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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的记忆
书名: 世界经典日本侦探小说金榜 作者: 贺年 本章字数: 16102 更新时间: 2024-05-28 11:23:14
松本清张1
赖子与高村泰雄从普通的朋友进入谈论婚嫁的阶段时,赖子的哥哥提出了疑问。他和泰雄见过几次面,知道这个人。他的疑问不是针对泰雄的人品,而是在看了泰雄的户籍誊本之后才产生的。
这户籍誊本上面,泰雄的母亲已故,没有兄弟姊妹,而且最严重的是父亲因失踪而被除籍,没有姓名。
“这是怎么回事呢?赖子,高村君有没有向你说明?”
这是前所未闻的事,所以赖子的哥哥贞一很不放心。赖子他们家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一切由哥哥做主。他三十五岁,在一家出版社任职,已经有了孩子。
“有,他说是生意失败后离开家,就一直没有消息。”
泰雄这样告诉赖子时,好像另有苦衷的样子,当时赖子觉得不好意思多问,所以就没有追究这件事。
“这件事很奇怪,让我考虑考虑再说。”
贞一满脸不同意的表情。赖子了解哥哥的感觉,“失踪”两个字使他想到可能有不可告人的隐情。本来哥哥和母亲对泰雄是孤儿这一点已不十分满意,他们都希望对方是个有正常的家庭的人。然而,因为赖子已陷入爱河,他们也只好算了。可是,现在发现对方的家庭似乎隐藏不可告人的秘密,哥哥贞一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赖子在一家商社任职,泰雄在另一家有往来的商社,因工作上的关系,泰雄时常到赖子的商社来,两人因此而要好起来。泰雄是个头发不抹油,也不讲究衣着,眼光温和的青年。赖子曾经私下里笑着想,他的眼睛是象征化的佛像慈眼。
他们时常在下班后,相约在银座见面,喝喝茶,或看看电影。泰雄沉默寡言,动作也缓慢,处处表现了他的忠厚诚实。这份诚实也表现于他的工作上,即使是有往来的赖子的公司同事们,也都对他很有好感。泰雄不但没有父母,连比较亲近的亲戚都没有。但虽然在这样的环境中独自工作和求学,却仍有他天真纯朴的一面。
赖子决定嫁给泰雄时,她就告诉哥哥,请哥哥和泰雄见面,哥哥会晤泰雄两三次后,对泰雄的印象相当不错。虽然他的无亲无戚这一点多少令人不放心,但原则上还是同意他们结婚。因此,才让泰雄申请原籍的户籍誊本,于是发现户籍上记载他的父亲姓名的地方写着:“因失踪而除籍”。这种情形在战争的时候是有的,在平时却难得一见。
“好吧,我来问问他。”
哥哥贞一为这件事而与泰雄晤谈,谈过后对赖子说:
“不错,就像他告诉你的那样。好了,没有问题了。”
哥哥表示了同意。于是,没有多久,他们便进行结婚准备。泰雄父亲失踪的事并未像哥哥开头所担心的那样严重,也使赖子放下心了。
然而,问题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泰雄和赖子在举行了婚礼后,到汤河原新婚旅行。在那里过了一夜之后,泰雄突然改变要到伊豆的预定,提议到房州的一个渔村去。
“什么?为什么要到那种地方去?”赖子惊讶地看着泰雄脸上问。
“不,没什么原因……我只是很早以前就想去看看而已。”泰雄伸手抓抓头发,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赖子便依照泰雄的意思到渔村去,果然只是个荒凉寂寞的普通渔村而已,什么也没有。他们住在村里惟一的一家弥漫着鱼腥味的客栈。赖子不了解泰雄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她忍不住觉得很扫兴。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来看看,如何?到海边去欣赏一下夜景怎样?”
泰雄安慰闷闷不乐的赖子,带她到海边去。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白白的沙滩区分出一条线,漆黑的海看起来仿佛聚成一块。除了冲击岸壁的单调波涛声,和含着海潮味的强风以外,没有一盏渔火。泰雄默默眺望着黑暗的海面。
赖子忽然觉得泰雄也许要在这里说什么,比方向她表白什么。然而,片刻后,泰雄只是用力握着赖子的手,慢慢说:
“好了,回去吧。”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觉得他是欲言又止,赖子暗中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了。
大约两年后,泰雄才说出了这件事,似乎是经长时间的犹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2
我的父亲是在三十三岁的时候失踪,母亲是在三十七岁的时候死亡。父亲失踪时我四岁,母亲死亡时我十一岁。母亲死亡已经二十年。
