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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女舵把头
书名: 袍哥传奇 作者: 重庆姐儿 本章字数: 5782 更新时间: 2024-11-18 15:12:06

荷花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还是嫁给涂五爷稳妥一点,只要有他在就能保懿友社所有姐妹的周全。一连好些天,白杏那心情糟糕透了。她白杏为了尊严为了自己的姊妹伙,可以拎着刀和人拼命,就算伤痕累累、鲜血横流,她都没皱过一下眉头。难不成在感情上,还要有所顾忌?

让她最为感动的是窦家小子特制的木片,一个多月了,从未间断。做工精致字迹漂亮就不说了,就看选用那些诗词,定是用了心的。有,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有,此水几时收,此爱何时达。只愿你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有,我住长江头,你住长江尾。日日思你不见你,共饮长江水。有,蝶去莺飞无处问,隔水高楼,望断双鱼信……

为避免木牌被水冲走,上面还专门钻了孔系了红绳,一溜地固定在李家的破竹屋上。江水回回落落,那一字排开的蜜语就在夕阳下的江面泛着金光,她的心儿也跟着起起落落。

尤其是那一句,想用我三生烟火,来换你一世的迷。她那心就像是被重物击中,那眼泪哗就下来了,忍都忍不住。自大哥去世之后,她从未有过这样不稳定的情绪。涂德胜那边却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拟定婚期。时间越是逼近,白杏的内心越是焦灼不安。好在最后关头,她找到了说服自己的办法——无论如何,在婚前总要见见这搅乱心绪的家伙吧?

主意定了,她就挥笔在木牌上写下了在心头回荡了无数次的诗句:倚危亭,思念如芳草萋萋,铲尽还生。奇怪的是,‘短信’发出一周时间,却没得到任何回复。再过不久,就是约定的婚期了,白杏快要疯了。她不想管那么多了,必须尽快见到那小子。也顾不得女人该有的矜持了,她果断把那写有,‘窦家小子,速来见我!’的木牌扔到了李二家的吊脚楼下头。

然而,又是半个月过去,窦家小子不仅没回信,还断了每天更新的木片。没过两天,那些被固定的木牌也都被人割断红线,打捞了个一干二净。望着空荡荡的江面,白杏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白日梦。

懿友社属于信字号堂口,就在黄桷垭的三叉路口。白杏有好些日子没去伊人巷了,自从江上的红线割断之后,她就成天失魂落魄般倚靠在懿友社的窗前发呆。这些天里,她脑子里总是没由来的蹦出窦家小子那羞涩又好看的容貌来。可现在毫无他的消息,就像是突然间从这世界消失了一般。手中的笔像是懂了她的心思,歪歪扭扭在纸上爬出无数个窦家小子来。

白杏有个表妹叫翠姑,平时闲的时候会到懿友社的茶馆帮帮忙。这天一大早,她就被母亲打发出门,说是让她去懿友社做事,实际上是让她打探表姐的情况。她也有些日子没见表姐了,心里也牵挂得很。说是表姐,实际上她俩同亲姐妹无二,打小同吃同睡,白杏还事事让着她宠着她。

刚转过楼梯角,就看见白杏倚靠在窗前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一紧,道:“姐,身体不舒服吗?”

“嗷,没有呢。”白杏没料到翠姑会在这个时候来,一把将纸条抓成坨握在手心里。

“嗬,我姐有秘密喽。”翠姑那眼睛长得特有灵气,像豌豆荚似的,一笑,就眯成一条缝,讨人喜欢得很。

白杏轻轻摸了摸翠姑的脸颊,心里好一阵感慨:以前的小跟屁虫长大了,就像是被一夜春风佛开眉眼,一下就变成个美丽的大姑娘了。

“难不成是失恋了?”翠姑捅了一下表姐的胳肢窝,捂住脸自顾自笑了起来。恋爱,好神奇的字眼。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就是那种一眼见了就觉得脸红心跳,想跟他一辈子的人吗?翠姑的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那个在日租界救她的男孩。那回是母亲肚子痛,接回的衣服没人洗,当女儿的得替母亲分忧哇。当时她们一家还住在王家沱附近,于是背了衣服去到母亲往日洗衣服的码头边。当时她洗衣服的时候,那男孩就坐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钓鱼,她能感觉到他时不时拿余光瞟她。她也偷偷看了一眼,没想到目光就像是两块巨石,哐当就撞在一起了,她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儿。

