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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狼子野心
书名： 袍哥传奇 作者： 重庆姐儿 本章字数： 3997 更新时间： 2024-11-18 15:12:06

这几个月，无疑是窦天权此生以来最具挑战的日子。进驻昌泰伊始，他还信心十足，只用不到两个月时间，不仅把大多数老工人召回工厂，还添置了不少新设备。随后，厂里停歇已久的机器开始在轰鸣中焕发新的生命，昌泰火柴又重新上市喽。

始料未及的是，持续生产才两个多月，滞销的火柴就堆满了整个仓库。窦天权急得嘴巴上长了好多水泡，在亲自走访了众多商家后，得知的情况却是和窦天枢说的差不多。目前市面上畅销的火柴，除了日本的，就是瑞典货，这些产品不但价格便宜，质地和包装也高出昌泰好几个档次。换句话说，在这种情况下，国产火柴压根就没有生存空间。

调查来的情况让窦天权犯糊涂，他清楚，按目前的市场价，不管是日本货还是瑞典货，别说赚钱，要想保本都困难。那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啥呢？别说是来为中国人做好事的，这种鬼话鬼都不会信。直到父亲父亲点拨才明白过来了，他们是想逼死中国的火柴行业呢。要真到了那一天，中国的消费者还不成了砧板上的肉哇。

普通商家和老百姓，他们可不管火柴是外国的还是中国的，也不在乎现有的实惠是不是饮鸩止渴，他们能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实惠。在他们身上想办法，显然不可能有效果。

一想到那两个国家的狼子野心，窦天权就憋气得很，这事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既然如此，目前要做的，首先是提高品质，再降低价格。但是，这其中任何一项，都是烧银子还不讨好的事。一旦决定挽起袖子上，就意味着得有大笔资金的投入，而且短时间内不可能盈利。

很明显，这么大的事，窦天权做不了主，得回去找父亲商量。为了说服父亲，他有意把挽救昌泰上升到挽救民族企业的高度。他没想到，这番言语竟击中了父亲的痛点，不仅点头表示赞赏，还找来窦天枢一块听他的计划。

昌泰花出去那么多银子重新开张，换来的却是满满一库房卖不出去的积货。窦天枢已经很不满了，可是一大早，妻子又送来小道消息，窦天权那家伙又在怂恿老爷子往里砸钱呢。他清楚，要和国外的火柴竞争，那就是个无底洞，他绝不容许这愚蠢的计划得以实施。

为说服父亲和大哥，来的路上窦天权打了好几次腹稿，先说啥后讲啥，中间还做了不少的调整。哪晓得，他还没说到重点，大哥就一脸不屑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了，昌泰厂我是不会再注资的。我跟你说，你这就是在瞎胡闹。咱们开厂目的是啥？肯定是赚钱嘛，既然明知道是赔钱的买卖，为啥还要做？再说了，昌泰的东西既然没人要，就说明它不再有存在的价值，既然没价值，被淘汰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看窦天权想要张嘴反驳，他又道：“千万不要跟我提那些虚头八脑的民族大义，不当饭吃。商人眼里，只有利益。”

窦万臣开始剧烈咳嗽，那脸憋得通红。边上的夏姨手忙脚乱替他拍了好一阵后背，方才缓过劲来。他瞪着窦天枢道：“钱，你钻钱眼了呀？你晓得不，人的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开工厂除了赚钱，它更大的作用，是给老百姓提供一个饭碗。”

“满大街都是没饭吃的，我们管得过来吗？”窦天枢指着窦天权对父亲道：“就他，活脱脱一废物，在家吃一辈子闲饭就算了，难不成你还真信他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我还没死呢！”窦万臣将拐杖扔在了地上：“还有选择谁来管家的权力！”窦万臣说完这话，自己也愣了一阵。他清楚得很，家里的生意早就不在他的掌控中了。如果窦天枢不吃这一套，他也是毫无办法。