父母的出身我知道的不多。父亲的故乡是四国的一个山村,母亲的娘家是在广岛方面的乡下。不过,据说他们离开家乡后,双方都不曾回去过。向来我也没有去过父母的家乡,而那边的人们也从未来找过我。换句话说,我是典型的流浪汉。
由于这样,关于父母的事,没有办法从别人口中听到,活到三十七岁的母亲也不大提起这一类的事。
我只听说,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是在大阪,却不知道出生于四国深山的青年,为什么会在大阪与广岛方面的乡下姑娘在一起。不过,可以想像而知的是,他们的婚姻是在双方都离开故乡的异地结缘的。事实上,母亲到死亡为止,户籍上记载的是同居。当时父亲是在做什么?凡是关于父亲的事,母亲都避而不谈。
我是在本州的最西边B市出生的,父母从大阪搬到B市来的原因也不得而知。
父亲是在我四岁时失踪的,所以我对父亲几乎是没有记忆,也毫无印象,连照片都不曾看过。有一次,我向母亲提过这件事,母亲回答说:
“你父亲向来讨厌照相,所以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那时候父亲的职业是什么?母亲说:
“他是煤炭的中盘商,所以经常在各地走动做生意。”
后来遇到欧洲大战后的不景气,借债累累,终于到朝鲜之后就失踪了。十年后,才申报失踪,而从户籍上面除去父亲的名字。
事实上父亲确实从此失去消息,究竟还活着,或是死了,都不得而知。若是活着,现在应该是六十岁。
据说,父亲是提着一只皮箱,表示要到神户去而离开家的。因为父亲时常为生意而旅行,母亲便不以为异。这就是父亲最后的面貌。他是从开头就计划离家出走,或是中途才改变计划,都不清楚。因为父亲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据说,有人看见他搭乘开往朝鲜的渡船。
其后母亲便独自抚养我,没有再结婚,她开了一家小小的点心店以维持生计。当时是没有电车的时代,店前的马路是通往两里外的旧城主要道路,所以行人很多。路过的人都会进来休息休息,吃吃点心。因此,母子两人的生活还可以维持。那附近的风景至今仍无大变。
前面已说过,我对父亲毫无记忆。不过,三四岁时是一些模糊的记忆,像玻璃碎片一样没有连贯地残留着。在这些记忆中,只有母亲,没有父亲的姿影。那时父亲尚未离家,所以应该是在家里。我时常回忆这些幼年时候的记忆,让母亲大感惊讶。可是,从没有父亲在家的印象。
比方说,那时候我们家屋后是海,冬天风大的日子浪涛很高,我大概会害怕哭泣。记忆中,母亲抱着安慰我,却无论如何想不出父亲当时也在场。
晚上在黑暗的海对岸可以看见岛屿和灯塔的灯光,母亲抱着我,指着灯光给我看,安抚我。背着黑色山影的岛上的灯像砂粒般闪烁着。这时候,记忆中父亲也不跟我们在一起。
屋前的通路那一边是草木茂密的丘陵,夏天萤火虫飞进家里,在蚊帐四周静静发出青色的光。我和母亲躺在蚊帐内看萤火虫。当时也是只有母子俩,不记得父亲躺在旁边。
换句话,我未曾觉得父亲跟我们一起在家里居住过。
3
父亲不在自己的家,而在另外的家里吧?——我这样想。这想法是从某种记忆而来的。
母亲牵着我的手在一条黑暗的路上走着,我一下子就累了,母亲便在路上停下来休息。
这段记忆中,有制造玻璃瓶的工厂,和灯笼的光照着路上的大师堂。制造玻璃瓶的工人打着赤膊站在火前,嘴巴衔着一根长长的棒子,棒子末端吹出红色玻璃瓶。从大师堂内传出的进香歌一直萦绕在渐渐走远的我的耳畔。——至今这些仍然是我所怀念的幼时记忆。
有一次,我说起这事,母亲惊讶地说:
“你怎么记得这些?”
“那时候是要到什么地方?”我问。
“大概是去买东西吧。”母亲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想那是骗人的话,晚上走在黑暗的路上能买什么东西?那条路好像很远,而且记得时常去。
我觉得可能是去会晤父亲。父亲住在别的地方,我们母子俩去和父亲会晤。那地方很远。
那么,父亲为什么住在别的地方?母亲为什么要背着我到那里去探望父亲?
在母亲生前,我始终没有机会询问这件事。因为我觉得那是刺探双亲的秘密。
那确实是颇具神秘味道的记忆,且是不吉祥的记忆。
因为有一个我不认为是父亲的男人夹在一起。当然这男人面貌体态都不在我的记忆中,不过,那时候的母亲的记忆,都夹着这男人的影子。
现在我仍有这么一个记忆:母亲带着我在黑暗的路上走着,母亲的旁边是那个男人。我清楚地记得和母亲并肩走在一起的那男人的背影。
那时候母亲牵着我的手对我说的话,我还没有忘记。
“你是好孩子,今夜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你是叫你不要说就不说的好孩子。”
每次想起这事,我就对母亲涌起一股憎恨,有一份怀疑粘附在我的神经。渐渐成长以后,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我憎恨母亲存心封锁三四岁幼童的嘴巴。
由于这份记忆,使得我不想询问母亲。不,是不能询问。也许我一方面憎恨母亲的秘密,一方面想保护她吧?
虽然如此,我曾经向母亲提过一次。
“那时候有一位陌生的叔叔常常到我们家来吧?”
“没有啊。”母亲摇头说。
“那么,是不是老主顾?”
“没有。你干嘛问这个?”
