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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涂五爷执法
书名: 袍哥传奇 作者: 重庆姐儿 本章字数: 5678 更新时间: 2024-11-18 15:12:06

重庆的六月,热得石板上能煎鸡蛋。

那天中午,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那些穿长衫的先生、穿旗袍的小姐、穿洋服的买办,却纷纷从上河街凉快的饭馆、烟馆以及妓馆里急冲冲往外拥,和街道上的光屁股小孩、打莲花落的乞丐们挤在一起,看起来就像被惊扰的蜂群,闹哄哄地往海棠溪码头边的河坝涌去。

此时,码头边的黄葛树下,已里三层外三层,以圆圈的方式,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不管是穿旗袍的还是穿油渣服的,都使出全身力气往圈子的中心靠拢。毕竟,有谁不想亲眼瞧瞧,由仁字号大公口的涂五爷亲手执法袍哥戒规里最为毒辣的刑罚,‘自己挖坑自己跳呢。’

啥叫自己挖坑自己跳?就是执法者给把铲子,受罚者自己挖一个大坑,往里面倒半池子生石灰,再倒上许多的水,等里边都沸腾的时候,脱得只剩条窑裤的受罚者,再闷头扎进去,就跟当今的花样跳水差不多。当然,最后是死是活,那只得看造化。光是这惩罚过程,就够血腥了。关键是期间还有更吸引人的玩意,话说这回被执法那家伙犯的是男女关系罪,也就是弟淫哥嫂这一条。一般情况下,处罚前会有犯案经过陈述,想都想得到,这种事大都香艳又刺激。所以,尽管那太阳毒得能把人烤熟,也阻挡不住大家那颗猎奇的心。

那些高的壮的,就凭着身体优势硬往里挤,矮的瘦的,只能围着铜墙铁壁般的人群打转转。这时,又从码头那边跑来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这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看起来很特别。

?矮点那个手黑脖子黑的男孩,穿的是吊带短裤加白衬衫,领子中间还系了黑色领结。打扮倒是富家少爷的样子,可是和他的长相气质又严重不符,衣裤又长又大,倒像是偷来的。高点的那男孩,长得唇红齿白,五官俊秀,尤其那双黝黑又带点狡黠的眼睛,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而他偏偏穿的是打了一丛又一丛补丁的灰褂子,那裤子又短又破,一块脱了线的补丁像块破旗帜般悬在膝盖处随风飘扬。

?两人围着人群转了个大圈,也就看了一圈后脑勺。那穿补丁衣服的男孩,在边上咬着指头观察现场,只见他眼睛滴溜溜一通转,忽地冲着前面那人胯下的缝隙得意地笑了,随后向少爷打扮的男孩努了努嘴:“李二,钻进去!”

那胯下有缝隙的人长得又高又壮,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李二胆怯得一个劲后退“幺哥,使不得。”在屁股上挨了一脚之后,李二只得屈下身子照准那人胯下往里钻。只听嗷地一声号叫,就见李二跟只布袋子似的被人踢了出来。这个时候只见那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捂住裆,颠着脚在哀嚎。不用说,定是李二的脑袋撞到人家蛋蛋上了。

那汉子颠着脚跳了几圈,抬腿就要朝李二的脑袋踢去。在众人发出‘咦’的当口,幺哥一闪身挡在了李二跟前,并强忍住笑意冲那汉子拱手道:“打不得,哥子,都是混码头的。”

那汉子生生收住了脚,估计也是担心打错人,毕竟,李二的穿的衣服看起来不像是一般人。

“你们是哪个堂口的?”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幺哥朗声道:“智子号,同庆社老幺,窦三!”

