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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书名: 古玩笔记:传奇篇 作者: 齐州三爷 本章字数: 4591 更新时间: 2024-04-30 09:32:06
这里静的没有一丝风。远处天边,金乌西坠。漫天炽红的彩霞,浸染着整片大地。四野里静悄悄的。忽然,一阵刺耳的恬噪声响起,千百只乌鸦仿佛被什么惊动,纷纷扑腾着翅膀掠向半空。远看去,好象一大把黑砂密密蓬蓬地飞扬起来,映在暗红色的天幕中,在天空里盘旋。一座不大的庙宇,出现在路边的山坡上,山坡也不陡,一条大路通着镇子外头延伸出来的大路,众人慢慢上山。
孙安在前头赶车,跟个棺材铺的小伙计聊熟了。“哎,我说兄弟,你们这么送棺材,一天也得赚不少钱吧?”
“嗨,您老哥是远道儿来的吧,您以为我们掌柜的能有那好心?!他这个铺子,是镇上最大的棺材铺了,最近又重金从济南府、德州府请来了十几个木匠师傅,您瞅瞅,老东西要趁这灾祸,大赚一笔呢!上个月就买了三百多具!这个月已经买了二百多具喽!我们这些下苦力的,不过管吃管住,一个月给几吊铜钱。”
“啊?!这里闹灾这么厉害!难道你们不怕?”孙安缩着脖子,觉得有点冷。
“怕?老哥,怕个啥!俺们是穷苦人出身,这年头,不干这个,干啥去?种地?您看看,快一年没下雨喽!死人见多了就不怕喽,再说,还有那些白天死了晚上活过来的,只要不碰上,也不怕。这个年月,穷人遭难哦,我们掌柜的说了,只要镇子上的人死不绝,他就不走,等镇上人死绝了,他叫我们去各家各户找点值钱的,一起拉走卖钱,人家,早就在德州府买了大宅子和姨太太。您瞧这生意经做的!也不怕断子绝孙!”
孙安感慨道:“谁说不是呐!”
“看您是远来的客人,今天也要住这儿吗?”
“别处不给住啊兄弟,你说说,这里能不能住?”
“说不好,前些阵子有些客商倒是住过,也没事,有的就暴死在这里了,可咋办呢?别的地方没法住,您这些人,也不能住到我们棺材铺去吧?哎,凑合一夜赶紧走!晚上关好门户,看见啥,您都千万别吱声!老天保佑你们吧。”
听了这番话,孙安坐在车辕上,呆愣愣不知该说什么。到了庙门口,众人下了车,前头棺材铺的伙计们卸下棺材,往里头搬动,孙玉宸、黄汉恒两位公子吩咐仆人们也往里赶车。
二位公子走进山门,打量着四处,这里还算完整,山门崭新,里头没有钟鼓楼,进门就是三亩大小的院子,正面大殿甚至还彩画一新,后头还有个大院,是后殿和和尚们的禅房,只是两进院子里的大小神像全都被砸烂,堆在角落里。孙安进了门东瞧西看,刚看了看东西配殿,“哎呀我的妈!!”一屁股坐在地下。
孙玉宸领着三虎一看,触目惊心!一股冷气激的他站立不稳,差点歪倒,被三虎一把稳稳托住了。
这东西配殿里,阴暗幽深,密密麻麻从地面直到天花板,全是大小不一的棺材!简直堆成了小山!一片片、一排排、一列列非常规整,有的已经被老鼠啃出了木茬子,有的还新。三虎一手扶着孙安,一手拥着孙公子往后走,谁知黄汉恒公子也被仆人扶着走过来,惊慌失措说:“大哥,后头院子里,左右偏殿也都是棺材!这、这可怎么办呐!”
“少爷,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吧,我看只有在大殿里打地铺,咱们大家一起挤挤,还能有个照应。”一位中年仆人擦着冷汗。
“你们去安排,住在前院,明早就赶紧走!”黄汉恒抓住孙公子,俩人就要往大殿去。孙玉宸一回头,正看见买棺材那中年人人,指挥着小伙计往西偏殿运棺材,也是好心,就过去问:“兄台,您一个人怎么回去?不然就跟我们一起住大殿里?”
那人不言声,直愣愣回过头,两眼呆滞得盯了孙公子一眼,三虎赶紧跟过来。搬棺材的小伙计,在背后直摇手,几人也不明白。孙、黄两位公子深觉奇怪,看那人跟着伙计们进了西偏殿,也跟着站在门口看。偏殿里点着一只蜡烛,火光幽幽发蓝,两位公子揉揉眼再看,毛骨悚然!只见里头直愣愣躺着七个年纪不一的人,都脸色惨白,两眼呆滞,早就没了气息,小伙计摆好棺材,带了粗白布的手套,把尸体一一搬进去放好,盖上盖子,别好了木钉。
怎么还空着一具大的呢?
