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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同居人
书名: 世界经典日本侦探小说金榜 作者: 贺年 本章字数: 14028 更新时间: 2024-05-28 11:23:14

结城昌治1

千惠子惨叫出声。

厨房流理台里有蚯蚓,而且是很大的两尾,色泽丑陋的身体在不停地蠕动。

“怎么回事?”女佣吉田年子跑过来。问。

千惠子当场蹲下,久久说不出话,她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心脏剧烈悸动。

“不要紧吗?”吉田年子凝视着千惠子的脸。“你的贫血好像发作了?”

千惠子仍无法回答。贫血的原因虽不太清楚,但,有好几次,只为了些许小事就晕倒。自孩提时代起,她就讨厌长长的东西,像是蛇、鳗或泥鳅,另外,见到蜥蜴、守宫、水蛭、蟑螂等,也会起鸡皮疙瘩。所以,她不吃鳗鱼料理,更别说去柳川一带了。

一想像到蚯蚓,她的背脊就发寒。

“要叫救护车吗?”

“不。流理台里有蚯蚓。”好不容易,千惠子开口了。

“啊,真的呢!而且很大。说不定是从水管爬上来的呢!”

“快把那种东西弄掉。”千惠子还是剧喘不定。

年子扭开水龙头,响起水冲击着不锈钢流理台的声音。

“已经没事了,太太。我把蚯蚓冲掉啦!我先用热开水泼过,一定会死掉。”

水声停止了。

千惠子畏怯地抬起脸来。

年子壮硕的身体正挡在她面前。和娇小玲珑的千惠子相比,年子的体重应有两倍以上。动作迟钝,体型宛如将四肢系在挂钟之上,黝黑的脸上有黑斑,看起来皮肤粗糙。如果和千惠子同年出生,应该是三十七、八岁,但,千惠子的丈夫夫弘高却说:“大概和我同样年龄吧。”

弘高是四十五岁。

但,对千惠子而言,年子的年龄和外貌都无所谓。她比以前的女佣工作得更辛勤,又爱干净,也很会做菜。那是突然辞职的前一任女佣介绍的,依那位女佣之言,年子未婚,父母已去世,没有兄弟姊妹。

这些事,千惠子都不在乎。第一眼看到年子,感觉她很开朗、诚实,又有在医院当特别护士的经验,最合适不过了。

虽然千惠子早有习惯性的贫血发作,但约莫两年前,伴随着胸口剧痛而晕倒时,医生认为极有罹患心脏疾病的可能,接受诊断检查,虽查不出原因,可是,出院后,夜晚常失眠,就开始请女佣在家里帮忙,并供膳宿。

若硬要找出晕倒的原因,或许是丈夫弘高经常迟归,她担心丈夫在外有情妇吧!当然,夫妻俩之间没有子女,也是原因之一。

但,弘高从未说过想要孩子之语。而且,委托征信公司调查的结果,确实是公司里的工作忙碌,即使难得的假日,也经常要陪客户打交际高尔夫。

之后,千惠子百分之百地信任弘高。

但,心脏病的发作仍时而威协着千惠子,这时,总要麻烦救护车。上次晕倒之后的微烧和手指的颤抖已痊愈,但是失眠仍持续,头痛也残存。对于夜晚会不安的她而言,女佣的存在已不可或缺。

当然,从大约三个月前年子来后,并未有过疑似心脏病的发作。

或许,上一位女佣在时,精神很不安定吧!

千惠子这样想着,内心很感激年子。

对于脑贫血的对症治疗法,她自己最清楚。她服药,身体轻松了,情绪也平静下来。

然而,蠕动着身体的蚯蚓影像,依然未自脑海里消失。闭上眼,两尾好似增加成三尾、四尾。

那两尾蚯蚓真的是从水管爬上来的吗?

千惠子说出心中的疑问。流理台排水口有装上拦阻蔬菜渣等物的容器。

“蚯蚓精力极强,很可能拚命自容器孔爬上来吧!虽然没有眼睛和鼻子,可很不简单呢!”年子淡淡地说。

“可是,上次还有蟑螂。”

“那是从外面进来的。不管把厨房弄得多干净,蟑螂也能从任何地方侵入。”

“不错,我知道有蟑螂不是你的错……”千惠子噤口。

或许,真的如年子所说的吧!

但最近,千惠子对年子的态度感到刺眼,亦即,年子的语气措词很不客气。

刚开始时,年子的态度谨慎得几近过度,现在已不叫“太太”,简直像朋友般,有时候会直接叫“你”。每当这种时候,千惠子总觉得不太对劲。她虽然不认为自己的社会地位较高,但,雇主和受雇者之间,至少也该明白区分立场,否则,很难说不会让邻居或来客产生困扰!

