

“你便是正一教的第十八代教主么?”孙恩轻笑了三声,“正一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还没死?你这个欺师灭祖祖的败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教门!?”张庭云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孙恩,眼中带火:“若…若不是你昔日背叛正一,我正一教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孙恩丝毫不去理会张庭云的质问,他浮在熔炉之上,对着风灵子和陶弘景笑问道:

“你们便是雷鸣子的师妹师弟了吧?想来当前我与他交手时,他还只是个道行浅薄的新人,若非葛洪相救,险些死在老夫手中。没想到啊,短短七十年,竟然就能与老夫的最强兵器旱魃同归于尽了,还好他死了,如果他今天还站在这里,老夫可不能从容不迫地和你们说上这许多闲话了!”

孙恩的这番顾忌不是没有道理,他自己精通水行法术、而雷鸣子是雷霆化身,雷可克水,是以他这才事先埋下圈套,借旱魃之手来除掉雷鸣子。

若雷鸣子不死,自己绝不敢贸然以一敌四。

“废话少说,拿命来还!”风灵子一想起二师兄之死便怒不可遏,一身齐腰青丝纷纷竖起,随时便准备冲向孙恩。

孙恩只是桀桀冷笑:“大难临头、却毫不自知,你们真的以为你们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机谋,才找到这里来的么?如若老夫想隐蔽行踪,只需乘着这条妖蛇,带着这僵尸大军,穿行于大江大海之间。你们便是穷其一生也找不到,老夫既然全无防备地放你们进来,就说明我从未把你们放在眼里。可惜啊,雷鸣子已经灰飞烟灭了,否则,你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风灵子一听到孙恩提起二师兄,心中跟着便是一阵绞痛。她周围的气流开始紊乱,陶弘景暗道“不妙”,只得拦在了风灵子跟前,说道:

“小师姐,别听这妖道胡说八道。二师兄不会死的,他道行高深,又因斩除妖邪而毁掉肉身,功德无量,此时此刻,定然已经尸解成仙了….师姐,我知道你心下悲恸,可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待我们除去此人,回山去找师父,让他带我们上天庭,入仙宫,与二师兄重见!若我们听信此人妖言,死在这里,怕是和二师兄永无相见之日了!”

风灵子听陶弘景如此一说,这才稍稍宁神定气。

偏偏孙恩此时又来激她。

“呵…”孙恩冷笑了数声,“尸解成仙?这种骗人的鬼话你也信?这百年来人世间死掉的修道者也有十几万了吧?尸解成仙的怕还不到万中之一,你何来信心说雷鸣子一定能飞升成仙?哼,以他的资质,怕还差得远呢!”

“你这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妖怪,想来是自己成不了仙,就以己度人。二师兄岂是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妖道能比的?”

陶弘景不屑一顾地笑道,心中却是紧张万分,看来这孙恩早早就察觉到了小师姐的弱点,故而以二师兄之死来对小师姐施以攻心之策,目的就是为了诱使她贸然出击,从而使得阵型被破。所以陶弘景这才情急之下,把话题转移到长生之上。

“成仙?老夫我还真没把成仙放在眼里,这世上长生之道那么多,何必非得追求成仙这一条狭路。”

孙恩说完,大手一挥便揭开了罩袍,层层紧裹的罩袍之下,哪里是人类之躯,分明是一堆一堆的腐肉!

“难道……?”陶弘景惊道,“这人竟把自己制成了僵尸!!怪不得,怪不得他要把自己浸泡在尸水之中,原来是为了给自己注入阴气来维系生命!”

陶弘景的这一句低语也被孙恩察觉到了,他继续冷笑道:

“葛洪他们自以为已将我杀去,尸沉大海。却不知道那片海域便是我练养“长生人”的地方,在那海底深处,藏着巨量阴气,我故意把战场选在海上,为的就是留一手后招,即便魂魄分离,只要我肉身未毁,依然可以灵魄合一,再次复生。”

“呸……”陶弘景捂住腹部,做出一副呕吐状,“你这模样,活着倒还不如死了。”

“三清掌握了不老不死的秘密,为众生立下规矩,唯有依照他们传下的狗屁法门去才可以得道升仙、长生不老。要么是不食五谷、要么是断绝情欲….可众生生来自由,从心所欲,又何必非得压抑天性才能修成正果?我如今虽是僵尸之躯,可远比你们这些修道者活得更像个人!”

