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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山下木屋
书名: 袍哥传奇 作者: 重庆姐儿 本章字数: 4549 更新时间: 2024-11-18 15:12:06

窦家都快被掀翻了,窦天权却浑然不知。这些日子,他正到处找人给他的杏儿打造小木屋制造惊喜呢。木屋是白杏未了的心愿,这是一行人在去垫江的旅途中,他无意中从白杏口里听来的。

那天,原本剧院的戏都开演了。那窦璇机灵得很,只从蒋信琳表情上就揣摩出他有反悔的意思。为避免夜长梦多,戏也不看了,拽了大伙出剧院,说要立马去垫江。

蒋信琳果然急了,推说去垫江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利,车马劳顿也挺辛苦的。还提议说,要不就去他家新买的别墅玩几天得了。蒋家的房子就在南山至黄山的必经之道上,离洋买办黄云阶那依山而建的黄家花园,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黄山别墅几里地。这个位置虽不及黄山别墅那么好,但也有山有树有小溪,总之环境还是不错的。蒋父斥巨资买这房子,是有打算的,他寻思着,大儿子总归和窦璇有过指腹为婚的约定,虽说两人看起来不是那么登对,但他这边态度还是要有的嘛。态度有了,才显得对这事的重视。万一两家好事真成了,这处别墅不就恰好给他们做婚房吗。

“蒋公子,你方才说请我们喝梅砸酒,难不成你是哄我们的呀?”窦璇玩笑似的将了蒋信琳一军。听她这么说,蒋信琳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回绝方法,只得红着脸喏喏道:“你们要不怕辛苦,我当然请了。”小计得了逞,窦璇就一脸得意吆喝着众人出行。

一行人四副滑竿,一路走走玩玩,到达垫江县城时,已是三天之后。这一路虽然车马劳顿,但几个人并不觉得累,不仅有说有笑,还各自分享了许多的趣事。

期间,蒋信琳讲了一个有关窦天玑的趣事。说有一回,他俩一块去东京的公园看樱花,闲逛的时候,有个日本姑娘举着相机,让窦天玑帮她拍照。那姑娘长得挺好看,尤其那皮肤,比树上的樱花还娇嫩。照完相之后,那姑娘没走,而是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搞笑的是窦天玑,这家伙就像个傻缺似的,就知道盯着人家嘿嘿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姑娘羞得满脸通红,最终捂着脸,一步三回头走了。嘿,人家姑娘走得都没影了,这家伙倒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还一个劲责怪他没能帮忙留下姑娘的联系方式。

窦璇咯咯一通娇笑之后,就定定地看着蒋信琳道:“我二哥真木,要是我碰到喜欢的人,是一定要让他知道的。”

窦璇的母亲夏姬本是个大美人,窦璇更是继承发扬了她的美貌。尤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黝黑又深邃,仿佛两汪幽幽的湖水,有一种让人甘愿坠落其间的魔力。有一瞬间,蒋信琳盯着她眼睛,脑子里竟生出和她牵手看樱花的浪漫场景。他狠掐自己的大腿,用疼痛逼迫自己停止妄想。画面和场景是没有了,可心里的惶恐还在。他担心再这样下去,事情会不受控制。他咬了咬嘴唇,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白姑娘,说说你的故事呗。”

“我也想听,我想知道你的童年,你的一切。”窦天权歪着脑袋盯着白杏看。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女子他就看不够。这些天,说是出来游玩,其实他的眼睛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她。在他看来,任何美景都不及她好看。

白杏望着远方,那些被她有意隐藏的记忆,仿佛被砸开了一个缺口,正一点一点涌上心头。当年,她父亲是个小船主,主要运一些长江两岸的货,说起来家境还算不错的。然而,变故就出现在她一岁生日那天。据说,当时父亲是想赶回家看姑娘抓周的,没成想途中碰到涨大水,整条船停在急流上,所有人下船拉纤,船却是一动也不动。但凡拉船的人都清楚,碰到这种状况,如果没人及时帮忙,船毁人亡是常事。人都说,要能从这样的险境出去,无异于和那阎王爷掰赢了手腕。

当时,船上所有的人全员出动,包括白杏的父亲。他命大伙四肢伏地,使出所有的力气稳住船只,只要撑到有过路的船来,他们就有救了。

撑到十几条汉子眼睛开始流血,还是没等到救援的人。最终船还是翻了,已拼尽了力气的汉子们,轻飘飘就被卷入了浪涛之中。要不是他父亲反应快,在船翻覆的那一瞬间,一把扯开了旁边那人的纤绳,恐怕连报信的人都没能留下一个。

