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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书名： 古玩笔记：传奇篇 作者： 齐州三爷 本章字数： 4443 更新时间： 2024-04-30 09:32:06

小喽啰打外头押进来几人，为首的，也是一位年轻公子，孙公子上下打量着，这人一身宝蓝色长袍，已经破烂不堪，面似银粉，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气质儒雅，也是位翩翩佳公子！后头跟着三个吓得浑身乱抖的仆人，踉踉跄跄跟着进了屋就跪倒在地，大呼小叫，鼻涕眼泪得请求饶命。

可煞作怪，这位年轻公子，倒是不亢不卑，冷冷盯着众人，一眼看见了孙玉宸，恶狠狠上前就是一口吐沫吐到他脸上，大喊道：”呸！看你是个衣冠中人，却跟这些山贼草寇混在一处！白读了圣贤的书！我黄汉恒就是被千刀万剐杀了，也绝不向尔等低头！“

三虎兄弟几个顿时大怒，起来揪住这年轻公子就要狠揍，孙公子却不慌不忙擦干净唾沫，微笑着走过来，示意三虎一起给黄公子解开了绳子。好言抚慰道：“这位公子，就算你不谢我的求情之恩，也得知道，现在咱们同在山寨里，是三位豪杰的地盘。你不知道孔夫子被困厄在陈蔡的典故？出口伤人算什么本事？你家没有父母妻儿，还有你的仆人们，命悬一线之计，既然有条生路，何苦不走？非得玉石俱焚。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虎狞笑道：“你小子别他娘给脸不要脸！说实话，我知道你是山东黄家的人！今儿不看在孙公子的面子上，你们四个，一个也活不了！告诉你，你们请的镖局的人，全让俺们宰了！再敢胡说，哼哼，我可不客气！既然你们家大业大，相比也不缺这点儿货物药材，回去吧！给你们两匹马。赶紧下山滚蛋吧！”

黄汉恒这才怏怏得跟孙公子道了谢，领着三个屁滚尿流的仆人，匆匆要走。孙玉宸很仁厚，又亲自说了情，又给了两头驴和一百两银子，亲自送他们下山去。快到山口，黄汉恒红着脸回身：“小弟无礼，方才冲撞了兄台！望乞恕罪！见兄台是世家公子，读书人出身，也不要在此久留。如果日后有难或者有缘，请兄台去山东胶东黄家找我”说着，两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找出一块青玉佩：“兄台的大恩不言谢！这是小弟的随身之物，日后若在山东、直隶两省有事，可拿此玉佩，到各地‘恒’字号的当铺找我，见物如见人！小弟不敢撒谎！”

孙公子接过来一看，是块古玉，雕镂山水人物甚是精致，下头还垂着二寸多长的珊瑚珠穗子，可见价格不菲。有心跟黄公子叙谈，然而满山都是山寨里的喽啰，不方便，又担心三虎兄弟们凶悍，便握了握黄公子的手，心照不宣。远远望着四人下了山，这才随众人转回山寨。

山寨里三虎兄弟们在大殿佛前，摆了香烛团花，行了八拜之礼，结为异姓兄弟。孙玉宸比三虎大几岁，便排在第三。又简单说了自己遇难离家的身世，三人颇为惊讶，听说孙公子要北上京师，三虎便留了心。酒过三巡，孙公子疑问道：“咱们今日成了结义弟兄，小弟有句话想请问三位兄弟。”

大虎笑哈哈说：“三弟有话就说，咱们还藏着掖着吗？”

“上回小弟在淮安府遇上的那位老道长，到底是何人？你们为啥对他借给我的这根木头棍子这么礼敬有加？再者，这黄公子怎么这么大口气，听大哥的意思，山东黄家还是大族世家？”

“哈哈哈，三弟毕竟是江南世族大家的公子，对江湖上的事件不大明白。按说，我们帮内的机密，绝不能透漏给外人，既然公子救了我们执法长老，长老又看中了孙公子，借了法棍，虽不是帮内人，也是‘门里人’，今天借着酒，就跟兄弟说说吧。黄家那事，让老二说，来，咱们先喝一碗！”说着，四人干了一碗，那酒是山东十里香，香醇无比，度数高却不上头，用得餐具，都是粗陶大碗，孙公子一时据地真颇有梁山好汉的意味。