我因此而沉默了。
还有这样一段记忆:
在一片漆黑的空中,火光熊熊燃烧着。那是红色的火,不但火在燃烧,还有火焰在闪动,火花点点连成线。可能是山在燃烧吧?也许不错,火燃烧的形状和山的棱线一样。年幼的我握着母亲的手,吸着气注视着。这黑暗的夜里,魔术般燃烧的火焰颜色,一直强烈地烙在我的印象中,永远忘不了。
在那里看着这火景的,不是母亲和我而已。还有那个男人。我记得他和母亲并肩站在一起。我们是三个人一起在黑暗中观望山上的火焰。
4
父亲不在家,母亲到父亲所住的地方去会晤父亲,而母亲的旁边另外有个男人——这遥远的记忆不知多么苦恼着我!也许那是不能叫做记忆的遥远的往事,说不定只是幻想而已,因为那只是三、四岁时的回忆。
不过,我不认为那只是幻想而已。事实上,在二十余年后,发生了足以作为证明的事。
距今数年前,母亲十七年忌日的时候,就是母亲结束了三十七岁生命后第十七年。我既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任何亲戚,我把一张已经褪色的母亲旧照片供放于佛龛,请和尚来念经,寂寞地为母亲办理佛事。无论母亲有什么秘密,她总是我的母亲。
那时我打开行李,拿出母亲生前装东西用的一个旧肥皂盒。我是要找出母亲的照片。盒内另外还有母亲认识的妇人、小孩等无关紧要的照片十来张。这些照片我从小时候就看过,所以虽然无关紧要,我仍一张张拿起来看。忽然一枚泛黄的旧明信片从照片之间掉落。
这旧明信片我以前看过,是很平凡的通知某人去世的消息。这么平凡的东西为什么要慎重地长期保存?每次看到它,我对母亲晚年样样东西都要保存的习惯感到好笑。
已经褪色的这张明信片是这样写的:“河田忠一仪经长期疗养后,医疗无效……”极其平凡的死亡通知。通常都是印刷的,这张明信片却以拙劣的字体写的,寄给尚在B市时的母亲。寄信的人的名字是九州N市的惠良寅雄,日期是二十年前。这是我老早就看过的毫不稀奇的明信片,所以当时同样不在意地把它收回原处。
以前就看过好几次是一种盲点吧,我一直没有对这明信片产生疑念。
不过,两三天后,我在电车中忽然想起这明信片。
信中所通知的死亡者“河田忠一”究竟是谁?以往只认为大概是母亲认识的人而不觉得可疑的这个人名,突然使我挂虑起来。死亡通知的信,在此以前我从未感到有什么含意。
再说,已故者的姓名和发出此通告者的姓名,看来不像是近亲。通常都是写“父何某仪”或“兄何某仪”以表示亲属关系,但它直接写“河田忠一仪……”,所以判断不出。
于是,我写信给寄明信片的人——九州N市的惠良寅雄,询问河田忠一这个人的事。当然我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不过,到这时候为止,我并未将幼时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与河田忠一连在一起。
这封信退回来了。通知死亡消息的明信片是十七年前寄出的,漫长的时间里,也许人家已经迁居,不知道收信人的地址,所以也难怪。因此,我失去了线索。
不过,三个月后,我因需要而翻找电话簿时,忽然灵机一动,寻找惠良的姓氏,发现姓惠良的人很少,即使东京的电话簿,惠良的姓氏也不多。
我给九州N市的市长写了一封信,表示需要寻找该市管区内姓惠良的人,请求市长帮忙将惠良姓的人住址告诉我。我要寻找的人叫做惠良寅雄,此人可能已经去世,所以只要把凡是姓惠良的人住址给我就行。
这是无理的要求,但由于市长的亲切,我终于打听到消息。从N市市公所寄来三个姓惠良的人住址,其中没有一个人叫做寅雄。然而,我仍万分感谢这位远地的市长的好意。
我分别给这三户姓惠良的人家寄信,询问他们是否认识惠良寅雄这个人?到回信寄来的十天之间觉得漫长无比。终于,三户之中的一户回信说:“惠良寅雄是我的父亲”。惠良寅雄已经去世虽然颇令我失望,但我仍立刻再度去信,表示我是想打听可能与寅雄先生认识的河田忠一这个人的事。很快就收到回信说:
“河田先生是亡父的朋友,家母尚健在,略知河田先生的事。”
我的胸口扑扑跳跃起来。
5
我从东京出发去九州。N市距离我出生的B市大约两小时的车程,是筑丰煤田的中心地。在车中经过二十五小时之后,我才在N市的车站下车。
根据地址,经过打听,终于找到目的地时已是黄昏时分。这里是煤田区,惠良家是煤炭员工宿舍之一。
惠良先生还在上班,在家的是他的老母亲。也就是惠良寅雄的未亡人。
当我出示那张通知死亡消息的明信片时,她戴起老花眼镜来看,然后说:
“不错,这是亡夫的笔迹。河田先生在去世前,托我们在他死后通知的人之一。”
据说,惠良寅雄与河田忠一是朋友。惠良是当地人,河田则是中年以后才从外地来这里的行商。他是没有家眷的光棍,因为住在附近(就是明信片上的地址)而认识。
“河田先生是胃癌死的,当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时,就把我的先生找去,对他说:假如我死了,请你把消息通知这几个人,他们大概都不能来参加丧事,所以只通知一声就好。而把姓名地址写下来。好像也只有两三人,这张明信片是其中之一,是我先生写好寄出去的。”
我表示想知道关于河田忠一的事,老母亲即回答说:
“河田先生去世的时候是五十一岁,据说,他在以前的地方做了很久的警察,因为发生差错才被调到这小地方来。但没有多久,他就辞职做生意了。”
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我再进一步问:
“那么,关于河田先生希望通知死亡消息的那些人,他说过什么没有?”