年子之前的女佣常表示不满,很难应付,但是,措词上却很注意。

事实上,千惠子很迷惑。年子工作努力,这点很难得,但,相反的,在措词上不仅是让她不高兴,最近更常露出阴沉恐怖的眼神!像前些天的蟑螂和今天的蚯蚓,都让千惠子以为是年子故意吓自己。

但,年子为何要这么做?

让千惠子突然见到蟑螂或蚯蚓,说不定会引起脑贫血发作,也说不定会因心脏病发作而死亡,这点,年子非常明白。

如果千惠子死了,年子到底能有什么利益?

在年子离开后,千惠子仍静坐思索。她实在想不通年子会这么做的任何理由,若年子是那种坏心地的女人,是很可能以恶作剧为快,但年子却不像那样的人。

一定是自己的心理有问题!反正,如果不能忍受,只要叫年子卷铺盖就行,用钱就可以解决。

她悄悄站起身,犹带怯意的望向流理台里。蚯蚓已经不在了。

这天早上,千惠子很难得的心情愉快。昨夜,弘高主动上床来,一直陪到她睡着为止,这点令她很高兴。虽然两人已结婚十五年,但,依弘高的说法,千惠子不管到几岁都还是撒娇的小女孩!

“你的心脏病属于神经性,其实并不存在,只是心理因素导致发作,最好别再胡思乱想了。吉田小姐不是那样坏的人。”

千惠子谈及蚯蚓之事时,弘高很可笑似的说。

确实是这样也不一定。弘高虽误以为昨天的发作是心脏病,但,不管如何,并未认为是重大疾病。他是工作热心、乐观的男人,比千惠子更像小孩!

送弘高上班后,千惠子带着小猫莉莉至附近的儿童公园散步。那是大概半年前迷路闯进庭院的杂种小猫,但,千惠子像自己的子女般疼爱。

出门时,年子在打扫庭院。虽只是铺磁砖的狭窄庭院,但仍摆满初夏的各种盆栽。

早上飘洒的雨已停,天空一片蔚蓝。风微微吹拂,阳光眩眼。像这样好的天气,若在年轻时代,不会想到散步。千惠子在公园长椅坐下,回想从前。

二十岁左右,短期大学刚毕业之际,她耽溺于玩乐,身边男友成群,而且曾经在双亲不知道的情况下堕过胎,因为,她认为要玩就趁现在,几乎每晚跳舞。

不过,就职后她毅然停止玩乐,也戒掉烟和酒,更断绝和男友们的交往。她从这时就打算踏进成年人的社会里。而后,她认识了同公司的弘高,接受求婚,结婚了。当然,弘高不知道千惠子的过去,

婚后,千惠子成为贞节的妻子。这并非演技,也会自我勉强,而是她本来就希望成为一流公司职员之妻。

当然,她也曾经有过惟一的一次偷情,不能算是完整的贞节。那是因心脏病发作住院,出院后不久的时候。她每天感到不安,白天外出购物时,偶然遇见一位姓木栗的昔日男友,两人一起喝咖啡。

一方面是内心感到怀念,另一方面也希望问问昔日朋友们的消息。其中,似乎没有人特别发达,像木栗,虽说是电视明星,但对于他所说的目前正上演的节目,千惠子仍然毫无印象。

木栗自嘲地说,反正是路人甲之类的角色,没有人会记得。并说,他已经娶妻生子。

当时,千惠子觉得心情轻松愉快。或许是木栗那自嘲的笑容之故,也或许是知道他已结婚之故。走出咖啡店,边走边聊之间,偶然经过饭店门口。

木栗说:“要休息一下吗?”

那是仿佛回到从前般的半开玩笑之诱,千惠子也似回到从前,几乎毫无抗拒地跟在他身后。不过,这不似偷情,也和通奸有别,只能算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千惠子神采奕奕地和木栗分手后,提着购物袋回家,就这样忘了木栗。她告诉对方仍未结婚,却未给对方地址和电话号码!

阳光很热。她极容易气喘,就养成慢慢步行的习惯。走往书店,买了预约的烹饪书籍。

回家时已将近十点,是女佣的休息时间。以前那位女佣只会蒙头大睡,而年子却爱看电视节目。

千惠子绕向庭院,进入家中。年子的房里传来化妆品广告的声音。但,年子并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千惠子他们夫妻的起居室翻阅相簿。

“对不起,我擅自看照片……太太,你真美,现在还是一样。”

千惠子心中非常不快,并未回答。相簿是自幼年时代起,依年代顺序整理在橱架上,年子大概是打扫时发现,在好奇心唆使之下翻阅吧!