王大虎夹了一筷红烧兔肉嚼了几口，斟酌片刻，讲述起来。原来，王大虎兄弟他们祖父那一辈，就是青帮中的元老，这青帮可是大有来历，其前身，来自于漕帮，而漕帮，又指着京杭大运河为生，很是久远了。它不同于中国古代任何一个江湖帮派。自元代以后，重新疏浚大运河，在运河两岸，就出现了一种专门为朝廷的运输、搬运和护航的人群，这就是漕帮的原型。

元明清三代，帝国中央朝廷都定都在北京，而京都庞大的皇室机构和官僚机构，包括禁军和王公贵胄、文武百官，都要大量的奢饰品和江南财税供应，才能支撑，北方的经济，自北宋以后就远远落后于南方。因而，自世祖忽必烈定都燕京之后，朝廷每年要从江南财赋之区，征调三百多万石粮食和金银缎匹入贡朝廷，明代自成祖永乐爷再次定都北京，征粮份额达到了四百多万石。

而大运河就又成为连通南北的帝国肢体中的大动脉。明代的军制，设立了专门的河道衙门，从庞大的军人中，拨出一部分专门护航、运输，这些人又携带家属，吃的是皇粮，世世代代继承此业。到了清代因为运输能力扩大和朝廷需要过大，很多漕运衙门的世代子弟兵丁，跟运河两岸的把头、舵手混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组织，这就是漕帮。

不过，自大清雍正年间开始，漕帮中有三位好友，排除了大部分官面上的人，广为接纳百姓中的豪杰好汉，从漕帮中，演化出了另外一个最大的支派——青帮。

这三位豪杰，分别姓翁、钱、潘，所以，青帮立派之初始，就形成了三位祖师爷的奇特形貌，而且，三位祖师爷下面，还有四位小祖师，分别是三人的徒弟。三人还订立了严格甚至说起来极为严厉的帮规和家法，以及一套完整的组织制度，使得庞大帮派得以运转，矗立在运河两岸和南北各省，成为与洪帮并驾齐驱的两大江湖帮派。到后来，青帮甚至惊动天听，连雍正和四皇子弘历都知道了漕帮——青帮的厉害之处，据传，乾隆初年，为了控制甚至使用这支强大的民间势力，乾隆竟然以皇帝的身份，加入了青帮，自己还另外认了四个徒弟，并御赐了一根执法龙棍，下谕旨到：凡是帮内不尊帮规家法，以下犯上以及违背国法者，打死勿论。这下子，青帮更是赫赫扬扬，力压了洪帮一头，而满清的皇上们，既没有力量铲除青帮，反而对青帮力量大加利用，因为洪帮本来就是整天叫嚣“反清复明”，心怀明朝的帮派。这二百多年来，青帮势力发展的很快，一直涉及了运河两难的十来个省份，只要是听说是青帮的弟兄，谁也不敢小瞧。

青帮内，组织十分严密，不仅有一套严密的家法，还有一整套完整的传承秩序和辈分，三位祖师爷位下的大佬们，俗称大先生，轮流主持帮内日常事务，另外，有专门两位大佬，俗称执法长老，选取辈分高，而德高望重的大佬，终生任职，每人配备一条仿制乾隆御赐的龙棍的法棍，对帮内大小违反家规的人进行处罚，一人留在总堂监督，一人巡视各路的纪律，端的是威严赫赫，除了大先生，任何人不得不敬，也绝不能违反执法长老的命令。一旦触犯，小则重仗处罚，大则直接处死，威慑众人。这条规矩，随着青帮的兴盛，一直流传了二百余年，到了晚清，虽然朝廷大权陵替，可因为朝廷解散了漕运衙门，那些大大小小靠运河吃饭的老少爷们，没了饭辙，大量的流民加入了青帮，使得青帮极具膨胀，更胜往昔。

不过，虽然青帮越发兴盛，但参加的人数太多，不免龙蛇混杂。这几年，年成又不好，很多山东、直隶一带的帮众，多少也占山为王，成了土匪，远在江南的总堂，鞭长莫及，只有时不常派执法长老，沿途看看而已。

孙玉宸救起来的老道士，就是青帮内的左执法，已然在位20多年了，在帮内势力广博，南北各省甚是尊重，几人见了，才大吃一惊。三虎从佛前的供桌上请下来那根棍子捧给孙公子欣赏。原来，这是一根用铁力木制作的法棍，上头细细雕刻了一只上升的蟠龙，龙头正好在棍子顶端，因年深日久，外头包了一层琥珀似得浆，才没发现。