那壮汉嘴角一歪冷哼一声,脚尖直指李二的屁股:“苦力帮的小哈喽,就算你们舵把头来,也只配跪着跟我家五爷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窦三照准那壮汉的脚踝处就是一脚,那汉子没踢到人,反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人群原本围着圈的,突然发现这边有好戏看,全都调转头往外边挤,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一个不注意,竟吃了哑巴亏,那壮汉气得脸都绿了,他猛一个单手撑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只见跟前人影一晃,窦三就被掐住了脖子:“狗日的小屁眼虫,毛都没长齐,竟敢暗算你牛爷!今儿个不让你吃点苦头,我看你不晓得啥子叫嗨袍哥!”那人高声叫嚣道。

窦三暗中运力,寻思着把以前师父教的那点功力都用上,无奈被掐住了命门,一时没法挣脱那汉子的手,也就一会功夫,憋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而这个时候,李二膝盖一软,已跪在汉子身前大喊饶命。而窦三这边,就算明显实力不够,也不愿当众认怂,沙哑着嗓门用力叫嚣:“你神气个锤子,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不,还有你家五爷跪下叫我大爷!”

那汉子高昂着脑袋,发出一阵嘎嘎的怪笑:“哈哈真是笑话,除非你能让那江水倒流!”

他这话一出口,人群中顿时笑声四起。窦三却在这个时候挣脱开来,还张口朝那汉子脸上吐了口唾沫:“老子要办不到,就从你胯下钻二十四个圈圈!”

“牛二。”人群中央那个五短身材,嘴角长着颗黑痦子的男子在喊人的同时,还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口吐狂言的窦三。要依着他的性子,就这不懂事的家伙,非打断腿,再当众扔长江喂鱼去。正要令人动手,忽然发现这混小子竟是熟人。哎,人在江湖上混,有时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只见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在心里骂了句小屁眼虫欠收拾,就又冷笑着坐了回去。这人声音虽不大,但很有威慑力。牛二咬着后槽牙冲窦三挥了挥拳头,转身就往人群里挤:“五爷,我来了。”

趁着这股难得的东风,窦三没忘记拽起地上的李二,一溜烟就挤到了圈子的最里边。

在人群中央,保留着一个约莫能摆下三四张桌子的空地。人群的秩序,由一群身体壮硕身着褡裢衣服的壮年男子用身体维持着。在空地最中央摆着张太师椅,上面坐的正是那个身材矮胖,嘴角长黑痦子的中年男子。椅子两侧,站着两位穿黑衣服,表情都同样肃穆的男子。他们一人负责撑伞,一人则负责用手中的蒲扇为那黑痦子男人扇风解暑。单从派头上看,大伙也能猜出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公口涂五爷。

在涂五爷跟前,还有两个人。

那个被五花大绑,还跪在地上的人,不用介绍,但看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肯定是犯了戒规的事主。旁边还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苦着脸,垂着头,那表情看起来比捆着那家伙还难受。他要不难受,那就怪了,自己的小老婆被人睡了,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复述一遍经过,说是要让人受罚者心服口服。看起来,五爷是为他报仇出头,实际上这样一整,等于让全重庆的人都知道他被人绿帽加顶。要按他的意愿,还不如一刀弄死他算球。

他不愿意,也没办法。涂五爷说了,这事必须来个当众执法,以儆效尤。消息一个星期前就发布出去了,根本没人跟他商量愿意不愿意这事儿。

民国十四年(公元1925年)在重庆境内的壮年男子,百分之八十以上都会加入袍哥组织。不论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亦或是在码头卖苦力的,都得寻个组织,否则根本没法混。那时候在国内能叫得响的也就三大帮会,一是青帮、二是红门,再就是袍哥。不过袍哥是后来的称呼,以前叫哥老会。

重庆袍哥字号有五个,分别是仁、义、礼、智、信,班辈由高到低。仁字号的以士绅为多,义字号以商贾为主,礼字号则多为匪盗、地痞和士兵。参加智字号的则多为贫苦农民、船夫、车夫等。至于信字号人数更少,都是下九流人。为区分不同堂口的袍哥,智慧的老百姓还编得有一段谚语:“仁字号一绅二粮,义字号买卖客商,礼字号又偷又抢,智字号尽是扯帮,信字号擦背卖唱。”说的是,参加每个字号袍哥的大概职业。

总的来说,不管是哪个字号的堂口,大家信奉的都是关二爷,(正因如此,所以袍哥堂口是没有二爷这一位置的。)奖罚制度也差不多,堂口正中央都挂得有红黑十条。

红十条:

第一要把父母孝 尊敬长者第二条

第三莫以大欺小 手足和睦第四条

第五相邻要和好 敬让谦恭第六条

第七要把忠诚抱 行仁尚义第八条

第九上下宜分晓 谨言慎行第十条

关于惩罚制度的黑十条

出卖码头挖坑跳 红面视兄犯律条

弟淫兄嫂遭残暴 勾引敌人罪难逃

通风报信有关照 三刀六眼谁恕饶

平素不听拜兄教 四十红棍皮肉焦

言语不慎名除掉 亏欠粮饷自承担

那个时候,嗨袍哥的人多,每个堂口或分社的人,都是几百上千人,没得个管理制度肯定是不行的。正所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

而这回,在河坝等待惩罚的那家伙,犯的是黑十条第四条:弟淫兄嫂。而负责执法的涂五爷大名叫涂德胜,来自仁字号的大公口,任黑旗五爷,以心狠手辣著称。

那涂五爷捻着黑痦子上的几根长毛,横眼扫了一圈黑压压的人群,心里很满意。大热的天,有这么多老百姓前来,说明他涂五爷还是有面子的。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常言说得好,国有国法,咱们混袍哥的,当然得遵守帮规,要不然,还有啥子脸在江湖上混。”他起身朝围观的人群拱了拱手,又道;“首先,涂某感谢各位兄弟姐妹,对大公口的关心和厚爱,今天之所以选择当众执法,是要各个堂口的兄弟提个醒,做任何事都得记住规矩!”

“你给大家说说,到底是个啥情况!”涂五爷戳了一下旁边那个垂着脑袋的老头。

那人小心翼翼抬起头,朝四周看了一眼,似乎被黑压压的人群吓住了,索性又将那脑袋垂了下去:“他勾引我的女人!”

“嘿,你个狗日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哈”那个原本跪着的家伙,蹭地一声从地上窜了起来:“我睡你女人不假,却是她先勾搭的我,你晓得不?”

“那你来说!”涂五爷冷冷对那犯事的人道。其实涂德胜并不真关心谁睡谁的女人,他只关心能不能快速地在袍哥界竖起一块属于他涂五爷的大旗帜。这不,他刚接任黑旗五爷,大公口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要说那老头也冤得很,他压根就没想家丑外扬。谁知多喝了几口猫尿,没能管住自己的嘴,一不小心,跟涂德胜的心腹牛二抱怨了两句,这不,就被人主动帮了忙。

这老头姓刘,老家合川的,在上河街开了家典当行,平时大伙都叫他刘老头。按他的实力原本进不了大公口。鉴于他的典当行和大公口紧邻,抬头不见低头见,和大公口的石老大混熟了,这事就不是事了。

犯事那家伙是合川县城一个礼字号堂口的老幺,原本和涂五爷八竿子打不着,哪晓得他一时没管住裆下那活儿,占了刘老头小老婆的便宜,还被抓了把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为树威,涂五爷硬是不辞辛劳亲自前往合川一趟。去别的堂口拿人,可不是随便揪着就走,得先拜码头,再递帖子,在说明缘由后获得堂口舵把头的同意,方能把犯事者带走。去的时候涂五爷已经打好了主意,不论用什么手段,人必须带走,否则后面的戏就没法唱了。还好,那边的舵把头比较明事理,此行还算顺利,并没逼他使出什么非常手段。

“你们是不晓得,”犯事那家伙倒来了劲,边说话还边转圈:“这老家伙是真缺德,明明是头不能干事的骡子,还非得弄个黄花闺女到家里守活寡!”

刘老头也不知道是急火攻心,还是中了暑,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地。涂德胜一把扶住他,并强拽到了自己的伞下。

涂五爷抬眼看了看兴致不减的人群,很满意,又重重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道:“说事实经过,不得人身攻击!”

