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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书名: 古玩笔记:传奇篇 作者: 齐州三爷 本章字数: 5534 更新时间: 2024-04-30 09:32:06

这位振大爷,可是名满京都、顶漂亮、顶出名的年轻八旗贵胄之一!他出名,倒不是因为像前些年去世的荣禄荣中堂一样公忠体国、俊才无双,而是有俩缘由,一是他有个好爸爸:领班军机大臣、外务部总理大臣、当朝首辅福亲王;二则,他做的那些好笑无聊的荒唐事,满世界都知道,连四九城的老少爷们,都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福亲王祖上是乾隆爷第十七子,跟嘉庆爷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年纪最小,也最得晚年乾隆爷疼爱。年纪轻轻便封了亲王,因嘉庆爷亲政伊始,悍然处死乾隆爷的宠臣,大学士、领班军机和珅和大人,十七王爷无心大政,却看上了和大人的府邸,嘉庆爷便笑着把和大人的宅邸割了一半赏给自己的幼弟,便是今日恭王府的前身。

这位十七爷年纪轻轻便死了,爵位又是代降一等,大位又转到了道光爷那一支,因而到了福王生下来,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远支皇室,家里穷得叮当响,就吃个贝子的俸禄,残喘度日。咸丰爷刚登基,又宠爱自己的弟弟恭亲王,把福王这支从偌大的王府赶出来,华丽广阔的府邸御赐给了六弟恭王。

老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福王当年还是少年贝子,家族惨变,激起了他极大的野心和复兴家业的欲望。从小就爱读书,刻苦学习、努力上进,小小年纪就把朝廷和皇室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逢迎拍马、偷奸耍滑的套路学的炉火纯青,青出于蓝。正巧,他搬家后的府邸,跟慈禧老佛爷的亲弟弟做邻居,这位国舅爷除了抽大烟喝花酒,竟是任事儿不懂,老姐姐也不敢给他派差事,时常赏赐些金银缎匹补贴他些,写信问候家里老娘、弟弟们的情形。可国舅爷,连大字都认识不了一箩筐,也不懂宫廷规矩,给老佛爷写信的好事,便托给了邻居福王。

福贝子立即抓住了这巧宗,把回复老佛爷的家信,写的文辞典雅、天花乱坠,又夹带着讲述市面儿上怎么赞颂老佛爷垂帘听政的功绩,普天下百姓们对老佛爷怎样顶礼膜拜、山呼万岁的。加上福公爷一笔好字,在大字不识几个的满蒙贵胄里,确实别具一格。老佛爷看了竟是凤颜大悦,高兴不已。等弟弟进宫问安才晓得,是福贝子的手笔,简在佛心的福公爷,就这么着青云直上,不几年的功夫,从一个吃干薪的落魄贝子,扶摇直上九万里!补了御前行走,再晋内大臣,照顾弘德殿事务,再晋中正殿事务大臣,再晋御前大臣,又从贝子升了贝勒,赶上光绪爷登基,升了郡王,管理宗人府。

福贝子变成了福王爷,就此成了皇室重臣。老佛爷六十万寿,福郡王再晋福亲王,管理总理衙门,庚子之变,福亲王拼了老命辅佐李中堂跟各国洋鬼子们折冲樽俎,八面玲珑、四处讨好,在洋人和老佛爷面前都得了宠,李中堂、荣中堂死后,老臣凋零,老佛爷见福王忠诚、听话、老实,便把福王当成了大清国的支柱,升为领班军机大臣、外务部总理大臣,又加政务处总理大臣、练兵处总理大臣、新政筹备大臣,福王爷就此成了大清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倾天下、威名赫赫的第一人。

不过这位王爷,虽然小聪明不少,为人又圆滑机灵,老谋深算,可有个致命的短处,就是爱财。等到他老人家做了首席执政大臣,家里的门槛差点被当官的挤破喽!整日的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贪污纳贿、卖官鬻爵,把朝廷功名当成了自家的菜园子,想怎么卖就怎么卖,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全部官爵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连门房收的门包银子,也得跟他老人家五五分成!数不尽白花花的银子就流入他老人家的腰包。福王爷还挺有头脑,把搜刮来的银子,都存在洋人银行里,朝廷也没法子查。反正他位高权重,只要把老佛爷哄好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因此,这位王爷搞得朝廷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不说,整个朝廷风气,被以他为首的满蒙亲贵们败坏的荡然无存,本就百病缠身、积重难返的大清国,更是风雨飘摇喽。

