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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书名： 古玩笔记：传奇篇 作者： 齐州三爷 本章字数： 5367 更新时间： 2024-04-30 09:32:06

满镇子的人都以为老天报应，除了这一恶霸，不料到了春天，先是春旱，一滴雨也不见，后来，东街上有加买小吃的铺子，出了件奇事。这家铺子专卖豆腐脑、老豆腐，外带芝麻烧饼，因物美价廉，上到客商举人和镇上人吃早点、下到来赶集的农人，吃这个的络绎不绝，人家店小，也不像其他店面还得雇人，就是老夫妻俩支应。这俩老人心肠仁厚，早起晚睡，为了镇上人吃早点，早晨四点多就开炉，晚上别家都下了板，他们铺子，得等到二更天才关门，也是为了有远来的客商有个能吃饭的地界。镇上有那些没带钱的来吃饭的，老人绝不强要，只说下次带来。因此，南来北往和镇上的人，对这对老夫妇，着实尊重感戴。

四月初二那天二更天刚过，镇子上除了几家货栈和客店，其他住家早就睡了，这也是本地的风俗，乡下人安睡的都早。死静的夜里，月亮隐隐约约露出了脸，老两口看看没了客人，便打着呵欠要关门，外面黑漆漆的街上，突然走过来一个一身大红绣花小袄、大红裙子、大红缎子鞋的小媳妇儿，挎着个篮子，来买老豆腐汤和芝麻烧饼。

漂亮小媳妇买了两碗老豆腐，俩芝麻烧饼，放进篮子，给了钱。昏暗的灯光下，影影绰绰，老头收了钱给老婆子说了，才发觉不对劲儿：这大晚上的，谁敢让媳妇儿出门买东西，不合礼法啊。再者说，刘家镇上几千户人，哪家哪户来的人，老两口这些年都熟悉了，俩人回想了很久，也没想起这是哪家的媳妇儿。

最离奇的，这小媳妇儿，大晚上穿了身大红绣花的衣裳，跟新娘子似得？！这个世道，稀奇古怪的事太多，俩人沉默多时，就睡了。不想，到了第二天晚上，还是那个钟点，老太太抽着旱烟正跟老头闲聊，这小媳妇又来了，还是那身大红裙子、大红小袄，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那么扎眼。

这小媳妇儿一买就买了半个多月的豆腐脑、芝麻烧饼。末了，小媳妇儿说，家里没钱了，拿东西顶账行不？老夫妇觉得离奇，没收钱，小媳妇儿不愿意，拿了一股赤金点翠三叉金钗和一只羊脂玉的手镯放在老头钱箱子里，挎着篮子就走。老头见了珠宝首饰大惊失色，这俩东西在这儿吃三年也够了！披上衣服在后头就追小媳妇，看着小媳妇儿是小脚，可老头追了半天，累的气喘吁吁，只是追不上，等到快出镇子了，再找小媳妇儿，没人影了！

这时，春旱越来越厉害，大家伙儿求神拜佛的，连龙王爷神位也请出来了，奇了怪了，就是一滴雨也没有！老太太嘴碎，烧饼铺子小媳妇儿的诡异事儿，一来二去就传开了，大家伙儿都纳闷，是不是有啥邪祟？ 到了四月底，镇长领着几个胆大的小伙子，晚上偷偷藏在黑影里，等小媳妇儿买了吃的，一路跟随，要看个究竟。

等出了镇子，小媳妇儿又找不到了！镇长也害怕，领着壮丁找来找去，就找到了镇子外二里地远的坟地上。镇上的坟地，是各家各户自有的，林林总总大小不一，举着火把灯笼的年轻人找了半天，突然发现前不久刘二毛家吊死的媳妇儿坟上，封土开了……上头黑乎乎一个大洞，深不见底。镇长赶紧让人看着，回镇上叫来老夫妇，再找了镇上珠宝行的老板们过来鉴赏那两件首饰，谁知乍一看，珠宝行老板们全都变了颜色！

