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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侠隐鹰爪王9
书名: 鹰爪王 作者: 郑证因 本章字数: 64884 更新时间: 2019-09-27 16:55:29
第五十九回 蹑迹跟踪侠心戏三昧
双刀金和一发现自己身上多了纸柬帖,脸上好生难堪。一看这字柬上,只寥寥的几个字,上写着:“秦中末学后进侯天惠请独松关一决雌雄!”下面写着“留呈燕赵双侠”。
这纸柬帖写的不卑不亢,双刀金和气得手指颤抖:“这纸柬帖现放着他们燕赵双侠的嫡传徒孙他不交给他,反交给我这不相干的人,分明存心侮辱我姓金的!好个秦中巨盗侯天惠,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行江湖,目无余子的匹夫!”
这双刀金和怀恨咒骂,安心等待时机,会一会这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这里祝龙骧只好往里相让,好竭力来劝解这位金镖头。这时祝龙骧心里倒有了主张,自己已深知师祖果然成全到底。那么跟这巨盗追风铁翅雕一较量上,不见了强存弱死真在假亡,绝不肯中途罢手,按燕赵双侠的性情他一定是那么办无疑了。
当时脸上不敢带喜容,挽着双刀金和的手往里走来。到了房间内,其余的镖师们也全吃过饭。正在漱口净面。见双刀金和、小侠祝龙骧的神色匆匆走进来,金武师手中还拿着一纸柬帖。铁蒺藜贾玉堂性急沉不住气,迎头问道:“金师傅,怎么这么怒气冲冲,敢是和谁怄气了么?”
双刀金和微点了点头道:“不仅怄气,我金和快咽气了。完了!我金和在江南道上,算栽到家了。”
孙玉昆、孙玉岗等纷纷站起来,全向前惊问道:“金老师怎么说起这种话来?”
随又向小侠祝龙骧问道:“祝师傅,到底怎么回事?”
小侠祝龙骧随把店门首遇见的事,向柳武师等说了一番。大家把那纸柬帖互相传观了一遍,不禁全被这纸柬帖激怒,立刻全勃然作色的道:“好个追风铁翅雕侯天惠!他敢这么无理戏弄,我们要不和他拚个死活,我们还有何面目在江湖道上立足?”
还是太极柳逢春较为稳重,向大家道:“事虽可恼,可是我们此时空自着急,毫无益处,好在我们和盗首相会有时,雪耻就在目前。我们事不宜迟,赶紧的起程,看情形,在独松关必有一番举动,我可不是多虑,祝师傅也别疑心我对于老前辈二侠矮金刚蓝和有不信任的意思。我们虽有二侠指示,可也不能不作一番打算。倘若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再邀了外援,就许在独松关有一场凶杀恶斗。我们既有二侠的明示,我们还是越早到一时越好,众位老师以为如何?”
众武师对于太极柳逢春的主张全点头称是。叫店家算清饭帐,立刻起身。这六位武师全有牲口,一出店门,急于就道,不愿多耽搁;遂各抖缰绳,从街道中疾驰过来。
当时中午才过,这里又是个大镇甸,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绝,这六骑马头马尾相接。这六骑马要联贯起来颇惹人注目,所幸这条街道尚还宽阔,更兼六位武师骑术全精,纵勒闪避,身手灵活。这样穿了半条长街,远远的见路旁一座酒楼,临街的窗子全开着。这六位武师堪堪来到近前,突的街东的一个横巷中闯出一个褴褛的枯瘦老头。
他这一愣闯出来,事情也太巧,正是这六骑马到。头一匹是太极柳逢春的马,将将的蹿过,这个老花子哎哟一声,一个踉跄从太极柳逢春的马屁股后扑去。那第二骑正是小侠祝龙骧,见有人摔倒尘埃,临时收缰哪里来的及,挡口一合,用力一捋缰绳,往里怀硬圈马头,口中惊呼:“吁!”眼见这老花子在土地上翻起的尘沙飞扬中,啪啪啪的一路翻滚,后面的四骑也全猛勒缰绳,跟着唏里哗啦的一阵暴响。
那后面的武师们猛圈马头,有往左的,有往右的。这一来那孙玉昆的牲口猛一挣扎,前蹄一扬,正踢在了一个卖米酒的摊子上,整个的给翻了案子,米酒摊子泼了一地。
卖酒人红了眼的喊着,要了命,这就扑到孙玉昆的马头里,伸手抓人,还算孙玉昆手急眼快,猛喝了声:“你干什么?”
立刻把缰绳一抖,这匹牲口已经拨过头去,往起一蹿,竟自蹿过街旁,飘身下马,过来把这卖酒人一把抓住,喝叱道:“摔了什么赔什么,你讹人么?”
这里一乱,那街上的行人不知这拨骑士伤了什么人,竟自纷纷攒聚。这一乱的工夫,那老花子不知什么时候走掉。那小侠祝龙骧也是诧异非常,凭自己的眼力,竟没看出这老花子怎么走脱的。当时顾不得来找这老花子,也飘身下马,扑奔了过来察看。
众武师纷纷下马察看撞伤了卖酒的没有。这时那卖酒人虽是被孙玉昆把腕子刁住,这种无知小贩,一文钱如命,这一案子连酒碗带坛子,就是他养生的全部根源,怎不拚命!虽经孙玉昆刁住了腕子,向他喝叫:“有什么损失,如数赔偿。”
这卖酒人仍然是吵个不休。众武师见这卖酒人这么讨厌,祝龙骧更是愤怒异常,劈胸把这卖酒人抓住,厉声叱道:“你敢再无理刁缠,我摔死你。好好站在那听我吩咐。”
卖酒人见这少年骑士,其势汹汹,被抓的地方痛楚难忍,立刻把先前那种讹索的情形尽泯。孙玉昆道:“你们这种人是真可恶!若碰上倚官仗势的,摔完了你的东西,说好的,怨你这摊子摆的不是地方,一个言语不周,就许苦打你一顿,你有冤跟自己诉去!”
说到这,从腰中掏出一些散碎银子,约有三两多银子,向地上一扔道:“这样你总行了吧,再敢多言,叫你尝尝厉害。”
说到这,扭头向祝龙骧道:“怎么样?我看方才那老花子定非安善良民,谅他步行走的远不了,事情全由他身上所起,追下他索性在他身上较较真章儿。”
祝龙骧道:“孙老师说的不错,追!”这一打招呼,各抖缰绳,一齐认蹬搬鞍,飞身上马。
蓦的听得攒聚的行人中,冷笑了一声道:“该打的东西!侠义道的门徒,横冲直撞,视人命如草芥。这不过略事惩罚,敢再张狂,定要重责……”
祝龙骧等循声察看,那行中没有一个熟脸的,祝龙骧略一沉吟,遂向大家说了声:“得,这大约又许是我师祖,我们别给人家看笑话了,走吧!”方说到这,只见从挹翠楼酒馆里急匆匆走出十拨人来,立刻也奔了这边。祝龙骧见正是江南镖客伍宗义、司马寿昌等一班武师。伍宗义见祝龙骧等一拨人也赶到,没有别的事,不便招呼,互相打了个手势,祝龙骧会意,未敢答声。司马寿昌等转身就走,骡驮车辆全在酒楼旁,也跟着起程直奔镇外。
这一拨人也跟着往外走,工夫不大,来到镇外。那伍宗义却站在镇外僻静之处等候,容祝龙骧等到了近前,打了招呼,随即问起在镇中闯祸情形。伍镖师并嘱咐不要再存客气,我们的饭帐是你们哪位付的,这么一来,反易露形迹。太极柳逢春一听这番话,不禁愕然的向伍镖客道:“怎么?哪个会过你们的酒饭帐来?”
伍宗义眼望着小侠祝龙骧道:“会酒饭帐的人我们倒没看见,只听堂倌说是个少年的壮士,我只疑心是祝师傅哩!既然不是你们几位,又是何人呢?”
祝龙骧等听了也觉事出离奇。因为二侠游戏三昧,已在意料之中,可是除了他老人家之外,还有何人呢?彼此一时竟想不出暗中又有哪路的江湖同道相助。因为这时已有行人经过,伍镖头向大家嘱咐,沿路多多留意,倒要注意这暗中相戏的,除了二侠矮金刚蓝和之外,尚有何人?说完了立刻追上前面那队人。
这时大家沿着郊原绿野往前紧赶行程,直到红日衔山,才赶到青龙驿。远远见这青龙驿依山傍水,围着这青龙驿遍植着苍松翠柏;前后是两条街道,伍宗义等护看四个骡驮子一辆轿车进了前街,那祝龙骧、柳逢春等六位武师却进了后街。
时当黄昏左右,街上行人颇多,更有好几拔车马,也全是投到这青龙镇投店住宿。江南两镖客依着骡夫的话,投奔仁和店,要故意的借着住店中瞻仰瞻仰这拾金不昧,颇具朴厚淳风的店主邱仁和。进镇甸不远,只见路旁一座大店,宽大的店门,油饰的亮黄异常,高挑着方灯,上面是仁和老店的字号。两旁的店墙,用榜书的大字是“仕宦行台”、“安万客商”,门头上横匾是“仁和老店”,门面墙壁全是新的,惟独这块门匾,却是旧的,字迹已经模糊,可见这座店已经年代久远。
店门首正有伙计们接待一拨客人,内中有两个店伙见又有客人到来,遂抢行了几步,上前迎接着道:“众位达官,在我们仁和店住吧!众位全是老主顾了,要包一道院子或占一道跨院全行。”
伍镖头儿见这个伙计是行家,看出自己这拨人是保暗镖的,遂点了点头,大家也跟着全到了仁和店门首。头里那拨客人已经进店,伍宗义这拔人也全相继进店。店门大开,连骡驮子也是原装进到院里。司马寿昌一瞧这仁和店,果然局面很大。
一进店门,是个宽阔的大院落,高搭着天棚。沿着两厢房前,一边摆着四架青石板架的桌子,一排青竹椅子,专供客人们乘坐纳凉之用。在靠柜房前的窗下和对面的夹道内全有月洞门通着跨院。伍宗义镖头已和店伙说明,占一个小跨院,店伙遂领着大家进了东面一道小跨院。只见这道小跨院,非常僻静幽雅,仅仅的五间房子。
北面是一明两暗是两间通连的厢房,可是靠东北角上,尚有一道角门,通着别的院落。江南镖客伍宗义向蒋武师、计筱川等问道:“怎么样?”大家向那东北角门看了一眼,全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就用他这里的房间。卢建堂和邓武师全是特别的慎重,故作不经意的走到那东北角角门前往外看了看。
只见外面又是一道跨院,也跟前面的形势是一样,丝毫不差。可是西北角,跟前边并排的跨院并连处,留着一个夹道,是单有一个小门,往后去还有院落。卢建堂见这跨院的情形没有什么扎眼的地方,遂随着众人进了上房,店伙全跟随进来伺侯一切。
骡驮子是在中院卸的,武师们监视的很严,令骡夫和趟子手帮着搬运进了跨院,由伍宗义等商量着把七只红货箱子全堆在了东西两里间。六位武师是分住东西两间,各自保护一半红货箱子,免得变生意外。哪屋里出了事,由哪屋的镖师自己负责拒贼,这么各自顾各自的。这里商量定,趟子手和骡夫们全在两间东房里歇息。
店家伺候茶饭,这些闲文不在话下。饭后计武师同店伙问起店主现在可在店中:“我们久仰邱掌柜的是拾金不昧的仁厚长者,我们打算见见这位老掌柜的,不知可以么?”
店伙陪着笑脸道:“爷台们这么抬爱我们掌柜,哪能不愿意?只是他老人家因为已有些年岁,又受的愁苦劳碌过多,所以这几年虽是生意发达了,他可是常常闹病。自己在这店房后头,单留了一道小院,里面只有三间小房,他老人家自己一人住在那。莫说是我们内掌柜,就连他们的儿女全不叫进他那道小院。自己长斋敬佛,简直修行了一样。这样历来没有人进他小院,这位老掌柜哪还有人见的着!众位这种意思,实在令人可感,我替我们掌柜的谢谢吧!”众人听了,只好一笑置之。
店伙退了出去。这时不过将到二更,店里客人有睡的晚的,还是灯光辉煌,谈笑甚浓。大家在这时也是饮茶谈些闲话,东厢房的骡夫和趟子手们却因一路劳乏,早早睡下。
这里也是耗到二更三点,由江南镖客司马寿昌出来到前院先察看了察看,随即转进跨院,把并连的偏院也全察看过。各屋的客人相继入睡,静悄悄没人再出入。司马寿昌飞身蹿到屋面上,向四下里了望了一番,这才翻下房来。回到屋中向伍镖头报告,说是察看全店没有异状。
伍宗义随即向大家提起秦中三鸟劫去红货的事说:“现在虽有燕赵双侠的蓝二侠拔刀相助,一再嘱咐要我们不用担忧,独松关定将所失的红货箱找回。象蓝二侠那种身份,言行定能相顾。不过事情也不能说准,就没有变化,我们这次就让把镖找回,已经算是把万儿折在江南道上,无论如何也得算栽、可是不到独松关,原镖没交到咱们手里,尤其不算完事。
这秦中三鸟实非易与之流,是否能够知难而退,就此罢手实不敢断定。今日在中阳镇酒楼前又遇上江湖道中人,暗中相戏,是敌是友,真相莫明,令人多么担心!这次众位宾朋中途相遇,本是良朋聚首,反被我弟兄带累得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叫我弟兄太惭对朋友了!”伍宗义说到这,还要往下说。
那北路镖师蒋恩波忙拦着道:“伍二哥,你对别的事考虑并不为过,若是对于我们弟兄帮忙不安,那就说远了。我们弟兄这是道义之交,虽是有新朋友,可是因亲近亲,因友近友。万朵桃花一树生,天下武术是一家。我们彼此间虽没有深交,但是也多半慕名已久,相见恨晚!这次不期而遇,快慰生平。
你遇上这场事,我这伙人,除了镖行就是在江湖道上行道,哪一位不是在刀尖子上讨生活,谁肯置身事外!何况我们又全是一同奔浙南,并没有单为伍兄的事不肯走的,你又何用不安,何用客气呢?我劝你不必以我们哥们的行止为念。至于你所虑的,我们那位蓝二侠或有不能如愿,那倒是真理。他老人家虽是我们淮阳派的老前辈,我们也没有嫌你轻视他的。多一番慎重,多一点把握,我们从长计议为是。”
伍宗义向蒋恩波抱拳道:“蒋老师侠骨热肠,令人可感!我天胆也不敢藐视蓝老前辈……”
这句话没落声,突然后窗那里,哧的一阵冷笑。有人低声讥诮道:“姓伍的,你算猜对了,蓝矮子算的了什么!他是白现世!我还得向你借点什么,别叫朋友费事,你出来吧!”
伍宗义见贼人竟又答话了。这次经验较多,噗的一口,先把堂屋的灯吹灭,低喝了声:“别动!守镖。”
伍宗义和蒋恩波进了东间,邓谦原在屋中;司马寿昌、计筱川奔了西间;卢武师原在西间没出来。两边人进了屋,全把灯光熄灭,两下里动作敏捷,只不过一刹那间。
伍宗义令蒋恩波和邓谦守住镖货,自己把后窗掀起,往外看了看。后窗外正是那另一道院落,那小院中沉静异常,黑暗暗的没有一点灯光。伍镖头一耸身蹿到外面,虽没亮兵刃,可是伍镖头是暗合着一条杆棒,随时可以施展运用。
这位伍镖头到了后跨院,那边计武师也飞身蹿到外面;计筱川却把炼子枪亮出来,往院中一落,脚尖一点地,已腾身跃起,飞身蹿到对面房上,往四下里一看,哪有人踪。屋中三才剑师司马寿昌和卢武师两人守住镖不敢出来。
这时一前一后的,把左右前后全搜寻一遍,并没有贼踪。这两位武师聚到一处,见这情形又似贼人存心来戏弄。遂翻下房来,隔窗向里面招呼道:“把亮子晃着吧!点儿已扯活了。”这两位武师随打着招呼往里走时,计筱川伸手一拉堂屋的避风门。
里间屋的镖客邓谦和卢建堂各从东西间里出来,手里全各掌着亮子。里外的人同时往堂屋里走,三位久历江湖的武师,不禁各自“咦”的惊叫了一声,卢、邓两镖客,喝问:“你是什么人?”
第六十回 抽梁换柱智斗绿林人
计筱川和伍宗义两人也抢进了屋中,原来居中迎面的八仙桌子上首,巍然正坐一个瘦老头,形貌十分古怪。计筱川大惊之下,忙向已亮兵刃的卢、邓两人招呼:“别动手,自己人。”
自己抢行了一步,向前跪倒道:“师叔驾到,弟子不知,多有冒犯。”边说着,急忙跪倒行礼。卢、邓两人立在那不敢答言。这时屋中的武师也全到了堂屋,座上形如上宾的瘦老头儿,依然隐坐在那,只把手摆了摆道:“站起来,不要多礼。”
计筱川忙的站起来,江南两镖客伍宗义、司马寿昌两人说道:“这位敢就是老前辈燕赵双侠的蓝二侠么!弟子等不知,多有冒犯,还望老前辈原谅!”
弟兄二人边说着,赶忙跪倒,以大礼叩拜。这位矮金刚蓝和伸手相搀道:“二位镖头何须多礼,我老头子历来就好诙谐,适才多有得罪,望你们二位不要介意才好。”
伍宗义、司马寿昌全站起来,伍宗义忙拱手答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来,我们弟兄此次走镖江南,竟不知如何开罪于巨贼追风铁翅雕侯天惠,一心与我弟兄为难。旅店劫镖,多蒙仗义相助,使我弟兄能保全这点微名,全仗老前辈的厚爱。
此后一切事也要仗着老前辈维护,我们全是武林一脉,我不说感谢话了。”当时这位蓝老英雄,把一双精圆的眼睛一翻,一丝笑容也没有,冷然向伍镖头道:“你这人可有些口不应心,嘴里说着不客气,可是仍然这么满嘴里客气,绝不是我们江湖道上人的本色。你要是以我蓝矮子当朋友,咱们是概免客气,你觉怎么样?”
这一来把个伍宗义倒闹得张口结舌,不知答什么是好了。计筱川却从旁答道:“伍镖头,你可别拿我师叔的话作准,他老人家是性好诙谐,无论多生的朋友,也要开开玩笑。你看他老人家对谁要一正言厉色,那就糟了!除非真是他老人家的长辈,就是他要下辣手的仇家。咱们只管存敬爱之心,可不要过事拘束就是了。”
燕赵双侠的二侠矮金刚蓝和,微然一笑道;“好,泄底就怕当乡人,你小子把我这点身家病脉全告诉了人家,我还指着什么来骗人?”
这位二侠从进门,东一句西一句,始终没有一句正经话,人家也不敢笑。这时挨次全见过礼,正由司马寿昌捧过一碗茶来,才要往桌上放,大家全听得外面檐头上“唰”的轻响了一声;风门正半开着,司马寿昌一扭头,瞥见有一条黑影,坠在门前,大家全是一惊。
司马寿昌手里这碗茶还没放下,看有夜行人突然在门前现身,自己就势把手中这碗茶一抖腕子,连茶带碗全抖手打出去。这一手即疾且准。其余人也要往外闯,只听门外“哗啷”一声,磁碗坠地。
随着这碎碗之声,有人低着嗓音说道:“相好的,你真招呼,我在这里多谢了!”当时一众镖师手要向外闯,燕赵双侠二侠蓝和随即向众人道:“不要乱吵,猴儿崽子知道我老头子在这,他们焉敢太岁头上动土!”