“这、这棍子真能打死人？”孙公子问。

“呵呵呵呵，三弟真能说笑，这只是本帮内执法的象征，谁还拿他真打人，打人用别的大棍。但是只要执法，必须有此物在场，才合家法。原来乾隆爷御赐的那根棍子，据说洪杨之乱时，流散了，也有的说，被大先生们秘藏起来了。反正，说法众多。三弟算是门里人，虽没有入帮，我才略略说了说来历，可不要说给别人，不然，我们几个都得家法处置哦！”听王大虎一说，孙玉宸连连答应。

王二虎大笑：“三弟也不是外人，大哥吓唬他做啥？说到方才三弟救得这黄家人，也有些来历……”

黄家祖上在清初，就是山东胶东地区的大地主，良田数万顷，牛马农庄遍布，后来兼营商业。做的就是当铺这行，到了康熙爷六次南巡，黄家祖上几次在山东捐款接驾，贡献的贡品送到御前，龙颜大悦，见黄家孝敬优越，又知书识礼，便颁布特旨，将山东一省的盐务，让黄家“参与酌办”。好家伙！一掺和到盐务里，这黄家更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像蜘蛛结网一样，把自家的当铺开设到了两京十八省，自北到恰克图、南到广州、西至甘肃青海、东北直到盛京，黄家当铺子遍布天下！跟晋商和徽商的当铺世家，并驾齐驱。据传说，他家主人光查一遍各地的账目，就得花两年之久。后来八国联军攻入北京，逼着朝廷签署了《辛丑条约》，赔款四万万五千万两，首期要付给洋鬼子们的五千万两银子没着落，朝廷从吉林的船厂牛家、山西乔家等各大商家各“借了”七十万银子，黄家也不免被强逼着拿出一百万银子，才算给朝廷遮了羞。老佛爷听说，赏了他家一个三品衔。黄家当家的，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此收了不少铺子，开始做药材、绸缎买卖。黄汉恒就是黄家的小公子，这不，第一次出门办货，就让三虎兄弟给劫了，正巧碰上孙公子搭救。

孙公子听了，嗟叹不已，想到自己家在江南赫赫扬扬五百年余年的家业，赶上这么个乱世，怎么了局哦。

半个多月过去，孙公子要告辞北上。孙大虎拿出五百两金子和一包珠宝，送给他做盘缠，孙公子严词拒绝，打开包裹叫大虎二虎看了看，俩人见包袱里金银珍宝不少，又见孙玉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跟着个小孙安，带了这些宝物，走这么远的路，路上又是山贼盗匪，岂不是羊入虎口？想了半天，二虎有了主意：“三弟，俺们既然拿出了这些，多少你收下，算是兄弟们一份心意，据我看，兄弟才德两全，怕个什么？我这就派人，亲自去常州当地给伯母报信，一起看看府上的情形，再者，自山东到直隶，虽说都是咱们青帮的地盘，就怕有那不长眼的小贼，我们让三虎一路送你进京，不仅如此，还要让他扮成你的亲随，在京都，也好有个照应，一旦江南那边有信息，我们也能随时通报兄弟？你看如何？”

“这、这怎么使得？”孙玉宸摇头道。

“好！这办法好！”三虎近来跟孙玉宸相处的极亲密，见孙公子犹豫，便满不在乎说：“我跟着三哥上京！大哥、二哥在家看家，三哥别怕，一路上除了咱们长老的法棍，还有俺三虎保护，怕他个鸟！就算有个江湖绿林里不长眼的，小弟一把收拾了！”

看看没办法，孙公子只好应了，拿了一百两金叶子做路费，带了三虎，收拾了一整天。却见三虎换了身玄色缎子的短打扮，外头披着蓝绸的披风，玄色短筒靴子，腰里别着两把短柄火枪，背后背了雁翅刀，马褡子上还有一把镔铁宝剑，靴子里，暗藏了匕首，看得孙安直笑：“三虎哥，咱们不是去打仗，您那长兵器还是放进车厢里吧。”又在车厢外头绑好了龙棍。王大虎拿来一面画着老虎头的红紫色三角小旗，上插在车辕上，嘱咐孙公子“这是咱们兄弟的旗，在山东这片，三山五岳的好汉都认得，远远看见了，该避让的避让，该招待的招待，还有三虎在，兄弟放心大胆的走，只是进了直隶省，就不一定管用了。我已经派人沿着运河都通报了。兄弟保重！到了京都，凡事要小心谨慎，有事赶紧让三虎给帮里的兄弟们传递过来！”说罢领着山寨里的大小喽啰把孙公子送下山，大虎、二虎亲自骑马又远远送了50多里地，几人才挥泪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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