可是,未经过同意就擅自翻阅,太没礼貌了。

“啊,这是小学时代的照片吧!最可爱的这位是太太你吧?”年子似未觉千惠的不快指着一张照片,问。

经这么一说,千惠子也想看了。反正,现在抱怨也没用,下次再提醒她注意就行了。

但,年子所指的小女孩并非千惠子。

“错了,我是站在这边。和那女孩相比,我简直是丑八怪。你看,和男孩子差不多少。”

“可是,我觉得她很酷似现在的你呀!眼睛很大,非常迷人,像这样的人,成为明星都不足为奇。”

“是啊!她练习芭蕾舞,又学钢琴,或许她父母希望她能在演艺界成名也未可知。不过,并未听过她的名字。”

“名子一定也很好听吧?”

“我已经忘了。虽然同班,但也只到小学毕业为止,她好像去念私立中学。隔了二十五年,即使彼此在路上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来了。”

“在同学会没碰过面?”

“不记得了,我只参加过两次的同学会。也许是因为搬家,但,最主要我不喜欢那种气氛,我未和小学时代的同学保持联系。”

“我也一样。不过,孩提时代,我每天都很快乐……我可以说出突然回想到的一件事吗?”

“什么事?”

“那是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桩玻璃弹珠事件,班上最漂亮的学生之玻璃弹珠,连袋子一起被偷走。那位学生哭闹不止,老师也来了,乱成一团。”

“后来呢?”千惠子不自禁问。她的班上也发生过同样之事,她永远忘不了。

“最后找不到是谁偷的。虽然大家桌内和携带之物皆受到检查,却一直查不出。不过,我知道是谁偷的,我亲眼见到,或许,偷的人也知道被我发现。但,我什么都未说,我怕那人被称为小偷,而且,我也很喜欢她。”

“……”千惠子心跳加快了。

年子沉默不语。久久,才说:“像这种事,孩提时代,任何学校都发生过,通常,受害者都是漂亮、受欢迎的人物,偷窃者则出自嫉妒。”

年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电视里传来偶像歌星的歌声。

千惠子松口气。她虽然觉得不可能,却仍重新看着相簿里的照片。但,没有一张脸和年子相似,也没有吉田年子之名!

3

接下来的三天很平静地过去。

千惠子抱着猫外出散步。天气炎热,全身是汗,她想拿果汁给莉莉喝,一回家,先打开冰箱门。

但,才一伸手的瞬间,指尖接触到令她毛骨悚然之物。她惨叫出声,几乎是反射般的关上冰箱。胸口一阵难过,剧喘不已。

“吉田……”千惠子蹲下,不停叫唤年子。她很怕自己会这样死去。

不久,年子神情冷静的出现了。

“冰箱内有青蛙。”千惠子激喘着,说。

“青蛙?”年子怀疑似的反问。

“是青蛙!应该已经死了。”

“为什么有青蛙?”

“我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

“不是你放进去的吗?”

“我为何要把青蛙放进冰箱?”

“为了吓我。”

“我不是那样坏的女人,也知道太太厌恶青蛙。也许是厨房门没关,从庭院跳进来,在某种状况下,跳进冰箱里吧!”

“你没发现?”

“我若发现怎会放着不管?”年子打开冰箱。“真的死了哩!”

“快丢掉。”

“放进马桶中冲掉?”

“反正,丢掉就是了……”

“好小!好像刚出生不久呢。”

年子捏着青蛙,走向洗手间。

就算蟑螂和蚯蚓的事不是出自年子的恶意,但,这次的青蛙只能认为是年子放的。由于一向很厌恶蚯蚓、青蛙或毛毛虫等物,才在庭院铺磁砖,就算从隔壁庭院跳过来,也不可能会进入密闭的冰箱。这天晚上,弘高回家时,千惠子说出青蛙之事。

“嗯……”弘高严肃地考虑着。“也许你想太多了。如果真是她,又为何要这样做?”

“也许是嫉妒我的幸福。”

“那就太恶劣了。”

“把她解雇吧!”

“等一下!解雇是很简单,但,又要托介绍所找人,而且很难找到合适的人。你不是很喜欢吉田小姐吗?”

“愈来愈觉得她很可怕!”

“那,这样吧!若再发生什么事,我当场叫她走。”

“摸到青蛙时,我觉得心跳像是停止了。”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不敢碰青蛙。你的心脏病药都按时服用?”

“嗯。散步时会气喘,不过已不会头痛了。”

“睡眠呢?”