说着,突向外招呼:“龙儿,你还不进来等什么?”外面的跟着答道:“我倒想进来,只怕……”蓝二侠忙喝道:“少要罗嗦!难道还要把店家全惊动起来么?”
这时一众镖师全听出这夜行人是自己人,遂全停身不动。风门洞敞,从外面涌身蹿进一人,敢情来的正是小侠祝龙骧,身上斜背着一个长方形包裹。
司马寿昌心里一动,心想这才怪道!这包裹的情形和被劫的红货箱大小仿佛,只是心里虽有些怀疑,不便出口。祝龙骧进得门来,向大家作了个罗圈揖,拱手说道:“众位老师,要多多原谅,恕弟子冒昧之罪。”
伍宗义和司马寿昌对于这师徒二人的无理取闹的情形,虽然不快,但是现在还得仰仗他师徒给追回丢镖,哪好开罪?仍陪着笑脸的来周旋,知道祝龙骧和那五位老师住在后街,并没有什么事故。那祝龙骧却把背上背的包裹解下来,往迎面桌上一放。
那司马寿昌忍不住方要问老侠,这可是所失的红货箱么?只是话未出口,蓝二侠忽站起,向祝龙骧道:“我几乎忘了件大事!小子,我明白的告诉你,免得误事。”
说到这,抬头向面前站的这六位武师镖客们瞥了一眼,向祝龙骧道:“法不传六耳,来,咱们屋里说去。”
祝龙骧答了声:“是。”随着二侠就要往里间走,蓝二侠扭头说道:“货别离客,你搁在那放心么?”祝龙骧并没答言,回身把迎门桌上那只包裹抓起来,往肋下一挟,跟在二侠的背后走进东首里间。这一来,堂屋的六人一个个全木立在那,也不敢说话,也不敢随了进去。大家屏气以待,只听屋中一阵吱吱喳喳的,说话一阵就夹着轻微的响声,大家只是怀疑纳闷,倒全不敢往里间门前凑了。
沉了一刻,二侠一挑门帘,从里间走了出来,那小侠祝龙骧仍然提着那只包裹随着来到堂屋。太极柳逢春忙说道:“老前辈途中一再指示,伍镖头所丢镖货,独松关定给追回,敢是师叔已把那只红货箱夺回了么?”
蓝二侠道:“不错,我倒是已把那只箱子讨回,可是侯天惠那老儿岂肯就这么罢手!我本想叫龙儿自己把这只红货箱送还你等,可是我一想到那猴儿崽子专会乘人之危,打死老虎,龙儿这孩子还是最刚强,我这才亲自送了他来。
果不出我老头子的所料,猴儿崽子,冤魂缠腿似的,跟我跑了二十里路,想不到我依然走在龙儿头里。这孩子越吃越馋,越呆越懒,我倒还走在头里来。”
那祝龙骧虽则在旁听着,干鼓肚子生闷气,可不敢辩白。这位蓝二侠遂又向伍宗义道:“伍镖头,我这次安心跟猴儿崽子们一较长短,我倒要看看这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是真猴是假猴!我这次来,半为送还这只红货箱,半为等他,跟他较量长短。
龙儿,你把这只红货箱交给伍镖头和司马镖头,请他们两位把箱子的锁打开,问他们两位有货单子没有?要有货单子,叫人家开单子点收。咱们爷俩是穷光蛋,这么价值好几万的珠宝,咱们爷俩可有点担不起。说实在的,亲是亲,财是财,交情说交情,公事说公事。话又说回来,咱们爷俩行道江湖,就指着两肩扛一口,可是名誉自觉着比金子还重。我们可担不起人家红口白舌的,舌板子压死人,龙儿你说是不是?”
这位矮金刚蓝和尽说点子不三不四的话,祝龙骧见师祖这套话,颇有江湖生意口“熟刚”似的,这分明是说给两位镖头听。
人家要是老辣的手儿,来个不听这一套,我看你还怎样办?哪知这番话果然生了效,那江湖镖头伍宗义倒是真个心里一动,想到要打开这只红箱子,看看里面是否原封未动。可并不是疑心二侠有什么不可靠,是恐怕这箱子红货已落到贼人手里,不能不慎重一下子。只是蓝二侠这番话说出来,半讥半讽,分明是怕人瞧不起他,信不及他,自己真要先打开箱子一看,这位性情乖张的老侠客,就许拂袖而去。
那一来自己受人家拔刀相助之谊,反把人家得罪走了,自己面子上也难看,也显着担不起一点事来。这时见祝龙骧已把那长方箱子的包袱打开,只见原来的封锁照样的锁着,看情形是丝毫没动,伍宗义遂含笑说道:“老前辈说哪里话来,我们对于老前辈是衷心敬戴,哪会信不及呢?我们彼此全是江湖道上人,相见以诚。我们对老前辈焉敢稍存怀疑!”一边说着一边把这只箱子送进东间。自己在端起这只箱子时,暗中试分量轻重,立刻暗暗放了心,因为箱子的份量跟原来并不差。
伍宗义把箱子放好,重到堂屋想要向二侠领教,这秦中三鸟怎样对付。可是到了堂屋,二侠矮金刚蓝和没容他开口即向祝龙骧道:“龙儿,你赶回店中吩咐他们赶紧结束停当,赶到独松关聚齐。这秦中三鸟还要跟我一决雌雄,你们要到那里看个热闹,你们只要去晚,我可不等候了。”
祝龙骧点头答应着道:“那么弟子要先行一步了。”
祝龙骧又向大家一拱手道:“众位请坐,恕我不陪。”
司马寿昌赶紧走了两步,往外送着道:“祝师傅多受辛苦,连杯水未饮,怎么就走呢?”
祝龙骧含笑点头道:“我们现在全有事牵缠,前途尽可相聚,请回吧。”
说到这,向司马寿昌一拱手,已跨到风门外,耸身一纵,跃上檐头,立刻踪影皆无。伍宗义,司马寿昌被这爷两个闹得迷迷离离的,究不知这师徒居心何在。
这时二侠矮金刚蓝和请大家落坐,向伍宗义道:“伍镖头,此次秦中三鸟故意与你们二位为难,我要请示你们弟兄,先前可跟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有什么梁子?还是他们只因为你这票暗镖价值过巨,不念江湖道义气,来下手劫掠呢?”
伍宗义道:“我们弟兄历走南路镖,秦中三鸟只在川陕一带行道,既无一面之识,更提不到结梁子。此次他们竟来到江南线上动我的镖,弟子此次蒙老侠客拔刀相助,把已失的镖追回,可是弟子总算折在他手内,弟子打算把镖交到余杭,约请江湖同道,到秦中跟他算帐。”
二侠矮金刚蓝和点头道:“既和他们没有梁子,猴儿崽子这么伸手拾买卖,这叫故意欺人!伍朋友,你还是真得存心一雪此耻。不过我老头子教你痛快痛快,我此次跟他招呼上,已足够你出气的了。我没叫他讨了好去,他要是晓事的,应该知难而退。独松关他要是不到,那算他有自知之明,真要是找了去,我叫他大家面前现够了世再走,那可是他自找,可是我老头子也不愿那么过事羞辱他。那老猴儿崽子成名不易,这么叫他栽大发了,他也未必肯甘休。这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只是事情要是挤到那也顾不得许多了。”
司马寿昌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只是我们弟兄虽是见闻浅陋,武学没有真功夫,可是这些年,向不敢得罪江湖道上朋友。秦中三鸟丝毫不念江湖道的义气,硬来下手拾镖,实在欺人太甚!我们若不跟他算算这回帐,也叫他太看我弟兄可扰。老前辈尽管放手跟他招呼,有天大的事,我弟兄接着,就是为这场事落个坑家败产,我们也认了命了。”
二侠矮金刚蓝和微然一笑道:“诚如你老兄的话,我们虽有息事宁人之心,其如贼人们居心不良,非和我们作死对头不可。这就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们只好遇上什么接什么就是了。”
一旁的邓武师方要答话,二侠矮金刚蓝和猛向风门那儿一躬腰,一点头,说了声:“相好的,你来晚了,死约会不见不散。”
忽然那二侠一扬右手,“哧”的一点银星破窗打去,外面唰的只略微的一响再没有别的声息。二侠随即向大家一摆手,不叫大家动。随即向隔着六、七尺远的墙角茶几上一盏光焰闪烁的油灯一挥掌,灯焰应手而灭。大家微拢目光,由卢建堂和邓谦分守住了东西的暗间,保护箱笼包裹。这时二侠矮金刚蓝和已经飞身纵步到了门首。
风门只微启了一线,二侠已经耸身一纵,到了南墙角,一个鹞子翻身,飞燕穿林!屋中的武师虽是紧随着二侠往外推门探望,就这么快,依然没有看清二侠在那里翻身。大家非常折服,莫怪他老人家敢这么往外愣闯,不怕遭贼人暗算,人家真有这种非常的本领。
这时江南两镖客伍宗义和司马寿昌,虽有二侠的嘱咐,不令多管外面的事,只是自己身为主人,况且两间厢房里还有客人,也得保护,遂跟着也各摆兵刃,到了院中。这里虽则闹了这么半晌,因为在跨院里,跟前院隔着一段短垣,并没把前面的店家和客人惊动出。
两镖客一到跨院里,先向上房里打了一个招呼,只见那趟子手们早已惊觉,全各自持械戒备着。伍宗义和司马寿昌见二侠已失了踪迹,彼此一打招呼,全飞身蹿上了房头,往四下里一打量,见左边绝没有蓝二侠和暗中那绿林人的踪影。
两人一看这一带的形势,贼人既是为自己来的,定然只扑奔自己,这时既被二侠惊走,一定是要扑奔这青龙镇的镇外。到独松关尚有一天多的途程,一定是奔东南下去的。伍宗义主张两人分从青龙镇的这条街,往北南街口搜一下子,看看这镇上是否尚有匪党潜伏。当时司马寿昌遂奔北镇口,伍宗义是奔南镇口,可是两人不过暗中计议,尚未离开店房。才上跨院的院墙,忽的猛从那东面的大院中一排客房上蹿过一条黑影,身形轻快绝伦,往房上一落,脚下非常轻巧,屋面上丝毫没有声息。
这时伍宗义已从西面一道小院纵出店房的群墙,方往墙外一落,突然的迎面蹿过一条黑影,捧定一口寒光闪闪的钢刀,搂头盖顶就砍。江南镖客伍宗义早将杆棒从腰中摘下来,擎在掌中。这时见暗中竟有匪人暗算,自己脚下并没站稳,好在武功实有独到的功夫,只单足点地,金鸡独立式往右一倾身,左手骈食中二指,往来人的雪亮的刀身上一点,右手的杆棒已从右首撒起,“咻”的往贼人的刀背上就砸。贼人拚命的往回一撤招,刀光闪处,“海底捞月式”,反身向伍宗义镖师小腹上撩来。伍宗义喝声:“鼠辈,来得好。”
左脚往后一撤,右腕往左一领,一个玉蟒倒翻身,“咻”的这条杆棒玉带围腰,向贼人的中盘袭来。贼人一个旱地拔葱,往起一耸身,平地拔起丈余高,斜着往下一落。
伍宗义喝声:“贼子,你哪儿走? ”一抖杆棒,才要追赶,猛听得靠西街邻的墙下,暗影中有人喝道:“并肩子,这个托线孙既是没挂着居米子了,我们马前点接应‘阳向’的弟兄,看从哪里走了货。”
这个才脱身的匪徒,答了声:“便宜了这个匹夫。”伍宗义对于这种江湖术语哪有个不明白,一听贼人是说自己不是他们所想拦劫的人,身上没带着多少财货,赶紧接应南路的弟兄,怕从那里走了人。伍宗义见贼人还不止一人,自己略一迟疑,身后突然发出微响,伍宗义略一回头,见一条黑影从店中飞纵出,来人并随着往下落之势,低着声音叫道:“伍镖头,慢走。”
镖头伍宗义究竟看不清来人是敌是友,不能因他这一句似是自己人的话,就放大意了。依然往斜处一个箭步,身形不往起纵,脚尖擦着地面,纵出六、七尺去。“跨虎登山式”,斜拖着杆棒,蓄势细辨来人。
这时来人身形往地面上一落,伍镖头这才看出来人,随问道:“你可是蒋老镖头呀?”
果然来人正是老镖师蒋恩波,伍宗义急忙往前迎着问道:“蒋老师,店中怎么样?”
蒋恩波道:“伍二弟放心,没有别的事。蓝二侠已经回来,叫我请你回去。镖已追回,不要着贼人的道儿,方才好似贼人想用调虎离山计,我们偏不上他的当。司马四弟也被计筱川师傅请回去了。”
伍宗义这才把心放下,并将贼人不仅一人,大约许在这仁和老店前后左右全埋了桩的情形说与了蒋老镖师。蒋恩波忙的暗暗一扯伍宗义的衣袖,不叫他再说。伍宗义就知其中另有缘故,自己不敢再多言。随着这蒋老镖头翻墙越屋,眨眼间来到小跨院。只见上房屋门半敞半闭,在屋面上就听出二侠矮金刚蓝和大说大笑,好似没有方才追缉贼人这回事似的。
蒋恩波和伍宗义两人飘身落在院中,蓝二侠隔着风门就招呼道:“二位回来了,很好!我们不必跟这群鼠窃狗偷、偷鸡笼拔烟袋的猴儿崽子一般见识,让他们闹去吧!我老头子,历来就有容人之量,好在我们也没吃多大亏,猴儿崽子费了多大心机,闹了个白忙,枉担贼名!任什么没落着,栽他妈的多大跟头,现多大眼!
一点气性没有。还这么死乞白赖的跟你缠磨,就好象屈死鬼,冤魂缠腿,这么难离的。众位师傅,你们全是久闯江湖的汉子,这次总算头一回看见这种不要脸的绿林道吧?江湖道上的朋友,别管硬摘硬拿,明吃暗取,全有江湖道的本分!不能作出寡不知耻的举动来。如今这猴儿崽子,竟和我们这么胡缠,我们倒不好和他们一般见识,只是把这群猴儿崽子全打发上他姥姥家去,又显得我们跟小子们一般见识。
想来想去,只有我们赶紧的好离好散,我们别搅人家买卖。这里住着好几十号客人,别搅的人家买卖客商全不能安睡,咱们弟兄可不能挨这个骂!我们趁这时赶紧收拾一切,五更一到,我们趁早起程。有什么事,咱们前途上比划去。”
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一个人口若悬河,似疯似傻的,这么说了一阵,别人也不敢问口,也是无法开口。蓝二侠也真不容别人说什么,只有听他老人家自己随便的说。
这时已是四更过后,司马寿昌凑到老侠客面前,低声说道:“老前辈,我们真个五更起程么?贼人尚在四下埋桩,只怕未必容我们走的开。”
二侠矮金刚蓝和眉尖一挑翻眼睛向司马寿昌道:“不用你们操心。我看准了!这里别看有冤魂缠着,他可没有那么大胆子,真敢跟我老头子明挑帘儿招呼。”说到这,暗向司马寿昌使了个眼色。
司马寿昌这才不敢多言,立刻和大家打了招呼,收拾一切。一会儿外面梆锣已交了五更,二侠矮金刚蓝和吩咐把店家招呼起来,给烧水净面吃茶。立刻算清店帐,这就起程。这时虽是五更已过,可是离着天亮还有些时,外面还是黑沉沉的,那各院的客人们多半还在睡乡。
这班人把镖货骡驮子,一辆轿车全备好,自带的灯笼点着,人马出店。二侠蓝和在后面押着这拨镖,无形中显然这位蓝二侠就成了镖主。知那秦中三鸟,不肯甘心,中途劫夺,侠盗斗智。矮金刚戏耍侯天惠,众镖师松林中蒙药,二侠献绝技、气走秦中三鸟等事迹全在下回交代。
第六十一回 矮金刚堤戏双寇
上回书叙到淮阳派的燕赵双侠二侠矮金刚蓝和义助江南镖客,护解暗镖,与江洋大盗秦中三鸟暗中较量上。矮金刚蓝和此时竟神色自若的,在后面亲自押镖,乘尚未黎明时催促起镖离店。车马骡驮子一出店,街上冷冷清清的,居民铺户全在睡乡。
才出店门,伍宗义等全看见对面房上有人影闪动。一般人早经那蓝二侠嘱咐,不论见了什么,只作没见,不得冒昧声张。故此伍宗义等全装作没看见,任凭暗中埋桩的匪徒们现形隐迹,依然各自低头奔镇口走来。一条黑沉沉的长街,骡马蹴踏着格外显着蹄声清脆,不一时出了青龙驿镇口。
伍宗义见二侠没有牲口,大家全有坐骑,自己要把牲口让与了二侠。蓝二侠微笑一声,随即一撮唇,只见从道旁二片小树林中蹿出一头黑驴,来到二侠面前,四蹄绷住,纹丝不动。伍宗义等十分惊异!大家这才纷纷上马,走进旷野荒郊
斜月疏星,渐渐隐去,东方渐渐的现了青漾漾的雾气。远远的望着那田地里,有的旱田是一片青黑,有的是水田,巳被东方将晓的微光映照,看出稻田行垄,又走了里许,只见晓色朦胧,远远的天目山在望。这天目山山脉颇长,层峦不声的双足一磕驴腹。这头黑驴,顺着这条河岸走下去,疾驰如飞,眨眼间竟追上了那两骑士。这两个壮汉,全是不到三旬,骠悍矫健。马鞍档上各挂利刃,看相貌全是河朔健儿,倒不象是妙手空空儿的党羽。
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追上了两个马上的壮汉,把缰绳放松了一点,虽然仍是俯身在驴背上,头也不抬,暗中已把两人的神色看清。见两个马上壮汉,虽也不时的扭头怒视自己,可是那种狂傲的气焰依然不灭,足见两壮汉并不认识自己。
倘若两人知道我老头子的姓儿名儿,多少总得暗中戒备,绝不会这么不作理会。蓝二侠心说:“该着你两个小子倒楣,我先把你两个打发了。”
二侠矮金刚蓝和打定了主意,立刻暗含着裆里一使劲,这匹黑驴两耳一摆动,四蹄放开,“蹬”……真如一缕黑烟,顺着这道河堤往前闯去。那两骑马相隔并不甚远,这时全走在河堤上,河堤并且甚宽,约有六、七尺。前面这两个壮汉还是并辔而行,为是好在马上说话。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径向这两匹马的当中冲去,来势迅疾。
马上人一听得蹄声,二侠这头驴已经到了。随即一领缰绳,右边这壮汉骑术颇精,猛然往前蹿了一头,为是跟他这伙伴错开一步,好让二侠这头驴从当中过去。他这种骑术倒是真高!无奈二侠安心是想毁他两人。黑驴也是一个猛蹿,二侠狂喊了声:“哎哟,要糟!”左臂一扎撒,肥大的袖管一拂,正扫在马眼上。
左边这匹马“希聿聿”一声长嘶,前边两蹄往起一扬。幸而这两匹马的马鞍前可是全有铁过梁,这壮汉把铁过梁抓住,没把他掀下去,这匹马已撞下堤去。左边堤下是一片水田,这匹马已惊了,一阵咆哮挣扎,泥水飞溅,急的他高喊堤上伙伴:“并肩子,这小子是点儿,成心摔我们,追上他,把他废了!”
这时二侠的黑驴已蹿出五、六丈去,扭着头一声冷笑道:“小子你还敢发威!蹭掉我一根驴毛,赔我一根头发,我还不愿意哩!”
那右边壮汉,一声怒叱:“好个老小子,你敢戏耍二太爷,你别走!”