孙恩轻冷冷地笑着,描淡写间便反驳了回去,而后又继续向风灵子攻心道:

“若雷鸣子果真尸解成仙,你们如今身临险境,他怎么不来救你们?别自欺欺人了,他早已魂飞魄散,堕入六道轮回之中了!你心心念念着的二师兄,已经或为猪狗,或为牛马 ……你若是想再见他,赶快来受死便可,或许还能在黄泉路上,送他一程!哈哈哈……”

孙恩那肆意的嘲笑环绕在风灵子耳畔,就如无数只细小的虫蠹一般。

钻进她的耳朵,渗入她的心内,在她的心肝之上咬下一块又一块的伤口

“若二师兄已经魂飞魄散,我一个人又怎能独活?若二师兄已经尸解成仙,他为什么不来看我?难道他…他真的已经把我给忘了吗?不…不会的,他…他怎么会?”

风灵子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她此生此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之痛。

陶弘景已然察觉到了小师姐的心境变化,急急喊道:“小师姐,可别中了他的奸计。”

可那孙恩的嗓音竟似拥有魔力一般,指搅得风灵子心绪翻涌,满脑子里都是二师兄的影子。

陶弘景知道这是孙恩使出的惑乱心神的邪术,急忙向风灵子发出数声大喊。

可风灵子悲痛交加之下,更兼以魔音入耳,眼下已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悲鸣一声过后,便以疾风之势冲向了孙恩:“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风灵子速度实在太快,陶弘景和张庭云向冲上去援护,可哪里赶得上身为疾风化身的风灵子!刚刚才布好的阵型,瞬间便被打乱。

孙恩那锐利的目光一扫,便察觉到了其中的破绽!

“既然你想死,那便成全了你!”孙恩指尖一抬,那熔炉之中沸腾的养尸水便化为了数支水箭,朝着风灵子直射过去。

孙恩早已将水行法术修炼得登峰造极, 操纵区区几只水箭,对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本来风灵子能够感觉到周围气流的变化,通过操纵空气流动,轻而易举便能使得这几只水箭偏离轨迹,可眼下她已经心神大乱,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能准确地感知气流变化。

就在风灵子即将被箭矢穿心之时,陶弘景在其侧后方向挥舞衣袖,将那些幽绿的箭矢尽数收入袖中,替她解除了此次危机。

“小师姐,不要冲….冲动….”陶弘景话没说完,体内忽然一阵翻涌,一口鲜血自嘴中溢出。

原来这养尸水凝成的水箭之上附有巨量的阴毒之气,它们进入了陶弘景的乾坤一气袍中,而乾坤一气袍又与陶弘景的身体相依相连,是以将这阴毒之气也带入了体内。

陶弘景被此阴毒入体,已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只得盘腿而坐,开始吐纳导引,以恢复元神,他无奈地叹道:“我眼下一时半刻怕是难帮不了什么忙了,还望张道长助我师姐退敌。”

张庭云口头应了一声,心下却是充满不安:“这两个废物,还没开打,就已经纷纷中招,看来我也不能再有所保留了。”

他迅速画出一道紫色云篆,往前一甩,便附在了风灵子后背,这云篆上的符文与天上云气形状相似,能以此来召唤云神附体,显著增强其附身之人的法力。

所谓云神非是某一具体神明,而是云师、雨师、风师、雷师四人的统称,天地间的四时季候和天气变化全部由其司职。

风灵子借着云篆加持,凝聚四周空气于身前,在周身生气数道风刃,向着孙恩发出了致命一击。

便是连孙恩也没有想到,风灵子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可孙恩眼中虽有惊讶,却无半分恐慌。他不闪也不躲,竟以自己的肩骨正面迎了上去….