“可以两天才吃一次安眠药。”

“那么,快痊愈了。”

“但,还是同样健忘,也许是老了。”

“你还没资格说老呢!”弘高大笑。

千惠子也不认为是年龄关系,可是,听说记忆力衰退和心脏疾病有关,倒不如认为年龄关系还较安心。

4

翌日傍晚,千惠子想带莉莉至附近花店时,才发现小猫莉莉不见了。

“年子,你有看到莉莉吗?”千惠子问在厨房的年子。

“没有。会不会在二楼呢?”

“我刚刚就在二楼收拾东西,它没有上二楼。”

“那就奇怪了。我方才去买东西时,它躺在走廊打盹呢!”

“回来时呢?”

“我一直待在厨房里,没有去注意。天气这样好,它也许因为无聊,去找朋友了。”

“朋友?”

“我不知道。”

“莉莉没有朋友,它还小,只会跟我玩。”

“可是,或许也想独自外出走走吧!”

“那么,你去找找看,厨房的事先搁下。我在家里再找一次。”

“到哪里去找?”

“附近的市场或我常去的儿童公园。”

“好的。”

年子放下切菜的刀,慢步离开。

家中一楼有三个房间,客厅、起居室,以及隔着走廊的女佣房,还有厨房和浴室、洗手间。二楼的两个房间是卧房和弘高的书房。

但,屋里到处都找不到。千惠子走出庭院,叫着:“莉莉!”

仍然没有听到猫叫声。千惠子担心了,莉莉如果要外出,门缝是足够它出入了,但它从未出去过。

不久,年子满脸倦容地回来了。“没有!”

“公园也找了吗?”

“当然。有小孩说在阿桃的店附近见到它,但,却不在店内,也未跑去校园。”

“阿桃的店在哪?”

“小学旁的文具店啊!店里有位小学生叫阿桃,所以,孩子们都称它为‘阿桃的店’。太太,你不知道吗?”

“我虽然常去公园,却很少走到小学那边。”

小学距公园还有约莫一百公尺。

“我要去看看。”

“去哪里?”年子反问。

“阿桃的店呀!告诉我怎么走。”

“你只要去看就知道了,就在小学正对面。”

“若不尽快找到,会被人抱走。”

“太太,不会有事的,它会自己回来。”

“那是你不爱莉莉,才会这么说。它很可能迷路,而且,路上车子多也很危险!”

千惠子趿上凉鞋,外出。容易气喘的人不能跑,但,她很自然地加快步伐。

黄昏的天空传来乌鸦叫声。她觉得有一股不祥!

小学大门斜对面有一家文具店,招牌上写着“鹤丸文具店”。千惠子进入店内,问:“这里就是阿桃的店?”

“阿桃?”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在看晚报。他摘下眼镜,疑惑似的打量着千惠子。

“这里不是有位小女孩叫阿桃吗?”

“不,我们这里没有小女孩,两位孙子都是男孩。”

“那么,这附近是否还有家文具店,店里有叫阿桃的小女孩?”

“不知道,这一带的文具店只有我们一家。你找叫阿桃的孩子有事?”

“不,我是在找猫。出生约六个月,白色和褐色混杂的毛,你见过吗?”

老人摇头。

千惠子走出文具店。暮色更浓了。她走向公园,还有小孩在玩着。

“有人知道阿桃的店吗?”千惠子问孩子们。

没有人知道。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年子说谎?她为何这么做?

5

千惠子回家。从年子的脸色可知,莉莉并未回来。

晚饭准备好了,只要等弘高回来,再加热即可。年子习惯在自己的房间吃饭。

“年子,你怎么说谎呢?根本没有什么阿桃的店。”虽然明知不能激动,自己却忍不住语气严厉。

但,年子毫不以为意。“这就奇怪了!小学对面的文具店明明是叫‘阿桃的店’。”

“骗人!连孩子们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太太你应该知道阿桃的店才对。”

“我为什么知道?”

“你忘了?”

“快告诉我。”

“对了,莉莉找到啦!”年子忽然改变话题。

“莉莉找到了?”千惠子情不自禁反问。她的心跳加快了。

“你可不能惊慌!”

“发生什么事?”

“它死了,在浴缸里。大概是在盖子上玩时,盖子滑开,从缝隙间掉下去吧!我找到时吓了一大跳。”

“……”千惠子全身一阵寒栗。浴缸内放水,而且是自己盖上盖子。但,那样小的莉莉能跳得上去吗?就算跳上去,有足够力气移动盖子吗?

千惠子默默进入浴室。

盖子确实滑开了。但,她已无气力去看溺死的莉莉。

背后有声响。年子面无表情地站着。

千惠子蹲在浴室角落,说:“是你杀死的吧!”