“爸，”窦天枢像是遭了雷击一般。在他的观念里，他是老大，他有做生意的才能，那他就该是掌管家族生意的不二人选。万没想到，父亲竟然产生了要替换他的念头。不，他绝不可能接受被替换的命运，他身子一矮，蹲在父亲的脚边：“爸，你不会又受了那丑女人的蛊惑吧？你难不成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在这时候，窦天枢第一次体会到害怕失去权力的恐惧感。老实说，掌控家族生意的权力是父亲给的，他既然能给，当然也能收回。不，绝不能让父亲收回权力，不能掌管钱财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愿意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窦天权依稀感觉到，窦天枢那话里包含着他一直想要探究的真相。

“都给我闭嘴！”窦万臣瞪着窦天枢，阻止了他后边的话。

“你要真有爱心，有情怀，有本事，就别伸手向家里要钱，”窦天枢思来想去半天，终于抓住了窦天权好面子的软肋：“你要真能凭自己的能力让昌泰红火起来，到时我让位让贤，你来当这个家。”说完这番话，窦天枢心里自是得意，在他看来，没有新的资金注入，昌泰必死无疑。再说了，做生意除了本事还得仰仗雄厚的资金。什么都没有，就想让昌泰起死回生，这等于是痴人说梦。

窦天权听明白了，窦天枢不会给昌泰注资，一分也会不给。说到底，这个家现在还是他说了算，至于父亲他已是有心无力。一想到刚恢复生产的昌泰因为没有资金注入马上就面临停产，那些他亲自请回来的工人们又将失业，他心里就痛苦得很。曾经信誓旦旦的诺言，踌躇满志的理想全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忙活了几个月，他还是一事无成。愤怒和委屈突然袭上心头，泪水也不争气的积满了眼眶。他狠狠瞪了窦天枢一眼，扭头冲了出去。

“天权，你给我回来！”

父亲在叫他，窦天权听到了，可并没理会，依旧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本不属于他的窦家大院。

中午的时候，他失魂落魄般游荡到了江湖海底火锅店的门口。这家店重新开张有一个月了，名字也应他的要求加上了火锅两个字。开业那天，因为忙昌泰的事，临近中午他才赶到。吃饭的时候，李二起哄，让老板给大家训训话。他想装得严肃点，结果讲话之前还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哈哈，我想说的是，江湖海底的火锅品质由师父把关，还有就是，让老百姓吃好吃饱是本店宗旨……”

窦天权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就听有人在叫他，一回头，却是赵得力带着乌央乌央一帮人过来了：“哎哟，少爷，你今天怎有时间？你能来，我赵某真是不胜荣幸啊。”这天是赵得力的生日，为了套窦家少爷的近乎，他有意带人到江湖海底帮衬生意。前几天他还让李二邀请窦天权，得到的答复是少爷事多来不了。没想到，一来就碰到正主，甚感意外。

窦天权心里正烦着，有酒喝当然好，很快就和赵得力一帮人喝开了。李二在身后好几次扯他衣服，看表情应是有要紧的事要说。当时窦天权正闷头喝酒，压根就没注意李二的表情。

“李二，快，再拿些酒来。”看窦少爷喝得高兴，赵得力心头也美得很

“好的，赵爷。”

“来，容我给大伙介绍介绍。”赵得力满脸堆笑地指着窦天权：“这是窦家小少爷，我的兄弟。也是咱同庆社的闲位大爷。”自从知道窦天权的真实身份后，赵得力逢人就这样介绍他。效果还不错，就连涂德胜对他似乎也客气了不少呢。

“窦兄，这是船帮管事张哥，这是轿帮李哥，这是力行强哥……”听说大名鼎鼎的窦家小少爷到了现场，几个力帮管事敬酒的时候，那手都在抖。赵得力看在眼里，心里却很受用，端起一碗酒道：“感谢各位前来为赵某庆生，我先干为敬了。”

