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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河边骨
书名： 寻妖记 作者： 旧文字 本章字数： 9003 更新时间： 2024-04-30 09:32:08

“嘿哟嘿哟….可算是找到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陶弘景一听便知是萧衍，心中疑道：他怎么来了？

“我…我听到这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便一路疾跑过来….”

萧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扶着腰，环顾左右：“诶？已经打完了吗？我好像来晚了….”

“没晚，你若是早来一步，就得死在这儿了。”

“诶，那个高个子….你二师….？”

萧衍话问到一半，陶弘景对其使了个眼色，萧衍往旁边一瞥，就看到了神色黯然的风灵子，顿时便已想到，雷鸣子应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为了不让风灵子再增伤感，便也不再追问下去。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过来的吗？”

“我本来是要送张庭云回建康城的，可走到半路，忽而听到一阵轰天巨响，张庭云他说你们正身陷苦境，有性命之虞，我这便…一刻不停地赶了过来。”

陶弘景皱了皱眉：“那张庭云倒是个人精，自己不肯来救，却派你来送死。”

“他…他不是受伤了么？”萧衍有些疑惑。

“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受伤了，可后来才发现其中疑点重重。”陶弘景托腮说道，“师兄说张庭云的修为与他相差不大，既然师兄能连破几个营寨、毫发无损，可为什么张庭云在第一个地穴中就伤重难支了？”

“你是说？”

“张庭云此次出城，其目的并不是为了寻找养尸地，”陶弘景不等萧衍把话说完，就代他分析道：“他让你来救我，其实只是为了把你支开，然后去完成他真正的计划。”

“我已经派了钩吻和芙蓉在其身边护卫，他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应该做不了什么吧？”

“你再想想？”陶弘景盯着萧衍：“你可还记得我们来时路上的那许多尸体？”

“你是说…..”萧衍顿时慌了神色：“钩吻和芙蓉有可能已经被…？”。

“嗯，你是萧家后裔，张庭云要同萧道成将军结好，就定然不敢冒险伤你。但钩吻和芙蓉就不同了，她们在你父亲和伯父眼里只是下人、是工具，即便是死了，萧将军也不可能大费周折去调查真相，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怀疑或者是与张庭云翻脸。”

说完之后，懊恼顿时便替代了惊慌，挂满了萧衍的眉梢：“都怪我……我做事不周，竟害得她们……”

陶弘景亦是摇了摇脑袋，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唉，多么好的两个小姑娘，真是可惜了。”

“哟哟哟，这是谁在咒我们死呢？”芙蓉的身形蹁跹而至。紧随其后的还有钩吻，她叉着腰，嗔怒道：“你这个小道士，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出来的却是一派胡言。”

陶弘景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冒昧了两位姑娘，弘景实在是对不住…..不过，你们不是该护送张庭云回城么？”

“张道长听到雷声轰隆，算到你们正深陷苦战，少主一听你有难就什么也不顾了，立马便往这边跑来。我们想去追上少主，可又担心张道长身受重伤会有危险。不过张道长说少主安危要紧，所以这才让你给我们跟了过来。张道长人好得很，宁愿自己身陷险境，也要让我们来救少主和你，哪像你这个油头滑脑的臭道士，嘴里说的没一句真话。”钩吻扬起下巴，眼睛斜斜地盯着陶弘景。

“既然张庭云如此关心你家少主和陶某，他为什么不自己赶过来，却要让你们来送死？”

“人家张道长身负重伤，你还说这种风凉话….”

“唉，也只有你们这种小姑娘才会被他所骗。”陶弘景淡淡地说道。

“少主，他….他….”钩吻指了指陶弘景，又望了望萧衍，想要萧衍来主持公道。

“别说了，我相信弘景。”萧衍两手一摊，笑道。

“那陶真人不妨说说，接下来我们应当怎么办？”芙蓉比钩吻要年长数岁，和她那冲动的小妹比起来，语气要得体恭顺得多。

“这个….继续寻龙点穴怕是不行的，随时都可能再次落入那人的圈套。看来，就只能找人去问问情报了。僵尸数量这么多，即使是在夜间行动，也无法完全掩盖行踪，肯定有人对此有所目睹耳闻。”