风刃直直地削在了孙恩肩上,将他的护肩震碎、将他的皮肤撕烂….

可是…..这一击,也仅止于此了,孙恩只是掉了一层皮,筋骨丝毫未损。

平日里削金断铁的风刃,兼之以云篆加成,却怎么连肩膀都削不断。

风灵子很快察觉出了其中的异样:这风刃经过云篆强化,虽然变得巨大无比,可却是有形无力。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风灵子心中疑道。

孙恩只是眉头一皱,咬了咬牙,并不像是身受重创的样子。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大笑道:“你们对我一无所知,就敢前来送死。却不知我可是对你们了如指掌!若无万全之策,我又怎会贸然以真身示人!”

他指了指张庭云道:“此人乃是正一教掌教,精通符箓之术”

说完张庭云,又指了指陶弘景:“此人身负两件法宝,招数灵活多变。”

“至于你,乃是风灵化身,能够操纵疾风。”

风灵子眉头深锁,不发一言,只是不住地喘息,显然方才那全力一击,已经消耗了他大量法力。

“疾风的本质乃是空气流动,这水底之下,空气本就稀薄。更何况在这巨蛇心脏之中,我又抽掉了许多,是以能够供你操纵的空气十分有限,风刃的威力自然也小上许多,你用避水诀护体,在水下如履平地,又因心中时时念着你二师兄,故而思绪杂乱,无法专一应战,竟连这周围的环境变化也未曾察觉到,可不是来送死的么?”

风灵子心中发出数声无奈的叹惋:“想不到….这孙恩竟然连每一步每一着都算得如此精准,难怪他在七十年前,能够以一己之力,与道教联军向抗衡。二师兄….难道你真的竟要白死了么?”

孙恩瞧准了风灵子黯然失神的缝隙,猛然一脚便踢翻了熔炉之中滚烫的尸水,尸水迅速蔓延开来….向着张庭云和陶弘景二人那里灌去。

陶弘景方才已经见识到了这尸水的巨大威力,可他和张庭云二人均不会滞空,只得左闪右躲,可怎奈何这尸水之中,又窜出了无数条水蛇,对着他们穷追不舍。

风灵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她知道他们支撑不多多久,便只好借着这四周稀薄的空气,费力地将其二人托举起来,在二人身边召唤出一道风场来将邪水阻断。

“破绽百出!”

孙恩见风灵子双手一抬,便于一瞬间从尸水之中召唤出一条巨大的水龙向着风灵子攻去。

他之所以踢翻熔炉,目标不是陶弘景和张庭云,而是为了使得风灵子分心二用,无从闪躲。

风灵子本可以召唤出一道风墙来将水龙的攻势挡住,可这周围空气含量甚少,若她凝聚气流来召唤风墙,则陶弘景和张庭云失去上升气流的依托,势必会落入那一片尸水之中。

风灵子选择用自己的身体来抗住这致命一击!

陶弘景想去救援,可他方才阴毒入体,眼下全身上下俱是钻心蚀骨一般的疼痛,他用尽全力去挥舞衣袖,可因为方才元神大损,早已无法使出乾坤一气袍的威力。

“弘景,别浪费法力了,好好活下去!若你见到师父,就说弟子无能,无法完成此次下山的重任……”

陶弘景悲愤地大喊一声,想要拦住水龙,却是有心无力。

至于有力无心的张庭云,他方才见识到了那邪水的威力,仅仅是几只水箭便令陶弘景倒地不支,更遑论这一只巨大的水龙了。

他又哪里敢去阻挡!

水龙咆哮着向风灵子袭来,自她的胸膛贯穿而过!她的肉身很快被邪气侵入,变得脆弱不堪,而后、很快便完全溶解在了这滚滚邪水之中。

风灵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松开双手,她临死之际,还不忘将疾风凝聚在陶弘景和张庭云脚下,来保他们周全….

她的形魄和灵魂完全分离消散,直至化作了一缕清风…..陶弘景再望过去时,小师姐已然不知去向何方。

只留下一阵微风轻拂过他的面庞,只留下她的声音萦绕在自己耳畔。

“弘景,接下来就靠你了。”

陶弘景卷一卷衣袖,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

孙恩轻蔑地扫了一眼身负重伤、全然丧失战力的陶弘景,笑道:“就凭你?”