“没有,他只说希望让这些人知道消息,但没有说他们是怎样的人。”
结果仍然打听不出什么,河田忠一与母亲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同样不得而知。我兴奋地从东京赶来,却没有达到目的。
来到外面时,太阳已经下山,四周笼罩着苍茫的暮色。老母亲同情地送我一段路。家家户户的炉灶燃烧的煤炭白烟飘到路上,仿佛霭雾,弥漫着来到煤田地区的旅愁。
在N车站搭乘回程火车,窗外已经全黑,煤田区的灯光流动着。我倚着车窗,心情沉重,茫然眺望外面。
就在这时候,看到外面黑暗中高高的地方冒出红色的火焰,火是形成山的形状,直线冒出点点火焰——
这景色早就收藏于我幼年时候的记忆中,宛如梦幻一般。啊!一点没错,是这火焰,母亲背着我,旁边站着那男人,一起观赏的,就是与此相同的火焰。
这是废弃于煤炭山的煤炭自然发火燃烧的火焰。啊,原来是这个。我几乎感到呼吸困难。遥远的幼时记忆,如今变成事实,出现于眼前。
那么,就是说,母亲曾经来过这里,带着我一起来。来这里的目的已不必说,是为了会晤沦落当地的河田忠一。记忆中,三个人一起看火焰的那个男人就是河田忠一。我幼年时梦境般的记忆不是幻想,而是事实。
母亲与河田忠一频频(这早就烙印于我的脑中)在我的眼前会晤。河田流浪到这里以前,显然是在B市。
我想起走在黑暗的路上时母亲对我说过的话:
“你是个好孩子,今晚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当时走在旁边的男人背影,我还记得,他就是河田忠一。
事情已经明白了,包括父亲不回家,以及终于消失踪迹。还有,河田委托惠良把他的死亡通知母亲,和母亲一直保存这死亡通知的原因。
从车窗看见的在黑暗中燃烧的废煤炭山的火焰已渐渐远离,这火焰恰似我对母亲多年来的疑惑凭证,血液冲上我的脑中,我抓着窗框使劲摇撼。
我十分同情失踪的父亲,想到这事,我就痛恨母亲。
我甚至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不干净,时常像要发疯一般。
6
泰雄告诉赖子的就是上面这番话,他的脸色苍白。
“当你哥哥问到我父亲失踪的原因时,我就想要告诉他。可是,却说不出来。我只能说生意失败。这种事,也许应该在结婚前告诉你,但我办不到,太丢脸,没有勇气说出来。”
哦,所以新婚旅行时,特地带我到房州的海边,预备告诉我,但又不敢说出来——赖子在心中这样说。
现在毅然决然说出来之后,心中的安宁出现于泰雄悲哀的脸上。他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是表白过心迹后,一切都将依靠赖子的爱情似的。
赖子会晤哥哥贞一,把泰雄所说的话告诉他。赖子对哥哥向来无所不谈。
不过,贞一只是淡淡地听她说。她说完时也没有表示意见,默默抽着香烟。
但没有多久就发现其实是很专注地听赖子的叙述,因为后来赖子收到哥哥的信。信写的不长,但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赖子:上次你告诉我的泰雄君说的那些话,我详细思索过,觉得有许多耐人寻味的地方。
我发现泰雄君有些地方想得不够透彻,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了解真情。
泰雄君认为他父亲失踪的原因表面上是生意失败,其实是母亲与河田发生不正常关系所引起。这理由似乎太软弱了。
他父亲失踪以前也没有在家里。泰雄君说,在他小时候的记忆中,曾和母亲到别的地方去会晤父亲,而可能是河田的男人像影子一般跟着母亲。
河田从前的职业,就是说在B市的职业是什么?据认识他的惠良的母亲说,他是警察。泰雄君对河田的职业考虑过没有?
泰雄君说,在回忆中,河田经常跟他的母亲一起出现。将此与河田的职业——警察——凑在一起想想看。警察时常跟别人的家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赖子,你知道“监视”是怎么回事吧?刑警为要逮捕嫌犯,就得埋伏于嫌犯可能去的地方监视。
不必再绕圈子写了,听了你的叙述后,我想起读过的一本书,是一本与警察有关的书,描写犯罪搜查技术,其中列举了许多真实的例子,我摘出一段让你看看。
“——对于监视凶嫌的家,务必特加注意。因为凶嫌往往偷偷与家人或情妇通信、连络。像这种情形,警察绝不能威胁其家人,或引起他们的厌恶。反而必须赢得他们的协助,让他们了解,并且对凶嫌的家人表示同情的态度。当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火。因为有些家人为了庇护凶嫌,就试图贿赂监视的警察,或以其他方法笼络他们。
从前,笔者在地方上担任警察署长时,手下有一位优秀的警察。那时候活跃于京阪地方的诈欺团领袖,偷偷潜回管区内与家人连络。得到消息后,笔者便指派这位警察去监视那一家。可是后来他竟因同情凶犯的妻女而忘了自己的任务,就是说,由于对凶犯的妻女的爱情,竟让原可以逮捕的凶犯逃走。从此这凶犯逃之夭夭,至今仍未归案。由于有这种前例……”
这是相似的情形,也许正是泰雄君所说的案子。赖子,泰雄君的母亲是为了让丈夫逃走而把自己献给河田刑警的,这是女人最后的悲哀的方法。
河田因此而从B市被调到N市。这位优秀的刑警是早就有此准备的。不过,泰雄君的母亲觉得于心不忍,让一位有前途的男人断送一生,因此才到N市去会晤河田。而当天晚上,泰雄君在记忆中留下三人一起观赏煤炭山火焰的梦幻般的情景。
河田到死为止都思念着泰雄君的母亲,所以才会托人通知他的死讯。而泰雄君的母亲接到通知死亡的明信片时,无疑的感慨万千,把明信片珍藏于箱底。女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吧?
哥哥的信写到这里为止。
——女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吧?
最后这一句赖子重新念了一遍。
然后她以指尖把信撕成粉碎,恰像不管泰雄是何种人的儿子她都不介意似的。杀人约会
生岛治郎对我而言,那天是一切都极不顺利的日子。
上午,还在被窝里,我就被静冈家里打来的电话吵醒了。睡眼惺忪下一接,却挨了父亲一顿臭骂。
父亲说,如果我不想结婚,只是待在东京游荡,不如乖乖回静冈,看是找机会相亲结婚呢?或是安安分分地留在家里帮忙。
别开玩笑了。我才二十二岁,根本不想结婚。如果是和个风度、学养都不错的男人一起,兜兜风、跳跳迪斯科、到国外旅行,那还勉强能同意,要我回乡下家里,不是做家事,就是帮忙田里的工作,那一切甭谈!