“可是这附近妖雾弥漫，怕是找不到哪位人家吧。”

“萧公子可真是不记仇呢！”陶弘景笑了笑，“你难道忘了江边的那个怪老头吗？你当时还说要去找他算账的咧！”

“对哦。”萧衍恍然大悟，“那家伙一个凡人，竟敢生活在那妖雾弥漫的江边，肯定是和那背后的控尸人有所联系。”

“不错，你还记得他之前曾以江上妖孽横行为名不愿载我们过河，可当我们说明前去建康的目的之后，他便马上满口应允，这是为何？”

“你是说….他正是因为知道了我们要去对付僵尸，所以才以摆渡的名义把我们诱骗至江中阴谋暗害？”

“不错，其实我近来一直心有疑惑，只是忙于对付眼前的敌人，故而忽视了那个古怪的老头，现在看来，恐怕他与僵尸有着莫大的联系。”

“那他会不会…”萧衍面部的肌肉骤然紧张起来，“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幕后的控尸人？”

“我看，不大像，如果他就是控尸人的话，以他的修为，对付我们两个应是绰绰有余的，没必要用骗人的法子把我们丢进水里。不过，眼下情报有限，我也不敢断言。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为好，记住，我们得先在暗中窥伺，不要贸然露面，否则，若他真是控尸人的话，我们怕是要全部交代在那儿了。”

“怎么？陶大真人现在怎么不嫌弃我这个大拖油瓶了。”萧衍撇了撇嘴。

陶弘景笑道：“反正甩也甩不掉，还不如就让你呆在我身边，好有个照应。现在小师姐也在，保护你想来是绰绰有余的了。”

萧衍只是笑笑，也不与他争辩，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完全捆在一起了。

陶弘景与萧衍相谈甚欢，风灵子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也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天上，泪水不再滑落，只是在眼眶之中打转。

“小师姐，二师兄他定然已经…..”

“不，弘景，你不必再说了，若二师兄他果真尸解成仙，怎么不下凡来看看我们呢？”

陶弘景话未说完，便已被风灵子打断，风灵子她想了许久，虽然心中始终不肯放下那一丝希望，可到底是觉得尸解成仙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谎言。

“也许…他正忙着受封呢？说不定天庭已经将他封为雷神，你知道的，天庭那帮人有事没事就开个封神大会，麻烦得很。”

“难道在他眼里，我还比不上一个神职么？二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是没死，第一个去见的人，不是玉皇大帝、也不是天庭诸神，而是我，他若没死，一定会来看我的。”

“也许….也许天庭那帮人正拉着他赴宴，也许受封的程序太过繁琐，是以二师兄他一时半会儿走不脱….又或者是为天条所限，不能下凡来见你。”

“不，师弟，你什么都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论什么难学的法术你一点就透，不论什么难解的经文你一望便知，却独独不解一个简简单单的“情”字。”风灵子脸上挂满了哀伤。

“当你遇上此生真爱的时候，莫说是天庭的教条了，纵然是天河阻断、须弥横亘，也拦不住去见他的冲动，二师兄他就是这样的人，你却不是。”

陶弘景默然不语，小师姐说的确是实情，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根情丝，有情则必定有累，而圣人，都是无情无累的。

要想参透大道，超凡入圣，必须得斩断情丝，这是或早或晚的一步。

可二师兄和小师姐历经几百年都未斩断的情丝，陶弘景他自入山修道的第一个月，便已断了。

从此之后，人世间的种种凡情，便与他再无纠缠。

他不明白为什么二师兄和小师姐会那么亲密，为什么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就可以吵闹大半天或是开心一整晚。

他也不懂人世众生之间的生离死别和爱恨情仇。

世上万事万物都是由无到有又复归如初，本就不可常住。

与周行不怠的大道相比，人世间的悲欢实在是渺小得可怜，陶弘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世人何以将其看得如此之重？

“难道只是因为一个”情”字么？”

他沉默了，不再试图安慰小师姐的伤痛，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师姐的伤处全无所知，再说什么也只是枉然….