被救下那人从他父亲衣服上扯下半截袖子,带回去交给母亲,她在草坡上替父亲垒了个衣冠冢。三岁那年,她又眼睁睁看着母亲在大雪天跳进了村口的池塘。母亲走了好些年,她才从邻居的闲言碎语中知道了真相,母亲寻短见是因为受不了村东头那癞利头的凌辱。癞痢头是个浑水袍哥,听村里的人说,这人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

她还记得,母亲走的时候是腊月,那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地往破屋子里涌。当时哥哥把她裹在破棉被里,她还是冷得全身发抖:“哥,好冷啊,我们去癞叔叔家的小木屋烤烤火嘛。”

哥哥解开破棉袄,把她的双手塞进怀里:“妹,以后不许去癞子家!”当时,她还哇哇大哭,说小木屋的火盆很暖和,里面还有烧熟了的黄豆,她要吃黄豆。哥哥也跟着呜呜哭了,一边哭,一边用额头蹭她的脸:“妹,只要你答应不去癞子家,哥哥以后给你建个小木屋,不仅有火盆,还有花有草有秋千!”

“哥,你不许骗我!”

“我们拉钩。”哥哥说。

兄妹俩独自生活了不长时间,就被姑姑接到了弹子石。姑姑家里日子也不好过,一家老小,全靠她接洗衣服来养家。那个时候,洗衣方式有两种。一是以件数计价,二是按月收费。如果一家人要维持基本生活,不包几十个人的衣服是办不到的。包月的话一般是每周洗一次,内衣外衣加起来,数量不少。

洗衣这活儿繁琐得要命,衣服洗好晾干背到客户家去,还要把被单缝上,毯子铺好,再把要洗的收走。每天都有满满两大背篼。为不出错,还都得做好标记。这活儿错不得,要赔上一样东西,半个月都得白干。

每天天没亮,姑姑就会把收回来的脏衣物,放在大脚盆里用肥皂水泡,然后揉搓刷洗。而哥哥和姑父,就会搬来两个大脚盆帮忙洗。肥皂水热气腾腾,白杏和翠姑每天总是在弥漫得满屋都是的碱味中醒来。

一般衣服第二次清洗得去江边,夏天还好,冬天那江水刺骨得要命,也得脱了鞋袜下去,双脚双手冻得跟红萝卜似的。清洗后的衣服背回家,还要用米汤浆。一根长约两丈的竹竿,一般能晾十来件衣裤,要是没有一把好力气,休想举动那杆子。

待衣服晾干了,又是熨烫,又是缝补,就算是半夜,也得给人送回去。

白杏六七岁的时候,每天也要帮姑姑洗衣服。那小手成天泡在肥皂水里,十个指头磨得尖尖的,全是那种脱了皮的嫩肉,不小心碰一下,都能疼得她嗷嗷大哭。

当时姑姑隔壁住着个学唱川剧的小姑娘,也就是后来懿友社的荷花。每天白杏洗衣服的时候,人家就穿着漂亮衣服在隔壁咿咿呀呀吊嗓子。白杏心里羡慕得很,有一回她缠着哥哥,说她想学唱戏,不想一辈子洗衣服。其实,她也知道,这事不可能。翠姑那么小还天天帮着洗衣服呢,姑姑家哪有钱让她学唱戏。

谁也没想到,半年后,她的梦想竟成了真,直到跪地拜了师,她还跟做梦似的。后来,她才知道,为了她能去学唱戏,哥哥不仅在师父的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还咬破指头用鲜血写下一张学徒的费用欠条。白杏师父多年后还感叹呢,你哥要是还活着,一定会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她哥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被一个礼字号堂口的三爷器重,准备要好好培养他。他也跟白杏说要混出名堂,给母亲报仇,还让自己过好日子。没想到,母亲的仇没报,她好日子也没过上,哥却没了。

她哥是替三爷挡的刀,刺中的是心脏。白杏去的时候,三爷正抱着他嚎啕大哭。

哥没了,小木屋也没了。

也不晓得为什么,哥哥描述的小木屋竟成了她难以解开的心结。那天,白杏托着下巴满脸向往:“山涧里的木屋最好是两层,还得有个小院。院里种点花花草草,再搭个葡萄架子,夏天的时候让金黄的葡萄串挂满整个院子。院子左边,挂个秋千,右边安个喝茶聊天的石桌子。院子外头,再用竹篱笆围块菜地,往里种点萝卜、辣椒、青菜,还要种点炒回锅肉的大蒜苗……”