老佛爷倒是经常谆谆教导他:“福王啊,你说你爱财也有个限度吧,你看看你闹得那些事儿,万一哪天,把大清国闹亡了国,你这财,上哪儿发去啊!”说归说,别看在老佛爷面前唯唯诺诺,一转脸,福王该怎么贪还是怎么贪,更是变本加厉,闹得中外侧目,大清国内外大臣,谁想升官调缺,不给他按价送银子,你这官连想都甭想!

这位振大爷比起老爹,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势派和权威,简直混账到了极点。到了清末年间,八旗贵胄们早把二百多年前入关时祖宗们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热血豪情和武勇刚正,都扔进了东洋大海,除了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就是坐在家里玩鸟、玩蛐蛐、养花、遛马、噗通噗通的生孩子。因为朝廷给的制度太优越了,优越到把这些原本可以忠勤报国、勤劳王事的精英们,都养成了一群废物点心和蠢猪。

振大爷七岁就被封了公爵,十六岁加封贝子,打小就不学好,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书读得乱七八糟,不仅遗传了老爹爱钱的传统,还添了一样好色。家里美娟如云,还不满,成天泡在八大胡同里,那里的姑娘和老鸨子,最喜欢这位挥金如土、手面豪阔的贝子爷,别的荒唐事就更多了:有时候叫上几十个婊子大白天去逛茶馆,有时候跟别的王公子弟打架斗殴斗鸡走马赌钱,有时候还跑到亲戚家看美女,闹得人烦狗厌。仗着老爸是领班军机、总理大臣,更是胡天胡地闹得无法无天,满朝文武看在他阿玛面子上,谁也不敢说啥。

前几年朝廷举行新政,老佛爷瞧振大爷顶漂亮,也会来事儿,顾着他阿玛的面子,赏了他个农工商部尚书,着实风光了一阵子,谁料振大爷去东北巡视新政,奉天巡抚送了他个小妞,俩人如胶似漆在外招摇无度,被朝中清流狠狠参了一本,老佛爷大怒,下旨撤差罢官,叫他在家闭门思过,其实,谁能关住他呢?做官对于振大爷来说,那是跟坐牢一样辛苦,还得天天早起上衙门理政,不如天天坐着马车,四九城乱逛或者去颐和园陪老佛爷玩耍,老佛爷年纪也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事儿,就喜欢遛弯、养狗、照相、坐船游湖,振大爷这张漂亮的脸蛋儿和乖巧的嘴巴,正好派的上用场。

用银子,振大爷也从来不跟他阿玛要:找福王送钱的太多,官小的还送不上去,有些就送到他这儿来了,振大爷又发扬大方无私的精神,把银子大把的撒出去,结交妓女、太监和各种各样谄媚拍马屁的人。也算取之于官,用之于民喽。

福王爷和善王爷,算是一个后党、一个帝党,俩人虽说都是宗室亲王,可谁也看不上谁,俩人满拧。跟善王爷比扳指,其实不那么重要,今儿他可是来憋宝的,他觉得有必要跟老爹说一声,善王爷私底下是不是搞啥猫腻?正好也把老佛爷最近的一桩心事透漏给坐在家里捞钱的爸爸。

这辆豪华的马车飞奔到了西城定阜大街,福王府。这座王府,是福王晋封亲王之后重修的,买了周围一条胡同的土地,面积广大,比醇亲王的南府还大一倍多,算得上京都王府里的翘楚。加之福王爷敛财有道,家里金山银库珠宝古玩堆积如山,福王爷花了几十万银子,把个王府修建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光殿宇、楼阁就六百多间,外头还有广阔的马号和花园子,时人称之为:聚金窟。

振大爷在五间绿色琉璃瓦广亮大门外下了车,车夫引着马车去了隔壁的马号院子。府门外的长达两丈多的雕花琉璃影壁下,一拉溜停着几十辆马车、轿子和菊花青骡车,庙会似得热闹,马夫、车夫们都蹲在影壁下头抽烟、聊天、吃烧饼喝水,乱纷纷说个没玩没了。汉白玉台阶朱红金钉大门外,左右各有两条红漆大板凳,一边坐了四个华服恶奴,台阶下两旁两只一人高的石狮子下,各站着八名荷枪实弹的王府护卫,威风凛凛盯着外头。