而风灵子也在此时抹干了泪水，她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二师兄已经回不来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揪出幕后主谋，亲手为二师兄报仇！

“弘景，你们方才所说的你那什么怪老头到底是谁？！我要去见他。”

陶弘景将前因后果说于他听了，风灵子想也不想便双手微抬，召唤出一道道上升气流，把陶弘景、萧衍还有芙蓉和钩吻四人给托举了起来，五人皆是乘着长风，一路往南，往江的对岸滑翔而去….

对岸的妖雾明显比这边要稀薄了许多，但视力还是有些受到阻碍。

风灵子于刚才大战之中消耗的大量法力已经渐渐回复了，是以风力十分强劲，众人很快便来到了当时途经的那个破败的江边小镇。

陶弘景隐于雾中，对着风灵子、钩吻和芙蓉轻声道：“小师姐，之前那人已经见过我和萧公子了，眼下我们还不方面露面，就得靠你们去接近那人、刺探情报了，我们会躲在雾中观察情况，若有任何异动，还请小师姐发出信号，我们会马上过去驰援。”

“嗯。”风灵子应了一声，“你说的那人长什么模样？”

“年逾七十，身体硬朗得很，不弯腰也不驼背，说话时中气十足，应该不难辨认。”陶弘景顿了顿，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交代，便又接着说道，“对了，你们待会儿千万不要说自己是帮朝廷来退治僵尸的，就说是去江对岸省亲。切记切记。”

“小师弟，你就放心吧，不会露了马脚的。”

陶弘景把注意事项一一交代完毕过后，便看到风灵子和钩吻、芙蓉二人在薄雾之中越走越远，而他们则在后面的屋顶之上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跟进着。

风灵子来到陶弘景所指的那间老屋子前扣门，连扣数声之后始终都无回应，就在风灵子还在犹豫是否要再继续敲下去之时，忽然旁边来了几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

“高大善人这会儿还没回家呢。”其中一位妇人用沙哑的嗓子说道。

风灵子望了望远处渐渐升起的一轮圆月：“没回家？眼下这时候也不早了啊。”

风灵子对此有些疑惑，然而更令她疑惑的还是老妇人的那声“高大善人”的尊称。

为什么他们会把这个暗害小师弟的怪老头叫做“高大善人？”

“那高…高大善人他什么时候回来呢？”风灵子不露声色继续问道。

“唔，这个….这个就不知道了。”老妇人咳了咳，继续说道，“高大善人给我们找吃的去了，他这几天好像出了点什么状况，总是到很晚才回来，而且回来时总是两手空空的。唉，日子不好过呐，真是为难他了。”

“找吃的？”不仅是风灵子，就连屋顶上的陶弘景和萧衍也是越来越疑惑了。

“去哪里找吃的？你们的田地呢？”

“嗨，这附近的地里早就种不出庄稼了，还不知道是不是这大雾的原因呢。不过高老爷子呐，他有办法给我们找吃的。”

“是的，是的，高大善人以前总是给我们做馒头包子，有时候还会带一些野兔回来，可好吃了，我可喜欢他了。”

说话的是一个小孩，他依偎在一个老妇人身边，显然是那老妇人的孙儿。

“哦？这个高大善人这么好呀！”风灵子俯下身来，摸着那小孩的脑袋说道：“那他最近呢？最近没有带吃的回来吗？”

小孩子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最近几两天他回来的时候，一直都是两手空空，而且很不开心的样子。”

“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另一名老妇人接过话来：“唉，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这两天每次见他都是神形枯槁，我们担心他，他也不肯和我们说。怕是害了重病了，平日里他的身体一向硬朗得很，比我们这些五六十岁的老婆子看起来还要年轻，可现在……唉，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啊！”

风灵子朝屋顶上瞥了一眼，想看看陶弘景有何打算，陶弘景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打听下去。

“诶，我都忘了….”抱着孩子的那名老妇人说道，“你们找高大善人是有什么事么？我看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的，你和我先说着，我等他回来再转告他。”

“嗯….嗯…我们想渡江，听说高老爷子是这里的摆渡人，便想让他载我们过江。”