她脑子正乱得像一团浆糊呢,两个日本兵却像是幽灵般的飘到了身前,直到被其中一个扑倒在地,她这才缓过神来。就在这时候,她看见那男孩抓起块鹅暖石,砸向了那日本兵的脑袋。那家伙吃了痛,捂住脑袋就倒在了地上。男孩迅速将她从地上拽起,又用力向前猛推了一把:“快跑!”当时,他背对光芒万丈的太阳,在她看来就像是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男孩纠缠着两个日本兵,她得以安全逃走。在跪地给男孩磕头谢恩的时候,她当时脑子里想的竟是——恩人,等我长大,我定要嫁给你!每每回想起那场景,她都会羞得满脸通红,都不知道人家是谁呢,就要嫁给人家。

白杏愣了楞,心想,都没恋过,失个啥呢。她苦笑了一下:“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晓得害羞,你懂啥是恋爱嘛。”

“姐,再过几天我就十六啦!”

“你莫不是来敲诈礼物的?”

“哼,谁让你是我姐。”

“是,我当你姐活该倒霉!”

一听这话,翠姑就捂住嘴乐了,细细看来,还真是个好看的大姑娘呢。

“翠姑,以后没什么事,别老往这儿跑。”白杏可不想她过多的抛头露面,更不想她也嗨袍哥。当年哥哥也是这么说她的,姑娘家家的不准嗨袍哥。有当哥的罩着她当然开心,只是疼她的大哥,还没混成爷呢,就为下头的兄弟丢了命。

哥哥不在了,她白杏作为大姐,就理应承担起保护一家的职责。当初她打算的是,也加入个袍哥堂口,结果想要的庇护没要到,却招来了无数的冷眼。也不晓得是谁定下的规矩,凡是唱戏的、理发的、还有做过妓女的,一律不让加入袍哥堂口。她白杏还真不信这个邪,你不让我加入,老娘索性就创立一个新堂口,不仅理发唱戏的可以嗨袍哥,只要是愿意加入堂口的,只要心地善良,她可以不问职业不问过往。

那时候嗨袍哥,无论是加入什么样的堂口,除了应有的恩承保引,还得拿一笔数目不小的入会费。白杏苦过,她也晓得有很多人压根交不起这笔钱。在懿友社成立那天她就定了规矩,有钱的交钱,没钱的出力也行。

至于懿友社的入会方式,白杏没也用男袍哥们拜关公、歃血为盟那一套。她用的是更为诗意的织女茶阵结拜方式。所谓织女茶阵,就是将七碗茶水斜向横排,两端微微向相反方向突出,模拟北斗七星的星图,这是布阵。紧接着由结拜的女袍哥们,(多为7 人一组)按照先来后到排名自上而下拈饮,这是破阵。众人边喝茶边唱诗:“仙姬七夕渡银河,姊妹下凡兄弟多。年年七夕河边待,散榴渡过乐如何?”诗毕茶尽,茶阵破解,七人也就结为了“袍哥姐妹”,

敲打出头鸟这话是有道理的。懿友社虽不是重庆第一个女袍哥堂口,因为太过于张扬,遭到了不少非议,甚至还有人扬言要拆了不守规矩的懿友社。据说,当时仁字号的涂五爷也持反对意见,他说:“一个戏子也敢创建堂口,硬是没个章法得喽。”不过,就在白杏求见一面之后,他就彻底沦陷到白杏的绝美姿色中。当时就改口道:我,我或许能保你懿友社平安。

就算涂五爷暂时不反对,白杏还得出面与各路人谈判。原本柔柔弱弱的美女子,却要叼根雪茄,粗着嗓门跟人喊:“要红要白随你整,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那股子狠劲看起来还挺能唬人的。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在她的姊妹伙中,别说红的没什么人,白的也拿不出几个(在袍哥暗语里边:红的指官方背景,白的泛指有狠劲的人)。

没办法,白杏身为懿友的大姐大,必须得有股子气势,不管是真有还是装有。在反对的人里边,巾帼社的人最张狂。巾帼社属于义字号的一个堂口,比信字号的懿友社高出两辈。那帮娘们一点也不友善,总嘲笑懿友社是卖唱搓背的下等人。