那首饰，就是刘二毛傻儿子大婚前，从几家铺子里半抢半买来的！！

有见识多的老板说了，这小媳妇儿肯定不是好东西，身怀有孕吊死，那是暴死，母子双亡，孕儿未见天日就母子双亡，戾气最重，鬼有几种，一般的小鬼儿怕个朱砂、红色物件，但是，一旦鬼魅修炼成形，再用了大红服饰，这就麻烦喽。

镇长赶紧从德州府请来道士，又叫了壮丁趁着大白天挖开刘二毛儿家的坟地，镇上人呼啦啦都去瞧着，等坟地一扒开，围观众人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原来刘二毛家每个尸身都长了一寸多长的白毛，龇牙咧嘴、指甲长出来二寸长，呼呼喷出臭气！傻儿子媳妇儿墓穴内，装烧饼的小篮子赫然在目！里头的烧饼还有牙印呢！

道士说，这些尸体因暴死、戾气冲天，这才化了死僵，幸亏发现的早，不然，整个镇子就要完了，而天旱无雨，也是戾气所冲。为这，镇子一面报官，一面下令把这些死僵全部焚烧了，填平了刘二毛家所用墓穴。那臭气直熏吐了多少人，整个镇子几天都臭的要命。

可是，小媳妇儿的尸身却不翼而飞！挖坟的人找了一整天，挖地三尺也没找着。等道士回了德州府，众人觉得烧了死僵，这回肯定没事了。

不想，更大的劫难来喽。挖坟的第二天夜里，镇长家就鬼哭狼嚎闹得厉害，等大家过去看，镇长一家子十几口都死于非命，全都开肠破肚！五脏全无！百姓们认为是刘家媳妇来寻仇，谁也不敢照应，等官府来查案，又说冤鬼害人，是道听途说、扰乱视听，把尸身焚化了就走了。只有个老仵作透出信，说镇长一家子，是被野物撕咬而亡，五脏自然是让野物吃了！这下子，大家伙儿更是人心慌慌，不得安宁，原本镇上的小庙成天围满了烧香拜佛的人，有钱的又请了和尚来超度，不料连和尚也暴死了好几个，这下惊动了济南府的巡抚大人，找了不少高僧大德来驱邪镇魔。

到了去年五月节过后，刘家镇就爆发了瘟疫！患者先是高热病不退，全身打摆子，还没等吃药，顿时没命！死的人多了去喽，很多人家早晨起来还好好的，等到中午吃饭，一家子全都暴死绝命！连同周围几个村子，一片一片的死人！

王家庄，就是去年死绝的第一个村子。

众人没法子，有钱有势的都避祸搬走了，四邻村子里的农人，都不敢在村里住，成群结队跑到刘家镇，这里的客商货栈也都迁走，镇子就此逐渐凋零。一开始，死了人还有人发送有人埋，后来，谁家死人大家都不敢去帮忙，就这么着，从西街到东街，多少人家死绝了，官府也不敢再管，就派人把有的尸体烧了，实在烧不过来，连棺材也没有，就找些木头盒子装了，扔在镇子北边的破庙里！

说来也难怪，那座庙供的神佛，求了多久，也没啥用处，镇子里的人起了众怒，把看庙的和尚都撵走，神像牌位全都打倒，好好的一座庙成了存尸的地界，大白天也没人敢去。

孙公子三人这才明了一路走来的疑问，其中的惨状太触目惊心了。

“可那些看起来的活人怎么到了晚上就变了呢？”孙安眨巴着眼，像在听鬼故事。

“这……”小胡子闷闷的，看样子实在不愿意回想那种可怕景象，嗫喏说道：“那不是活人！那都是尸体！俺们这儿之所以看起来家家关门闭户，就是不知道大街上走的到底是活人还是……”见几人诧异，小胡子解说道，这场天灾加上人祸，让死的人实在太多，官府和士绅们唯恐避之不及，来不及收拾，有些没死的就发觉，身边的邻居、街坊们，昨天刚埋了，今天大白天就突然出现在大街上！说话跟活着差不多！还有些家中死绝，没过两天，忽然又有了人烟气氛，出来进去的，也看不出到底是人是鬼，说是人吧，可一旦夜晚碰见此物，必死无疑！说是鬼吧，它们又大白天在四处溜达，还不怕阳光和火焰！