在我们乡下,一结婚之后,所做的就是那些事!即使至今,还是未曾改变。
住东京的人或许无法想像,可是,农家的媳妇简直就和奴隶差不多。我的同学中,有很多嫁到这种农家去,不但替人生孩子,还得事事仰赖公婆鼻息,甚至从早忙碌到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现在,她们看起来苍老无比,跟个中年女人毫无两样!
我就是不愿落得这样的下场,才会在高中毕业后,借口要到东京念短期大学,趁机躲得远远的。刚开始时,因为拿家里寄来的钱,也着实在短期大学读了几天书,后来不幸交上恶友,跷课逃学无所不为,终于被迫辍学了!
当然,对于双亲,我不敢让他们知道此事,只告诉他们,我已自短期大学毕业,目前服务于某公司。其实,我根本懒得去工作,成天还是悠游闲荡!
但是,这谎言到了最近已经无法通用了。家里不断催我在最近回家一趟,准备和人相亲。因为,二十二岁的年纪,在乡下,已是结婚适龄期的极限,若再犹豫不定,很可能就没有人要了。
或许,东京人不会相信,二十二岁就会嫁不出去,可是,在我们家乡,确是如此。
但,我根本不想嫁给乡下土包子,也不要相什么亲。至少,我目前还不希望受任何人的束缚,自由自在的再享受几年人生。
大概家里那两个老古董也察觉了我这种心理吧?威胁说,我若不尽快回家,不但要停止寄钱来,甚至和我脱离关系!
脱离关系我倒不在乎,但是,停止寄钱就麻烦了。虽然,我偶尔也兼兼差,但,生活费几乎都靠着那笔寄来的钱,父亲似乎也知道这点,所以,今晨在电话里的语气特别强硬。他说,我若再不回去,下个月就绝对不寄钱!
我还睡意正浓,又被当头怒骂一顿,情不自禁地发火了,马上反唇相讥:谁稀罕你寄钱?
不过,刚挂断电话,神志恢复冷静后,我立刻后悔了。家里每个月都寄十五万元给我,这笔钱是用来付房租和生活费,其他兼差所赚的钱,足够让我尽情玩乐。一旦这笔钱没有了,我就必须靠兼差来赚取房租和生活费。
要想凭兼差去赚十五万元,对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至目前为止,我兼差过各种工作,最多也只是一个月捞上十万元左右。
以后,我就得用这十万元来支付一切开销,这也意味着,我根本再也玩不起来了。
像我这种年龄,连短期大学都没毕业,不可能会有大公司雇用,能雇用的小公司,顶多也是给个十万块薪水。凭这十万块钱就要我从早工作到傍晚,那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开始想到,最容易捞钱的办法,就是凭美色了。于是,整个下午,我四处和以前兼过差的酒吧或餐厅的负责人连络,但,都碰壁了。
想想,这也难怪,以前兼差时,因为家里固定寄钱来,我从未认真工作过,不但经常迟到旷职,更喜欢在毫无预告之下就掉头离开,连招呼都懒得打。
在这种时刻,我只好打电话给吉雄了。我和他约在一年前开始交往,彼此并非情侣,虽然有了肉体关系,却只是在互相觉得需要时才在一起。
我不愿被单独一个男人所束缚,吉雄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因此,两人保持着相当和谐的关系。
吉雄唱歌唱得很棒,吉他也弹得没治了,所以能靠着在几家酒廊或餐厅自弹自唱就够生活开销。当然,他在色情行业方面也认识颇广,只要和他商量,他应该会替我介绍一处地方才对。
傍晚七时,我和他在六本木一家咖啡厅碰面。把事情告诉他后,他马上蹙着眉头:“你太难伺候了。以前,我替你介绍那么多地方,你总是借各种理由,说不干就离开,害我经常挨骂受窘。”
“这次绝对不会了。我需要赚钱谋生呢!”我很诚恳地说着:“我会好好工作,不再令你没面子。”
“谁知道呢?”吉雄苦笑:“你那种个性不是轻易可以矫正的,更不会认真地想去赚钱。最适合你的应该是找个有钱人,让他来养你!”
“如果人还不错,那也没关系!”我已经不择手段了:“你有理想的人选吗?”
“人选?”吉雄边啜着咖啡,边沉思着,不久,用力点点头:“也许那个人可以。我驻唱的一家酒廊,有位名叫米仓的常客,虽然不知他干哪一行,可是花钱如流水,每次听我弹唱到喜欢的歌曲,单是小费就给一万元。只不过,人却是色迷迷的,上次还要我帮忙介绍年轻的姑娘。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乐于花钱在你身上。”
“那个人长得怎么样?”
“别要求太高了!他大约四十五六岁,头已秃了,小腹突出,身材肥胖。”
“在目前这种时候,我也不在乎了。”我满怀觉悟地说:“只要他愿意给我大把钞票就行了。”
“既然连小费都可以给一万元,钱的方面,相信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他会说不喜欢事后会牵牵扯扯的女人,因为,以前他曾找过一个女人,到最后,对方竟然想约束他,结果,分手时闹得两方面都不愉快!”
“他不愿受束缚,这点我最赞成了。需要时就相聚,平常互不干涉,这是最好的了。”
“我就知道美奈子你喜欢这样,因为,你跟我的交往就是如此。好吧!我先和他连络看看。”
吉雄说完,站起身,走向柜台电话处。约十分钟后,他回来,表示一切OK。
“米仓那家伙高兴得要命!他说希望当面见你谈谈,而且是愈快愈好,所以,我约他一小时后到此地见面。我说明了你的特征,穿紫色洋装,带白色手提包,大概他不会搞错才对。一旦他和你打了招呼,一切就好办了。”
“吉雄,你不留下来替我们介绍?”我慌忙想留他:“我自己一个人,太无聊了。”
“我也不能过分照顾你!我想,你可以独自应付得很好。”吉雄笑了:“而且,我还有其他约会,不能留在这儿。”
“你的意思是从此不和我来往?”