年子没回答。

“为何要做这样残忍的事呢?你那么恨莉莉?不,你恨的不是莉莉,是我,但,为什么呢?”

“你还没想起阿桃的店吗?我们常去的呀?”

“什么意思?”

“阿桃的店之事呀!中午休息或放学后,我们总是去阿桃的店买玻璃弹珠或摺纸,不是吗?店里只有一对老夫妇,以及比我们低一年级的阿桃,却从未见过阿桃的爸妈。”

“……”千惠子抱住不停颤抖的膝盖。

不错,虽然无法清楚记忆,但,学校对面似有家文具店,大家都称“阿桃的店”。阿桃比自己低一年级,皮肤黑,身材瘦小。

“看来你好像稍稍明白了,是否也想起玻璃弹珠的事呢?”

“……”千惠子只是凝视着年子。

“我知道偷弹珠的人是谁,是村濑千惠子,也就是你。当然,是为了嫉妒!你憎恨班上最有人缘、最漂亮的同学。可是,我喜欢你,认为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才未说出。”年子知道千惠子的旧姓。

玻璃弹珠确实是千惠子偷的,那么,年子是她的同班同学?

“你不必奇怪!我叫吉田年子,是很平凡的姓名,任何人听过都会马上忘掉,而且,我们只有同班至小学五年级。由于家父调职,我也不得不转学了。从那时算来,已经过了二十六年,你当然会忘了,只是,上次看照片时,你却完全想不起来,让我感到悲哀。”

“你也在照片上?”

“就站在老师旁边,你不是指着我吗?我学钢琴,练习芭蕾舞,你大概不会相信吧!毕竟,连我自己都不愿相信了。我生了一场病,虽然不很严重,却因药物的副作用,满脸长出痘子,怎么治疗都没有用,只好停止钢琴和芭蕾舞的练习。后来,家父和家母也都病逝了。”

“你在这里工作是偶然的吗?”

“不是偶然。上一任女佣是长舌妇,在介绍所碰面时,告诉我很多事,也拿了和你合照的相片给我看,所以,我才拜托她,和她交换工作环境。一见面,发现果然是村濑千惠子。我一直希望你能想起我,但很遗憾,你却未能记起!”

“所以你才杀死莉莉?你知道我的病,却故意给我刺激,未免太过分了。”

“是的,或许是稍强烈的刺激也不一定。可是,我也嫉妒呀!你是大公司经理的太太,丈夫对你又好,真令人羡慕。”

“你不该这样做的。二十六年前的事,没有人会记得的!再说,不管你怎么改变,也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今天,你必须辞职,快收拾行李离开。”

“你未免太冷酷了,这样做妥当吗?”

“没有什么妥不妥当,反正,我不想再见到你。”

“那不行!你应该还会想起一件事才对。如果你现在道歉,我可以原谅你。”

“你到底要说什么?”

“两年前。”

“两年前?”

“地点是赤坂。”

“赤坂?”

千惠子胸口感到一股被刺伤的疼痛,悸动转剧了。

“虽然期间很短,但我在宾馆做过事。那是大白天,有个女人提着购物袋和穿白夹克的男人进入,当然,他们未注意到我。起初我只觉得曾见过那男人,后来,又觉得女人很面熟,有趣吧!过了很久,我才记起来,原来男人是曾在电视画面上见过,女人则是你!”

“……”

“怎么样?不会叫我滚开了吧?你的脸色苍白哩!”

“……”

千惠子发不出声音。她呼吸急促,胸口的痛楚转为强烈,眼前如燃烧般一片火红。

“太太,要叫救护车吗?”

“……”

千惠子点头。这已经花费她全部的气力了,眼前,仿佛已见到死亡。

见此光景,年子走向电话。

但,她并未拨号。点燃一枝烟,悠闲地抽过之后,再走回浴室。杀意

高木彬光田沼律师认为这一带极有前途而买下许多地皮,盖了好几幢房子,是在距今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当然那时候私铁刚通行,到了晚上,电车声夹杂狐狸叫声响在这东京郊外荒凉的地方。

人们都笑他发疯,但现在想起来他是有先见之明。

在町的住宅遇到战灾时,幸好因为这里没有受到空袭而有地方可住。战后通货膨胀时期,则陆续出售地皮和房屋,勉强渡过了难关。

“也难怪,一升米一百五十圆嘛……现在的社会真可怕。”