因此，这刘家镇，竟然是人鬼混杂，群魔乱舞，等太阳落了山，简直变成了阎王爷的酆都鬼蜮。

孙公子三人这才明白了方才敲门时小胡子一番怪异举动。孙玉宸读书甚多，自然听说过什么僵尸之类，可大白天出现的“人”到了晚上变成“尸体”，这可太匪夷所思喽！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再说自己还是戴罪之身，想管闲事，哪里管的起？！想着又掏出二两银锞子赏给了小胡子，三人就要起身。窗外的街头忽然出现马挂銮铃声，马蹄敲着青石路踏踏作响。一队人马出现在门外，咣咣咣又是一阵砸门声。等小胡子心惊胆战开了门，门外是一队客商，

等为首的进门，一位华服公子突然喊道：“大哥！恩人！咱们在此相见了！请受小弟一拜！”早已冲着孙玉宸跪倒磕头。三人一看，巧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孙玉宸在山寨救的那位黄汉恒公子！后头跟着当时那两位仆人，还有一群亲随仆人。此时相见，感慨万千，孙公子赶紧扶起黄公子，两人握手相让，黄汉恒刚要说话，一眼看见高大的三虎站在孙公子后头，脸色突变，尴尬着不敢言声。

孙公子心中有数，赶紧小声附耳说：“这是自家兄弟，当时也为兄弟释放说了话，原来的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各让一步，贤弟看如何？”三虎也沉着脸不说话，孙玉宸两手拉过三虎、黄公子的手，好容易在一起握了握。黄公子轻叹一声，问了好。

三虎是江湖汉子，也不在意，只庄重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等众人落座，小店立热闹起来，又是摆酒宴庆贺。孙公子一问，这才知道，上回黄公子被劫释放，回了家，几乎吓得全家惊厥。他们兄弟里，就他最小，自小就是爹妈怀里的宝贝疙瘩，家里人见他出去办货迟迟不归，着人追寻，见了道路上的镖客死尸，知道遇上了响马，全家人又是请人，又是报官。正在这时，黄公子却安然无恙回了家，喜得黄家阖府上下无可无不可，俩老人抱着小黄嚎啕大哭，几位兄长、嫂子也是大喜过望，早把他丢了货物一事扔到爪哇国去喽。

因此，黄公子在家休养了几天，正闲的无事，正好家里要送山东土产进京，又要打理京都当铺买卖的账目，还兼着他大哥黄汉昌给他在京里说了一门媳妇。于是爹妈又派人护送着，一路从胶东而来，要去京都相亲，一面游览京都风貌，不想在此巧遇。

黄汉恒听说孙公子也入京寻亲，他高兴地哈哈大笑，非得两路人马就伴，一起走，进了京孙公子必须得由自己照顾，以答谢救命之恩。孙公子禁不住小黄的苦苦哀求，只得同意，孙安到没得说，人多也热闹，只是三虎有些黑着脸，不情不愿。孙玉宸又劝了三虎一会儿，黄公子又不断殷勤劝酒，保证三虎的身份不泄密，这才算安生。

吃喝了一阵，孙玉宸悄悄向黄公子说了这里的恐怖，黄公子也是一脸苦笑：“这可咋办？难不成咱们兄弟连夜赶路？！我带的有会武功的家人，可是这里形势晦暗不明，万一赶夜路，路上遇到邪祟咋办？”又找来小胡子问询，能否借住一夜，多多给钱。小胡子此刻见了雪亮澄明、一根银筋直到顶、满是蜂窝眼儿显见是刚出炉的足足20两重银锭，脑袋摇得拨浪鼓似得，就是不答应。黄公子冷笑一声， 一挥手，随从递过来50两重的一锭大元宝，小胡子两眼发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喽，可咬咬牙，哭着脸道：“各位爷！不是小的不想赚这些钱！实在是我家掌柜的离开之前，特意嘱咐了，咱们店吃饭可以，不能接待外客！谁要是违反了，立即卷铺盖滚蛋，再说厨子就是他表侄，我可不想丢了饭碗。”

“吆嗬！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镇子上哪儿还有客店？！你这小店，三四个月也赚不了五十两银子吧！”