“我攻击啥啊,”犯事那家伙一副愤愤然的样子:“你们是不晓得,这老东西有好坏。干不了那事也就算了嘛,他还用手掐人的屁股,用嘴咬人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我跟你们说,那女的脱了衣服,身上红的紫的,上上下下都没块好地方。”

“那她怎么勾搭的你啊?”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

“你们让我想想啊,”犯事那家伙双眼上翻,似在回忆,过了一阵,这才道:“那天,我路过他家院子,突然听到有女人哭泣的声音。我这人吧,好奇心重,就翻身爬到院墙上去看。你们猜我看到啥?一个满脸是泪的漂亮姑娘,她穿的是一件鹅黄色的碎花小旗袍。按照我看女人的习惯,我会先看胸部,嗯,还不错,旗袍被顶得很高,应该是两个胖乎乎的实在家伙,屁股也很圆得很,就在那旗袍里撅着。当时啊,我真是,我也是好心。我就问她,姑娘啊,你咋哭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啊?”当然,他并没说,自从知道刘老头娶了大美人之后,他三天两头,没事就在人家附近瞎转悠。要不,咋就偏偏是他碰到人家姑娘哭呢。

“那女的眼泪汪汪望着我,还跟我说嗯。你们说,我咋拒绝她嘛。”犯事的人眉飞色舞道:“结果, 一下去,她就抱着我哭,说她遇到的是个畜生,不想活了。当时啊,她那两个胖乎乎的家伙,就在我胸前蹭来蹭去。你们说,我一个大男人,又血气方刚的,碰到这种情况,会见死不救吗?”

“你救了她几回?”亢奋的人群里又来了一句。

“几回?记不住了,反正她拿那胖家伙蹭我,我就救她一回呗。”

“啊哟,你这可是英雄救美啊!”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又嚎了一嗓子。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这人一喊,众人就跟着起哄,感觉现场那温度就更高了。

涂五爷意识到该他控制场面了,于是用力拍了拍椅子,表情在刹那间变得肃穆:“好啦,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就不要继续说出来污大家伙的耳朵了。基于你口述的经过,说明今天的执法,并没人冤枉你。好了,解了身上的绳子,让他挖坑!”

犯事那家伙甩了甩被捆得有些发麻的双手,满脸疑惑看着涂五爷:“真挖啊,五爷?”他有点弄不懂,来的时候,不是让他当众说说经过,给大伙找个乐子,再认个错,这事就完了吗。他还是太幼稚,太单纯。他哪里知道,涂五爷那么说,只是为让他能轻松的讲故事给大伙消遣。反正,涂五爷觉得,大热的天,这么多人来了,你不能让人就看一个被吓得尿了裤子的家伙,被扔进坑里就了事吧,那也太没劲了。

涂五爷也不说话,从腰间掏出一把自制的火药枪,照准犯事者脚下就是一下:“挖!”。散弹一落地,到处都是沙子在飞,声音不大,阵仗看起来还是很吓人。

这枪声一响,闹哄哄的现场顿时安静得怕人。

犯事者这个时候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那手脚哆嗦得跟筛糠似的,脑门上的汗水,跟黄豆似的,一颗一颗往河坝上蹦。磨蹭了大半天,他总算挖出了个齐腰深的长方形大土坑。

“倒石灰!”涂五爷站起身来,抖了抖湿得紧贴身体的衣服。虽有人打扇,还是热得让人受不了。看来这玩意,并不如想象中有意思。眼见两麻袋生石灰已进了土坑,他又一挥手道:“倒水!”实在受不了,再继续下去,还不得热死几个人摆起。

这水一下去,土坑里的石灰立马沸腾起来,那腾腾的白烟也窜得老高。最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到了,人群嗡地一声,都拼了老命往里挤。负责维护秩序的人,也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一看这阵仗,涂五爷也顾不得正常秩序了,令人三两下将犯事者剥得只剩条窑裤,责令那家伙自己往里跳。

“五爷,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这个时候,那犯事者已经被吓得在地上缩成一团,脸上那鼻涕眼泪更是让人分不清:“五爷,五爷!”他绝望地号叫着。

涂五爷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一抖脚,就将那犯事的家伙踢进了正沸腾翻滚的石灰坑里:“但凡不守规矩,都是这个下场。”涂五爷虽然此时热得心慌暴躁,还没忘记教育大家的义务。

在一阵惨绝人寰的号叫之后,窦三和李二同时看到,有个面目全非的白色怪物从石灰坑里爬出来,那伸出的手上全是亮晶晶大水泡,就扒在他俩的脚边。两人心头一紧,转身就跑,跌跌撞撞跑了没多远,只听身后一声巨响,远处的江面炸开一道口子,白色的怪物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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