“当然啦!如果再和自己所介绍的女人有暧昧关系,对客户太说不过去了。何况,这也等于断绝了一条生意之道!假定客户知道自己目前包养的女人仍和我来往,一定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我就失去了捧场之人,甚至他在老板面前发几句牢骚,搞不好更别想再在那家酒廊混下去!这种事,怎么保密都没用,你也知道的。所以,往后我们就算陌路,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了。对你来说,眼前最迫切需要的只是钱,别再三心二意了。我先走一步……”吉雄说完,轻轻一挥手,走出咖啡厅。
我突然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只默默啜饮着咖啡,心里自言自语着:今天实在运气太坏了……
接下来的一小时,感觉上好漫长难挨!
每当有客人进入咖啡厅,我总会心跳加速,仔细观察对方。但,都不是像吉雄所形容的人物,也没有一位状似寻人,令我失望不已。
大约反复了十次这种经验,总算有位像是目标物的男人进来了。
果然像吉雄所说的,这人头发已经全秃,只有仅剩的几根紧贴于头顶。身材十分痴胖,腹部鼓起,双重下巴,满脸都是油脂,淡眉,被团团肥肉包住的眼尾下垂,看来就是十足的好色之人。
不过,他的穿着却说明了口袋里确实有些钱!手工精细的乳白色西装搭配深褐色衬衫,系着纯白绣花的绢制领带,领带夹上的镶钻闪闪发光。
男人边拭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边环视四面一圈,见到我之后,满怀自信地走过来。
“你是小森美奈子小姐吧?”很出乎意料的,他的声音倒是低沉雄厚。
我点头回答之后,他立刻在对面座位坐下,再次仔细地擦拭额际的汗珠。大概是洒在手帕上吧,四周飘散着阵阵古龙水的香气。
“这就是我本人!”男人将手帕放入口袋后,掏出名片,递给我。
名片上印着“米仓不动产股份公司董事长,米仓正纪”,另外,还有位于麻布区的办公室,及住家地址,以及两边的电话号码。
“依矶部所说,你正在找能对你提供某种程度的援助之人?”米仓啜了一口侍者送来的冰咖啡,频频凝视着我的胸部。
不是我自傲,对于自己的胸围,我有十足的自信!隔着没穿内衣的洋装,可隐约窥见挺起的双峰。
“很抱歉我马上就提到这个问题,不过,你希望的金额数目究竟是多少?”
“我也喜欢干干脆脆的人!”我尽管展露迷人的微笑:“每个月二十万元,如何?而且,每星期见一次面,顶多是两次……”
“每个月二十万吗?”米仓轻轻颔首:“若是这样,我也没话说。只是,我也有条件?每月十日我会给你二十万元,但,绝对不能到我家或办公室来,也不可以打电话。一旦家里知道我和你有这种关系,会惹生许多麻烦的。”
“这一点的话,一定没问题,我不会替你带来麻烦。因为,我也希望彼此是坦诚交易!”我用力点头:“但是,除了和你见面之日以外,我的行动一切自由。”
“当然可以。我们好好享受互不束缚的自由恋爱吧!这才是成年人的交际方式。也许,你是因为年轻才不喜受约束的,今后,我们就以此方式来往。”
他看了一眼手表,K金表带,依我估计,单是这只手表就值好几十万,或许,我真的如愿钓上大鱼了。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那么愈快进行愈好。今天晚上,我们就开始相聚,你觉得呢?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再痛快享受!”他抓起账单站起身,催促着我往外走。
接下来,我们搭计程车至赤坂有名的牛排屋,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顺道至夜总会观赏豪华的歌舞秀。到了这时,他已似和我很熟络了,说话都只叫着名字,显得极为亲昵。
边观赏着歌舞秀,边啜着白兰地,米仓紧拥我的肩膀:“美奈子,我一想到以后能像这样跟你约会见面,心里实在太高兴了。到目前为止,我也交往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但是,第一次遇到如你这么爽朗又诱人的姑娘。你真是我最欣赏的那一型女人!”
或许是酒意已浓的缘故吧,他的口臭味加上汗臭味,真使我受不了,几乎想掉头离开!也许,他真欣赏我这样的女人,但,我最不欣赏的却是像他这型的男人。
只是,如果我表现出来,说不定这只煮熟的鸭子马上就飞走,因此,我极力忍耐着。
“我也喜欢像你这样的中年男人。”我低声说:“可是,今后我们要怎么连络呢?既然我不能主动找你,那只有等你和我连络了!还是我们俩事先决定时间,看是每星期几一定见面?”
“不,就算决定了日期,如果当天我们之间有一人不方便,岂非徒增困扰。我看,由我每星期三以电话跟你连络,如当天能见面,那是最好,如若不行,就在翌日见面好了。这样,你也不必受我拘束!我并不是那种给你一些零用钱,就打算独占的男人!”
“啊,你真好!真是名实相符的花花公子。”
依年龄、论风度,他差花花公子何止千百倍?虽然我心中这么想,却还是用力握紧他的手,“不过,用电话连络是可以,就是不能来我住的地方。我那儿又狭窄又脏,根本无气氛可言!和你在一起,我希望能奢侈享乐,至少,在那短暂的片刻,我希望忘掉贫困的日常生活!”
“我懂、我懂!”米仓骄傲地昂昂头:“我只是打电话连络而已,绝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这是我们相互的条件。现在,我们该离开这儿了吧?”
出了夜总会,我们直接前往屋里有各种特殊布置的宾馆开房间。选了最豪华的一个房间,我们度过一夜!