矮金刚蓝和冷笑道:“由不得你!小子,你不服,跟我来。”
二侠矮金刚蓝和这一叫阵,那匪徒哪还再忍的下去!一抖缰绳,如飞的追赶下来。这位蓝二侠不慌不忙,顺着这道长堤往前又跑出一箭地。堤下尚没有多少行人,只有两个短衣赤足的壮汉点缀着这道长堤。那燕赵双侠的二侠矮金刚蓝和略一回头,见那壮汉已追过来,那被撞下堤去的壮汉也把牲口拢住了,重上堤来。两壮汉嘴里骂着,先后追来。
二侠矮金刚蓝和反倒把黑驴略勒了勒,头一个马上壮汉已跟踪赶到。这位蓝二侠容他追近,猛然一领缰绳,不向来人说话,反向胯下黑驴说道:“黑儿,这可看你的了!人家比你个子大,早就瞧不起你,你要含糊了,我剥你皮熬胶去。”
这头驴好似懂话,一打旋,反回来向那壮汉冲来。马上壮汉,策马疾追,骤然见瘦老头的驴反冲回来,哪容易收得住势!眼看这头黑驴拚命的向自己的马头撞来。这马上壮汉心想:丧气!我没见过驴敢跟马拚命的,怒骂了声:“畜生,你要找死!”
抡起马棒探着身子向驴头就打。这头驴一声怪叫,往左一蹿,挤着这匹马的左首过来,可是尾巴可没闲着,“嗖”的往右一甩,驴尾正抽在马头上,这一下子还抽的够着实的。这匹马“希聿聿”一叫,往右一蹿,马上壮汉的乐子可大了!两前蹄已扑到了堤下,唿噜的连人带马全滚下河坡,水花四溅,那壮汉也被摔下去。这一来还仗着他两脚没认实了蹬,若是两脚全认满了,从马上翻下去非把他淹死不可。
这时连人带牲口虽全喝了水,仗着河边上水浅,全挣起来。那第二骑的壮汉,业已追到,这名壮汉更是难看了!一身满是泥水,远远的见同伙掉下河去,更紧鞭胯下马。一来想接应同伴,更因气愤不出,这次想欺近了,拿暗青子把这瘦老头伤了解恨。哪知相离还有两丈五、六,这匪徒手中本扣着镖,马走的快,恐怕稍远打不准,白糟蹋一只镖。这一来倒不用他发镖了!那二侠矮金刚蓝和见这匪徒已到,自己把这头黑驴一领,立刻翻转驴头,不露声色的扭头说了声:“小子们,认识认识我老头子不是好惹的,你也下去洗个澡吧!”
话声未落,肥大的袖子一甩,立刻飕飕的两下轻轻破空之声。匪徒身在马上,不易躲闪。二侠发出来的是两枚青铜钱,一枚打中了马腹的左边。这匹马任凭怎样矫健,也禁不住一两处受伤,一声咆哮,也照样翻下河去。
二侠矮金刚蓝和回头看着两人两马,浑身泥水的挣扎,哈哈一笑,手指两人道:“我老头子先走一步,咱们回头见。”二侠把缰绳一抖,小黑驴四蹄翻飞,向前驰去。这两个壮汉空有一身的功夫,只是身在泥水里,连牲口也得赶紧的往起提。越往旁挣扎,陷入淤泥越深。明知听着这瘦老头子得便宜卖乖的,莫说是追赶,就是还口相骂全没有工夫!一嘴的泥水,肚子里被灌的发胀,干看着二侠疾驰而去。
且说二侠矮金刚蓝和,追赶上伍宗义等。一班武师们全看见这位老侠客河堤戏双寇,把一双贼党戏弄得全掉在河里,大家不禁捧腹大笑,好在相离尚远,不致被贼人看见。这时见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已从河堤上追赶到近前,大家才要向老侠打招呼,老侠客竟自一语不发,往前催驴竞走。大家在先还不知是怎么个意思,这或者另有用意,大家全不敢言语,只各抖缰绳,追随着二侠的后踪往前赶来。
这么彼此各不相顾的,一会儿走出来四、五里。伍宗义一看这位老侠客的情形不对,那两名贼又没有追赶了来,眼前又没有匪党踪迹,遂问道:“老侠客怎么一语不发?”
这位二侠矮太刚蓝和扭头向伍镖头道:“没有什么说的!我是忽的想起一件要紧事来。我眼人家定了个要紧约会,正是今日此时,不想刚才被这两个匪徒耽搁的,竟把这件要紧事忘了!我非常着急,所以一切事全顾不得,只想越老越糊涂,竟把这件事给忘得死死的。我想伍镖头们先行一步,我到前面不出二十里那个张河口,咱们下一站聚齐。”
他说到这,回头望了望又说道:“匪徒们已被老夫惩治的够了!谅他们重再起程你们也就到了下一站了。你看你们后路接应巳到,我只好先行一步了!”说到这不再等待众人答话,一抖缰绳,径向那东南走下去。这位老侠客语言模糊.行踪突兀,闹得伍宗义等全莫名其妙,呆呆站在那,直看到这位老侠客行踪已渺,才招呼大家赶紧起程。
且说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离开一班镖客,自己策动黑驴直奔正东的一条小路,走过两处较小的村庄,见已和伍宗义等相隔很远,遂折转路程,奔了往天目山接香岭的磴道而来。一路上仗着这匹小黑驴的神骏和自己控驭的特能,尽拣那羊肠小道向前走。
二十多里的路途,已到了天目山接香岭的磴道口。二侠翻身下驴。立刻拍着这头驴说道:“黑儿,我告诉你,这一片深密的草原,全是你游玩之地,只不许你往上走,这山上尽多狼豺虎豹,只要往上一走准把你嚼了。”
这头驴虽是“吁吁”的直喘,可是四足挺立的站在那听着,好似它真懂人话似的。二侠把手一挥,喝声:“去吧!”这头小黑驴,立刻四蹄发开,欢蹦着钻向树林之中。二侠即循着接香岭的磴道口,往上走来。
这时也就是未末戌初的光景,这接香岭的磴道上是两旁一行行的苍松,浓荫遮地。一直的往上走,有二里多地的磴道。走到磴道的上层,只见上面一片青翠的山头,层峦叠翠,草木丛生。再回望来路,只见下面人畜如蚁,一处处的农家,衬着那碧绿的田野,如入画图。二侠遂从那接香岭转下岭头,山行的道路回转,颇显着多走些冤枉路。二侠直绕到接香岭的最高处,纵目四望。这时上面的山风颇劲,风吹得衣袂飞扬,站在上面,颇有飘飘欲仙之概。
自己向那岭头上望了望,自言自语的道:“好小子.你真敢这么胡来!你倘有差错.那还有你的狗命在!”当时这二侠又自言自语着道:“我是自寻苦恼,这孩子也过于胆大,我们爷俩爱管闲事,算是全凑到一块儿了。”
跟着往山里一看,只见沿着山坳里,因为接近外山,颇多居民。那些有住在这里的,一半是穴居,一半是依游猎为生,或再有种地的,全是聚在这近山一带。
那天目山绵亘数百里,入山深处,奇禽怪兽,遍地皆是。入山的人,那稍微不明路径的,一个把路走错了,错入乱山里,不饱虎狼之腹,也容易困在山里。这时已暮霭苍苍,炊烟渐起,里山外山的居民,全在晚炊。二侠遂顺着一条入里山的小道,向下走来。到了山根下,只见许多猎人正从山里归来,肩头上扛着虎叉和猎来的野兽。
沿着这条山壁,筑着一排坚固的房子,全是各有家室。妻孥们见她的男人们安然归来,全是欢然迎接,把猎得的野兽接过去,堆在门前。有的坐在石头上,有的席地而坐,全是欣然说笑。那猎户的家人,在屋旁堆的石灶上烧些山泉,团团围坐左右石板的案子上喝水解渴。在这时又有六、七名头戴着大草笠。肩扛着农具,顺着山坡小路走来,到了这伙猎户近前。
只见他们好似一家人似的,也照样在这旷地前坐下,和猎人们互相谈笑起来。这时暮色西沉,浓荫围绕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脸上全呈着一团和气,一脸笑容。接着那壮健的村妇们,把晚饭做得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摆在石案子上。有三、四人,有的五、六人,相聚着吃起晚饭来。看到这种情形,真如世外桃源,人间胜地。
老侠客不禁长叹一声道:“象这班人,乐天知命,自食其力,比我们这江湖道中人又高多了。我是一事不为己,专为他人忙!虽则是把利看得淡了许多,可是这‘名’字还依然不肯撒手。这样看起来,我们远不如他们了。”
二侠矮金刚蓝和一边思量着,从一道斜山坡走下来,来到这班猎户的近前,抱拳拱手道:“众位老哥,借问一声,这里是什么名儿?附近可有庵观寺院,可以投宿之地么?”
内中有一名猎户,年约四旬余。一张赤红的脸面,浓眉巨目,脸上一团正气,听了这话忙拱手说道:“老人家是游山的,还是想穿过这道山岗?这里没有寺院,要是想找庙宇,顺从这里绕过这道孤岭,顺着一条樵径奔西北,远远就可看见一段红墙。那里名叫落雁峰,那座庙名叫栖鹤寺。
虽是个清修的小寺院,庙中只四、五个僧人,庙中可颇有香火地,更有茶树,产茶颇丰,庙中很是富裕。凡是游方挂单的僧人,到了栖鹤寺,定能宾至如归,就是游山的客人,走到落雁峰,赶上风雪载途,庙中一样的款待斋饭。客人临走布施也行,一文钱不给,僧人们绝没有不快的颜色。老朋友,你若是没有地方住宿,尽可往栖鹤寺去!老朋友,你要是没吃饭,不嫌我们这种粗茶淡饭,只管随便吃些!老朋友,难道你还客气么?”
二侠矮金刚蓝和也正有些饥饿口渴,含笑点头道:“这天目山我在四、五年前倒是来过一次,不过没走这趟道。我记得那时走的是西北一道山口,那里倒很有些卖茶卖吃的。不料这次从接香岭磴道上来的,就会上了这么大的当。从入山到现在,连个卖茶卖水的全没看见,我倒只好厚颜叨扰老哥们了!我可不是有钱的人,可知道山居不易,一切饭食全不方便,我叨扰过,定当稍表寸心。”
这猎人含笑说道:“老人家也过于客气了,一餐粗粝,何致就把我们吃穷了,老人家快请坐吧!”二侠矮金刚蓝和道:“好吧!我倒要叨扰了。”
当时二侠矮金刚蓝和,欣然就坐。在这边一共是四个猎人,石案上摆着一大盘风干的腊肉、一盘醃鹹蛋,和一堆黑面馍馍,跟现烧的一瓦罐沸水。那旁边的,就着光洁的石地上摆着饮食,并多着一磁壶酿的高粮酒。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嗜酒如命,嗅得酒气,不禁点头道:“你们山里真称起洞天福地,这种山居的饮食更是甘美,可是你们这里更有这芳香扑鼻的美酒,这恐怕是市上所买吧?”
旁边一个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了的猎人回头向二侠矮金刚蓝和道:“老朋友,你猜错了!我们这种拿性命换来的钱,还敢那么胡乱花用,这个酒实是我们自己所酿。老朋友,你既然也好杯中物,烟酒不分家,何妨一块儿喝两杯。”二侠矮金刚蓝和忙道:“我这可是太以失礼,连众位的上姓高名,还没领教?”
这个形似领袖的猎人答道:“老朋友不要客气,我姓柴名义,那个醉鬼是我们伙伴中的老兄弟,名叫醉鬼亲刀子柳通。他是不喝足了酒不肯进山,只要喝足了,立刻精神全来了,遇上兽群,真敢招呼,这才给他取了个亲刀子绰号。”
那青年猎户也斜着两眼道:“首领,你怎么把我这点现眼的事全告诉人家了。这位老朋友你贵姓?我们还没领教哩!”
二侠矮金刚蓝和道:“我在下姓蓝行名二,设有名字,只被人家称呼为蓝老二,你们二位也这么招呼吧!”那亲刀子柳通把一只艾瓢满满筛了一瓢酒,让蓝二侠一块儿喝。蓝二侠不再客气,遂坐在他身旁,两人一递一杯的畅饮起来。蓝二侠酒量既豪,更兼这里自酿的酒,全是经年的陈酒,两人这一欢然痛饮,蓝二侠见这亲刀子柳通的一派豪狂不羁的性情和胸无城府的可爱,自己十分喜欢他。
不过他的年岁已经二十多岁,筋骨已老,再授以武功,不容易练出来。只好心里存着他,将来遇到了机会,定要助他一臂主力。二侠这种心意不过一时的感情用事,至于将来是否还能跟这猎人相遇,二侠自己也不敢定准。
焉想到后来这亲刀子柳通身在镇南将军府护院,为性情耿直,口头不慎,开罪妖姬百艳娘,眼看着要丧命在药茶下,燕赵双侠赶到救了他。可是双侠也仗着醉鬼泄底,三盗碧玉鸳鸯,巧得孽龙定海珠,这种事任谁也想不到仅仅一面之缘,十年后会有这般巧合。深叹造物安排之巧,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二侠酒足饭饱,这时天色愈黑,猎人们全要歇息了。首领柴义向蓝二侠道:“老朋友,你这大年岁,白天走这山道,只要没有野兽的地方,还将就着可以走。这夜晚虽有月色,只是老朋友也不易走吧?我们这里地方虽是狭小,老朋友何妨将就一夜呢?”
蓝二侠遂蔼然说道:“柴老哥,多谢你的美意,我还有个伙伴,我得赶紧找着他。柴老兄不用替我悬系着,莫看我这把子年纪,好在我还会个三拳两式的,纵然路上有什么,我还许料理得了他。咱们一见如故,这么打扰了半晌,我要是用银钱来酬谢,我怕柴老兄柳老兄着恼,我们后会有期,再见吧!”
那醉鬼柳通,此时醉得已经晃里晃当支持不住.听得二侠告诉要走,竟强把眼皮睁了一睁,跟着又闭上,舌头也短了。
期期艾艾的说道:“老朋友你……”简直说不清是什么话了。
二侠笑吟吟用手按着这醉鬼的肩头,说了声:“酒友,我们再见吧,你不要动了。”
随向猎人柴义一拱手道:“我们再见吧!”随即趁着方涌起清凉凉的月色,踏上山头的小道,奔西北走来。
那一带越往前走,道路越高,竟会不知不觉的走到猎人所说的那个岭头转角的地方。回望猎人所居,已经象是住在锅底,并且连那片猎人所居处全隐入夜色淋淋中。二侠矮金刚蓝和转过这座矗立的岭巅,抬头向这一带看了看,借着星月之光,见往西北走是一段庞大的山沟似的。因为这条直行的山道,宽有三四丈,两边全是绵亘不断的山岭.可是沿着两旁的山根底下,尽是些个杂树蓬蒿,树虽是名为小树,也有一丈上下,那蓬蒿也有一人高。饶是这么宽的山道,乃是天然生就的成为绿林人出没之地。
二侠遂略向这两旁的山根下打量了打量,一下腰,施展开飞行纵跃的功夫,二侯的身手十分矫捷,真如一缕轻烟。往前走了有两箭多地,隐隐的已望见一座禅林暗影,老侠客绝不迟疑的径奔落雁峰。相隔峰下也就是一箭多地,突听得路旁右首小树丛中有人叹息了一声道:“唉!可惜一个成名的侠客,竟只会骗嘴吃,真该掌嘴!”
矮金刚蓝和是何等精明,路旁一有声,竟已一个飞鸟投林,一拧身,反往左边的路旁树丛前落下。对于所说的话,只听了一半。蓝二侠是绝不想听这暗中人说的话,只急于要看他怎样隐蔽的身形。自己就这么快,只是这暗中说这刻薄话的,竟没露出形迹。矮金刚蓝和胆大包身,脚尖一点地,身轻如燕飞纵过来,往道边上一落,跟着腾身舞起,飞落在了右边的石屏上。
施展这种小巧的功夫,草上飞行的绝技,连往那壁立的石屏上轻登巧纵。往上换了四步,轻轻点着一块突出的满布着苍苔的石屏上,背脊贴住石屏,往下仔细观看:只见这附近一带,凡是目力所及的地方,全看得清清楚楚,任凭你多快的身手,也不能立刻选出一箭地去。二侠矮金刚蓝和诧异非常,心想凭自己这身武功造诣,及轻功提纵术,不敢说登峰造极,也算少见敌手。
怎的今夜竟会遇上这种高人,这真是怪事!自己察看了半晌,没有一点迹兆,立刻脚下一点,往前一纵,飞身跃过下面一行小树,落在山道内。自己十分懊丧的仍然顺着这条山道奔落雁峰。才走到落雁峰脚下,猛然左首里一声轻嗽,又有人用沉着的声音说:“蓝矮子,你不用不服,眼前就叫你现眼!”
矮金刚蓝和听得话里发于道左,蓝二侠脚点石道,抱元守一,气纳丹田,立刻如一只巨鸟,凌空而起,刹那间,飞纵过一丛蓬蒿杂树,脚尖落到上面的树枝,枝头往节也就是微微一沉。蓝二侠二次腾身纵起,又到了左首,微注斜坡的石屏上,仍然不见这行人的踪迹。
蓝二侠知道自己遇到劲敌,此人看情形并无恶意,若真是秦中三鸟的一党,倒是个劲敌呢!自己索性不再理他,翻到山道上,赶奔落雁峰头。远远的已辨出了那座栖鹤寺的所在,遂把身形隐到丛林茂草中,往这庙墙一带趟过来。来到东边墙下,才要转到庙门前,看看这全寺的形势。
突然身后的树上枝叶突然一响,又有人说道:“矮子,还这么大模大样!再迟延,人家孩子的命没了,你怎么见人?”
二侠矮金刚蓝和蓦然一惊!这时身形已然纵起,本是往墙头落,倏的双臂往上一抖,身躯复往上一拔,双足往外一登,正点着墙头,“咻”的身躯平着往回下翻回来。
这一翻身回纵,退回来有两丈左右,身形往下一落,拿桩站稳,用沉着的声音喝问:“甚么人?”立刻脚下一点,复蹿过来,沿着东墙向东南墙角察看,只见庙前一带松杉成行,朱门兽环。
借着星月之光,把这一带察看完了,并没有一毫迹兆。以二侠这种身手竟察不出暗中相戏的是敌?是友?这才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午夜深山遇异人。
第六十二回 金刀僧棲鹤寺逞凶
二侠矮金刚蓝和觉得暗中相戏的这人,实有超群绝俗的功夫,自己竟非敌手,不由暗暗着急。凭自己闯荡江湖一生,还没有人敢跟自己这么较量。这次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论你是甚么心,你这么对付我蓝老头子,我就认为你是仇敌!