“来，我先敬一个，祝赵爷寿比南山！”轿帮管事一带头，大家伙都齐刷刷站了起来。

窦天权这会算是明白了，喝的是赵得力的生日酒，于是也端起酒碗表示祝贺。

“兄弟们，今天敞开肚皮喝，咱们要喝高兴，耍开心喽。”因为有窦天权同席，赵得力的酒喝得好不尽兴，没过多久，那话就多了起来。他拍着窦天权的肩膀道：“兄弟，江湖海底开得好哇，以后凡是咱智子号的宴请，一股脑都到这来，老话不说了嘛，肥水就不能流外人的田。”

活动逐渐进入高潮，江湖海底火锅店里充斥着五魁首六六顺的划拳声。酒过三巡，大家伙都已是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涂德胜的闲篇，船帮和力行的管事们都跟着附和起来，说那涂德胜太黑，抽头抽得下边的兄弟饭都吃不起了。轿帮把头眼睛一鼓，道：“赵爷，窦爷，咱们这几个行业的人，全是同庆社的兄弟，为啥要让他来揩油。即便要交钱，也是交给咱同庆社才对头噻。”

“哎，谁让我们没靠山。”赵得力说话同时偷偷看了窦天权一眼。他也很无奈啊，要论堂口成立时间，同庆社在上河街可是第一家。那时候，码头的力行、船帮、轿帮以及上河街的妓馆酒馆赌馆，都归同庆社管。说是管，实际是找个由头，往堂口交一笔保护费，碰到麻烦的时候能替他们出个头。同庆社首任舵把头很有魄力，心眼也不错，事事都为下面的兄弟着想，大家伙也都服他。

前些年，仁字号的大公口在上河街成立。都知道，嗨仁字号袍哥的都是非富即贵，他们也不在意下力人赚的那点三瓜两枣。在涂德胜到大公口后，情况就变了。也不晓得他耍的什么手段，先是从上任舵把头手里弄走了妓馆、酒馆、赌馆还有饭馆的治理权，随后把船帮和力行也搞到了手。

到赵得力接任舵把头后才知道，老舵把头就给他留了个空壳子。现在属于同庆社的，除了本堂口茶馆，唯一剩下的，就是没什么油水的轿帮。堂口茶馆本是提供给兄弟们休闲的场所，由于资金紧张，就算是自家兄弟喝茶，也得交钱。弄得下面几百号人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人提出要退会。他思来想去没想到有效的办法，只得给涂德胜送礼，希望他能高抬贵手，把力行和船帮还给同庆社。见那边支吾了半年没实际行动，他又主动提出过年过节再添些额外孝敬。这家伙倒好，把他的诉求当成根香蕉，耍猴似得玩得他团团转。

都说酒壮英雄胆，窦天权也不例外，他乓地一声照准桌子就是一拳：“妈的，这是当咱们同庆社没人吗？你们放心，老子定让他把吃了的都给吐出来。”

窦天权这话一出，力行的、轿帮的、船帮的人还有舵把头赵得力，都一股脑涌过去敬酒，一个个翘起大拇指，有的喊窦爷威武，有的夸窦爷耿直。窦天权看着周围向自己依次敬酒的人，心中顿时壮怀激烈。

这时，李二还在人群外焦灼不安地打转。期间，他又拽了窦天权好几次，可他就是不理。眼看少爷就要被灌醉，他寻思这事可不能再耽搁。于是找到个敬酒的间歇，上前拽了窦天权就走：“少爷，我跟你说点事。”

“你扯啥子，我酒还没喝完。”窦天权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抱住门框不肯松手。烦心事太多了，多喝点酒，脑子就乱了，感觉好多了。如果可以，如果可能，他一点也不想回到烦恼的现实中去。

“你要再喝，白姑娘就成涂德胜的婆娘啦！”李二连拖带拽，总算将他家少爷拖拽到火锅店外的黄葛树下。

“你说啥？”一听白杏的名字，窦天权的酒立马醒了一大半。

李二也不解释，架起他就往伊人巷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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