跟着他又把目光移到了张庭云身上:“呵…..我早说过,你们之中会有人因至爱而死。若非是风灵子她报仇心切,也不会这么快便身死我手。”

“接下来便是你了,张庭云。你将死于至亲之手!”

张庭云心中冷笑:“这孙恩又在使什么攻心之术….我岂如风灵子那女流之辈一般好骗?”

孙恩一眼便看出了张庭云心中的不屑,他冷笑数声,道:“听说你便是当今正一教的掌教,世人皆夸你年轻有为,不知和你的列祖列宗比起来,是强是弱….”

张庭云心中又是数声冷笑:“想轻易便诱我出手,没那么容易!”

“问你竟不答话,现在的年轻人,竟是这么不知礼节么?需知论辈分,我可还是你师叔祖呢。”

“你早已背叛师门,有什么资格以正一教徒自居!?”

张庭云一想到孙恩曾经杀死自己高祖父张叔华,心中便恨得咬牙切齿。七十年前,正一教正是因为出了这个叛徒,才有秘籍被夺,掌教被杀一事,连教权的至高象征:天师剑都被他夺了去。

若不是有此逆贼,正一教名誉怎会一落千丈?今时今日,也绝不会沦落至此!

“你一定还记得你的高祖父,正一教第十三代天师便是死在我的手里吧?”孙恩轻飘飘地说起自己当年杀死师兄的行径,丝毫不以为耻。

“欺师灭祖的无耻败类!”张庭云大怒,“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我身为十八代天师,若不清理门户,以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不用以后,你现在就可以见到你列祖列宗。”孙恩说到此处,目中骤然露出一道凶光。

张庭云惊得心肝一颤:“你…难…难道你把我先祖….?”

“放心,不是僵尸,给你见见新花样!”孙恩说着说着,往后退了几步,身形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道袍的人愈来愈近…..

他穿着正一教的教主袍,一手提着天师剑、一手捏着天师符,腰间还悬着一方天师印。

剑印符,三者一应俱全!不是正一教天师又是何人!

“高….高祖父。”张庭云的额上已经沾满了汗珠,此人容貌虽与画像之上有些细微差异,但确确实实是其高祖父、十三代天师张叔华无误。

孙恩将自己身形隐匿黑暗之中,这巨蛇心脏之内,不知从何方何处不断传来一声又一声幽暗的回响:“我今时今日便要看看,七十年过去了,正一教教主是否仍是如此不长进。”

话音落定,十三代天师张叔华便提着宝剑杀了过来!

张庭云匆忙侧过身来,避过了这一剑,而后便抽出自己的佩剑来抵住张叔华的锋刃:“高祖…您….您,是…是我啊,高祖,您不要中了孙恩这逆贼的奸计。”

“什么奸计?”孙恩冷笑一声:

“我可不屑于用那欺瞒拐骗的伎俩…..这是傀儡术,当年你高祖下山追杀我,却不知我已经练成了《西川秘典》上的种种神奇法术,他自投罗网,我正好用他来试试手,却想不到堂堂正一教教主,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我杀死张叔华之后,将其肢解并掏空内脏,而后再用机括将肢体进行组装、拼接,花了三天三夜才制成了这一具血肉傀儡。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使用,不意今天正好遇上了他的徒子徒孙,也好也好,祖孙相残,亦是有趣得很。”

“你这丧心病狂的败类!”张庭云向着远处怒骂一声,又看了看眼前面无表情、神色麻木的高祖,始终是下不了手。

张庭云虽然为人心高气傲,可对于列祖列宗,却是敬爱有加、丝毫不敢轻怠。

尽管天师之位,传到他手中之时,已是中道衰落,可他从小便懂事得很,时时不忘着父亲的谆谆教诲,心心念念要重振正一教的声誉和荣耀,要对得起开基立业的祖天师和延续教统的列祖列宗!