米仓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却折腾了一整晚,几乎没让我休息的余地。他的口臭和汗臭实在让我受不了,但我仍尽一切手段地服务着,表现得真像是因为他的技巧而疯狂。其实,只要不去想他这个人,想的是和二十万元的一堆钞票做爱,那倒也不很困难!
幸好就因这样,他似乎对我深深着迷了。翌晨分手时,嘴里说是给零用钱,却塞了十万元在我皮包里。
就这样,我和米仓开始了交往。
他也严守约定,每月付给我二十万元,偶尔,还会主动买些首饰或手提包之类的礼物送我。而且,每次约会时,总带我至一流的饭店或餐厅用餐,餐后更观赏电影或是舞台秀。
不动产这一行业好像相当有赚头,不论至什么地方,他花钱总是非常大方。
但是,愈服侍他愈令我无法忍受!不仅是他的口臭和汗臭,连他那种自以为有钱的态度,都让我生气。才过了三个月,我就已受不了,一直想要和他分手。
不过,我很清楚,如果目前和米仓分开,我的生活又会立刻陷入窘境。毕竟,要找到像这么不错的人,也非容易之事。
一想及此,至少心情是压抑下来了,但还是觉得与他见面是人生最痛苦之事!虽然告诉自己,是正在和二十万元的钞票睡觉,可是,要配合对方装出完全沉醉的样子,毕竟是有其限度!
“啊,我真想要一笔钱!”我锥心刺骨地想着:“只要有了钱,就不必再受那种男人驱使了……”
终于有一天,和米仓约会时,他主动说要顺路去银行一趟。因为,他正好手头现款不够,希望先去提款。于是,我们一起进入了P银行的分行。
银行已经关门了,但,设有自动付款机的那扇门还是开着。他拿出提款卡,插入付款机内。
我假装毫不在意地注视他按按钮的手势,利用自动付款机提领现款时,必须按对电脑记忆的密码,依米仓的手指动作来看,密码应该是一九三二。
米仓轻松地提领了二十万元,放进皮包后,拍拍我的肩头,高兴地笑了:“这么一来,今晚的费用就有着落了。我们去那儿玩?”
我此时脑海中所想的只是“一九三二”的数字,和那二十万元的大钞!
利用那张提款卡,一按一九三二这个密码,很简单就能拿到我一个月的零用钱。而且,那还是只按一次!如果按了十次,岂不就是两百万了?我也可以十个月不必跟米仓这种恶心的人物打交道了。
从这时开始,我一直想着,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从米仓手中把提款卡抢过来。考虑多日之后,我总算获得一个结论:要拿到提款卡只有一个办法——杀掉米仓!
如果不这么做,要拿到提款卡就相当困难了。就算能偷到手,一旦被他发觉,和银行有所连络,提款卡立刻无法使用了。
要趁他不注意时拿到提款卡,又用以提领现款,只好让他不能说话!这样一来,我即可永远不再见到他,又得拿到一大笔钱,岂非一石二鸟呢?
想不到,付诸实行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下一个星期三,米仓和我连络时,我要求他事先预订下某一流饭店的房间。由于我们曾在这家饭店投宿过好几次,所以米仓一点怀疑也没有。
只是,当我要他在下午二时于房间会合时,他邪淫地笑着:“你希望在大白天行事?看来我的教育成功了!”
我也故意撒娇地低声说:“讨厌死了!不过,偶尔玩一下这种游戏,也算增加刺激,不是吗?你先去等我,到时候我去柜台问一下就直接到房里。”
“好,没问题。下午二时以前,我会在房间等你!”
下午二时半过后,我按下他预订的房间门铃。虽然我对他说要向柜台询问房间号码,其实,我哪会这么傻?如果柜台服务人员见到我的面孔,岂不增添麻烦?所以,我是事先以电话查问出他所订的房间号码。
门开了,米仓那满是油脂的脸探出来,然后让我进房:“你怎么迟到了?害我等得焦急不堪,都已经喝下一杯白兰地了。像这种大白天,没喝点酒的话,实在缺乏气氛!”
上床之前,他必然会喝白兰地,这一点,也在我的算计之中。
“你也喝一杯吧!”
“好哇!”我在他的嘴唇亲了一下,故意皱着脸:“你真会流汗,去洗个澡吧?趁这段时间,我刚好可以喝酒。”
“是吗?好呀!”
他也知道自己容易流汗,立刻脱掉衣服,换上房间内备有的浴衣,高高兴兴地走向浴室。
这时,我自手提包内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安眠药,掺入酒杯内,再注入白兰地。
一踏入饭店,就吩咐服务生送来一瓶白兰地,是他的老习惯!
我自己则用另一个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啜着,等安眠药完全溶入。这些安眠药是经常失眠的吉雄,从一位熟识的医生那儿弄到的,很久以前,他曾送我几颗。这次,我先把药锭敲碎,以便易于溶化。
当米仓从浴室出来时,安眠药已经完全化尽,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丝毫痕迹。
“啊,真舒服。”只在腰间围着浴巾的米仓,一走出浴室,马上端起我递给他的酒,一口喝光。
“不错!刚洗过澡,连白兰地都特别顺口了。”
看来,他似乎未注意到安眠药味!