巾帼社距离懿友社又最近,这种伤自尊的嘲笑,自懿友社成立就没断过。白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拳头封住那帮臭娘们的嘴。姐妹们不同意,大伙都知道,巾帼社的那些娘们都是有背景的,他们不是军长夫人就是营长太太。里边最嚣张那女的,据说是赵探长的女儿。探长虽不算什么官职,但这家伙刁钻难缠,是总所周知的事,据说,连那些当官的都让他三分。白杏咬着嘴唇道:“怕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懿友社和巾帼社这两个堂口都在黄桷垭老街。懿友社处在三岔路口的中间部位,只要进入南山老街,大老远就能看到懿友社的牌匾。巾帼社其实也离得不远,大概五六百米,不过她们的堂口恰好在转弯的山坳里。

懿友社成立之前,巾帼社倒没觉得堂口有什么问题。等成立后一比较,她们就不干了,说是不能让一帮卖唱的搓背的娘们占了上风。随后,巾帼社的大姐就派出人到懿友社吃讲茶。带头的,就是赵探长的掌上明珠赵静颐。吃讲茶,在袍哥里是一种先礼后兵的仪典,双方约好坐在一起,客气礼貌地说出各自的观点理由,再由有威望的当家人做出一个让双方信服的决断。

赵探长的那闺女,在重庆是出了名的横。听说她来,白杏也特地派了姬三姐作陪。姬三姐是开妓馆的,在上河街和金沙冈都有她的店头。她原本不是红尘中人,只因嫁错了人。丈夫原本是个富家公子,可是德性不好,好赌又好色。嫁过去没几年,男人就把那家败得揭不开锅。后来,还把她卖进了妓馆。当时那种屈辱啊,差点让她活不下去了。就在这时候,有个商人可怜她,拿银子替她赎了身,还在金沙冈给她买了房。她也就心安理得做起了商人的外室。哪想到,在姬三姐年华不再之后,商人厌倦了她,就提出‘开笼放鸟。’和三姐分了手。

为了生计,姬三姐一咬牙,就着商人买给她的房子,找了几个姑娘开起了私门头。她脑子灵活,又了解男人的私好,那生意简直堪称火爆。生意好了,各种麻烦也就接踵而至。正疲于应付之际,就听人说,有个叫白杏的女子,在黄桷垭开了家叫懿友社的女袍哥堂口,而且那女舵把头还很有魄力。于是找人做了介绍,她也加入了懿友社,没想到两人还很投缘。

赵静颐到了懿友社压根就没有吃讲茶的样子,进茶馆之后,傲慢地将一只脚踏在板凳上,斜着眼睛对姬三姐说:“还是把你家卖唱的大姐头叫出来说话吧,你做不了主。”

白杏原本在楼上,看那姓赵的张狂得不成样子,就下去了。才到楼口,赵静颐就指着她鼻子叫嚣道:“你就是卖唱社的大姐?那好,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巾帼社看中了你们这堂口。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和我们互换场所,二,让你们这帮下贱坯子都给我滚出黄桷垭去!”

“如果不呢!”白杏怒目圆睁。简直欺人太甚,她要真把自己的堂口拱手送了人,懿友社的姐妹们以后还在重庆混个屁呀。

“你要敢说半个不字,我立马拆了这破堂口。”赵静颐一点也没含糊,脚一用力,板凳便飞出大厅,砸在院子里那棵盛开的桂花树上。她带来的几个小妹见她动了手,也都张牙舞爪地把桌上的茶碗茶具往地上掀,顿时,懿友社里边瓷器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白杏愣愣地看着庭院里那一地被板凳打落的小黄花,眼眶里泛起了泪光。懿友社里,每个姐妹都代表一种花,她是杏花,老二是桃花,老三是荷花……花儿太过易碎,所以才需要懿友社的保护。然而,这帮玩意竟如此咄咄逼人?