即使他的高祖已经被这妖道孙恩制成了傀儡,可要张庭云还是无法硬下心来,对他敬爱的先祖施以杀手。

不论剑印符箓、各种形式的攻击如何纷至沓来,张庭云都只是四下闪躲,不敢还击。

就在张庭云犹豫不决之时,他隐约听到,在这具傀儡之中,一个悲恸的声音喊道:“…快….快杀了我!”

张庭云心中一惊,又再仔细听去,只听得在那一具傀儡身中,响起了无数声断断续续、绵延不止的悲鸣。

是灵魂的悲鸣!

“你把我高祖怎么样了!”张庭云大吼一声,眼中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

“你高祖死时,我以傀儡线穿入他的少商、神门、内关、檀中、后溪、太冲、巨阙这七个穴位,从而使他的灵魂彻底钉死在肉身之中,任我摆布,如同傀儡一般,这,便是傀儡术的妙用。”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若留在教中,我正一教岂会轻待了你?可你….为什么要叛教?!”张庭云一边抵御张叔华的攻击,一边对着孙恩发出阵阵怒吼。

“为什么??就因为你们正一教的狗屁规矩!凭什么正一教的掌教之位只传给子嗣、不传给外姓!多少天资平庸之辈,仅仅因为所谓的天师血统便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掌教之职。你高祖张叔华任职教主之时,整个正一教近万教众,论天赋、论资质,有谁比得上我?!可师兄却执意要把掌教之职传给他那天资平平的废物儿子,叫我如何心甘?我十五岁入教,十七岁救掌教于危难之际,二十三岁扬名于四海之内,我以一人之力阻挡妖兽入侵,率八百弟子问鼎武当会盟,为正一教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若不是有我在,正一教不知道要外教被欺凌成什么样子!可你的高祖、也就是我眼下的提线木偶,他在考虑掌教人选之时,竟完全不把我考虑在内。你们正一教之所以衰败,不是败在我的手里,而是败在你们那套陈腐的教条之中!我杀你一个教主还算是手下留情,当年若非是有葛洪从旁做梗,我早已把你正一教上上下下,尽数从人间抹去,哪里还轮得到你这黄毛小子来此叫嚣!”

“掌教之职,不传外姓,乃是祖天师立下的规矩,岂容你这逆贼非议!”张庭云脸上青筋暴起,他一个腾跃过去,便与张叔华甩开了距离,而后从怀间取出无数张破魔符来,朝四下散去:“管你躲在何处,此时此刻便叫你灰飞烟灭!”

张庭云说完,那成百上千张破魔符同时炸响,闪烁出无数道令人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过了许久,才渐渐暗了下来。

正一教以符箓闻名于世,而张庭云亦不愧为使用符箓的高手,这破魔符乃是极为基础的驱邪符箓,在他手中竟然可以玩出如此花样。

明面上看,这破魔符散落各处,显得毫无章法,实际上却分布有序,覆盖到每一处角落,全方位毫无死角,不管那孙恩躲在何处,都势必会受到波及。

然而在一片黑暗之中,孙恩只是冷笑数声,连气息都未见丝毫紊乱,显然是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就这些人人都会的小伎俩,能敌得过我从秘典上学来的傀儡术么?”孙恩指尖轻轻一弹,试图再次操纵傀儡扑向张庭云。

他错了!

那具傀儡动也不动,反而直直地倒了下去。

孙恩抬手一看,这才发觉用来控制傀儡的铁线早已被人割断!

张庭云手中正握着天师剑,傲然屹立在自己面前。

“这…这怎么可能!”孙恩脑海中飞快闪过方才的战斗画面,这才惶然惊觉:原来张庭云之所以在方才甩出数百张破魔符,并非是为了攻击自己,而是想以爆炸产生的耀眼光芒来阻拦自己的视线!