我倒要跟你分一分雌雄较一较高下。悄悄把自己轻不一用的金刚燕尾镖,登出两只来,合在掌内,预备只要暗中相戏的人,再一发声,就用金刚燕尾镖打他。就是伤不了他,也叫他再难任意掩饰行踪。矮金刚蓝和打定了主意,随即略辨了辨眼前的形势。见这座古刹栖鹤寺,颇具形势,在这落雁峰头,占了很大的地势。
庙基建在落雁峰头最高的地方,四围尽是翠柏苍松,山花野草,月光掩映,暗影扶疏,这栖鹤寺庙门壮丽伟大,颇具庄严气象。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飞身蹿上了庙门头上,往西南一望,只见茫茫月色下,那前山一带,重叠起伏的峰岭,在这沉沉夜色中,更显得气象万千。二侠无心赏玩这深山的夜景,脚下一点,已到了头层殿的配殿上。
往下一伏身,先往下面了望了一眼。头层殿殿庭宽大,寂无人声,连正殿带配殿全是黑沉沉的。矮金刚蓝和立刻耸身一纵,跃上了大殿的殿脊,探身一看二层殿内,也是照样的黑暗无人。二侠暗暗诧异,赶到来到二层大殿的殿脊,这才看见后面灯火辉煌,后面不是佛殿,形同方丈禅房,两边全是走廊,正面的禅堂并不宽大,可是前面多着一片厦檐,宽有五六尺。
厦檐下迎面放着一张金漆大圈椅,上面坐定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胖大和尚,紫巍巍的脸膛,浓眉巨目,秃头顶,有六个白疤痕,已在空门受过戒;在两眉中间有一颗黑痣,身穿灰僧袍,青缎子护领,项挂一串百单八颗的菩提珠,坐在椅上一派凶暴之气。
旁边站着两个小沙弥,年约均在十四五岁,相貌倒全端正。再往两旁看,尚有四五个壮年僧人,全是各持着戒刀禅杖,似乎那凶僧才在这里落坐。二侠遂在东房坡上隐住了身形,只听那凶僧说道:“把这小孽障带来,我非要审问出他的出身来历不可。”当时旁边一名僧人答应了声,立刻从厦檐下走出来,从这僧房的旁边绕出去,直奔后面。
二侠矮金刚蓝和听他这么吩咐,心中一动,心想:“听暗中示警,明是我门下人落在他人手内。我与龙儿本订规在那接香岭相会,只是他竟没如期赶来,我已悬念非常。这栖鹤寺竟发觉这种事,莫非龙儿已落在凶僧之手?”
正在思索之间,只见那禅房的旁边,一道小门内一阵脚步声。只见那方才进去的僧人在头里掌着一盏纱灯,后面更有两个僧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蓬头垢面,在暗影中看不真切,赶到来到这禅房近前,二侠矮金刚蓝和,眉峰紧皱的暗暗着急。敢情来的正是自己徒孙祝龙骧,倒剪着二臂,推推拉拉的拥到了凶僧的面前。
二侠矮金刚蓝和十分的愤怒,自己处心积虑的要与秦中三鸟的追风铁翅雕侯天惠一决雌雄,叫他也认识认识燕赵双侠的厉害,那想到自己任凭计划的如何周密,终于画虎不成反类犬!落个劳而无功还不算,自己这燕赵双侠的威名顿灭。
把江南镖客的红货箱还给弄丢了,人家赶到余杭一交镖,发觉了原箱内的珍宝被人掉换,自己掏尽西江之水,难洗污名,这可是自己生死关头了。只得强忍着满腔怒气,看他个究竟。矮金刚蓝和往下看时,只见祝龙骧挺胸站在那,昂然直立的毫无惧色,那凶僧声若洪钟的向下喝叱道:“孽障,见了你佛爷还不下跪,敢这样无理,你有几个脑袋!”
小侠祝龙骧厉声说道:“呔!你一个佛门弟子,不守清规,敢掳劫良善,图财杀命。你就是不怕天报,难道就不怕侠义道中人来除你么?”
那凶僧哈哈大笑道:“孽障,你好大胆!在你佛祖面前敢胡言乱语,佛祖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你这么小小年纪,携带价值巨万的珍宝,一定是得来不义之财.你趁早把你的姓名来历和所带的珍宝来源从实说明,佛爷或许看在菩萨的面上,饶你这条狗命。你敢在佛祖面前狡展,我叫你立刻挫骨扬灰!”
旁边的一干贼和尚也是随声附和的喝问道:“讲,讲!”
那祝龙骧仍然是毫不介意的向那旁边狐假虎威的贼和尚,呸的唾了他们一口道:“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东西!你家小侠客虽然年轻,闯荡江湖,甚么大风大浪全见过,你们拿这种鬼脸儿来吓唬谁?”
那凶僧一声怪叫道:“好孽障,你敢藐视你佛祖!你不要疑心你佛祖爷杀你不得,我索性叫你明白了你佛祖的心意,再叫你死吧!我因为你年纪轻轻,居然有这种胆量,一身的本领,这么把命送掉,太以可惜。我本着菩萨好生之德,你只要能够皈依到你佛祖的门下,我定要另眼看待,准保你江湖道上成名,你只要敢再信口胡言,看我取你这条性命,如同掌上观纹。”
祝龙骧冷笑一声道:“你这个凶僧,太以的不知自爱!凭你家小侠,身为侠义道的门徒,视死生如草芥!既敢在江湖道上走,就没把这条命看重了。你家小侠既然落在你手内,杀剐存留,只请你给我个快当,我虽死也不怨恨你,你要尽情侮辱,别说我可胡骂了。”
那凶僧勃然大怒道:“孽障,你太以不识抬举,你想叫佛祖慈悲你,我焉能不叫你趁心如愿!来,先打他一百蟒鞭。”
这厦檐下有明柱,那贼和尚党羽们立刻推着祝龙骧往明柱上绑,祝龙骧任凭他摆布,竟被绑在了明柱上;另一个僧人,从两面的走廊摘了一条蟒鞭,厉声叱道:“你趁早说痛快话,我还可以给你求情求情……”
祝龙骧骂道:“你家小侠没有那些废话!你再罗嗦,我可要骂你了!”
那贼和尚双眉一挑道:“你真是找死!我要不把你的皮剥了,我算是你的晚生下辈。”
说到这时手中蟒鞭抡起照定了祝龙骧斜肩带背打来。小侠祝龙骧只得把心一横,把眼一闭。知道这番毒打,定要落个血肉横飞,事到临头,怕也无益!自己把眼一闭,立刻静等着蟒鞭一落。是生是死,也就在刹那之间了。
那贼和尚还是用了十二分的腕力,抡鞭打下。蟒鞭才往下一落,“嗳呀”了一声,这个和尚立刻把蟒鞭甩出老远去,“噗通”的摔倒在地上,疼的满地乱滚。这个掌刑的和尚一受伤倒地,那其余的贼和尚们一阵大乱,正面这个凶僧,两只凶焰闪烁的巨眼一翻,说了声:“有奸细,给我拿下来!”
这般和尚全是江洋巨盗,全有很好的轻功提纵术,飞檐走壁,矫捷如飞。有两个年轻力壮的僧人,一个手使戒刀,一个手提铁禅杖,脚尖点地,“飕飕”的全耸身蹿上走廊。使戒刀的在头里,往走廊上一落脚,迎面“咻”的飞过一片瓦来。僧人哪里闪得及,“叭”的正打在了这僧人的面门上,“嗳呀”一声,往后一扬身,整个摔了下去。那个使禅杖的僧人也跟使戒刀的略差半步,脚下还没点着走廊瓦垄,迎头是一箩瓦飞到。随着来势,听得暗中喝了声:“下去!”这种手法既快,来势过疾,砰、哗啦的,打中了贼和尚的胸膛,又落在了廊子的顶子上。这个贼和尚倒真听话,“咻”的翻下廊子来。先掉下使刀的贼和尚,被同党推了下,算是没摔死,可是脸上全成了血洗的,这边一个和尚虽是伤在了胸膛,可是从上面整个的摔下来,摔了个骨断筋折。
这一来所有僧徒齐声喝喊:“拿呀!别叫奸细走了。”
那凶僧立刻站起,说了声:“大胆的孽障,敢来搅扰佛祖的佛门善地。”
一回手从一个小沙弥手中接过一柄九耳八环锯齿刀,“哗啷啷”一摆掌中刀,就奔了祝龙骧,说道:“佛爷先打发你上西天大路!”刀头摆动,眼看着祝龙骧就要饮血餐刀。
走廊上猛然一声断喝:“呔!猴儿崽子,贼秃驴,瞎了狗眼,打!”咻的又是一箩瓦片,向凶僧砸来。凶僧用九耳八环锯齿刀往外一拨,哗啦的全打落在地上。跟着扭头向房上喝问:“小辈,既敢来到我这庙中窥探,趁早下来领死,免得你佛爷费事。”
当时这凶僧一叫阵,只见走廊上人影晃动,走廊上陡现一人,是个矮瘦的老头。凶僧并不认识燕赵双侠,见现身的只这么貌不惊人的瘦老头,哪放在心上。祝龙骧一见师祖赶到,准知自己的命算保住了,遂把全身的气力贯到两臂。捆绑的绳子又不甚粗,僧人们全是霸道强梁目空四海惯了的,哪把这么个孩子似的放在心上?
原本捆的就不很结实,再经过往那明柱上一松绑,绳扣更松下来。小侠祝龙骧在先没有接应,吏知道凶僧十分厉害,自己一个走不脱,倒早早送了命。这时见师祖一到,猛的双臂一振,喝声:“开!”把绑绳全绷断,涌身一跃,纵到庭心。可是任凭怎样气血足,也算是被绑了半夜,猛然这一脱绑,虽蹿出来,身形竟有些站不稳。凶僧见这少年竟挣断绑绳想逃走,怒叱声:“孽障,你往哪走?”
摆刀就追,二侠说声:“龙儿,你还留一手没露,好小子,看我宰这群秃驴!”人随声落,飘身落在庭中。
凶僧才要追赶祝龙骧,见这瘦老头子飘身下来,遂用九耳八环刀一指二侠道:“老儿,你敢搅扰你佛祖的好事,我可要开杀戒了!”
二侠矮金刚蓝和,冷笑一声道:“我把你个秃驴,你身为佛门弟子竟敢作这杀人劫财的勾当。你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说你怎么死吧?我老头子虽是好管人间不平事,只是手上没有血腥气。再说你又是佛门弟子,素日就是指佛吃饭,赖佛穿衣,现在你还是沾了我佛的光,我看在佛的面上,慈悲慈悲你,叫你落个全尸,你赶紧上吊吧!”
这凶僧在先不知来人是江湖道上哪路的英雄,更不知他交代甚么话,哪知竟说出这种话来,自己想不听也不行了。
气得口念阿弥陀佛,随把掌中的九耳八环锯齿刀一摆,厉声叱道:“孽障,你敢这么藐视你佛祖,难道我就不能杀你这孽障了么!”说到这,往前一纵身,蹿到了二侠的面前。抡起了九耳八环锯齿刀照定了二侠就剁。
二侠矮金刚蓝和,往旁微一闪身,喝了声:“好秃驴,你敢行凶!”立刻右拳往外一点刀身,左手“牵缘回环掌”,照定了凶僧的右肩后便击,掌风迅疾。凶僧刀已走空,赶忙一甩肩头,九耳八环锯齿刀由左往后一个“怪蟒翻身”、“流星赶月”九耳八环锯齿刀翻过来,往二侠矮金刚蓝和身上斜肩带背的就劈。二侠矮金刚蓝和一个旱地拔葱,往上拔起一丈五六,往下一落,已距离这凶僧有丈余远,脚尖找着地。
那凶僧身形也是非常敏捷,一个健步赶到面前,挺刀头向二侠的右肋后便点。二侠矮金刚蓝和身形一转,凶僧的九耳八环锯齿刀点空,擦着左肋过去,二侠的身形可欺进来,右脚斜手往左一抢。双掌是双推手,掌力挟着劲风,向凶僧的华盖穴和左肩井便击。凶僧刀既走空,已知自己要输招,忙往右一拧身,“飕”的往右首蹿出丈余去。二侠喝声:“秃驴你有本领尽管施展吧,老子倒要看看你这身本领全是哪位名师教的。”
随说着,一躬腰,身形快似电闪星驰,紧蹑着凶僧的后踪;追到背后,“金龙探爪”探掌向凶僧背上打来。凶僧忙“鹞子翻身”,掌中刀“寒鸡拜佛”向二侠面门便劈。二侠是不闲着,一边动着手,嘴里一派阴损的骂着,把这凶僧气得哇呀的怪叫,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是故意引逗凶僧,要看看这贼和尚有甚么本领?所以连兵刃全未亮,只凭一双肉掌来对付凶僧。凶僧掌中这把九耳八环锯齿刀并非弱者,也受过名师指点,更下过真功夫;只是这一遇上了矮金刚蓝和,就未免相形见绌。
蓝二侠更是心存戏弄之意,所以动手后,并没把自己那条双头银丝虬龙棒亮出来,只凭擒拿法空手入白刃,尽以小技之技来戏弄凶僧。矮金刚把这种小巧的功夫施展出来,毕竟与众不同:蹿高纵矮,行前忽后,行左忽右、搂、打,腾、封、踢、弹、扫,挂、挨帮挤靠、速、小、绵、软,巧、封闭擒拿、腕、肘、胯、膝、肩,处处见功夫,处处见火候。
这种身形巧快,形似猿猴,这拉老英雄把身形施展开,真有超凡入圣的造诣。凶僧这柄刀,虽是把全身的本领施展出来,只是休想占得优势。两下里走了二十余个回合,倏的两下里把招术一变。凶僧已看出这瘦老头实非易与之流,自己把平生最得意的刀法施展出来。
五虎断门刀乃为江湖道上轻易不见的身手,这柄九耳八环锯齿刀一施展开,真有风云变色之势。这位矮金刚蓝和见凶僧实怀不两立之心,遂也把掌式一变,立刻施展开二十四手巧打神拿,身形愈快,真有惊霆骇电之势。
这凶僧正用了招“丹凤朝阳”,迎头处点二侠的面门,跟着乘着二侠往外一封之势,一变式化为铁锁横舟,拦腰向二侠就斩。这位矮金刚蓝和,正要的是他这种以实为虚,自己何尝不是虚实并用?往上虚一封,是“拨云见日”,也是虚实莫测,见招封招,见式破式。这一见凶僧用的招术是指上打下,欲擒故纵。
二侠不禁暗笑:贼秃,你这还往哪里跑?果然凶僧的刀锋一变,青光闪闪的刀锋,竟奔了自己的腰间斩来。二侠矮金刚蓝和往上一封,原本就是虚式,跟着倏的一个翻身,反转到凶僧的背后,金龙探爪,右手的食中二指往外一探,正点在了凶僧的“灵台穴”上。
凶僧吭的一声,没“嗳呀”出来,唿隆嘡啷的,刀甩在地上,凶僧象倒了一面墙似的,摔在地上。二侠一俯身在哑穴上又轻点了一指,瞥见那站在厦檐下的党羽,呼哨一声,立刻全要奔逃。二侠一个燕子穿云,腾身纵起,落在了跑在头里的一个党羽面前,象鹰拿燕雀似的,把这和尚抓起。
这僧人身形非常庞大,二侠的矮短身躯,竟把这和尚举起来,“咻”的忽一个转身,竟给抛在地上。厉声喝叱道:“你们哪个敢逃,我把你们全活活摔死。”那其余的四名僧人,见这矮老头竟有这种叱咤风云的威力,哪还敢再动一步,全吓得木立在旁。
矮金刚蓝和把这群匪徒镇住之后,来到那凶僧面前。那凶僧已被点的闭住了穴道,哪能动转?不过所点的不是晕穴,心里依然清楚。这个凶僧是面现怒容,被这位矮金刚蓝和把他扶起,由祝龙骧扶着到厦檐下。
二侠坐在了凶僧坐的那把金漆圈椅上,祝龙骧把凶僧按在二侠面前。那几名党羽慑于二侠的神威,全不约而同的跪在了凶僧背后,求二侠饶命。那凶僧只因被点了哑穴,空怀愤怒,有口难言。二侠随即用推穴过宫之法,把闪僧的闭血散开。凶憎立刻“嗳呀”了一声,缓过气来,向上看了看,又一低头,见自己竟被人摆治的跪在那,羞惭得唉了一声,废然的往后一坐,口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想不到我和尚竟栽在你手内。鼠辈,你要给我个痛快,你要敢再凌辱我,可别怨我和尚口出不逊了。”
二侠哈哈一笑道:“你说甚么?想给你个痛快,那还用你说吗?我老头子早就安着慈悲的心,不过你自己不找痛快,那可怨谁呢?现在我只问你几句话,你痛痛快快答出来,我绝不难为你,叫你落个全尸,容你悬梁自尽。你要是不知自爱,别说我可不管不顾,至死也叫你零碎死,准较下地狱好受不了。”
凶僧这时已经把穴道全活了,要想起来挣扎逃走,不是不行,无奈这位矮金刚蓝和的手段,自己已经尝过,想再逃走,不过多找点苦子吃。祝龙骧可是在旁提着凶僧那把九耳八环刀,两眼注定了凶僧,寸步不离,心想:“你只要敢逃跑,我先给你一刀,叫你先留下一只胳膊。”
二侠矮金刚蓝和倒是毫不介意的向下问道:“和尚,你痛痛快快说好的吧!想跟我老头子支吾,你那是妄想。”
凶僧愤然道:“你佛爷既然落在你手里,这是我命里该当。可是你得报报万儿,我临死也明白成全我的是何许人也?你既在江湖道上行道,绝不是无名之辈,你要不敢报万儿,我至死也要骂你。可叹我金刀罗汉悟性,死在私生子之手,太以不值!”
这句话才一出口,凶僧“哎哟”了一声,险些来个嘴按地。原来是祝龙骧在背后监视他,这时忽听他居然敢这么口出不逊,少年的性情,哪里容得下去。竟用凶僧的九耳八环锯齿刀,恶狠狠的照定了凶僧的脖子就是一刀背。这要是用刀刃,凶僧这颗脑袋就得掉。就这么虽是有软硬的功夫,也够受的。痛彻肺腑,才要出言痛骂祝龙骧。
二侠矮金刚蓝和一声轻叱道:“秃驴,你敢再口出秽言污语,我把你宰了!”凶僧果然被二侠矮金刚蓝和给吓住,含含糊糊的骂了一声,依然坐在地上。
不料事出意外的,矮金刚蓝和竟向视龙骧招呼道:“你把和尚搀起来,咱们杀不了他了!”祝龙嚷愕然看着师祖,趦趄不前,这位二侠叱道:“你难道还气不出么?还不把刀扔下,他要是早把金刀罗汉悟性的万儿亮出来,连你这一刀背全不好意思照顾他了。”
祝龙骧才听出,闹到归齐,竟与这和尚有渊源,这真是糟糕的事。自己遂把凶僧金刀罗汉悟性的这把九耳八环锯齿刀,往地上一放,气忿忿来到师祖的面前问道:“师祖,这话从何说起,难道我们淮阳派清白的门户中,还有这种绿林道么?”
二侠矮金刚蓝和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也太会问了,别净给咱们脸上贴金。清风堡绿竹塘的门下,没有出来又会当和尚,又会当贼的,不准你胡言乱语的,少给我老头子添气!”
祝龙骧知道师祖的脾气喜怒无常,这时虽是说笑着话,自己一句话说不对,就许翻脸骂自己一顿,赶紧垂手侍立一旁。那凶僧忽的抬头问道:“阿弥陀佛,尊驾是淮阳派的老师么?你莫非是燕赵双侠么?”
矮金刚蓝和哈哈一笑道:“不敢当侠客二字,我老头子姓蓝名和,我今夜竟得罪了罗汉爷,我非落轮回不可了!还得求你这罗汉爷,在如来佛前给我说情,不然我可活不了。”
第六十三回 秦中三鸟卷土重来
金刀罗汉悟性认出是燕赵双侠,凶僧忙的往前跪爬了一步,合十向上叩头道:“老侠客,您得恕弟子无知冒犯,我真是该死!我真是有眼无珠,竟没想起是蓝二侠驾临,弟子这里给您陪罪了。”
矮金刚蓝和还是嘻笑说道:“你别不讲理,你是罗汉,我是金刚,请想我这官卑职小的金刚,把佛法无边的罗汉给打了,我还不该雷劈么?
凶僧仍然是跪在地上,不敢起立的说道:“老前辈别玩笑了,您要是不开恩,弟子死无葬身之地了!”
矮金刚蓝和道:“好,悟性师傅,你起来,有话咱们慢慢说,我这还真闷的慌,你这佛门弟子,放着经不念,居然改了行做了强盗,是怎么回事?不用说,你师傅也改了行啦?”