一见少主子回来了,几个奴才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赶紧过来打千儿问安:“大爷!您老可回来了!给您老请安!王爷这两日还说呢,怎么没见着大爷?还是二爷说您去海淀花园子那边了,那边去颐和园近便,老佛爷召见也方便不是,嘿嘿嘿,赶紧着,到上房看看,王爷在……”

“你这老小子,越来越会放屁了!我回自己家还用通报?滚一边去!听说你们收门包越来越没规矩啦?上回广东巡抚来,你小子一口要了人家八千两!胆子也忒大了点儿!你不知道他是镇国公载大爷的门人?一家人不认一家人?闹的那天在园子里碰上载大爷,话里话外寒掺我一顿,都是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奴才!”振大爷满脸厌恶一甩手,一面说一面往里走。

门口的几个奴才嗔笑着一路送,一面轻轻抽自己嘴巴,脸上带笑嘴里不停:“大爷,冤枉啊!我们几个整天坐在门口,谁知道他是哪根葱?再者,咱们王爷是总理王大臣,载大爷再大,也漫不过咱们王府去,这门包的账目,王爷一个月查好几次,我们也是才拿五成,几个人分,您说,不敬着咱们,就是不敬着王爷嘛,再者说了,连当年恭王爷还收门包呢,广东那么富,多要点,他们外官来钱快嘛。嘿嘿,下回奴才们问清楚。您走这边,王爷没在暖阁,几个外官在花厅候着,王爷烦,不想见他们,在西跨院呢!”

“啰嗦个啥,滚吧!”振大爷撇着嘴,随手从袖子里甩出一把金瓜子仍在几个奴才脚下,抬腿走了。几个奴才饿狗见了屎一样立马儿围上去乱抓着,还大着嗓子喊:“奴才们谢大爷赏!”那声音,难听极了。

转过两个弯,振大爷进了西跨院,这座院子,南北是联体的五个大四合院子用游廊连通,地下铺的全是临清出的大青砖,又平整又气派,院子里用大修颐和园“挪借”来的山石花木,打理得堂皇富丽华贵秀雅,几株西府海棠,还是从西苑三海偷偷派人挪移来的,点缀得亭台殿阁灿烂明丽。过了琉璃花池里的假山和六个储满清水的青花大瓷缸,面前一拉溜五间大厅,青砖素瓦,一派素雅,其实,这座厅堂,全是用海南岛出产的黄花梨木建成,不上漆、不打蜡,全是木植本色,檐柱下的石墩也是汉白玉的,镶嵌着大玻璃窗户,垂着银白色蝉翼纱,当年修造光料钱足足花了十八万两银子,据说呢,是福王爷为了显示自己不喜奢华、崇尚“清廉”,才建的这么一座屋子。

门上挂的是一块黑漆底子泥金夔龙纹铜镀金字匾额,上头是老佛爷御赐的三个大字:清德堂。

两边檐柱上是一副紫檀雕螭龙纹红漆字对联:为政戒贪,贪利贪,贪名亦贪,勿骛声华忘政事;养廉惟俭,俭己俭,俭人非俭,还从宽大保廉隅。还是光绪爷的御笔。

振大爷每次看了老爷子请来的这些御笔对联、匾额,都笑的肚子疼。贪就贪了呗,大清国谁不贪?从顺治爷入关,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就数不过来,有哪个是海瑞包公?!还整天装扮成一副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的模样,一边当婊子一边还想立贞洁牌坊,比他娘的婊子都不如!比如光绪爷那几个清流党的老师,成天介子曰诗云的念叨着,可哪位学生送的钱他们没要?哪个官上门求字画,不得出个万儿八千的“润笔”费?装什么圣人!出过洋的振大爷,顶瞧不起这帮蝇营狗苟虚套子的官,很不巧,他老爹正是这些官儿的头。