“唉，那你们可算是找错人咯。高老爷子虽然以前是这里远近闻名的摆渡人，可他这几年早已经歇手不干了，这么多年来没摆过家伙了。”

“噢…”风灵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们为什么要过江啊，听说江那边正在打仗咧，不太平哦。”

“我们是过去省亲的，正是因为不太平所以想去看看亲人。这两位是我妹妹，她们与我已一同前去。”风灵子说完，指了指身边的钩吻和芙蓉。

“是的，我们要陪姐姐回娘家呢。”芙蓉怕钩吻说错话露了马脚，抢先一步答道。

“那…那你男人呢？”老妇人疑问道。

风灵子一听到这话脑海中立即回想起二师兄的音容笑貌，明明不久之前还和自己在一起…..现在…..现在竟已经….若是他尸解成仙了倒还好，可若他真的死了，那….

风灵子已是不堪细想，眼眶不知不觉就已经泛红了。

“唉….又是一个可怜人诺。”老妇人看着风灵子泛红的眼眶，已然猜到了什么，她安慰风灵子道：

“还省什么亲啊…眼下这年头，活着最要紧，要回娘家，也得等太平了再说，要不，你先到我们家里住上一段时间，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这孩子….也缺个娘….孩子命苦啊，爹娘都死了，没人照顾，我这老骨头死都不敢死。若是有姑娘照顾着他….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正说着，那孩子也不由自主的靠了过来，他拉着风灵子的衣角、纯真地笑道：“这三个姐姐真好看，做我娘亲嘛！做我娘亲嘛！我就要有妈妈咯，一下子就有了三个妈妈！”

风灵子的内心一阵动容，可她都知道，自己有命在身，是无法照顾这个小孩子的。

那个老妇人看出了她们脸上的难色，颇不好意思的说道：“瞧我这大舌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呢。三位都是如花似玉的年龄，怎么能拖个半大孩子一起呢？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三位别往心里去，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活个几年，再撑个几年，活到娃娃长大就行了。”

风灵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歉疚：“老婆婆，既然这里这么荒凉，靠近战场、地里也种不出粮食，那你们怎么不搬到别处去啊？”

“唉，怎么没想过啊，日思夜想呢？之前就有很多人想着到别处去逃难，走了好几拨人，都是些青壮，直到后来，有人在镇子外面发现了好多尸体哦，都是从镇子上逃出去的人，死得那叫一个惨咯，身上左一道爪痕、右一道牙印….他们的带上的银两都没人动，显然不是强盗土匪干的，肉也没有被啃干净， 那也不是给豺狼虎豹给吃的。那就只能是被妖怪给杀的哟！”

“妖怪？”所有人在一瞬间便想到了僵尸，“那你们有没有看清楚那妖怪长什么样模样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们待在这镇子上，没见过妖怪长什么样模样。说来也是怪了，这镇子外面时不时都能见到被妖怪咬死的尸体，但是从来都不见有妖怪闯到镇子里面来。”

风灵子越听越迷糊了。

难道这镇子上有什么结界？可风灵子自己怎么可能完全察觉不到？

难道说那个高老爷子其实是个世外高人？可风灵子相信小师弟断然不会如此轻易便看走了眼。

风灵子又和那群妇人聊了许久，始终未能得到什么重要情报；不知不觉，月亮已经挂在了高高的树梢之上。

就在风灵子心下失望，准备退回去找陶弘景从长计议之时，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那群老妇人不约而同地想着不远之处跑了过去…..

风灵子仔细一瞧，之间一片薄雾之中，一个苍老的身影渐渐浮现在眼前。

尽管他的外貌和陶弘景描述的相差无几，但是却丝毫没有陶弘景所说的硬朗、矍铄的气质，他虽然腰不弯、背不陀，可是走起路来却像是举步维艰，一摇一晃，面如死灰、显得无比得落寞与孤独，就像是弥留之际的将死之人。

“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莫非老天开眼了？”萧衍疑问道。

陶弘景捂住萧衍的嘴巴，又用手指了指小师姐，示意他不要说话，交给风灵子好好调查就行了。

那个“高大善人”还未走入屋前，就已经被那几个小孩、妇人、还有其他几位老者给拥住了。

高大善人向众人作了一揖，眼神之中满是愧色：“老朽无能，没能为各位父老乡亲找来吃的。各位还是再坚持几天吧，若是家中还有余粮，不妨再互相接济接济。”