凶僧金刀罗汉悟性忙道:“老前辈,不要取笑!弟子实在是羞见老前辈。敝师只为想洗门户之羞,不大与闻外事。只为这五年前遭了一场祸事,敝恩师负气离开黄龙关的金佛寺,到衡山绝顶干丈崖,要精研一种绝技。这种功夫至少须十年,才能成就,艺不成绝不下千丈崖。他老人家的脾气您老一定知道,是言行一致,绝不肯中途罢手。
可是金佛寺中,就算是封善门暂停香火,我们这一班徒众,也不准再在庙中停留,所以我们师兄弟三人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我万般无奈,来到这里栖鹤寺中,在这里二三年的工夫,我倒不敢任意胡为。只为这里并没有香火地,所以庙中的供养,实在没有一点倚靠,所以万般无奈,在不得已时,只得上线开爬。
明知既犯佛家戒律,复犯门规,这也是由挤到这。今夜的事,更非所愿!这位少侠来到我这寺中,被我看出他身边带着不少珍宝红货,我们起了疑心。少侠要是肯报了老前辈的‘万’儿,弟子天胆也不敢妄动少侠一指。
老前辈要是不发慈悲之意,只怕我弄到身首异处,也落个糊涂鬼。老前辈还要念在与敝恩师的友谊,恕弟子无知,将来把这次事在敝师面前给弟子遮盖下去,弟子从此定要革面洗心,虔心奉佛,精研技击,将来存心与敝师共雪奇耻大辱,绝不忘老前辈成全的大德。”
二侠矮金刚蓝和颔首说道:“赋和尚你不用巧辩了!咱们是贼见贼一哈腰,耍猴的别蒙敲锣的。你是卖甚么的,我们爷们是干甚么的?我这人明人不作暗事,你的把柄落在我老子手内,你就认晦气吧!你们爷俩大约也有个耳闻,我是专吃贼,只要沾了贼字的,我是历来没放过他,这次你们爷俩也不能例外。你要是不叫我泄你的底也可以,我哪时用银子,你得给我预备银子,用钱你得给我预备钱,吃你喝你,你得笑脸陪着供养,有一点怠慢,可别怨我给你原盘往外端,我老子高兴就许帮着你师傅清理门户,听明白了没有?”
小侠祝龙骧听的要笑不敢笑出来,扭头去看别处,这金刀罗汉悟性向上合十施礼道:“老前辈,你不论如何也得恩典恩典弟子。论起来,弟子应该孝敬老前辈的,将来弟子绝忘不了老前辈成全之义。”二侠矮金刚蓝和“噗哧”一笑道:“贼和尚,你别骇怕,你当我老头子真吃你一辈子了。你真管我的饭,我还没有工夫奔了来哩!不过我是最讲理不过的,你不害我,我不害你,咱们是扯直了,谁也别安歹心。你想叫我们爷俩养你后半辈。我哪好不吃你一辈子?你跟我们爷俩装傻,我跟你就装懑憨,听明白了没有?”
金刀罗汉悟性蓦的想起,自己真是该死!只向人家陪礼陪小心,可怎的竟忘了把人家那匣子价值巨万的红货,不赶紧交还,哪会不惹的人家说出吃自己后半辈的话来呢?想到这,忙的站起来道:“老前辈可令少侠跟我去取匣子红货,老前辈也好点收。”
二侠笑道:“你明白就行,取来不取来全在你。我这人历来就不怕人坑我,因为我总想坑人总坑不了,我想别人也未必就那么容易坑了我。别麻烦,有主意你自己去拿,你要是想走我老头子敢跟你打个赌,我放你出去十里地,我到五更前要追不上你,我枉称燕赵双侠了!”
那金刀罗汉悟性忙答道:“老前辈不要多疑,弟子天胆也不敢,弟子要再安那个心,就自找着死无葬身之地了。”
自己赶紧到了禅房里,把那只楠木匣双手捧着,来到了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面前。这只匣子本有坚固的锁,已被自己毁掉,当时也没法再给整理好,含羞带愧的把嘴掀开嗫嚅道:“老前辈,请你老点收吧!短了甚么,弟子情愿如数赔偿。”
二侠矮金刚蓝和哈哈一笑道:“相好的,你这可输眼输口了,我看它有甚么用?你放心吧!你算是给我们这匣珠宝保了险了。这匣子红货,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从这时算起,哪时发觉短了甚么你赔甚么,这总不算我讹你吧?”
金刀罗汉悟性知道矮金刚这话虽是一半笑谈,可也多半是实情。江湖道上的事,就是这种情形,自己只有连声的答应着,愿遵二侠之命。矮金刚蓝和这才吩咐祝龙骧把这只珍宝匣收起,用包裹包扎好了,随向金刀罗汉道:“悟师傅,我们全是江湖道上人,谁也别冤谁。你现在是否真个回心向善,或是口是心非,那可全在你了。我老头子不肯过于的逼迫你,你要是仍然这么胡来,你须知江湖道上尽有能人,天目山就未必容你长久立足了。”
金刀和尚忙的答道:“老前辈的教训弟子焉能置若罔闻,弟子绝不为了。”
二侠矮金刚蓝和道:“好吧!你只要能痛改前非,我定能设法给你这栖鹤寺出办法。我现在因为我本门中有未了之事,必须往浙南雁荡山一行,容我把自身的事了当了,我必给你这庙里找几位有财有势的护法,再用不着你做那没本钱的生涯了。
我与令师虽是僧俗异趣,门户不同,可是我就是敬他那种正直刚强,虽是出家人,没有种化小缘的习气,豪放不羁,最合我的脾胃。我们只见过两次,可是已经结为道义之交,我有为令师全门户之谊,你背师做出这种辱及师门的事,我看见了焉能袖手旁观?我们把话说开,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言尽于此,我们后会有期。”
金刀罗汉悟性,慨然说道:“我们师徒全受老前辈的再生之德,岂敢那么自甘暴弃?从此定要闭门潜修武功技击,绝不为师门之累。我们师徒,如若再蹈前愆,不用说老前辈不能再原谅,我们自己有何面目再见老前辈呢?”
这时一班僧徒,全知道这所来的乃是名震江湖的燕赵双侠的矮金刚蓝和,想到这位老侠在江湖行道的情形,只要犯在他手内,休想逃得活命!今夜遇上他,居然蒙他这么开恩,实是不幸中的大幸。这时全不约而同的对老侠客起了敬慕之意,肃然的向老侠客示敬。老侠客立刻向这师徒们一拱手,涌身跃上了庑东,祝龙骧随着跟踪而上。
那金刀罗汉悟性,随着这位二侠的后踪往外送。才到庙墙上,二侠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向身后这两人一挥手,喝了声:“退!”金刀罗汉悟性和小侠祝龙骧猛然间哪收的住势,一个翻身,全掉在了墙根下。
小侠祝龙骧身形灵巧,算是拿桩站稳。金刀和尚悟性身躯庞大,倒坐在地上墩的直嗞牙。只为二侠那种身份,既然慌慌张张的,连话全不敢发,只作手势,定有非常故事。二侠往下一熬腰,可并没往墙下跳,只斜卧在了墙头,在黑影中不是身临切近,绝不易看见他。当时这位金刀罗汉见这种情形,自己虽是不敢声响,可是十分怀疑,自己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就要往墙头上扬身查看。
二侠忽的飘身而上,向金刀罗汉悟性道:“悟师傅,我问你点事,秦中三鸟,你可有今来往没有?”
悟性脸一红心说:“这位老前辈可实在是难缠,该着说甚也认定了,我算绿林道了!尽给我拉飞贼,这位老前辈真叫难缠。”
随即答道:“老前辈,我身为佛门弟子,纵然一时失足,还不致就和绿林道全有拉拢。不过秦中三鸟,在江湖道上业已成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弟子早知这秦中三鸟瓢把子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实有惊人绝技、绝顶的功夫。他在秦中,弟子除了随侍恩师,就来到这座栖鹤寺主持,跟他哪会认识的上?
二侠矮金刚蓝和道:“你和他没有渊源,很好,我与这猴儿崽子已经较量上,现在还正暗中较劲,正不知鹿死谁手了。方才他已经缀了下来,不知他是对于栖鹤寺是早有耳闻,还是不敢多树强敌,还是忽略了这里,不敢断定,他已匆匆由这栖鹤寺东过去。既是悟师傅你与他毫没有牵缠,我就要放开手,和这猴儿崽子较量了。龙儿,咱们走吧!”
祝龙骧听到师祖吩咐赶紧赶路,答应了声,自己脚下还没动,师祖矮金刚蓝和已经如飞鸟腾空,这次也没再往墙头上落,一直翻出墙去。祝龙骧和金刀罗汉悟性跟纵而上,见二侠已出去五六丈远了,金刀罗汉悟性知道这位老前辈有急事,不再和自己周旋,遂只得向小侠祝龙骧说了声:“少侠,恕贫僧不远送了。”
祝龙骧也随着一拜道:“改日再来拜望!”自己也耸身一纵,追赶师祖。金刀罗汉目注这爷两个,没入丛林之中,自己才回转庙中。这金刀罗汉自经二侠一番告诫,真个庙改前非。后来赤眉僧嵩山菩提寺复仇,三比神功,倒得这个悟性徒弟和小侠祝龙骧之助,居然转败为胜,重修金佛寺,昌大佛门,这全是后话不提。
且说这位矮金刚蓝和,知道这秦中三鸟的瓢把子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已经到了天目山,不敢再耽搁误事。离开落雁峰栖鹤寺,顺着一道深涧,纵跃如飞的紧走下来。小侠祝龙骧见师祖好似轻车熟路,走在这崎岖的山道上毫不费事,祝龙骧是紧紧的追赶,依然落后老远。
直到把这道山涧走完,二侠脚下才放慢。祝龙骧身形紧纵,赶到近前,相离只有数步。心想:“我这师祖真是性情古怪,方才经过那山涧,他是一步不肯放松,走得我提心吊胆。这时道路好走些了,他也慢下来。”自己脚下不敢放松,紧追了一阵,赶上了二侠矮金刚蓝和。
这位矮金刚蓝和回头看了看,见祝龙骧已跟在背后,这才把脚步停了停,向祝龙骧道:“龙儿,你紧追着我的踪迹,把心沉下去,不要着慌,不要大意,深山夜行,尽多危险。咱们先到前面那道峰头上,我叫你看看,就明白我这阵奔驰,并非无故了。”
祝龙骧也听不明白师祖说话的意思,只有连答是是,自己提着全副精神,亦步亦趋的猱升到一段高耸的峰头。矮金刚蓝和在快到峰颠的时候,不仅脚底下渐渐放慢,更向那阴影一带,遮蔽身形,好在祝龙骧是早得师祖示意,自己也谨慎着追随
二侠忽的在一丛小树下止住步,向祝龙骧一点手,祝龙骧忙纵身到了师祖的身旁,见师祖用手向峰后下面一股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一指。祝龙骧骤然往下看,只看着是一片苍茫的山道。赶到仔细一注视,一至。我要稍事耽搁.必然赶到那里,你可不要多行一步。”
小侠祝龙骧已知道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实非易与之流,自己单人独骑的倘若遇上他,绝不是他的敌手。师祖这么吩咐,自己焉敢不遵从,遂答道:“好吧,弟子一定按着师祖所说的道路去走,五指峰下等候师祖吧。伍镖头大约也进了天目山了吧?”
矮金刚蓝和道:“江南镖客若是不进了天目山,猴儿崽子们也不会这么紧追下来哩。不要多言,赶紧去吧!”
祝龙骧答了声:“弟子先行一步了。”说完一下腰,把目光拢住,轻登巧纵,顺着丛莽密菁,危崖乱石走下来。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遂立刻把身形展动,健步如飞,奔那峰下走去。
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一身绝技,在淮阳派中已是非常的身手。掌中的双头银丝虬龙棒,有神出鬼没之能,轻功提纵术,更是绝伦。燕赵双侠全是成名多年,绝不是徒盗虚声的可比。今夜把一身小巧的功夫施展开,真是令人折服。矮金刚蓝和把身形施展开了,捷如飞鸟,沿着前面的山道下来。这一带倒是比较好走多了,是通行的道路。
只追出四五里已蹑着那追风铁翅雕的后踪,矮金刚蓝和把身形隐起,从那能够障身的地方往下追蹑着。又走了一里多地,见这侯天惠渐渐的把身形放慢,也不时的隐蔽着身形。二侠暗中一查看,原来他已追上镖驮子。前面山道虽是平坦,可是形势如同峡谷,两边耸起两道山峰,当中一条道路。
二侠一看这种情形,恐怕他要在这里动手,立刻脚下加紧,追的渐渐贴近了。仗着身手矫捷,前面的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竟丝毫的没有觉察,正跟着前面镖师和贼党的踪迹,耳中又听得一阵铁蹄蹴踏之声,二侠回头一看,在疏星斜月之下,远远的一行人马,沿着这趟峡谷而来。二侠已看出来这准是护镖的第二一拨人,自己稍微的往来路的隐僻之处退回一箭多地。这时前面江南镖客和那暗缀上的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已经又出去两箭多地。
二伙见峡谷更有弯转的地方,两下里谁也听不见谁,谁也看不见谁了。当时这位二侠遂施展开轻灵的身手,从那耸起的岭腰上越过来,仔细一看,果然来的正是太极柳逢春、贾五堂、双刀金和等六位武师,各骑骏马兴匆匆往前走的见他落在峡谷中,如飞的向来路逃去。柳逢春大喝声:“鼠辈你逃到哪里,我也要追上你!”
柳逢春喝喊中,已经飘身落在了峡谷中,扭头向大家招呼了声,立刻向来路上追了下去,那贾武师等也随着应声追赶。
矮金刚蓝和身形如飞眨眼转过一道山弯,丹田一提气,施展燕子飞云纵的轻功,已落到对面岭腰上,再一腾身,又随着纵起,一连几次腾身飞纵,又到了岭头。再往下看时,只见柳逢春等已追出老远,二侠笑了笑,脚下一点岭头,纵跃如飞的又追赶下来。矮金刚蓝和这番诱令第二一拨护镖的武师往回下退去,自己好再戏弄追风铁翅雕。
二侠这番举动,敏捷迅速,不过一会的工夫,不仅没走远,反往停车马的来路上查看。二侠遂暗中一查看,只见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和他手下一名党羽,已经向镖驮子扑去,那名党羽,正是这钻天鹞子柳成。二侠矮金刚蓝和心中一动,心想这老猴儿崽子已经很够难缠,钻天鹞子更是身手矫捷,倒不可轻视。
果然那钻天鹞子柳成探手向肋下的鹿皮囊中,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忽的向柳成一点手,立刻两人凑到一处。这时那司马寿昌已经策马向前查看,见那碎石满地情形非常疑惧!拨转马头,赶回来向伍宗义等摆手,那情形是想叫镖驮子赶紧走。这时那侯天惠低声向钻天鹞子柳成低低说了声:“是时候了,把暗青子喂上!”
这位矮金刚蓝和一听,心说:“好猴儿崽子,就依着你,咱们要较量较量暗青子!”
二侠矮金刚蓝和一听,暗把铁弹丸扣在掌内,与贼子们一较高低!
第六十四回 再挫贼锋两番定计
矮金刚蓝和要看看匪党究有甚么出类拔萃的本领,把铁弹丸扣在掌中,见侯天惠和钻天鹞子柳成已到了峰腰,自己也蹑着他的后踪。可叹这秦中三鸟的匪首,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狡诈多谋,今夜是自信过深,毫未顾及暗中尚有人在,这就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矮金刚蓝和跟他较起来,武功机智,不过略胜一筹;再加侯天惠满怀愤怒,气一浮,更有些虑事不周了。他和柳成到了岭腰下,二侠已到了岭腰停身之处,正有一个石窟,二侠因是身形瘦小,依然可以遮蔽住身形。二侠停身查看,忽听得“吱”的一声胡哨,这夹谷里发的回声很大,跟着“吱”的又接了一声,侯天惠和钻天鹞子柳成全是先发暗器,后现身形。
那侯天惠是三只丧门钉,分向紧挨骡驮子的武师卢建堂和第三第四骑驮子打去。钻天鹞子柳成却是三块飞蝗石,“飕飕飕”的向伍宗义、司马寿昌和计筱川打去。哪知暗器出手,那矮金刚蓝和竟自把铁弹丸连珠式打出,是专找二匪徒的暗器,“叮当”的全在半空中飞坠。两骡夫总算是命不该绝,竟自脱过这场祸去!
可是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暗器发出,身形纵起,捷如飞鸟的落在了那两个粤商的车顶子上。这时一般武师,听胡哨声一起,已听出是匪徒又来邀劫。暗器声到,已自然备亮兵刃戒备,匪徒所发暗器,全在半空飞坠,邓谦和计武师全知有人暗中解救,可是当时刻不容缓的匪徒已现身形。飞纵到车顶子上。
这时那镖师伍宗义已经看见有匪徒在车顶上现身,和司马寿昌,及卢建堂、计筱川、邓谦各摆兵刃往上就围。哪知来势迅捷异常,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身形快逾猿猴,捷如飞鸟,往车顶上一落,跟着身形已自腾起。江南镖客伍宗义一个飞身纵步,也蹿上车顶,抖棒往那侯匪背上就砸,可是身形稍慢,棒已砸空。伍镖头深怕把车中客人伤了,一振腕子把杆棒撤回,才待脚下换力,再纵出去,可是秦中三鸟的钻天鹞子柳成,竟自跟踪赶到,身形如一阵风的已扑到轿车后,挺立尖刀向伍镖头背后就剁。
伍宗义脚下换不过来,哪能躲闪,眼看着就要被这三尖刀戳上,突然左侧暗影中有人喝了声:“滚回去!”哧哧的破空之声一起,三粒铁弹丸连珠般打出来。那钻天鹞子柳成,觉得暗器风声已到,忙的一个斜身纵步,往旁蹿出丈余远去。这么急着闪避,尚被第三粒铁弹丸打中右胯后,好在伤势轻微,只觉一条右腿不大得力了。
伍镖头被这暗中救应的人一缓势,侥幸没被三尖刀刺伤。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却已飞坠到骡驮子旁,一双铁臂轻舒,右掌伸开,照定了捆绑红货箱的绳索一划,“哧”的几根绳子同时断开。
那司马寿昌瞥见贼人武功卓越不凡,竟在眨眼之间,已扑到了骡驮子旁,司马寿昌说了声:“不好了!”双足一顿,蹿了过来,摆手中三才剑,向前拦劫道:“好贼子,已然栽在江南道上,还敢忝颜二次重来,你哪里走?”
司马寿昌此时是拚命来的,身随剑走,剑到人到。掌中的三才剑,“樵夫问路”,一剑照这位绿林巨盗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的右耳轮后脑便斩。眼看剑光扫着侯天惠的脊背,这种名家的剑术,全有不同的身手,只要剑尖一递上,立刻能一招分两式,变化无穷,虚实莫测。这时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身手虽是矫捷,只是红货箱捞到手中,意在脱身,竟对追捕的镖师疏于防范,眼看司马寿昌这一剑已递上,暗影中忽的又有人喝声:“你着家伙!”声到暗器到,司马寿昌只得往左一斜身,睹定了暗器,一颤剑尖,“呛”的,把打来的暗器给磕飞。
这次却不是铁弹丸镖箭之类,竟是一块石子被打出多远,落在地上。这一缓势,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肋挟着红货箱,已飞纵出数丈外,众镖师纷纷用喑器追打,只是侯天惠捷如飞鸟,起落之间,已到了左首石壁之上。
众镖师这次可有些迷惑了?从贼人一响胡哨,两下里就是各亮了兵刃暗器,可是暗中这人,在先本是接应镖师这边,可是明明看出只是秦中巨盗的瓢把子侯天惠和他手下一名得力的弟兄钻天鹞子柳成,并没有别人。可是司马寿昌堪堪已经得手,暗影中竟有人给了自己一石块,手劲既大,更打的准确,自己不是手里有真功夫,几乎被他把剑打飞了,这么看来此人定为贼党无疑了。
其实全是矮金刚蓝和,故布疑阵,弄得镖客贼党全是惝恍迷离。这时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挟宝脱身,那钻天鹞子柳成见瓢把子既巳脱身,自己何必再和他们恋战,虚点一刀,说声:“暂留你们这伙狗头的狗命,大爷们不陪了。”
一个燕子穿林,身形快若是星飞电掣,也紧蹑着那侯天惠的后踪,从壁立的峰逃去。这一来,一众镖师们空自拚命的追赶,哪里会赶得上。这时后面护镖的第二一拨的武师们,也因为发现敌踪,空自追赶了一阵,哪有一毫踪影?