到现在老伴从虎门的事务所回来时,老妻仍时常问他东京有没有下雨?同时对时代的变化剧烈而感慨不已。

这一对老夫妇没有子女,他们曾经收养了一个儿子,但在战争的时候阵亡了。这对于这对老夫妇是比什么都悲哀的事。

这附近的房子从前大部分是他们的,现在居住的多半是薪水职员,有T银行放款课长、N证券的调查课长、S电机的技术员、让学生住宿,以住宿费维持生活的寡妇等,虽然不是飞黄腾达的人,却也没有一个失败者。

这一带总算恢复了平静了——每次田沼律师要到事务所去时,看到路右边理发店隔壁的空地,就忍不住这样想。

现在已经盖了很多房屋,只有这一百多坪的一角活像缺了齿的梳子般空着,成为孩子们玩耍的地方。不时有人要购买,只是一听到它的历史,都被吓跑了。

二十年前这里发生了凶杀案,哥哥杀死了妹妹,由于邻居的关系,田沼律师为他辩护。不过,虽然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仍然没有办法从死刑中救他一命。

这是他第一次为邻居的杀人案担任被告的律师。而经过二十年后,最近又发生了第二次……

“俗语说,接二连三,但这种事实在令人不舒服。”

第二十年,当时的房屋已经拆除,只剩一片空地,当他听到老妻说,它总算卖出去时,他不由得感叹地这样说。

“可不是?不过,那样温柔、那样贤淑的太太,想不到竟会做出这种事……”

“女人一旦光起火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是没法预料的。前一阵报纸不是也登过一首打油诗,讽刺女人的冲动吗?你曾经也让我伤过脑筋。”

不错,以往他确实也经历过这种事。虽然拚命隐瞒,总算瞒住了妻子,但他想,要是其中一件秘密被妻子发现,以年轻时候妻子的性格来说,真不知会演变出怎样的事来。

因此,这次的案子,田沼律师对今野夫妇双方都很同情。老妻对今野太太纯子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她,田沼对今野晴之也有很好的印象。

今野晴之是律师的同乡,而且是同一所中学的晚辈,他像父亲一样,盼望尽量减轻这位刚成名的新进画家的打击。

他自动担任纯子的辩护律师,竭尽所能为她辩护,使杀了人的纯子被判最轻的刑——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五年。

出狱回家后,纯子不好意思和人们见面,几乎足不出户,但田沼律师知道今野夫妇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

平静——台风过后的平静,以及战后的不景气……

门铃响,摘下老花镜出去开门的老妻含着笑进来说:

“是今野晴之。”

“今野君?好极了,我正想要下棋的伴。”吃过晚饭闲着没事做的田沼律师笑了,“请他到这里来吧。”

“不,他说今晚不是来下棋的,他是特地来和你谈一件事的。”

“和我谈一件事?……”

田沼律师不是全然没有预感,他没有换下身上的浴衣,趿着拖鞋走到玄关。

“嗨。”

他轻轻地招呼,但对方脸色苍白,表情冰冷。晚上拜访邻居,却穿着白色西装,甚至打了领带。

“有点事想请教您,所以来拜访。”

“喏,上来吧,请这边走。”

把他带到玄关旁边的客厅,在桌前的旋转椅坐下来,拿出香烟来点火,一面故意开玩笑地问:

“怎么回事?杂志社的稿费没有寄来,预备打官司吗?”

“不是这种事。”

“那么,是什么?”

“先生,日本的法律必须修改的地方很多,对杀人罪的判刑也是其中之一。我就是为了要说这话而来的。”

不错,这青年言之有理。但他为什么说这种话,律师却不了解。

根据刑法,强盗杀人和强奸杀人是判死刑或无期徒刑。不过,单纯杀人罪的判刑则分为死刑、无期徒刑,或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同时最轻刑的三年有期徒刑还具有缓刑的可能性。

然而,这里却没有外国的法律常见的,对于谋杀和误杀的区别以条文明示。而是分别由法官根据案件的内容而作判断。

田沼律师主张修改刑法,将谋杀和误杀分开来判刑。这是他多年来的主张,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加,对此主张愈来愈固执。

“你说的不错,但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些……”

像女人一样温柔的今野晴之脸上掠过忧郁和痛苦,他沉重地开口说:

“我是想请教您,因为一时生气而杀人,并且在杀人后立刻自首的话,所判的刑是否较轻?”

“对。不过,当然还因他本人悔改的程度、是否有前科、杀人的动机,以及当时的情况等,刑罚的量定也不同。日本的法律条文尽量简洁,都贵在含有言外之意。”

田沼律师虽然这样回答,内心都猜想不出这位青年究竟要说什么?

——他是想引我注意他的妻子因嫉妒而杀死他的情妇这件可怕的杀人案吗?