那些镇民见高老爷子又是空手而归，心中难免有几分失望，不过仍是纷纷鼓励着这个高老爷子：

“没关系的，若不是高大善人的接济，我们怕是早就饿死了。高大善人把咱们从阎王爷手里给拖了回来，能多活上这一两个月，也是无憾的了。”

他们并非心中无憾，也并非已经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只是想用这样的话语来安慰高老先生。

高老先生知道镇民们的善心，向其一 一拱手致歉。

他显然也看见了风灵子、钩吻和芙蓉这三个外来之人，与乡亲们聊了一番过后便走了过来，尽管他的脸上布满忧愁，可还是有礼有节地向风灵子她们问道：“不知三位小娘子前来此地，所为何事啊？”

“她们想找你渡江呢！”人群之中有人插话道。

“哦？”高老先生望了她们一眼说道，“这个….听老朽一句劝，你们还是不要过江了好，且不说江对面有什么古怪，但是这大江之中，就有无数的水猴子呐，那水猴子可是会把人拖入水中杀掉的，力气大得很。三位都是女儿家，此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番推辞几乎与先前陶弘景他们听到的一模一样。

“既是如此，那便罢了，我们不去便是。”风灵子这么快便打消了渡江的念头，这倒是令高老先生有些吃惊。

“姑娘能知难而退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世道如此，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既然前路不通，我们也只好原路折回了。”风灵子叹了口气。

“原路折回？不、不、不….那恐怕也不能够，这来去的路上呐，都有妖怪！你们能平安到此，只是侥幸而已，若是再返回去，碰到了妖怪可就没处逃咯！”

“妖怪？不知那妖怪到底是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厉害之处？”风灵子开始警觉起来，若她查出此人便是在幕后暗害她二师兄的凶手，自己说什么也要杀了他。

“唉，你们便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还是不要徒增烦恼了罢….”

风灵子立马便猜到了这个老人与妖怪的关系非同一般，只不过不便说出口罢了。

为了套出更多的话来，风灵子又接着道：“实不相瞒，我与身边这两位妹妹，俱是云游四方的女道士，降妖除魔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老先生你大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替你们除却一害。”

老人听了风灵子这番话眼中一亮，赶忙凑近了小声说道：“姑娘此话当真？”

风灵子并不答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了几张符咒作证。

“快快，三位随我进屋里说话！”

风灵子使了使眼色，便领着钩吻和芙蓉跟着老人进了屋里。

“会不会有诈？”萧衍小声问道。

“不要小瞧了我师姐，先看看再说。”陶弘景伏在屋顶之上，偷偷地揭去了几块瓦片，如此便可将屋内发生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老人一进屋内，便迅速将门窗锁好，而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风灵子面前：“求求诸位女道长救救这镇上的老小吧！”

风灵子不知其中是否有诈，犹豫着走上前去将老者扶了起来：“不必如此，降妖伏魔乃是我们的本分所在。老先生，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行了。”

“唉，你们不必把那妖怪都除掉，只用开拓一条生路放乡亲们逃难就行了。”老人再次检查了一下门窗，而后才忐忑不安地向风灵子诉到：“道长，那我就和你实话实说了吧。镇子外面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怪，而是…僵尸啊！”

“哦？僵尸？！”风灵子虽然早就猜到了，可还是做出了一副惊诧万分的模样。

“这镇子周围怎么会有僵尸存在？”

“唉，这个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几个月前，这一块儿的妖雾开始弥漫开来，随着浓雾的扩散，这异事也是一桩接着一桩：先是地里不长粮食了，很多人逃难去了，也有很多人想出去一探究竟，可没几个人能活着回来，曾经有几个胆子大的跑出去一看，就发现了那些惨死的镇民，看他们那死去的模样，不像是被强盗所害、被野兽所食，那就只能是被妖怪杀死的了。”

“噢？那你为什么断言这妖怪就一定是僵尸呢？”