立刻仍然聚在一处。更听得前面隐隐的发现胡哨的声音,午夜紧赶行程,又在这种寂寂的空山里,无须再避忌了。由太极柳逢春的主张,还是赶紧跟伍镖头会一处,出了天目山再分道为是。众人遂不管这人坠石阻路,意存狙击的可疑,遂各自策动胯下马,追赶头一拨镖客。
只这么一刹那的工夫,这里已变生不测;红货箱二次被劫,江南镶客伍宗义竟欲夺剑自杀,自己说是:“实无面目再在江湖道上立足,业已折在石柱关,幸有燕赵双侠仗义援手,这总算自己太以不争气,二次丢镖,我有何面目再见二侠?”
众武师纷纷劝着,那两粤商在先吓得浑身只是颤抖,莫敢说话,连大气全不敢喘。这时贼党已走,两人听外面说话的情形,好似贼人又劫夺去红货箱,两粤商可有些崩不住了。外面虽有灯笼火把,贼党一露面,已经全熄。此时夹谷只仗星月之光,哪辨得出甚么?乍着胆子,掀起车帘,招呼伍镖头。
一众镖师正在纷乱的当儿,见这客人答话,遂由太极柳逢春向大家一摆手道:“我们不要耽搁路程,匪徒们无理取闹,好在于我们无伤,算不得甚么。”说了这两句话,那客人还在招呼伍镖头,太极柳逢春忙答道:“老客,不用跟着挂念,没有事。这夹谷里不是谈话之地,我们有甚么事出了天目山,到了山口外镇甸上再细谈吧。”
太极柳逢春用这几句瞒江过海的话,把两个粤商的话挡回去。这里一般人除了这两个富商以外,全是久走江湖的镖师武师,连骡夫伙计也全是精明干练。太极柳逢春拿话这一拦,大家全明白,立刻关照骡夫伙计们赶紧起程。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再提方才的事。江南镖客伍宗义也噤声不再说甚么。因为这两个粤商,只是利徒,只知道图利,甚么场面过节全不懂,跟他们没有话可讲。此时经柳逢春用话一点自己,自己深知只要跟两人一说实情,自己现在就得受两人的一番侮辱,遂暗中附和着柳武师的话,赶紧的催促起程,自己满腔怒火,强自抑制着。
双足一磕马腹,随即蹿到头里。那太极柳逢春和镖客邓谦,全是各抖丝缰绳,赶到伍镖头身旁,低声劝慰道:“伍镖头,事到如今急死也无益,人家给甚么咱们接甚么,遇上甚么全得算着,又守着这两个‘空子’,犯不上在他们面前输口,我们想法子挽回要紧。”伍宗义冷笑一声道:“完了,我现在任甚么话也不便说了,我要不能把镖原回,仅这两个客人就能要我的命。众位仁兄贤弟实在拿我伍宗义当朋友,现在我遇上冤家对头,跟我要镖见个起落来,我不接也不成了。众位相待之情,我将来再报。众位替我把镖护到独松关,我们要立刻赶下去,不把这贼子追上绝不回来。众位先行一步吧!”
司马寿昌也催马赶到,伍宗义向司马寿昌道:“二弟,我们不便再耽搁。贼子赶尽杀绝,我们叫他走脱了,有何面目再立足人间?把马匹留下,我们走吧!”
司马寿昌更不答言,翻身下马,伍宗义也要甩蹬翻身,突听得道旁的丛草密菁中,有人说了声:“你们把贼子看得太重了,不要尽自磨烦,赶到独松关等我!”
伍宗义正要往起行,哪知暗影中竟有人答话,伍宗义一按马鞍桥,飘身落在道旁喝问:“甚么人?”口中喝问着,身形已然纵过来,脚尖又一点地,已纵身到这峡谷的石壁上。
哪知在那丛草里一条黑影凌空而起,其疾如矢,自己哪里敢再追,那条黑影眨眼无踪。自己忖度是二侠暗中又和秦中三鸟较量上,自己不由十分感激,遂赶紧仍退到夹谷里。经这一来,知道暗中有救应,心里略略的放下。遂催促着骡夫们重整理骡驮,掌起灯笼火把,照着路往山口而来,按下这里不提。
且说二侠矮金刚蓝和,把这一边支拨的按着自己的意思,任凭贼人走开,自己这才飞身翻到峰头,拢目光往两边看了看,只见顺着夹谷往西南去的道路上,有两条黑影若隐若现,正是来路,矮金刚蓝和心说:“好猴儿崽子,你认为最后的胜负要叫你占了便宜去,我枉称燕赵双侠了。”
二侠脚尖轻点,从峰头上纵跃如飞的追了下来。二侠身手既比他高着一筹,那侯天惠虽以小巧之技,驰名江湖;只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党羽钻天鹞子柳成,武功轻功可差的多,侯天惠反被他拖累得不能把全副轻功施展出来。二侠矮金刚蓝和紧紧的追赶下来,只追出半里之遥,两人竟在峡谷的道旁,把脚步放慢。
二侠追近了,因为身在峰头,下面说甚么是绝不会听清楚了。看情形似乎是要把那红货箱打开,那钻天鹞子柳成更把背上斜背的小布包解下来铺在石道上。二侠心说:“糟糕!这要容他们把红货箱子打开,我这戏法就全漏了。”
仔细看峰头上,没有很大的石头,最大的不过象斗大。二侠不暇拣选,遂把较大的石头,捧起了两块,照定了下面的两个贼子砸去。这石块莫看只有二三十斤重,从高而下的连着一下来,就是两三块,也觉得声势汹汹。这位二侠可不敢过形轻视下面的敌手,在两块石头出手之后,一耸身形,腾身飞纵,从偏东一带绕下来,翻到对面的峰头。这种轻灵的身形,虽有劲敌在下面,依然能够随心施为。
那峡谷道上的侯天惠和柳成,早已避开飞石下击。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把红货箱在柳成的手中一递,说了声:“好好看守,我倒要看这暗中飞石狙击的哪个匹夫!”
侯天惠身手也真快,只往外一递红箱的工夫,一拧身已经蹿到西边石壁上,冒着石块往上猱升。将及峰头,突然的东面峰头有人低着声音喝道:“你再尝尝这个!”
侯天惠一回头,瞥见一件暗器挟着劲风打来。侯天惠一扬头,暗器已到面前。见暗器没有锋刃,铁掌轻舒,接到掌内,竟是一块拳大的石块。
侯天惠本想原物还回,哪知对面的峰头静荡荡的没有一点踪影。下面那钻天鹞子柳成,此时已把那红货箱用包裹包好,背在背后,掣三尖刀也纵身蹿上乱石嵯峨的峰壁。两巨盗空自搜寻了半晌,哪知敌人早已渺如黄鹤。追风铁翅雕侯天惠一看,这一带绝没有隐避之地,只是稍一停留,不是乱草枯枝“唰唰”作响,就是那峰头的石块自行滚落。追风铁翅雕见柳成已把珍宝箱背好,暗中有劲敌跟缀,搜索又搜索不着,只可悄悄关照柳成,立刻离开这夹谷,赶回青龙驿。
且说矮金刚蓝和,把这两路全逼迫得背道而驰,自己顺着峡谷峰头翻山越涧的找到小侠祝龙骧,略略告知经过,小侠祝龙骧道:“师祖,现在既然把老贼打发的回转旧路,我们何不赶紧追上了伍镖头等一行人,有师祖并力护镖,谅不至再出差错,师祖看怎么样?”
二伏矮金刚蓝和笑道:“龙儿,你过于藐视那秦中三鸟了。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是绿林中怪杰,那钻天鹞子柳成和玉面神采叶天来,全是足智多谋,狡诈百出。我们蒙骗他一时,跟着准得‘醒攒’。也就是我们爷俩能这么玩弄他,真敢动他弟兄的,北五省还真没有多少位。
我们用抽梁换柱,不过这一个时辰里,说不定就许天明前再追回来。这次他必要出全力来要这水买卖,不到手绝不肯再回头。这是我敢断定的,所以,我也得以全力和他争最后一着。这批货物不赶紧移走,我哪展的开手脚?我把你送走,独松关外,再和这猴儿崽子一决雌雄。我和他谁行谁不行,也就全认了命了。我与这猴儿崽子也不愿结这种不解之仇,只是我们淮阳派的威名要紧,故此事既临头,哪好罢手?只好较量较量长短了。”
小侠祝龙骧点头称是,立刻随着师祖从这荒旷无人的乱山,施展开轻灵的身手,纵跃如飞的,沿着僻静的山头走下来。小侠祝龙骧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种深夜中,走山道,已经尽多危险,何况现在走的全是轻易不见行人的乱山。峰峦起伏,岗岭重叠,不时有那虫蛇野兽的被这爷两个的脚下带得风声惊起。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蹿高纵矮,登危崖,点荒苔,身手轻灵,仗着一双夜眼,竟能分别哪里能够停身,哪里能够着足,不差毫厘。只是小侠祝龙骧可有些跟不上了,这种时左时右,忽高忽低,也无法计算走出多少里路。
正往前走,只见数丈外一座高峰阻路,这位二侠矮金刚蓝和随即向小侠祝龙骧一点手,说声:“随我来。”立刻腾身纵跃,飞奔峰头。小侠祝龙骧颇有些不能支持,只是当着师祖面前,只要能够稍稍支持,绝不肯说出不成来。这么勉强的到了峰头,已经力尽筋疲,气喘吁吁。二侠矮金刚蓝和,依然是气不涌出,面不改色的向祝龙骧道:“小小年纪,就这么不济?你看前面这段乱山过去,就是那外山飞鹭蜂。过了飞鹭峰,就是枫树坡,那就到了独松关的西北了。只是眼前这片道路,谅你不易再走,我带你一程吧!”
小侠祝龙骧面含愧色道:“弟子无能,师祖这般年岁,武功轻身术依然还这么精湛绝伦,实令后辈愧死!”
矮金刚蓝和道:“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你看我现在能有这般造诣,就仗着当年受艺师门时肯吃苦,肯耐劳,才能树下根基。你现在虽是出了艺,可是全仗你自己的能为锻炼,以求精进。还得虚心若谷,处处向高人多求教益。你的武功进取,谁能限定?所以师门口传心授是有限的,个人的锻炼是无穷的。你把我这话休当等闲,你要记住了。”
说话间二侠用左手往祝龙骧的腋下一叉,喝声:“随我走。”这个走字脱口,立刻身形腾起,纵跃如飞,踏上阴沉崎岖的山路。这小侠祝龙骧虽是二侠的再传弟子,可是一切武功多半是师祖所授,在燕赵双侠面前颇得青眼相看。
这时二侠这一施展开这种飞行的身手,祝龙骧实出意料之外,想不到这位师祖武功火候,已经造诣到这种地步。自己被架着,本还想着不过藉师祖之力避免深涧巨穴,自己还得随着施展那轻功纵跃;不料简直成了御风而行!直走得目眩神迷,经过了好大的工夫,渐渐觉得一阵阵寒风扑面。那矮金刚蓝和倏然到了一处峰头,停身止步。
小侠祝龙骧饶是没怎么费力,只是被拖带着。这时站在峰头抬头往前一看,只见这时天已微明,前面是一带斜往下去的山道,只能看到十余丈。再远了立显着烟树迷离,苍茫一色。回身往来路一看,只见乱山重叠,东方渐观曙色,白云一片片从身旁飞去,自己的疾装劲服,被山风吹得透骨生寒。师祖依然是长衫,风吹得衣襟“噗噜噜”的一片风声,可是这是夏季里,这山顶上黎明时竟会这样凉,真是异事。
这时二侠矮金刚蓝和用手向下面一指道:“龙儿你看,我们立身之处的下面,就是枫树坡了。”祝龙骧道:“那么这峰头可就是飞鹭峰么?”
二侠道,“正是,这是东边山的最高处,这飞鹭峰还不是我们站的这里,还再往北去十几里外。那里漫说是人,就是猿猴也不易上下。”
说话间天色也渐渐的亮了,远远的往坡下一望,只见一片烟云缭绕,可着山坡的枫树,虽是没到了红的时候,也是一片紫碧色,烟云渐敛,看的也清晰些。这位矮金刚蓝和用手指着山坡下说道:“你看山居的农民猎户,全起来了。你看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入山樵猎,耕种勤劳。这班人虽是庸庸碌碌的,可是乐天知命,与人无侮与世无争。这种安居乐业,令人可羡!我很想早早的归隐深山,跳出是非场,也找个这么美景无边的地方,终老是乡,于愿足矣!”
小侠祝龙骧见师祖在这时忽的想起归隐的事,自己不敢笑出来。因为自己深知两位师祖是生具侠肝义胆,热骨侠肠,一生不为己,专为他人忙,争名负气,比少年人还要豪兴!这时看到这山民的乐天知命的情形,又想起归隐来,岂不是笑话么?自己含笑不答。
二侠向祝龙骧一挥手道:“我们走吧!”立刻顺着那峰头往下面走来。只见那农民们晨起早炊,炊烟缕缕,散漫开,跟那袅袅的白云随风飘散在空中,更增了无穷的美景。这一带全有盘旋的磴道,走下一半来,山下的柴扉石屋,茅舍竹篱,鸡犬桑麻,历历如在目前;这种世外桃源似的,连小侠祝龙骧竟也把少年争名夺利的心一泯,对这种清幽的安乐土起了爱恋之心。
矮金刚蓝和道:“龙儿,我们偏着西边的山道快走吧!我们形状十分扎眼,更兼我们在上面露了形迹。这里的居民,许多是常进山采樵的,对于这枫树坡和飞鹭峰的道路形势,一定比我们还清楚。我们虽不怕甚么,倘或他们一起疑心,我们就要多了一番麻烦,好在仅仅有一二里就到了,奔独松关的路口,那里茶棚酒棚全有,尽可歇息歇息。”
小侠祝龙骧对于师祖的话当然唯命是从,遂答应着,立即斜奔西山坡绕下山来。果然走了没有二里地,前面已有了通行的道路。这爷儿两个转到大路上,果然远远已经看见独松关巍然雄峙。这条副道上,靠着一排竹林下,摆着茶棚酒棚,这爷两个就在这里饮茶歇息吃了些酒食。
祝龙骧想多歇一刻,矮金刚蓝和,看了看东方太阳已经高悬晴空,忙催促祝龙骧付了钱即时起身。这二位侠更不言语,只是紧走,离开这片茶棚,赶到离独松关已近,身旁没有车马行人,二侠低声说道:“把包裹解下来给我吧!关口有人盘查,我不耐麻烦,过了独松关到脚程口上等我。”说罢二侠提着红货包一转身,闪往道边旁竹林走去。
小侠祝龙骧赶关口,果然这里因为发捻猖乱,盘查来往行旅,只要有行李的,全要被检一番。只祝龙骧空身一人,毫无留难的过了独松关。往前走了不远,见道旁也有两处茶棚,更有许多赶脚的聚集在那,兜揽客人。
祝龙骧来到切近,只见师祖矮金刚蓝和竟从脚夫丛中走出来,向自己点手。祝龙骧十分惊异,就凭在光天化日之,私下越关城,依然走在自己头里来,师祖的武功机智,实在绝伦!
这时矮金刚蓝和道:“我已给你雇好了脚程,千万不要耽搁。你从这里骑驴,顺着大道走,赶脚的并不跟随,二十多里到徐家塘。那里有脚夫,有人给你换驴,再一站是四义镇,再换一次脚程,到盘龙圩再换一次。尽一日之力赶到馀杭北关里,径投沙家店,等侯伍镖头到了,再把这件货交付他。中途不得停留,饿了时买些食物,走着吃。这趟道可远着二十里另有小道,不准你贪图抄近,绕走小路。你若不听我的话,有了舛错,可没有人接应你。你若不按着我所说的去作,我把你逐出门墙,可休怪我无情。”
小侠祝龙骧暗暗咋舌,好厉害的罚约!我这师祖可算倚上压下,不说理。我核算起来,把这千斤重担压到肩上,落得个饥渴累乏,算是无罪,只要一有闪错,我是准死无疑!口头上不敢说甚么,听师祖吩咐完了,也是不大高兴。
矮金刚蓝和把那红货包裹令祝龙骧背好了,脚夫牵一匹健驴,二侠拍了拍视龙骧的肩头道:“小子,卖卖精神,把这件事办好了,我有奖赏!”
祝龙骧嘻的一笑,当着脚夫不便跪下磕头,只请了个安道:“谢师祖,这回准把四煞分筋手教给我了,您可别说了不算!”
二侠从鼻孔中哼了声,祝龙骧见师祖居然这么容易答应把“四煞分筋手”传给自己,真是高兴得眉开眼笑的。祝龙骧谨听训言,他径自循着大路走下去。
矮金刚蓝和也离开脚夫们,把身形隐起,等侯暗中再缀着镖客们,要和秦中三鸟较最后的输赢!