小胡子抹泪道：“不是小的不开眼呐！实在是镇子上人鬼不分，万一各位爷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店吃不起官司！看各位都是贵客，更不敢喽！我想想，记得西街有家老店还开门营业，您派人去看看？”黄公子立即派人去看，不多时回来报：西街老店早就关门闭户人去店空，整条街就没啥人烟！

想来想去，小胡子眼光一亮：“几位爷，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几位爷胆子大不大？”三虎听了嘿嘿一笑，从腰里拽出两把火枪在手指上溜溜转，别说小胡子，连黄公子一行人也胆战心惊。小胡子一见，嗫喏言说：“正好贵客们人多，反正就是一晚，你们都带的有铺盖，我看，去镇外头的庙里凑合一晚也好，镇子里实在不能待，就算看着没人的院子很多，谁知道晚上出啥事？那庙正殿、后殿还算完整，就是偏殿里，停着一堆棺材，不知……”

“别他娘啰嗦！老子这年纪，杀的人比你吃的饭还多！说，怎么走！”三虎大喇喇起了身。小胡子又吐沫横飞的说了一阵，黄汉恒听清了，才扔给他二两银锞子：“好吧，赏你的。再给我们做些干粮带着。”满脸堆笑的小胡子接了银子匆匆去了，弄了两大布袋干粮、煎饼。

出了门，镇子里全是吱咧咧……吱咧咧……开木板的声响，这会大家都知道了，镇子里的工匠，都在赶制棺材。快走到镇子边，正好是家棺材铺。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大大小小人头攒动，争先恐后往里面挤，店门口和敞亮的大院子里，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忙的满头热汗：“别挤，大家伙别挤！我说、我说大家别挤！都有！”

头上天空里，一群喳喳叫的乌鸦，也在低头瞧热闹。黄汉恒毕竟年纪小点，也跟孙公子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小声指点说：“大哥，你看看，那群人。”孙公子顺他手指一看，心里有些发慌：院子里满满当当全是白木头茬的棺材，大大小小摞成了一丈多高的小山！几名木匠刚把一具上完大漆的棺材抬到架子上。门口的人没人说话，也没人理睬对方，只往里挤着送钱！！

孙公子再细看门口众人，更是悚然不已，心里一阵阵起栗，这些人全是容颜惨白、两眼发直、神情恍惚、行动迟钝、目光呆滞。不是愁容满面就是毫无表情，有的还咧着嘴笑，只是那笑，惨极了。柜台后头有个胖滚滚的掌柜，穿着绸缎大衫，带着水晶眼镜，也不抬头，只收银子报账：“您是要大小两具，薄木板子，一共是十一两，一会儿送过去。”柜台前的男人付了钱，慢慢走了。

“您家是大的四具，给您打了九折，寸木板子，两遍漆，得来！拢共是三十五两，给您送家去。”

“您家这是，我看看……对了，大小八具，给您打九折，白送一具小的，寸木板子不要大漆，拢共是七十四两三钱，嗯，不要漆再给您便宜点，您给七十四两算了！宝子！别傻子似得杵在哪儿！赶紧招呼客人哪！哦，给您这就送到庙里去，放心吧您，准时准点！下一位！”

一阵乱风吹过，孙、黄两公子一行人全傻了，每个人都吓出一身白毛汗，心里哆嗦着欣赏这幕幽冥鬼蜮似的活剧！

装了八具大小棺材的大车，吱嘎嘎嘎车轮子压得地面作响。时到黄昏，大街小巷没有半个行人，香烛的气味弥漫一镇，忽闪的灯光有如磷火，星星点点隐隐约约，除了车轮声，仍是一派寂静，静得怕人。

不知街边哪个角落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凄厉哭号，颤抖着、托着长长的尖锐嗓音，听得人心里一阵阵收紧！三虎见装棺材的大车跟着他们一路走，心里直犯腻歪，想骂又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死了人嘛。前头车上，买棺材的中年人直愣愣抄着手坐在车上，几个棺材铺的伙计左右推车。两袋烟的工夫，一行人跟着装棺材的大车，来到镇外的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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