老人呆立了片刻，心中似有千言万语，直到而后才缓缓说道：“因为这僵尸找上我来了。”

“僵尸来找你了？”风灵子心中一惊，“这僵尸为何会来找你？”

“那只僵尸，是我儿子，儿子回来看我了！”老人说到这里，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

此话一出，不论是屋子里的风灵子，还是屋顶之上的陶弘景和萧衍，都是大吃一惊。

“你很奇怪吧…即使变成了僵尸，他还是记挂着我这个老父亲的。”老先生惨然一笑：

“那天夜里，我正在家里劈柴烧火，家里没多少余粮了，我便找来些粗米做了碗稀粥，我正为吃了上顿没下顿而着急呢。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我心下想着，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记挂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便问了一声，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浑厚低沉的声音，“我来送粮食了。”我自是不相信有此等好事，可那声音隐隐约约让我觉得十分耳熟，我便走进前去开了房门，这一开房门，可把我吓得半死不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见一个身形高大无比、浑身上下长满黑色绒毛的僵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我赶忙站起身想去抄家伙，可是那个大僵尸却只是在对着我笑，脸上还落下了几滴泪来。”

老人抹了一把泪：“他这一笑一哭，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他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是我的儿啊，我的儿子高安生呐！”

“高安生！”陶弘景差点忍不住叫了出来。

“高安生？高安生怎么了？”

“瞧你这记性，你还记得他当日载我们过江时，便提到了他的儿子高安生吗？原来他的儿子没死…哦….不不，已经死了，只是又变成僵尸活过来了。”

萧衍还想再问， 陶弘景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屋内的老人继续含着泪说道：

“尽管他的身形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可我认得那张脸，不管他变得如何骇人、如何恐怖，我都认得，这张脸我都看了几十年了啊！他当时手里正提着一只野鸡，让我好好补补身子。我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我问他这些年来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似乎不愿意多谈，只说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但他再也不会死了。我想留住他，他却说自己现在有军令在身。他说等打完这最后一仗了，就回来给我养老。我当时便急了，你说他都成这样了还打什么仗！他说他要去建康，去报仇，去把建康城给攻下去，把狗皇帝给赶下来。”

陶弘景仔细听了老人的每一言每一语，暗暗分析道：

“果然，这些僵尸都是有自主意识的，因此操纵起来真气的损耗也小得多。也正因为僵尸本身拥有了怨念，所以他们会比一般的僵尸还要强大。看来这幕后黑手，用的不是一般的炼尸术。”

老人继续说道：

“安生还和我说了，眼下像他这样的僵尸还有很多，就分布在这建康城外方圆百里的地界之内。他嘱咐我，让我、还有这镇上的百姓都不要到处乱走，因为即便是像他们这样有神智的僵尸，也难免会有邪性存在，出了镇子恐怕会被他们所害。”

“那…那为什么说这个镇子上就不会有僵尸呢？”

“安生和我说，他现在已经升任为军内的统领了，他派了一些手下守卫在这镇子周围，那些僵尸手下都很听他的话，其他的僵尸也不敢随意闯入，但若是这个出了镇子，那就说不准了。 ”

“您的儿子为您考虑得真是周全。”风灵子也有点被这只有情有义的僵尸给感动了。

“可不止如此呢，我家安生那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对内孝敬父母、对外友爱睦邻。若不是被征去打仗…..也不会….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老人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哽咽好久，这才平复过来。

他抹一把眼泪，继续说道：

“我那孩子即便是变成那样了，心里还记着我和父老乡亲，他每天都会在江边的小树林中给我送来食物，有时是他在深山密林间打来的野鸡野兔，有时是他去百里之外找来的野果野菜。他让我吃好喝好，还让我分给乡亲父老，多亏了我那孩儿，乡亲们才不至于饿死。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对乡亲们说那是我孩儿找来的食物…..我那孩儿，做了这天大的好事，都不求人知道…..”

风灵子越听越是动容了，她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那些面目可憎的僵尸：“那你为何又让我们来降服这些僵尸呢？”

“不是降服，这位女神仙，你只用帮乡亲们开辟一条生路就可以了，他们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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