第六十五回 施毒手药酒困群雄
且说一众镖师们,仍然押解着四匹骡驮子一辆客人坐的轿车,顺着峡谷一阵赶行。天甫黎明,已到了东山口,赶到一出山口沿着官庄大道,反倒比抄后山僻径远着许多。从山口直到那独松关,倒有不下十里的路程。众人饥疲交作,人还能支持,牲口早不耐饥渴了,遂在中途略事歇息。
两个老客追问起夜间的事,那司马寿昌知难掩饰,说不起只得给他个不讲理,遂厉声说道:“老客,事关我们弟兄生死荣辱,咱们保单不是规定在余杭交镖?我们到地方照单交镖,如有短少损失,我们如数赔补。你现在任凭遇到什么事,不必多问。你们是安善商人,我们江湖道上事,非你等所宜问,咱们是一言为定,你只放心好了。”
司马寿昌这番话说得生硬冰凉,把两粤商堵了个严,真就不敢再多问。当时大家遂在这里稍事歇息,随即起身,这一来倒省了许多口舌。赶来到独松关,他们走的是暗镖,可是伍镖头可不是不提防着,万一证明他的镖行是“万”字,把官票带在身边,以免麻烦。
这时独松关盘查的守军,因为这骡驮子上全是珍宝红绿货珍玩,价值巨万,这位守关将弁,又是穷小子出身,没见过价值上万的珍宝。这时虽经江南镖客伍宗义把振威镖局官票和两粤商的货票全呈验了,只是这位关吏依然令弁卒检视这四个骡驮子。这就叫光棍不斗势,只有怎么吩咐怎么办了。这一来更耽误了很大的工夫,直被这关上拦了一个时辰,才算放行。
过了独松关向前走出半里之遥,就是两条道路,骡夫们遂向伍镖头请示,还是顺着驿路走,还是抄小路走?走驿路从这里奔徐家塘,奔四义镇,走盘龙圩,到余杭是四短站。要是走这条小道,可近着二十多里,不过只有两站。
从这余杭只当中一处腰站,名叫鲇鱼沟,离这里大约有五六十里吧,走哪条道请镖头们的示下。伍宗义跟大家一商量,各派武师们全主张着走这条近路,并且已知矮金刚蓝和暗中保护,遂决意从小路往余杭赶。这一行镖师,各催胯下马,走进这条捷径。
先走着还不理会,赶到走出二十余里,众人全有些悔意,遂全怨恨骡夫不把话说明白了。这条捷径敢情连人烟全稀少,只是一片片的丛林苇塘。有时虽有的地方有几家住户,也不是长久在这里住的农民,全是看守着农田,或是修治竹林。走到中午后,因为路途过于荒僻,所以走的也显着慢了。大家虽在独松关外打过尖,只是这种骄阳当空,人马全是渴的要命,全想找一些水喝。就是再饿半日也没甚要紧,只是这种行程却比不了别的事,只要你赶下站头,任你急死也无益。
跟骡夫们一计议,这才知道他们这趟路也是不熟,并没从这里走过,仅是听人说过。究竟还有多远路才能到鲇鱼沟,他也说不定了,沿路上是否还有卖茶饮马的地方,他也知不清楚。气得司马寿昌直骂骡夫太浑,这时骡夫也承认自己假充行家,让大家被累,任凭镖头们申叱,一句也不敢辩白,低头驱策着健驴赶路。
这位伍镖头在马上欠身向前途查看,只见一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竹塘,一边是万顷水田,哪有什么人迹?伍宗义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十分难过。想到自己自入镖行,虽则自己年岁不大,可是一来仗着师傅的万儿正,已经给自己闯出江山来,更兼有一班成名露脸的英雄捧自己,十余年来还算没栽过大跟头。
想不到这次遇上这票买卖,要测量自己的长短,不走明镖,非走暗镖不可。明是商人不愿露这么大声气,暗含着是要自己凭真实的本领护镖。自己明是知道危险太大,只为介绍买卖的面子太重,没法拒绝,这算该着自己落这么个收缘结果。可是一干好朋友跟着被累,受这种罪,叫自己于心何安!这时牲口支持不住,不受羁勒的挣到水田边,就着泥水吸饮。
众武师们哪能学牲口那么不管清净的去饮泥水,只可全忍着,只是越觉得口渴,越感到头上的骄阳,格外的炽烈。众人全是面红耳赤,伍宗义愤怒之余,一催坐骑,往前踹出去,自己要看看前途是否尚有别的道路?马走如飞,顺着这条道往前走赶出二里多地。
道左是除了水田,就是一处高低起伏的土丘石梗,竟连看青的茅棚全没有。伍宗义方要把马圈回来,蓦的听得右首竹林里似有人声马声。
伍宗义急忙把马勒住,仔细听了听,声音又没有了。伍宗义好生诧异,遂缓缓策着马往前踹,可是别处的蹄声时闻时息,因为自己的蹄声搅着,不能断定了是否准是。又往前走出数箭地,因为一起了疑心,对竹林这边未免特别的注了意。突然发现有一段竹林比较稀疏,似乎曾经采伐过,可是绝不是修成的道路,仅是这一段没有什么泥水,可以着足而已。
伍宗义心里一动,翻身下马,随即拣了一根碗口粗的老竹把牲口拴在了竹竿上,蹑足轻步的从竹隙中疾趋深处,自己辨准了方向,只是往东穿行。约有二十余丈远,脚下又不好走了,里面不时的爆响。这位伍镖头是绝不死心,又往深处走了数丈,忽的又听得一阵蹄翻石激的声音,伍宗义不顾里面的积水泥泞,身形紧纵,穿行竹林,居然看见外面另有一条小道。
自己不敢贸然现身,仍然隐蔽着身形,竟看出外面也是一条荒凉的小道。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是一丛丛的荒林古木,一群乌鸟有好几十头,凌空飞舞,分明是方才有人过去,把树上的栖鸦全惊起来,不敢往树上就落。
伍镖头要想把外面发现这另一条道路查明白了,自己才一下往外纵身,蓄势将发未发,耳中听得一片蹄声,似乎又奔了这边来的。伍宗义急忙往后一抽身,退到竹林深处,把身形隐住,往外看时,只见隐约的两匹骏马绝尘而驰,马上人还各拥着一具竹制的筐子似的。
只是伍宗义知道自己仅只见到是有人挟着笨重物件驰过去,伍镖头赶忙二次从树林里转到外面,只见荒凉凉的小道,哪里有个人影?伍宗义一想这里既巳发现了行人,说不定前面或者就许有落店打尖之处也未可知。按行程来计算,鲇鱼沟已近在不远才对,我还是不必尽自耽搁,赶路是真的。
伍宗义拿定主意,遂撤身仍旧穿着竹林深处往回下走来,赶仍由竹林穿过来,后面的镖客们已到,因见伍镖头的马拴在这,正要下马进竹林察看,伍宗义走出来。伍镖头略把所见向众武师们说了个大概,大家也认定了前途不远,或许有打尖的地方,大家精神一振,往前走来。
走出里许,眼前竹林荒草,道西边也没有田地了,尽长些芦苇,情形非常险恶。太极柳逢春催马到了前面,向伍镖头道:“伍二弟,你看这才真是个险恶的所在了。我们不论多么难耐饥渴,也要把这一带闯过去。现在大家全在精神不振,可禁不得再遇敌人。”伍宗义点点头,立刻喝令骡夫赶催骡驮子往前紧赶走。
这两人督饬着众骡夫车辆紧走,更嘱咐大家要十分小心戒备,柳逢春和伍镖头两人仍然是走在后面。这一众车辆马匹往前攒行着,忽的前面哗然惊呼起来,柳逢春和伍镖头一惊,两人手按兵刃。伍镖头在马上欠身,挺着腰向前喝问:“四弟,什么事?”
柳逢春却也看了看前面情形,向伍镖头招呼道:“不要紧,前面的牲口没乱行列,绝不是凶险事。”
果然司马寿昌催马到后面,含笑向伍镖头道:“师兄,你看我们的运气还真不错,这里居然遇到两个小贩,一个卖酒的,一个卖食物的,已经把他们拦住。咱索性先在这歇歇,缓缓气,师兄看怎么样?”
柳逢春和伍镖头听了,全是觉得这事真巧,现在盼什么就有什么,遂说了声:“好吧,我们看看。”
柳逢春和伍宗义彼此一催胯下马,向前冲过来。这位柳武师历来作事慎重,自己赶到前面,见孙玉昆、孙玉岗两武师下了马,骡夫们也把骡驮子盘在路旁,正围着两个小贩在争论。
伍镖头和柳逢春翻身下马,向这两个小贩前围着的一班人招呼道:“众位别吵嚷,什么事?”
大家见伍镖头和柳武师过来察问,立刻全往旁一闪,骡夫们道,“柳达官你看,这两个小贩多讨厌,有东西怕卖么!我们花钱买东西,他愣会跟我们花钱的大爷瞪眼。”
柳逢春向大家一摆手,随即走向前来一看,两个小贩,一个年约四十多岁,一个年约三十多岁,一个挎着一只竹篮子,提着一只很大的酒罐;那一个是担着两只小竹箱,蹲在地上翻白眼。柳逢春随同向前问道:“喂,你们是卖什么的?”
那个卖酒的说道:“我们是卖酒卖咸蛋粝米糕的,我们是赶东铁佛寺的集的。我们是逢集必到,全有长主顾,我们在半路上要是全卖了,集上还卖甚么呢?”
柳武师看了看,含笑道:“你这买卖的也太以呆滞了,我们实告诉你吧,我们错过了站头,口渴的要命。没别的,我们是情愿多给钱,我想走到天边也说的下去。你要再说不卖,你看,我们弟兄可不能作无情无理的事,不过我这些手下人,全是粗鲁汉子,他们对你不住,我可管不得许多。”
当时两个小贩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意思很勉强的向柳逢春和伍镖头道:“好吧!我们要不是有长期的主顾,这里既能多赚钱,难道还怕钱扎手么?达官爷,您看那边松林地下又宽阔,又凉爽。”伍宗义等也不再说甚么,遂指挥骡夫们直奔松阴下,大家爱这里又凉爽又宽阔,遂全席地而坐。江南是米酒最盛行,这个卖酒的是米酒多,绍酒少,并且只带着四个酒碗。伍镶头遂吩咐骡夫们每人只准喝一碗米酒,喝完了米酒立刻拿些食物一旁去吃。
这么一来,还显着安静许多。这班镖客武师们,莫看全是成各的英雄,武林健者,可是再也不敢顾忌甚么身分体统,全是渴到十分,难过的也全赶紧凑向酒担子,有的喝米酒,有的喝绍酒。别看每人只饮到一碗,已如甘露琼浆,醍醐灌顶,全是面现喜容。这一全挨次的喝过,骡夫们虽是碍着伍镖头监视着,不肯过来向卖酒的罗嗦,可是坐在树根下,两眼瞧着酒担子,还指望着镖客们全喝过了,他们别把酒喝干了。工夫不大,最后的伍镖头一碗米酒才喝下去,那边树下哗然笑起来。
伍宗义正把一个酒碗往酒担子上一放,向太极柳逢春和镖客邓谦道:“我是最不喜欢吃这种米酒,只是我们现在是真成了半夜下馆,有甚么算甚么了,我不知米酒怎么样?绍酒可太差点事,不仅口头不醇,还有那股邪味。这种酒平常白送给我喝,大约也不肯喝吧。现在真算没法子,好在我们也没当酒喝,拿它解渴也倒将就了。”
正说到这,见远远的一株大松树下浓阴有十几丈,骡夫车夫全在那乘凉吃食物。一个骡夫倚着树根站着,忽的顺着树根倒在地上,纹丝不动。
别的骡夫笑着嚷道:“好糟心的张阿四,素日总是说大话,甚么量大福大命大!这可好,才一碗酒他就溜了桌,真泄气!简直不是盛酒的家伙,咱们把这小子架起来,擂他两下,索性叫他吃甚么给吐甚么。”
这个说话的骡夫忽的两手一抱脑袋,“哟”了一声道:“我这是怎……”底下的话还没讲出来,也倒在地上。
这一来其余的骡夫脚夫全惊呼起来,伍镖头向柳逢春等说了声:“不对!有别的毛病!”只这一怔的工夫,孙玉昆、双刀金和、司马寿昌,相继晕倒,有的还勉强支持的,可也抱着头站立不住了。镖头伍宗义一跺脚道:“唉!完了,好贼!”伸手摘杆棒,扭头一看,那两个小贩居然全没走,并且任凭这么喧嚷两人连眼皮不撩,窃窃私语着。
伍宗义咬牙切齿的向前一纵身,抡杆棒,想把这假扮小贩的贼党砸死泄忿,哪知不动怒还好,这一动怒,药力发作的更快了。没容杆棒带过来,觉着一阵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噗通”的倒在地上。
这时蒋思波和邓谦两位武师,全是明知道已着了贼人的狡计,两武师一转身的工夫,这种凄惨的情形实不愿入目。这两位武师自觉着内功已筑根基,要在神智末昏的一刹那,要运用真气来抵制这蒙药之力。那神拳计筱川却也发觉自己也中了蒙药,明知这次是全军覆没一个也逃不开,可是有一息在,也要挣扎。
神拳计筱川竟在已感到蒙药发作时,猛的伸手向皮囊中把淮阳派的伤科秘药的小磁瓶抓在手中,拔去了塞子,就往嘴里倾倒,只是依然晚了一步。药是细末子,越是匆忙往外倒,越倒不出来,只舌尖上沾了些,蒙药的力已发作,也跟着倒在地上。
内中只有那贾玉堂武师,素日不饮酒,今日也是万般无奈,因为渴的过甚,才要略饮一碗,赶到酒一沾唇,仅喝了半碗,就把剩下的酒放下,不愿再喝。这时一众镖客武师,全被蒙药所困,不能转动。贾玉堂中毒尚轻,尚未发作,一见全被贼暗算,立刻一摆掌中刀喝声:“好大胆的贼人,化日光天之下,竟敢施用狡计来暗算老爷们,我老子先收拾你这贼子!”说着一纵身,飞纵到那两个小贩前,举起掌中刀照那小贩就剁。
这两个假扮小贩的匪贼,猛的往起一站,哈哈一笑道:“相好的,凭你一个人还敢发威?”两人倏的往旁一纵身,左右这一分开,贾武师一下扑空,这一怒一用力,药力也发作了。这种药力太厉害,只要一发作,心里虽还明白,头脑发昏。
贾玉堂暗道“不好!”这时听那边突有人喝声:“并肩子,我来收拾这小子!”这人身形好快,贾玉堂武师一扭头的工夫,这人已捷如飞鸟的到了近前。贾武师还想摆刀拒敌,哪知手里刀也觉沉了,掌中刀只翻到半截,那林中飞纵过来的绿林盗已到了侧身,一抬腿,照定了这贾玉堂武师踹了个正着。贾武师吭了一声,一路翻滚,药力也发作起来,哪还起得来。
只是这般武师虽是被药制住,全软在地上,心里可全明白,只见从林中飞纵出这匪徒,正是秦中三鸟的瓢把子,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这匪首一露面,把伍宗义恨得怒眦欲裂,想不到终致中了他的毒谋诡计。可怜这么一班成名的镖客,闯出万儿的武师,栽跟头现眼还不算,现在全被获遭擒,任人摆布,生死就在眼前。死到无所惧,项上落个一刀之苦,连名望带性命一块儿倒落个痛快。就怕老贼阴险狠毒,他不肯给大家个痛快,那可害死人了!死不能死,活没脸活。
伍宗义拿定了主意,只要盗徒不那么直截了当,只要蒙药的力量一懈,稍能动转,自己决定头一个的拔刀自刎,绝不再作死里求生之想。哪知伍宗义等所想的还没有遭受的厉害。
这匪首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把武师贾玉堂踹倒之后,把倒在地上的众武师挨次看过,故意的凑到了江南镖客伍宗义等面前,喋喋的狂笑道:“武功出众,艺业惊人,绿林道闻名丧胆的伍镖头,你不要这么自贬身价,知道我侯天惠来了,不屑于理我;哥几个全躺下了。众位好朋友请放宽心,姓侯的作事宽洪大量,这时要你们哥几个的命易如反掌,我可不愿作赶尽杀绝的事。我们从此结为好友,朋友们老老实实的歇着吧,这里又凉快又清静,你们弟兄们真会享福,我侯天惠是望尘莫及了!”
这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尽情讥诮,一班武师只有闭上眼不看他,这时匪首侯天惠向先前假扮小贩的说道:“柳老二,叶老三怎还没到?”
那假扮小贩的说道,“他们二位早到了,因为这里既有两股道,恐怕他们万一的奔了那条密境,我们往返扑空,容易误事。所以他们二位到那路径入口处,埋上暗桩,这时大约也就撤下来。”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忽的一撮唇,“吱吱”的连打了两声胡哨,稍微一沉的工夫,远远的竟自接了胡哨的声音。那松林那里“唰”的一响,从里面又窜出两个贼党,正是那钻天鹞子柳成、玉面神枭叶天来。
这两匪党一到,立刻向匪首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说声:“瓢把子,事不宜迟,还是赶紧动手。万一他们再有接应,我们岂不落个徒费心机?”当时侯天惠立刻说了声:“我认定他们把那箱红货,全分散在他们行囊包裹内,来,通手洗他们。”
说话间五匪徒立刻动手,先从那两客人车上搜索起,连车下草菠箩内全搜索到了。这叶天来更形凶狠,一见车上和骡驮子上没有那隐匿红货,不禁怒起,赶到搜寻马匹时,连着洗了好几骑人马,已经动了怒,手底下就不肯那么好好搜寻,遇到人碍着手脚,抬腿就踢,牲口不服贴,照定了马身上,就是一刀背。
只他一人已闹成一片,堪堪全搜寻到了,一点踪迹不着。当时这追风铁翅雕侯天惠也动了怒,立刻并着把几骑马搜查过,随即冷笑一声道:“这群匹夫,竟敢这么狡诈,你们自找难看。我若不给你们个厉害,你也不知秦中三鸟是何如人也。叶老三,把姓伍的先码上,只单独拷问他一人,看他如何狡展?”
那钻天鹞子柳成和玉面神枭叶天来两人也因为徒劳无功,空用了许多心机,自以为得计,哪知对手实非弱者,竟自早有提防,眼见得又落个劳而无功。气得瓢把子侯天惠,喝令用私刑惩治镖客伍宗义,立刻齐纵身蹿到了伍镖头身旁。两人一左一右伸手就要拖这伍宗义,眼见得伍镖头就要受辱。
就在这时,突然松林那边一声长啸,林深地旷,声满长空,跟着喝声:“好不要脸的猴儿崽子,三番两次栽在你老子手中,还不认罪服输?江湖绿林道中人,没见过你这么没人味!猴儿崽子这回是你到头的时辰了!”
追风铁翅雕一回头,见松林中一株最大的柏树帽子上,陡现一人,正是那连日暗助那振威镖客,与自己为难的瘦老头儿。就见他往下一躬身,往起一耸,如飞燕穿云,往下一落,轻如飞絮,脚点地面,不带一点声息。
侯天惠伸手掣金丝锁口鞭,往前一上步,厉声喝道:“不知死的若儿,你敢三番两次与我侯天惠为仇作对,早算就了你这老儿,早晚必到。我等你多时,来来来,咱们今日不分出生死来绝不罢手,江湖道上有你,没我侯天惠,老儿你接招吧!”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此时已打定拚死,把江湖道上一片礼节全抛开,猝不及防的竟自进招。这来者正是矮金刚蓝和,不慌不忙往旁一斜,脚下不后撤,往前反一欺身进步,右臂轻舒,“金龙探爪”,用食中二指,来点侯天惠的双目。侯天惠赶紧往后一斜身,往后一带金丝锁口鞭想用玉蟒翻身,从后翻过鞭来,反砸二侠。
哪知二侠矮金刚蓝和一个翻身穿掌,“飕”的蹿出两丈远来,一翻身丁字步一站,口含微笑,把头微点了点,用手一指追风铁翅雕侯天惠道:“老猴儿崽子,你们弟兄横行北半边天,秦中三鸟,实不是无名小卒,绿林道中全是创出‘万’来的英雄。老猴,你又身为领袖,别这么小家气,一点涵养没有。我老头子情知你非拚命不可,没脸再活在世上。
你想死是极容易的事,晚死一时半时的,算不了甚么!你容我老头子把话说完,你想怎么全行。好在现在这种情形,你比我占便宜,除了你们弟兄三个一个不短,还有两位同道,我老头子只光杆一人,我把话说了你也明白明白。这场事落到这个地步,是怨你这老猴儿崽子自己作错了,还是我老头子不够朋友?你要不容我说话,你就把你这哭丧棒的招术施展施展,你准行不准行,大约连你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吧?”
这时把个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气得面色铁青,恶狠狠的说道:“匹夫,你不用逞口舌之利。你既知道秦中三鸟并非易与,你想善罢甘休,那算妄想!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要跟你决一雌雄。我宁落个身死浙南,也不愿生回秦中,有话你赶快与我讲!”
第六十六回 较轻功巨盗终受辱
矮金刚蓝和把拇指一挑道:“好,有志气!不愧是成名的绿林道。你还是别着急,我倒可以赶快把话交代明白了,我已经搅散了你一水好买卖,我不能再误了你的死期,害的你不得脱生,我那个孽就大了!
老猴儿崽子,咱们说正经的吧,我是何如人也,谅必已明白。我在先不愿跟你这老猴儿崽子挑开帘儿干,我还想有冤易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定知道燕赵双侠自入江湖行道以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敢作敢当。我蓝和历来不作贾祸于人的事,只为这场事牵连我淮阳派门下在内,我焉能再袖手不管?