院子里的下人正要禀报,振大爷摆摆手,自己上了台阶,隔着玻璃窗户,偷偷往里瞧:两架楠木子孙万代福寿玲珑大隔扇,把五间屋子分成三部分,正中是大厅,挂了幅米南宫的襄阳山水,两边是元代柯九思写的对联,下头紫檀雕花翘头案上,摆着架翡翠大插屏、赤金座钟和两盆广东送来的杂色宝石镶嵌银镀金梅兰竹菊四君子盆景。屋里一色紫檀雕花嵌玉的家具,是扬州的“百宝嵌”工艺,东间是书房,也是老爷子会见贵客和亲信的地方,西边是老爷子“斋戒”的地方,还有个小佛堂。不过,这位福王爷内宠颇多,有名的八个,没名的十几个,都养在府里,老迈年高的王爷,有时候也实在受不了正是好年华的姨娘们争宠,隔几天晚上就在这儿睡。

而佛堂呢,其实是王爷的内库,除了满满供奉的上百尊金佛、玉罗汉,还有不少见不得人的珍宝秘藏在这里,全家人,除了振大爷,别人都不晓得。这老头,精明着呢!此刻,一身玄色贡绸便服,腰系黄带六十多岁的老王爷,在东书房书案上,带着银腿水晶花镜,正低头舔着口水,聚精会神慢悠悠数着手里一叠银票子,书桌上摆着几样东西,在阳光照射下,异彩纷呈宝光四射。

振大爷童心大起,笑眯眯装着没事人一样,一把推开门:“阿玛!儿子来给您老请安来喽!我的老阿玛,您在哪儿呢?” 正低头数银票的福王一听外头有动静,吓得一哆嗦,顾不上嘴上的口水,动如脱兔形如猛虎猛地跳起来,眼镜子掉了一半,拖拉在脸上,扎煞着手一面四处找寻,先把手里的一叠票子塞进抽屉,慌乱从身后拿起天青色马褂,盖在桌上的物件上,紧接着从后头紫檀大书架上抽出几本书,胡乱打开放在桌面,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麻利,全然不像快七十的老头,等他隔着眼镜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儿子,振大爷!

“阿玛!您吉祥如意!儿子给您请安来了。”振大爷一个漂亮的千儿打下去,不料老王爷一拍桌子:“混账!你小子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说,这几天上哪儿胡闹去了?!一回来就耽误我看书。”福王沉着脸训了儿子几句,却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闹得哭笑不得。哎,谁叫振大爷是他四十岁上才生的,又是这么漂亮机灵呢?

一口尽忠报国忠君为民的话头说了足有两刻钟,慷慨激昂口干舌燥的老王爷喘着粗气,端了茶杯正要喝茶,突然发现面前的儿子不知哪去儿。一回头,振大爷从老爹书柜里翻出几张花花绿绿的存单,坏笑着晃晃说:“阿玛,这是美利坚花旗银行的吧?拢共是多少啊?您搁在这儿也不怕叫人偷了!”福王眼见儿子在数存单,黑眼珠子瞪得老大,登时急了,老鹰抓小鸡似得一把将存单都夺过来,哆哆嗦嗦揣进袖子里骂道:“小兔崽子!别乱翻!我说你整天干点正事好不好?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听说朝廷要开办贵胄学堂,你就该进去学习学习!”

振大爷哆嗦着二郎腿,摇头晃脑的叼着烟卷直乐道:“干正事?什么正事?正事都让您干完了,我还能干什么?不外乎就是买官卖官嘛,您瞅瞅,外头送钱的一大堆,不介我代您坐镇家里收钱?您放心吗您?还让我去干正事?!您老人家也是,这二百万银子别存花旗银行,那里利息低,我听见说汇丰的利息高半成呢!一年光利息就多出几万,您还傻不唧唧存在花旗,真是的!”

“什么?!高半成?汇丰的利息的又涨了?!”老王爷昏黄的眼珠子里透出两道锐利的光芒,两手紧握拳:“你小子怎么不早说啊!我、我都不知道,下头奴才也没来禀报过啊!快,下午你去,把银子都取出来,存到汇丰去!我算算,利息是涨了半成,二百万银子,一年能多拿……”嘚!这会儿,福王爷早把教训儿子的事儿扔到爪哇国去了,从抽屉里掏出个小金算盘,啪啦啪啦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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