“可以把我种里边吗?”窦天权歪着脑袋问了一句。

白杏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吃吃的笑。

当时,白杏或许只是随口说说,窦天权却当了真。他想好了,回重庆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合适的地方替心爱的人修建小木屋。他甚至能想象出,当她看到小木屋时那惊喜的样子。

修木屋不难,难在找到合适的地方。人家要的是山涧中的木屋,在他的想象里,应该是那种有草坪,有小溪,还得有大块平地的地方。他先是在歌乐山那边转悠了几天,没找到满意的地,去了铁山坪嫌太远,就又把目光转回南山。没想到,在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竟在窦家大院的后山上,寻到了一处和他想象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方——山涧中、小溪,草坪、三间茅屋,还有菜园子。只不过,那屋已是名花有主了。他打听到了,那草屋是一个剧作家用来创作的零时住地。

他决定了,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得拿下这地方。因不在乎价格,买的过程也没费太大周章。请来的一干人马,忙乎了大半个月,小院就改建得有模有样了。菜园有了、葡萄架子搭好了、花草种了,木板秋千也挂上了。他双手倒背,看着逐渐成型的小木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该是收获惊喜的时候喽,他说。

未成想,去到白杏住的旅馆,却吃了闭门羹。这段时间,担心涂德胜找麻烦,白杏甚至不敢贸然回懿友社,只好选了个地势偏僻的旅馆住下看情况。她本以为,窦天权还会和在垫江时一样,时时刻刻陪着。嘿,没想到,这人变化快到她不敢想象。都大半个月了,那家伙几乎没在旅馆露过面。有一回倒是来了,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压根不提有关两人以后的任何打算。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会不会是个错误。

既然错了,就得直面自己的错误。白杏知道这个理,可真要踏出旅店那道门时,才知道面对错误是多么的困难。这一出去,就意味着她白杏承认自己上了一小崽儿的当。在即将说服自己接受失败的时候,心底又冒出个声音在劝她:就别胡思乱想了,或许人家有要紧事办呢。

“杏儿,开门。”

突然听到窦天权在外头叫门,她心里可以说是五味杂陈:一边高兴得要死,同时又生气得要命。想要快点开门,又想永不开门,她都弄不懂自己到底要干什么。这时候她哪还有懿友社大姐大的样子,分明就是准备个撒娇耍泼的孩子。

“杏儿,你没事吧?”窦天权可不清楚白杏心里想了那么多事,敲门半天不见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抖脚,木门就被他踹出个大窟窿。拨开门闩进去,发现白杏好端端坐在床上,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咋不给我开门呢?”未等人回话,又迫不及待用手巾蒙住了她的眼睛:“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白杏又好笑又好气,道:“你蒙住我眼睛,看个鬼啊。”

“你会看到的嘛。”窦天权喜滋滋地牵着白杏出去。先是步行,后来又是滑竿,终于在一个溪水潺潺的地方停下来。窦天权把她从滑竿上抱起,又走了一段路,才把她轻轻放在一块木板上坐下,末了,还细心地将她的双手把住两边的绳索。她还没弄清状况,就感觉窦天权的膝盖在后背轻轻顶了一下,紧接着她像是长了翅膀一般,清风拂面飞了出去。

“杏儿,喜欢吗?”窦天权眼里满是期待。这地方他可花了不少心思和银子,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呢。

白杏在一声惊呼中扯开了眼睛上的手巾,我的天,她被惊呆了——眼前有两层小木屋、带花草的小院、长长的葡萄架子,还有用竹篱笆围起来的一块菜地。嗷,还有,小木屋门口有一只毛茸茸的,长得像玩具一样的小黄狗。它原本懒洋洋地倚着门槛晒太阳,听到窦天权朝它吹口哨,屁股一甩一甩就朝两人奔跑而来。那萌萌的样子,看得人心都化了。

“喜欢不?”窦天权把小狗放进了白杏的怀里,就用手掌去摸她的脑袋。

白杏话未出口,眼泪却豆子似的顺着脸颊滚落而下。原来是错怪他了。

窦天权哪里知道白杏的哭除了感动,还有错怪他的愧疚呢。顿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你不喜欢?你的小木屋不是这样的?”

白杏看了看小木屋,看了看院子,看了看菜园子,还看了看小狗,突然跳下秋千,在窦天权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你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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