孙恩纵然法力高强,可毕竟是僵尸之躯,多多少少残留着畏光的特性。

张庭云正是抓住了他这个特点,在破魔符爆炸闪耀的时机,找到了孙恩,以及他用以操纵傀儡的铁线,进而从傀儡身上取来天师剑。

天师剑削铁如泥,很快将铁线一剑斩断,轻轻一划,便就此破解了傀儡之术。

张庭云完全不给孙恩以思忖的时间,天师剑直直地刺向孙恩的头顶。

孙恩喉头发出数声干笑:“太慢了!”

他的双手再次抬起,往前微微一甩,一道灵符自黑暗中迸射而出,打在张庭云手上,很快便将其手腕烫得通红,而方才那柄悬于顶上的天师剑,也跟着落在一旁。

“这….难道是?”张庭云全然顾不上自己手背的剧烫,他身体颤栗不已,眼睛骤然放大,直直地盯向了前方。

“就送你们父子团聚吧!”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黑暗深处传来。

“嗒、嗒、嗒…..”一阵一阵的脚步自黑暗中传来。

“不….这不可能….父…父亲”张庭云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的身体每抽搐一下,黑暗中的那道人影就越是明晰了一分。

他有着和张庭云全无二致的眼睛、极其相似的五官和一模一样的道袍。

“父…父亲…”张庭云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不忍看见父亲如今这幅模样,只是将满腔怒火全部投向孙恩身上,他见孙恩如此侮辱父亲的遗体,眼中简直是要冒出火来。

“你对我爹做了什么!我父亲当年突然暴死….那….那也是你干的吗!”

张庭云扯去发簪、披头散发,此时的他,简直形同野兽。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张庭云此时哪里还会去管自己的仪态,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为父亲报仇雪耻!

孙恩的语气倒是异常平静:“那倒不是,我虽然不喜你们正一教,可还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后辈。”

孙恩拨了拨自己手中的傀儡线,怪笑道:

“要怪就怪你父亲他太蠢了,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的巫山之乱么?据传当时三峡流域有一只水妖作乱,当时的闾山派林掌教、梅山教孟教主、以及瑶山教纪仙姑,这三人率门下弟子共赴龙虎山请你父亲张延宗协同入巫山、除妖王。”

“那又如何?”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水妖,那只是他们把你爹骗下山的一个借口。他们的真正目标其实是你父亲:正一教第十七代掌教张延宗….”

“是….是他们….我早该料到的。”张庭云咬牙切齿,可很快便又按住自己的脑袋,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不不!这一切俱是孙恩这妖道的诡计,目的就是使我心智大乱,万万不可亲信!”

“你在怀疑我骗你么?那我就给你看看证据。”孙恩手指轻轻一弹,那具张延宗制成的血肉傀儡便瞬间飞到了张庭云面前。

“父….父亲….”

张延宗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张庭云一时之间怔住了。

自父亲下山前的那一瞥过后,他已经有十二年没有见过父亲了。不仅没能在父亲临终前见他最后一眼,甚至连他的尸身都未能见到,这也成了张庭云终身的遗憾。

这么多年来,他用尽全力、经历无数个深夜的痛苦和自闭,这才将那段痛苦的往事尘封于心。

尽管父亲已被制成这血肉傀儡,可毕竟他的模样未变,音容笑貌近在眼前,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与父亲隔得最近的一次。

张庭云的幼年回忆也跟着眼泪一下子便全都涌了出来。

他想伸出双臂去与父亲拥抱,父亲却是猛然往后一退,任其扑了个空。

“眼下可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你不想知道你父亲的死因么?”孙恩拈着傀儡线,将张延宗往后拉退几步,而后又操纵着张延宗转过身来,背对着张庭云:

“看见了么?你父亲风门穴上的这道创口,这可不是寻常的刀剑所伤,亦非妖兽撕咬所留,而是梅山教的秘法“防冲箭”贯入后留下的,这梅山教与其他各门各派不一样,教内子弟多是猎户出身,是以他们往往以弓箭为武器,于道术之中融合了猎杀之术的诸多特点,精通伪装、诱导、暗杀和偷袭。想来是他们三人自知不能正面与你父亲相抗,便由梅山教主孟通先放了一记冷箭!来将你父亲的琵琶骨钉穿,使其行动受阻、难以脱逃。”