孙玉宸见买棺材中年人往前直走,在后头问道:“兄台,兄台?你?”那人回首咧嘴冲孙玉宸一笑,翻身躺进棺材里,长吐出一口气,已然绝气身亡!几个伙计有的吓得坐在地下,有的司空见惯,赶紧合上棺材盖子忙活。
“他、他、他刚才不是还给你们掌柜的说话,还去买棺材,怎么……”孙玉宸再也忍不住,浑身发软,眼前一片飞快旋转闪动的黑花,昏了过去。
孙玉宸昏昏沉沉,脑海里一会是追兵飞骑来杀,一会儿是白发苍苍老母亲关爱的目光,一会是赵小姐俏丽的身姿,一会儿又是偏殿里那些棺材影影绰绰散发出腐臭。零零碎碎摇摇摆摆的片段不停飞旋,忽然,一声声喊叫传入脑中,他醒了。
“三哥!!三哥,你、你可醒了!”面前的三虎和孙安一边一个搀扶着他,急的三虎声调都变了,孙安和黄公子眼泪汪汪,握着他的手直摇晃。一见他醒来,众人都惊喜不已。
“这、这是哪儿啊?” 孙玉宸扭头看,是座宽阔的大殿,左右两间,中间一间大的,还有残存的供桌香炉。哦,还在刘家镇的庙里。大殿门敞着,众人在大殿里打好了地铺,几个仆人正埋头做饭,地下凌乱堆着锅碗瓢盆和干粮,一口大铁锅下头燃着熊熊烈火,旁边还有一口小铁锅,熬着喷香的小米粥,还加了红枣,香气四溢熏得人直咽口水。
黄汉恒给孙公子喂了几口热水,高兴说:“幸好干粮足够!我们带的有餐具,咱们吃路菜,都是家里腌制好的,给大哥专门预备了一锅小米粥,您放心,咱们人多,没啥怕的,到明天一早就走。”孙安抱着大包袱正收拾被褥,小声说:“公子,我把咱们的行礼都拿进来了,人多手杂,再说还有……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会有啥事呢?晚上您睡在中间,我和三虎一边一个,包袱放在您枕头边。”
三虎也点头:“就这么安排,我睡在外侧,有事也是我的,三哥安心休息就是。”说着,三虎头领似得叫过两队的人开始分派,毕竟做过头目的人,安排的井井有条。
黄汉恒这一队,一共十六人,除了黄汉恒和两个亲随,其余十三个分成三班,四个人一班,一个时辰换一班,专门看守殿门,殿中间不睡人,点起一堆篝火,专门找人看着,不能熄灭。只要有事,就叫其他人协助。孙玉宸三人住在东里间,黄汉恒和俩亲随住在东梢间,其余人都在西里间和西梢间休息。三虎自己带着火枪、刀剑守护在东里间门口。这样一来,防守严密,只要大家都机灵点,算得上万无一失。众人听了,都唯唯称是,黄汉恒也正好离孙公子近,俩人晚上能说话聊天。
吃了饭,这就快七点多钟了。此刻,夕阳早已落山,野外小山丘上,夜雾渐浓,一阵阵带着凉意的山风,掠过满山晃动的黛色,轻轻徐徐而来。然而这舒爽的风中,却意外地夹杂着一股越来越浓重令人作呕的恶臭。众人吃了晚饭,凑在一处闲聊,只在大殿里留了一把篝火,幸而黄汉恒出门带的东西都,风灯、汽灯和蜡烛都有,把大殿里照的也算明亮。
山风树影摇曳不停,不知名的小虫子叽叽咕咕在外面不知说的啥,带的那些骡马也不安分,在后院一会儿吭哧吭哧喘粗气,一会儿大呼小叫,直到快到了子夜时分,才算安静下来。孙玉宸跟黄汉恒俩人躺在铺的厚厚的地下,聊了不少,都是南北风俗水土不同和各地的风景名胜,孙安也听得津津有味。守门的几人找了块大木头,死死顶住殿门,盘腿坐了也聊得火热,抽烟的抽烟,掷筛子的掷筛子,为的是有精神半夜值班。
不一会儿,黄公子和两个亲随就沉沉睡了,孙安也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毕竟赶了这么远的路,又看了些惊悚场面,脑子一放松,都沉入了梦乡。
孙玉宸摸着包袱,困的厉害,却睡不踏实,想起了家,家里那座五进的大宅院,楼阁峥嵘、庭院深深,楠木和铁力木建造的大客厅足足五间大小,门前康熙青花大瓷缸里,开的鲜艳的莲花荷叶,川流不息的仆人们托着红漆盘子,给来往的客人们上茶。老爹跟众位相邻里的文人雅士或是看家中收藏的唐宋古画、或是观赏元明传下来的玉器,或是吟诗、或是对联、或是饮酒、或是小唱,钟鸣鼎食而风雅存,真真应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那句话。
自己有时候跟着母亲在一众丫头陪着,转过几道或方、或圆、或方瓶的门洞,去后院的花园玩耍。花园是孙玉宸小时候的乐园,跟其他江南园林一样,不大,前头是玲珑飞插入云的太湖灵璧石峰,足有两丈多高,听母亲说,那是当年宋徽宗遗留在江南的花石纲,前几代祖宗花了重金从杭州买来的,转过石峰,前头一片碧绿湛蓝的湖水,周围小桥流水、怪石天然布列、鲜花簇拥古树参天,最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长大后读书才知道,自己就是绮罗丛中生长的公子哥,但他又不忿,自己长大了,必然要做一番事业,谁说公子哥不能见风雨、吃苦头?不能用自己的能力做事业?正因如此,当年入京赶考时,才年轻气盛的参与了公车上书。
后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听见一阵熟悉的声响,不是山风、也不是骡马叫声,那声音飘飘忽忽、幽幽怨怨得,让人身上发冷。门外突然进来一人,满身华服,孙玉宸抬头一看,面前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大人!母亲还是那天拜佛时的华服,头上金钗玉簪手上套着南珠念珠,满头银发,望着自己慈爱的微笑!