——他是想重新揭开尚未痊愈的伤口吗?

这件杀人案重新钻入田沼律师的脑中,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今野晴之是这件案子的可怜的牺牲者之一。

田沼律师不禁陷入过往的回忆中——

今野夫妇搬到这附近来,是在两年前的时候。

不知是否由于租赁狭窄的二楼房间,而现在生活改善,拥有新房子的关系,年轻的今野太太纯子看起来十分幸福愉快的样子。

“最近搬来的今野先生的太太长得真漂亮,很讨人喜欢。”

听到老妻这么说,田沼律师不觉笑了。

“那是一定的,职业上的关系,审美观当然发达。要是画家的太太像你这么发福,怎么会产生艺术上的灵感?”

田沼律师虽然这么说,但他也似乎发生了某种感情,每次这位年轻的少妇来玩,律师都特别留意她的举止。

才二十岁出头的今野太太纯子是像水晶一样纯洁的人,据说在女校念书时被称为法国娃娃,一对又大又黑的眼睛活像吉普赛女郎一般热情奔放。不过,她那钩形的罗马鼻却呈现出冰冷和毅力。可能是父亲和母亲双方全然不同的血液在她的体内相克吧,律师想。多年的法庭生活,使他养成观察人相的习惯。

可能由于渐渐出名的缘故,到今野家走动的人渐渐增加。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客,每天必来,而且在画室逗留好几个钟头。

“听说她是模特儿,所以每天来,一来就好几个钟头。”最初田沼律师是听老妻这样说,但渐渐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听说,她是今野太太的朋友,是她介绍他们认识的。她叫做加藤庆子。”

“只是这样而已?”田沼律师觉得似乎有弦外之音,因而问道:

“好像不是这样而已。因为每天脱光了衣服,和年轻男人单独在一起呢。”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那是为了作画,况且都市生活的好处,是在彼此不干涉别人的生活。”

“是吗?可是,一旦把朋友介绍给对方,并且促成他们结婚以后,再想把对方这男人抢回来,未免不应该吧?如果是东西而不是人,也许还说得过去。”

“即使东西也不能这样做,这和小孩子把糖果送给别人,看到对方吃得很可口的样子就想抢回来的心理一样。”

田沼律师似乎已在心中默认了老妻的话。诸如此类的消息一定是来自纯子本人。显然的,她可能正如律师以前所猜想的,有着十分优秀的计算头脑,兜町的外务员似乎也时常到他们家走动。由于这样,老妻最近开始和纯子一起在买股票了。

就在第三天星期日早上,田沼律师看见了那女人加藤庆子。她是个高大、性感的女人,她的穿着和体态都缺少高尚,不知怎么,看起来有些落寞、怕生的感觉。

这女人就是她吧?田沼律师想。一眼看上去比纯子逊色得多,不过,男女的关系是很微妙的,自有第三者无法了解的地方。

不过,也许这是这个女人最后一次到今野家来访。这天晚上,老妻问他:

“你看到那女人没有?”

“看到了。”

“你觉得如何?根本比不上今野太太吧?把那么漂亮的太太冷落在一边,迷上这样的女人,我真不懂男人的心理。”

“是吗?”律师感叹般地回答,“不能只责怪今野君,这样的女人有时候也是有。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吸引力,不过一旦发生关系,男人就深深被吸住,永远离不开她。这样的女人不能说没有。”

律师的口吻仿佛在追忆本身的往事,但他的老妻好像没有发现。

“不过,大概已经没有问题了,因为据说这女人回她的故乡去了。”

“是吗?我倒觉得有些怀疑。”

“真的吗?”

老妻似乎也对这事感到怀疑的样子。

大约半年后,杀人案就发生了。纯子到庆子的单身公寓去拜访她,而以现场的锥子刺入庆子的心脏,杀死了她。公寓其他的人都尚未发现以前,纯子就到警察局自首了。

由于是新进画家因爱情纠纷而引起的悲剧,因此一时轰动了社会。

正如田沼律师的猜想,表示要结束关系回故乡,只是藉口而已。庆子在高田马场附近租了一间公寓,继续和今野保持着关系。

纯子与庆子原来是学生时代最要好的知己,庆子先结婚,嫁给一位海军军官。其后她才把纯子介绍给丈夫的远亲今野晴之,促使他们结婚。

“我想他不会成为什么太了不起的人,不过,据说在插图方面还有些才能,所以将来会成名也说不定。”