“梅….梅山派…”张庭云心火骤起,记下了这个教派。

孙恩见张庭云的怒火已被自己引燃,便又继续向张庭云展示其父的各处伤口:

“你再看看你父亲头顶上的百会穴,那附近的头骨均被一股强劲的掌力所击碎了,这是闾山派的法术“大罗山之术”,通过提前在高山之中布置道场,便能导引群山之力于体内,使其一拳一掌之中皆有排山倒海之力,闾山派的道术讲究一个霸道刚猛,当世之中,除了闾山派林掌教林天罡,还有谁能以一掌震碎前代天师的天灵盖?不过,这“大罗山之术”威猛倒是威猛,可速度未免太慢,若论单打独斗,林天罡绝不是你爹的对手,所以就提前由梅山教掌门在暗中发射冷箭,钉穿你父亲的琵琶骨,使其无处可逃、无路可退。这些人为了杀你爹,也算是考虑得颇为周密了。”

“血债血偿!”张庭云紧紧握着拳头,低声怒吼。可他看了一眼孙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握拳的双手又慢慢松开了:

“不….不….不….不能中了他的奸计!我爹是大英雄,他是为了降服千年水妖而死!不是被人暗算的……”

“哼!”孙恩见张庭云仍是不信,大斥一声:“你再好好看看你爹的眼睛,看着这双眼睛之中是否有什么异样!”

张庭云向着亡父的眼睛望去,他发现父亲的眼白比在世之时要多了一圈,而瞳仁则变得只有绿豆般大小,张庭云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这是神传三妹法!果…果然是!”

这瞳孔变小、眼白放大乃是中了瑶山秘术“神传三妹法”的征兆,神传三妹法乃是和合法的一种,通过施展神传三妹法能够使目标神志昏乱,乃是一种极其灵验的魅惑之法。修为高者,不仅对人灵验,就连妖、兽、鬼等各类众生都能为其所惑、任其摆布。此神传三妹法唯有女性可以修炼,当世之中,只有瑶山纪师太炼成此术,是以,绝无可能是孙恩刻意伪造给张庭云看的。

张庭云悲痛地闭上两眼,不再辩驳。

孙恩见张庭云已然明了,也不再多解释了,只是立在原地冷笑,每一步都在按着他的计划进行。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正一教!!?”张庭云悲愤地向天叫喊。

“为什么?这理由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么?自然便是觊觎正一教的镇教之宝《西川秘典》,他们结成联手,以降妖之名邀请你爹奔赴巫山,而后在巫山之中布下埋伏,先由梅山派姓孟的暗中偷袭、锁住你父亲的琵琶骨。再由瑶山派的掌门使用和神传三妹法扰乱其心智,最后再由闾山派使出致命一击,将你父亲杀死。我看他根骨不错,遂在其死后将其制成傀儡,你倒是应该来谢谢我,若非是我来替他收尸,你爹怕是得暴尸荒野、被虎豹所食了!”

孙恩说到这里,已经注意到张庭云眼中的怒火已是狂涌不止….

“我…我早该猜到便是他们在暗施毒手…”

“不错,你确实早就知道,可你一直都在骗自己!”孙恩继续趁此机会向张庭云对其施以激将之法:

“因为你弱、因为你无能!张延宗明明是跟着三教掌门下山降妖的,最后一去不归,你们正一教上上下下却无一人敢去追责,你身为天师之后,不敢为父报仇,你不是无知,你是怕死!像你这样的废物,还配当什么天师!?”

张庭云任孙恩用各种言语侮辱,始终都没有辩驳半句,只有悲愤的泪滴在眼中打转。

因为他知道自己实力不济,知道正一教已经回天乏术,是毫无可能以一教之力去与三教抗衡的。

他一边背负着振兴正一的重任,不得不忍辱负重;一边承受着自己内心的谴责,怀着愧疚之心苟活于世。

父亲死讯传来的那天,张庭云他刚刚度过自己的八岁生日,正在书房之中为了画云篆而伤脑筋之时,教内长老突然来到他的身边,说他已经是第十八代天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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