“姐妹们动手,给我往死里整!”。说话间,一身白衣的白杏身影一晃,三两步就到了赵静颐跟前,先是照准肚子狠踢一脚,趁着她垂头的惯性,横出手肘直卡脖子,再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她的脑袋撞向身后的墙壁。白杏的几个动作,几乎是在对方愣神的功夫一气呵成。也就是说,赵静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在口吐鲜血中失去了战斗力。

赵静颐在众姐妹的目瞪口呆中,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来,或许是因为痛得厉害,她突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了一阵,似乎又不甘心,举着双手张牙舞爪想要抓扯白杏的头发。白杏一闪身一抬腿,赵静颐不仅头发没摸着一根,整个人还顺势飞出去,哐当一声砸在茶碗的碎渣上。

要论打架,在女人中白杏就没几个对手。父母死得早,小的时候她和哥哥就是用拳头维护自己尊严的。在她那里,早过了挠脸扯头发的粗浅阶段。

赵静颐在地上躺了好一阵,总算缓过劲来,她抬起一只颤抖的手,冲那两个已被吓傻的小姐妹喊了一嗓子:“快扶我起来啊。”

两人如梦初醒,这才七手八脚把她从地上架起来。几个人都走到堂口门前路上了,赵静颐才想起,她忘了撂狠话,张嘴吐了一口血红的唾沫,这才冲白杏狠狠道:“你给我等着,我爸一定会把你关进大牢的!。”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遭受如此奇耻大辱。这回要要不给她好看,绝不善罢甘休。

“都给我站住!”白杏追了出去,吓得巾帼社的妇人们赶紧抬起手臂护脸,很明显,她们压根就不是白杏的对手。白杏冷着脸道:“我警告你们,咱们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你们巾帼社要再无事生非,不是我死,便是你亡!”

白杏深知,她今天一出手懿友社定是没有太平日子了。可是,就算她今天不动手,日子也一样不会太平。巾帼社的人明显是不给活路,要这都能忍,以后懿友社也别想再保护谁了。祸事既然惹下了,就只能直面应对。这个世界就是这个鬼样子,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她们没得选择,只剩拼命的份儿。

那次动手,让白杏再获殊荣,全重庆都知道黄桷垭出了个能打还很漂亮的女袍哥。当然,赵静颐也如了愿。她的探长父亲可真是个高人,一番运作之后,就很轻松地把白杏以贩卖鸦片罪名逮捕归案。

然而,白杏在狱中呆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无罪释放了。事后她才知道,之所以能这么快出来,全是仰仗涂德胜的面子。人是懿友社老三荷花去找的,她和白杏不仅是懿友社的姊妹伙,两人还是同一个师傅教唱戏,感情非同一般。

她知道涂德胜对白杏有好感,也知道在重庆,黑白两道的人都对他惧让三分,想让大姐平安无事,也只得前去求他了。涂德胜当然不会放过英雄救美的机会,一番上下活动,白杏也就无罪释放了。当然喽,懿友社现在有了涂德胜这棵大树傍身,别说是巾帼社,就算是赵探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在懿友社,荷花和姬三姐是坚定支持白杏嫁给涂德胜的。在她们看来,当初成立懿友社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为众人在这乱世里寻求一份保护。既然是保护,还有什么保护能强得过涂德胜这个人?是的,这世上的人,都怕不要命的,可生命只有一次。这次要不是涂德胜出头,白杏那条小命可能就稀里糊涂没了。老百姓的命在乱世里是不值钱的,说你贩毒就贩毒,说你杀人你就杀人,没什么道理可讲。

桃花说:“只要不是爱的人,嫁谁都是嫁,何不嫁一个能保护咱姐妹的人呢。”

姬三姐说:“她妈的跟谁睡不是睡,灯关了都一个鸟样。大姐,只要你跟涂五爷成亲。不用几年,我保证能把店子开遍整个重庆城。到时候,咱们懿友社的墙壁,都用现大洋去码。妈逼的,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姬三姐是个豪爽人,在白杏帮她解决麻烦之后,主动提出让白杏占妓馆百分之三十干股,说是两人共同发财。白杏拒绝得可谓是云淡风轻:“咱们是能共生死的姊妹伙,提钱就俗啦。”

立秋那天,涂德胜亲自把从上海买回来的玉坠和结婚用的金银首饰送到懿友社。当天,白杏没肯见他,倚着二楼的窗户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后来,白杏又倚着窗户,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发了一个星期的呆,她要等的人还是没来。这已是她和荷花约定的最后期限了,就算是不情愿,也只能应了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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