再也忍不住的孙公子起身一把抱住了母亲,断了线似得泪水扑簌簌滚下,像小时候跟邻居家的孩子打了架,受了委屈,总要钻到母亲怀里找些安慰温暖一样,孙公子在母亲怀里,轻轻转动着头,眼泪把老人的衣服都浸湿了。母亲没有说话,直笑吟吟看着他,像那天他刚从舅爷爷家回家一样,满眼疼爱里隐藏着泪光。
“母亲,您怎么追到这里来了!这么老远的路程,得上千里远呐!我和孙安一路还算平顺,没遇到啥大风大浪,我真想你,想咱们家!您看看,儿子长大了,也能走这么远的路了。”孙玉宸滔滔不绝说了半天,老母亲还是一言不发,笑着。
“母亲,咱们家到底怎么样了?官府如何处置的?您和家里的人还好吧?”“母亲,我临走,赵家小姐还送了衣食盘缠呢。”“母亲,谁陪您一起来的,怎么不见管家呢?”“母亲,咱们明天得快走,这里有邪祟呢!”“母亲,你的身上怎么这样凉?别是晚上吹了山风吧?”“母亲,你手指甲怎么这样长?丫头们都懒了吧。”“母亲,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晚上涂粉对皮肤不好。”“母亲,你的嘴唇怎么这样蓝?是那里不舒服?”“母亲,你的舌头怎么这么长?还流口水呢?”“母亲,你的眼怎么这样红?”“母亲,你的牙怎么这样尖?都呲出嘴了。”“母亲,你的脚上怎么绑着……”
孙玉宸一面落泪一面诉说,不停抬头打量着老母亲。猛然间,他觉得那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呢?此时,他觉得脖子里冰凉黏糊糊的一片,是母亲掉泪了吧??
不对!他想起来了,母亲脚上怎么绑着死人才绑的绊腿绳?!殿门被顶的死死地,母亲怎么悄无声息的进来的?!老年间的风俗,人去世了,都得在两腿之间绑上一条红色的绳子,为的是怕家里有什么东西冲撞了尸身,发生诈尸的惨剧。据说一旦诈尸,除了专门看守者手里世代相传的砍魂斧能压制住,一般都会跳出棺材见活物就扑,扑上去就咬死!
一阵透骨的凉气从孙公子脚底嗖的声传入大脑,他抬头再看,顿时惊得魂飞天外:面前哪里是自己的老母亲,一个被老鼠啃掉了一半脑袋、一颗眼珠子吊在鼻子边、满脸臭烘烘蛆虫爬里爬外的死尸正张着大嘴喷着臭气,对准他的脖子猛地啃下去!
啊!!
孙玉宸哀叫一声,醒了。原来是噩梦入怀。他长长出了口气,满脸的冷汗滴答滴答,手捂胸口喘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知为什么,木格子窗户外又传来那阵熟悉的响声,山风吹得破窗户纸飒飒直响,殿内一片幽暗,那些马灯、汽灯和蜡烛,都像浇了水似得半死不活,光亮越来越暗,殿中间的篝火,也奄奄一息,看火的、看守殿门的那些伙计都困得直耷拉脑袋。黄汉恒公子和仆人睡得正香,孙安也蜷缩在被子里打着呼噜。
咦,三虎呢?孙玉宸刚要起身,温热的大手扶住了他,背后传来三虎低沉的声音:“三哥,别乱动,出事了。”此刻,被顶的死死大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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