不过,接下来更难了。无论如何,在他入睡之前,我必须避免和他接触。如果像平常一样和他上床,可能会留下我曾待在房间里的证据,最好是能免则免。
我想尽办法不让饭店人员知道自己曾进入这个房间,而且,除了我俩之外,无人知道我和米仓之关系。即使吉雄知道,但在尸体被发现之后,到警方找上吉雄调查为止,一定要花好些天。就算吉雄说出我的名字,警方也不可能掌握我和米仓有关系的证据。
但是,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为求不留下我杀害米仓的线索,更为让警方想不到凶手是女人,还是不能和他做爱。
“我刚刚在楼下的艺品店看到一副很漂亮的耳环,只要三万元,你愿意送我吗?”我撒娇着问。
好面子的米仓马上交给我三万元。
“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我拿起房间钥匙,离开房间。到了楼下大厅之后,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绕了几圈,约隔了三十分钟,才再度回房。
饭店的楼下大厅或艺品店,如果是夜间,客人不多,单身女性很容易引人注目。但是,在下午这段时间里,不管是饭店职员,或是客人,都没注意到我。这也是我故意要米仓在这段时间预订房间的理由之一。
打开房门,立刻听到阵阵响亮的鼾声。仔细一看,米仓全身赤裸地仰卧床上,嘴巴张开,已沉沉入睡。
我蹑手蹑足地走近,伸手轻摸他的上衣内口袋,然后掏出钱包,发现里面约有现金三十万元,以及那张提款卡,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如果没带提款卡,我杀死他根本毫无意义!
于是,我把钱和提款卡放进自己的手提包内,用手帕仔细将钱包擦拭干净,预防会留下指纹。
然后,我抓起他的领带,慢慢走近床边。当我将领带绞在他的脖子时,他仍是大鼾出声,人事不醒。我狠下心,用力一拉领带两端。
鼾声停止了,米仓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是,眼睛仍未睁开,也不像人已醒过来的样子。
一定是白兰地加上安眠药,使他的身体麻痹了。
我用尽浑身力气地绞着。不久,他的身体开始痉挛,脸色转红了,然后,痉挛也停止,全身松软。但,我仍暂时未放松双手之力。
等到确定他已完全停止呼吸之后,我想松开手,却因为用力过度,手指僵直了,一时不能移动。好不容易放开领带时,我感到全身似乎已经虚脱,真想当场坐下。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这时候坐了下来,一切计划将成泡影。因此,我鼓起勇气,把可能会留下指纹的地方,包括白兰地酒瓶、酒杯、房门钥匙、床铺边缘都用手巾擦拭干净。我相信,这么一来,应该不会留下我曾来过这房间的证据了。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尽量注意着不在门把手上留下指纹,悄悄溜出房间。
搭计程车抵达提款卡能通用的银行时,已经是下午四时过后了。
当然,银行是关门了,但是,设有自动付款机的门却还是敞开着。
这正是我希望的时刻。
使用偷来的提款卡提领现款,如果银行仍在营业,很可能受到监视。尤其是利用自动付款机,最好是周围不能有太多人。
我选择下午二时和米仓在饭店会合,这也是最重要的理由!
偷到了提款卡,马上用来提领出现款,这个时间是绝对的最佳时机。一旦尸体被人发现之后,就已失去了使用提款卡的机会了。
我先确定一下四周并没有太多人之后,才走到自动付款机之前。
插入提款卡,我在嘴里暗暗念着密码。一定是“一九三二”没错,这个号码已深印在我脑海里了。
果然,按下按钮,压下金额数字后,付款机开始发出轻微的声响。数十秒后,现款吐出来了。
是二十五万的现款!
我知道,凭此种提款卡,一次最高能提领二十九万的现金,所以才提领二十五万元。可是,只要十次,就有两百五十万元了。
刚提领第一次时,腿还会不住发抖,等到持续了五、六次之后,心情已经镇定下来。
我只是全神贯注地抓住从付款机吐出来的钞票,收入手提包内之后,又再插入提款卡。
当我抓住第九次吐出的钞票时,突然有人自背后拍着我的肩头。
我怔了一下,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眼神锐利的男人。
“很抱歉,你的提款卡能让我看看吗?”男人说,同时拿出黑色的警员证:“我是警局里来的,我想,那张提款卡不是你自己的吧?”
“不……”我觉得全身肌肉都僵住了,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可是,我是接受这张提款卡的主人之委托,前来提款。他本人现在很忙,所以……”
“那可奇怪了。”对方自我手上拿过提款卡,念出印在上头的姓名:“米仓正纪……是他委托你代提的吗?”
“是的,就是他。”
“不会有错吧?”
“当然。”
“可是,这位名叫米仓正纪的人,早已死了!”
“哪有这回事……”我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是不是米仓的尸体已被发现,而警方开始调查了呢?照理说,不可能这么快才对!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脑海中一片混乱。
“你说米仓先生死了,可有证据?”好不容易,我才挤出这句话。
“当然有,一星期前,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已经变成白骨状态了。”刑警以锐利的眼神观察我的表情:“事实上,米仓先生早在半年多前就告失踪,他的家人也请求警方帮忙寻找。不过,他带着银行存款簿和印鉴,而且更有人密报他是携带女人同行,所以警方一直认为这只是很寻常的金屋藏娇,并未深入追查。甚至后来更查出他的提款卡不断提领现款,警方愈坚信推测无误!可是,一星期前,有人挖出一具尸体,经确定是米仓之后,又断定已经死亡五个月。可见利用提款卡提领金额的人就是杀害米仓的凶手!警方为求在该凶手再度出现时能当场逮捕,特别要求银行协助,对这家银行的各分行之现款付款机严加监视,终于等到你出现了。”
刑警的视线似乎能穿透我的手提包。
“是什么人交给你提款卡的?他现在在何处?如果你不说出来,就可能涉嫌杀人了。”
听了这句话,我才恍然大悟那男人为何花钱如流水的理由,也明白为何他不让我打电话至家里和办公室的理由,而且,为何彼此互不受约束的理由……
“快告诉我那人的姓名和住处!”
对方这么逼着问,但,我又如何能够回答?
我当然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那杀人凶手目前正全身冰冷僵直地躺在饭店床上。
可是,他的姓名呢?
如果他不是米仓正纪,他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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