“你们是西北行道,这次忽的来到江南道上拾买卖,已失了江湖的规矩。百福驿旅店盗镖,那时我老头子要是收拾你手下弟兄,不过如掌上观纹,我不肯那么作!我老头子不敢说那么清高的话,我对于名利二字尚未能抛得清楚,我可也能为他人着想。秦中三鸟,成名不易,所以略示警戒。是我知道你们这班人不懂得知难而退,便用欲擒故纵的法子,故意的叫你们得手,预备枯树林集合之后,远走秦中。
你们这种行为,就枉在江湖上成名露脸了!你知道你们兄弟既伸了手,这水买卖拾不下来就算栽,可是反过来说,振威镖局的江南两镖客,在江湖道上闯出‘万’儿来,已非易事。这次你这么把他的‘万’儿折了,他们也是一败涂地。江湖道上的事,你比谁不明白?你无论如何总是老江湖,不是新上跳板的可以蛮来,你得候他三天,没有好朋友出头,你再一走,那就等着他。有本事他再找你,他抹脖子上吊,怨他无能。
“我老头子本打算出头给你们化解这场事,即至看到你这老猴儿崽子一走,我知道你是存心想把这班人置之死地。我这才即以其道,还治其人。我用神偷八法,‘唤虎出洞’,把你们哥几个全散在枯树林四周,我才下手把红货箱要回。
老猴儿崽子,你应当知道燕赵双侠这种小巧之技,不让你这神偷独步江湖。你要是够朋友,就该知难而退,晓得对手比你不弱,个人抖手一走,或者对于我拆了你的买卖不能就算完,你应该甩开这场事,单独找我姓蓝的报复。你们枉在江湖上称雄,竟自语言不慎,计议二次下手。我老头子也看出你不肯罢休,这才在仁和店送还红货箱时,悄悄把原装珠宝取出,连伍镖头全受了我的骗。
“我为是引你只注定了骡驮子下手,我把这致祸的根源给你铲断了,那一箱红货已被我取走,令我徒孙连夜送往余杭。老猴儿崽子,别的你不知道,护镖的武师中短了一人,你竟丝毫没有觉查,你漏了一招,这就得认败服输。可怜你在天目山中,以全力劫夺,那时倒还不怨你看不出来,因为镖客们全是以全力护镖,丝毫没有做作。
可是你弟兄得手之后,打算查看一番,我老头子一再阻挠,不令你们弟兄在峡谷有缓手的工夫,那时你就该醒悟。当夜要是把那红货箱打开,立刻推开镖客的镖驮子,跟踪蹑迹的追赶我们师徒,那时我们哪会走的开?不想你这老江湖道,依然这么疏忽,你应当自认失着,有志气的甩手一走,有甚么过节当时得放下,将来再图报复。那虽也是栽了,比较现在还好的多吧?不想你弟兄仍然要妄逞狡计、再用心机,想与我老头子赌最后的输赢,我焉能令你失望?我是舍命陪君子,敢情你竟自不识羞耻,使用下五门的手段,用卑鄙的手段,使用蒙汗药酒来制我们一班好朋友。
“猴儿崽子,要凭武功技击,谁把谁较量下了?走到哪里,说的出讲的起。你用这种狡计,莫说有燕赵双侠置身其中,未必叫你那么称心如愿,即或你侥幸得手,也不算你的本事。我直缀在你的身后,要看看你这身掌秦中绿林的魁首,是怎样处置施为。
想不到你始终没看出那红货箱已然移走,还妄想在这班人身上追寻。蠢材,你已经栽到家了!凭秦中三鸟,在川陕一带是多大的威名,如今既已折在江南线上,就该立时退出绿林道,养精蓄锐的以备挽回今日之辱。不此之图,竟作出这种无赖的举动来,我真替你害羞。
“侯天惠,你也在江湖道上横行了这些年,淮阳派门下的燕赵双侠,自入江湖行以来,手底下虽是狠些,可是除非是逆子淫徒,犯在手中休想逃得活命,除此以外何曾妄杀过一人?论你们秦中三鸟虽是积案如山,据我所知,你们弟兄还能保守绿林的戒条,所以我老头子几次的想惩戒你,依然缩回手来想叫你知难而退。
只是偏偏竟有你这么恬不知耻的绿林魁首,缠绕不休,我老头子再不给你颜色看,谅你绝不肯算完。现在我老头子于不能容你的心意里,又起了一分宽纵之心。就为得你一再失利,还懂得已决心到手买卖,不论遭到任何波折,依然是百折不回,绝不肯另在以外的镖驮子下手。我老头子最重视的这种过节,我所以仍然跟你把话交代完了。
“我矮金刚蓝和,没有别的本领,要拾掇你还自觉着准能把你拾掇了。老猴儿崽子,你要是还不服,咱就比划比划。可是我告诉你,你也好死了心,那箱红货,此时早到了余杭。这水买卖是我老头子一脚给你踢的,汉子作,汉子当,我老头子不论哪时全接着你的。我看你还是趁早从此罢手,我老头子领你的情,你和振威镖主这个梁子,也由我负责给你两家和解。你要是一死的非动手不可……”
说到这他冷笑一声,从鼻孔中哼了声,随即往后略撤了一步,用手向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的一干党羽一指道:“猴儿崽子,你现在是一班党羽全在面前,我老头子单人独骑。你们只管一齐上,我老头子要是含糊了,就枉称燕赵双侠了。”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被矮金刚蓝和一阵讥讽,一阵规劝,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冷,一阵热。自从入江湖道以来,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只为这侯天惠实是绿林道中杰出的英雄,他方能甘受矮金刚蓝和的奚落,要是庸庸碌碌之辈,倒许不容二侠这么发话了。
这时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容二侠把话说完,满面含羞,一腔怒火,向二侠道:“原来尊驾竟是名震江湖的燕赵双侠,莫怪有这么好的身手。
好,我侯天惠久仰大名,如春雷皓月,早就怀着拜访之心,想不到人生何处不相逢,此次意外相会,我栽在你蓝二侠手里,还算值得。不过你身为成名的侠客,不要得理不让人。你所说的一片话,固然也有理,可是内中很有些叫人难于承认。光棍作事,要反正掉的过个儿来,以你燕赵双侠的威望,要出头管这回事,真可说是给我们弟兄脸上贴金。不过管有管的道儿,你若是冠冕堂皇的亮‘万’了结,我侯天惠若是不给朋友面子,我就枉在江湖道上闯了。”
“蓝二侠你自从一伸手,就没把我弟兄放在眼内,一味的心存戏弄。这分明是你蓝二侠以一身绝技,借大的威名,要想多给我弟兄些苦子吃,警戒我们弟兄不得在江南线上开爬,所以绝不肯徒逞口舌之利。不过你蓝二侠此次对我弟兄凌辱过甚,我们若是就这么一走,还有何面目再在江湖道上立足?
何况蓝二侠你一身绝技,在淮阳派中比掌门人高过十倍。我侯天惠虽是承你赐过招,是你手下败军之将,我依然不管羞耻,还要向你讨教讨教,我宁愿血溅黄沙,也不能就这么容你一走。蓝二侠,你就是说个天花乱坠,我侯天惠不再领教也不死心。
蓝二侠,咱们用不着拿话挤兑人,现在也不用论英雄豪杰,要说我们弟兄已一再的丢人现眼,还有甚么顾忌?若是一齐动手,鳔住你一人,留一个拾掇地上这些酒囊饭袋,任你蓝二侠有托天本领,恐怕也顾不得许多。反正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你先落个眼前亏。我侯天惠安心要向你蓝二侠讨教,没别的,我侯天惠一人,只凭掌中这条鞭,跟你学学高招。你蓝二侠只管下绝情施毒手,你若是表示忠厚,我可绝不承情。实告诉你吧,我与你算是结下不解之仇,你就动手吧!”
矮金刚蓝和听这侯天惠的话是软中硬,明告诉自己算是誓不两立,当时这场过去,也不肯善罢甘休,分明已怀恶念,自己倒要谨慎提防,随即含笑道:“好好,你这倒是汉子所为,你既非要和我老头子再较量较量,我焉能过却你老猴儿崽子的盛情,你就进招吧!”立刻往后一撤身,依然不背淮阳派的动手的规矩,双拳微然一起,反转到下首。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恨不得生吞了二侠,金丝锁口鞭早在手中执着,脚下轻点,飞身蹿了过来,口中喝了声:“接招!”金丝锁口鞭挟着劲风搂头盖顶往下就砸,二侠说声:“来得好!”立刻往左一错步。侯天惠鞭已落空,从左往右一个“凤凰展翅”,悠的连人带鞭的盘过来,斜照着二侠砸来。二侠往右一拧身,“飕”的蹿出两丈多远去,口中喝声:“猴儿崽子,你这儿来。”喝喊声中,二侠一伸手,从衣襟下“噗噜噜”把双头银丝虬龙棒抖出来。
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连走空了两招,愤火中烧,更不肯稍退一步,飞身纵过来,离着二侠还有六尺多,侯天惠右脚点着地,身躯往前一探,掌中金丝锁口鞭往外一递,“金针度线”!这种招术在鞭上用,全凭腕力,要凭纵送之力,拿鞭当剑用。
这时二侠矮金刚蓝和把双头银丝虬龙棒已亮出来,见侯天惠人到鞭到,随即往右一拧身,凹腹吸胸,金丝锁口鞭梢点空。二侠原是双手捧棒,这一往右拧身,左手往左胯后一带虬龙棒,右手捧头照着金丝锁口鞭上便砸,“叭”的砸个正着。好在金丝锁口鞭是平送出来,鞭身没有多重的力,虬龙棒虽然砸的力大,只迫鞭梢往下一沉。追风铁翅雕见自己连走了两次空招,即刻判了高下。这敌人才一照面,亮了兵器,先给自己的颜色看,又羞又急,往回一撤招,立刻把全身的本领施展开。这条金丝锁口鞭在骄阳照射下,如金蛇飞舞,霍霍生风。
二侠矮金刚蓝和一声长啸,把双头银丝虬龙棒的招术施展开,崩、碰、打、点、锁、耘、拿,起似银龙盘空,落如凉星泻地,龙啸虎腾;进退飘忽,倏前倏后,忽攻忽守,真有神出鬼没之能,虚实莫测。追风铁翅雕侯天惠把一身本领尽情施展,只是难占得一点便宜。二侠矮金刚蓝和,行如无事,应付裕如,侯天惠渐渐显得手忙脚乱起来,心中暗自盘算,再若缠战,非折在当场不可。立刻念头一转,要用自己独擅胜场、绿林道中敢称魁首的轻功提纵术,来挽回当时的脸面。
侯天惠心头转念,不过刹那之间,金丝锁口鞭用了招“夜战八方”,矮身带扫。二侠往起一纵身,追风铁翅雕侯天惠乘机往外一纵身,说声:“棒术神奇我已领教。”说着脚下飕的一连二次腾身,已到树林前,距离树林已剩丈余远。
追风铁翅雕侯天惠竟自一纵身,蹿上一株老树的树顶子上,故意的卖弄身手,单足点定树帽子上的横枝子,金鸡独立式的一回身,左手倒提着金丝锁口鞭,右手一指二侠矮金刚蓝和道:“天气这样燥热,我看这上倒还凉爽,来,上来凉快凉快吧!”
二侠矮金刚蓝和,先见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忽的败走,恐怕他暗藏机诈,要用暗器取胜,脚下略一顿,见这侯天惠竟飞身蹿上了树梢,这才知他是想用轻功提纵术来取胜。暗骂:“好猴儿崽子,你想用轻功提纵术来取胜,你算瞎了狗眼!我们燕赵双侠,是以轻功绝技争雄武林的前辈,我要不厉害的惩治惩治你,你也不认识燕赵双侠是怎样的身手。”
矮金刚蓝和想到这,立刻也把双头银丝虬龙棒往左手一交,立刻喝了声:“猴儿崽子,你还要卖弄卖弄轻功提纵术,我蓝和倒要瞻仰瞻仰你的绝技,咱就上面试试吧。”说到这,立刻抱元守一,气贯丹田,把精气凝结,一杀腰,身形一晃,“飕”的疾如电闪星驰,起落之间,已到了丛林前。脚下轻点,如飞燕投林,轻轻往树上一落。
脚下所点的是一根树枝子,只有核桃粗细,就见往下一沉,眼看着二侠矮金刚蓝和身躯往下一坠,看看就要掉下来。倏的那枝被压垂下来的树枝,往回下一弹,二侠的身躯就好象一团棉花团似的,被弹起来,腾空起来有六七尺高,“飕”的斜着往第二棵树上落去。
那迫风铁翅雕侯天惠见二侠也施展轻功绝技,飞登树巅,自己要凭轻身术赌最后输赢,哪肯再容二侠发招?二侠才往第二棵树上一落,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在相距丈余远的一株老树上,一个“金蜂戏蕊”,身躯飞纵过来,往树枝上一落,正是二侠落脚的这棵树的靠树干这半段树枝子。侯天惠猛的气往下一沉,用千斤坠的力量,“嘎吱吱”这根树枝子眼看靠梢枝那半截连人带树枝全要折下去,这追风铁翅雕更是怀着十二分愤怒,此时遂下毒手,往下一较力,同时金丝锁口鞭,如一金龙天降,猛然往二侠头上砸来。
二侠矮金刚蓝和见侯天惠竟下毒手,双管齐下,自己纵不着了金丝锁口鞭,也得被摔下树去。此时是间不容发,二侠觉树枝子往下一沉,已觉出侯天惠是存心与自己拚命,竟用千斤坠来折自己,赶紧把气凝丹田,抱元守一,运用四十多年的轻功绝技,两足分向树杈子下一滑,双足把树枝夹牢,全身往后一仰,见着就好似整个的摔下去似的。
哪知二侠这种惊人的绝技,绝顶的功夫,实非一般人所能料及,脊背朝下,仰面朝天往后一仰,借着全身重量往下一悠,双足可依然力夹树杈的前梢。只听“咔嚓”一声,矮金刚竟施展的是“老猿坠枝”、“倒采甘泉”、“鹞子钻天”,“飕”的身躯反穿着树梢向上飞去。
那追风铁翅雕这个苦子可厉害了!这根树杈子本就因为自己用大力千斤坠压的折了一半,这次再经二侠一施展这种绝妙的招术,更兼金丝锁口鞭往下猛砸,加重了一半力量。
二侠这三手轻功绝技并在一时施展,这根树杈子就是结实,也禁不住二侠足踵捋住,全身力量一带。侯天惠鞭往下砸,身向前倾,整个的头下脚上摔下树去。还仗着武功精纯,快头顶及地时,拚命的往起翻了翻,算是脊背先着地,“砰”的一声,立刻晕过去。那四名同党已看得目瞪神呆,直到首领摔下来,才呼啸一声,一齐奔来,扶持救护。
二侠矮金刚蓝和已飘身落在树林前,一声冷笑道:“老猴儿崽子,害人先害己,你这才知道我老头儿的厉害吧!”
那钻天鹞子柳成、玉面神枭叶天来,正在扶着侯天惠坐好,听二侠一讥诮,叶天来厉声断喝道:“蓝矮子,我们瓢把子败在你手里,怨他功夫不到,艺业不精。现在虽栽了,将来还有报仇之日。蓝矮子,你要再说便宜话,我们可要骂你了!”
二侠矮金刚蓝和哈哈一笑道:“我老头子本想把你们这几个小子全留在这,只是你既说出要报仇,这倒足见你们这秦中三鸟还算有骨头的绿林道。我倒要成人之美,看看你们怎么报仇。”
说到这,伸手从囊中取出一只小药瓶,拔开瓶塞,倒出三粒梧桐子大的硃衣丹药来,向那玉面神枭叶天来道:“相好的,这三粒九转化毒丹,是我们淮阳派的伤科妙药。你们贼心眼子是多的,要是不怕我害死他,赶快给他吃了,你们好赶紧赶路。”
玉面神枭叶天来,虽则武功稍逊,机智颇明,立刻冷笑道:“我们弟兄此时生死全操在你蓝矮子之手,你莫说还给的是药,你就是拿毒水来,我们也照样的吃。”
说着伸手全接了过去,毫不迟疑的纳入侯天惠的口中。可怜这时连一口水全没处找去,只有借口中津液咽了下去。
这时二侠矮金刚蓝和却不再管他们这里,自己折转身来,扑到那酒担子前,一看还剩有许多米酒黄酒。二侠把酒罐子提着,把黄酒也全兑在一起。二侠拿酒当冷水用,可是自己也不敢入口,走到一位武师面前,用手撩着洒水往脸上洒。
可是这法子还真有效验,凡是脸上被酒水浇过的,全渐渐的身形转动。先被酒洒的双刀金和、孙玉昆、孙玉岗、卢建堂、太极柳逢春,先后醒转。这边贼党也把那侯天惠救的醒过,更因有二侠的九转化毒丹的解救,伤疼立止,“嗳哟”了一声,把眼睁开,看了看眼前扶持自己的弟兄,又看到二侠那里正在解救那一班镖客、武师。侯天惠心里一急,几乎昏了过去,咬牙切齿的嘶哑声音说道:“蓝矮子,你不杀侯二太爷,你是匹夫!”
二侠矮金刚蓝和扭头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还等着你这猴儿崽子,我还等你报仇哩!这时杀了你不过象捻个蚂蚁,我老头子不打死老虎 你现在身已捧伤,我这再一动你,定叫你江湖道上朋友笑我老头子欺侮小孩子。从这时起,百日后我老头子在冀南大名府屈,磁州甫关外蓝庄恭候驾临,你不去我可不下请帖,说到这,你就请吧!”
那追风铁翅雕侯天惠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那玉面神枭叶天来却从旁搀扶,侯天惠向二侠说道:“咱们后会有期,早晚有相见之日。”
交代过这两句话,步履蹒跚的扶着叶天来,向树林那边走去。那钻天鹞子柳成及两匪党,各持兵刃在后面围护着,眨眼间已走的无影无踪。武师卢建堂、孙玉昆、孙玉岗全把药力解了,立刻各自拭去了脸上的酒水。
见是被二侠所救,又见二侠容心放走匪首追风铁翅雕侯天惠,这三位武师各拉兵刃嚷道:“贼子欺我们太甚,别叫他走脱了。”边说便要追赶。
这时二侠矮金刚蓝和一眼瞥见三位武师不甘放侯天惠逃走,二侠忙喝叱道:“你们不要乱动手,贼子已被老夫教训的够瞧的了,算了吧,在行程上被人这么戏弄,咱们也不能不认栽了!”
那镖客伍宗义,司马寿昌这时全苏醒过来,听到二侠这种话,羞愧的无地自容。二侠这时把骡夫等也全救治过来,大家全各自舒展了一会筋骨,渐渐全聚拢来。只是空有这些人,全是垂头丧气,反倒鸦雀无声。
二侠矮金刚蓝和却蔼然向伍宗义,柳逢春等道:“你们不用把这点折辱介怀,秦中三鸟,此次虽是狡计频施,却是始终没叫他逃出我老头子掌握去。虽然你们弟兄小有挫折,他依然空手负伤而去。
我们原镖能交到余杭,总算保全住振威字号的威名和我们淮阳派的脸面。现在还是赶紧起镖驮子赶奔余杭,祝龙骥尚在那里等侯。此去到盘龙圩仅有二里之遥,秦中三鸟狼狈逃走,绝不会再起贪心,将来江南遭上他们没有脸再称雄。老朽尚有事未了,我要赶奔浙南,与大爷相会,你们赶紧去吧!”
二侠嘱咐完了,立刻拧身一纵蹿向丛林,飞登树梢,眨眼间已无形无踪。这才称得起侠骨热肠,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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