据说,庆子在介绍时这样告诉纯子。她的口气仿佛是在夸耀自己所选择的丈夫比贫穷画家优越。

然而,没有多久,庆子的丈夫在南海的上空遇难,而今野晴之的才能于战后终于得到了发挥的机会。

于是,军人遗属庆子陷入了焦虑之中,为前途感到烦恼不安。今野晴之曾经向她求过婚。

在法律上贵在简洁,因此从调查报告中,无法表达这些微妙的人们的心理。不过,田沼律师到拘留所探望纯子时,从憔悴的纯子口中听到了更详细的内情。

“我发现晴之和她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以前就有关系了。我要是在事情没有演变成这样以前,先和您商量就好。我好几次责问晴之,但他每一次都避重就轻,只坚持说我是像冰一样冷淡的人。最后我下定决心。我打算和庆子两人单独好好谈一谈,也许我们从前的友谊就会恢复。我抱着希望去拜访她,当我进入她的公寓时,她只穿着一条短裤,胸前系着一块布而已,看到我也并不感到意外或羞耻。我送她一篮水果,她连说声谢谢都没有。我内心很生气,但勉强忍住,请求她与晴之分手。可是,您知道她怎么说吗?她说:

‘晴之和我相爱,他对我说过,随时可以和我一起死。因为你太冷淡,事情才变成这样。爱情方面的问题,我们两人会自己解决,不需要第三者插嘴。’

她的口气好像她才是晴之的太太,我是情妇一般。我一时气炸了,刚好手边有个缝纫盒,我看到盒内有一把锥子……

当我发现时,她已经死了。可能我是在不知不觉间用手掩住了她的嘴巴。我没有想到人的生命这样脆弱。我知道自己错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结果,我就抽身让她。那么,晴之也不必这样受苦。三个人之中,可能至少有两个人能够幸福。”

田沼律师心中沉重地想,尽管是这么聪明温柔的女人,一旦激动起来,女人毕竟是女人。

幸好大众的同情都集中在这位美丽的被告身上。妇女矫风会的高垣女士以“瞧瞧这位女性”为题,写了一篇文章在T新闻发表,极力主张那是妻子对破坏家庭的女人的正当防卫。这篇文章引起了很大的反应。

开庭的日期到了,被犯罪的重荷所打击的被告纯子获得了大众的同情。甚至检察官也似乎认为夺取人命的罪虽然不可原谅,但由于被告诚恳地认罪,懊悔自己的孟浪,因此有意促使判决最低刑,即三年有期徒刑。

站在证人席上的晴之也痛切地感到自己的责任,他以沉重的语气回答庭长的问题。当庭长问他,假使在最近的将来,被告恢复自由时,他是否愿意重新与她言归于好?

“我认为内人所犯的罪等于是我自己的罪,因为内人之所以成为杀人凶手,责任完全在于我,我怎能抛下她不管呢?”

田沼律师竭力主张缓刑,他以邻居的立场陈述纯子平时的为人,强调那天正巧是纯子的生理日,是在一时冲动的情况下忘我的杀人行为,应该给予最宽大的判决。

最后,终于宣判缓刑五年。

犹豫了一会儿,晴之沉重地开口说:

“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件事。比方说,以短刀杀人时,刀口朝上和朝下,刑的量定不一样,这是真的吗?”

“不错,因为这是与杀人的动机有关系。刀口向上的情形,通常都是流氓打架的时候,这种情形被认为是有杀意的,所以罪也判得重。”

“可是,像锥子是圆的,没有上下的分别。”

“是的,不过,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田沼律师的语气变为严厉。

“先生,老实说,那时候我正预备和内人离婚。我虽然只是无足轻重的插图画家,但也算是艺术家。一个自由派的人和女银行家结婚,婚姻会成功,简直是奇迹。”

“不过,你的太太很爱你。”

“是吗?”

“你不能怀疑。你的太太在那种情况下杀死对方,你不认为是爱情的另一种形式的表现吗?”

“是吗?人们都说,嫉妒是爱情的变形,我倒认为也许是憎恨的表现。”

田沼律师的脑中忽然感到热烘烘的一阵混乱。

“把这件事忘掉吧,改天我会找个机会好好劝劝你的太太。至少她这次能够获救的原因之一,该归功于你所表现的宽大。”

“是吗?”

今野晴之三次重复回答相同的话,这如若一根针,刺痛了田沼律师的神经。

“刚才你说锥子没有上下之分,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从凶器判断时,无法知道内人是否有杀意。”

田沼律师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

“它确实是不适合杀人的凶器。”

“那不是足以证明你的太太没有杀意吗?她是昂奋之余,一时生起气来,随手抓住了刚好在那附近的东西。她自己不知道这东西会变成杀人的凶器。”

“是吗?从哪里证明她不知道?”

“难道你不相信太太的话?”

“相信。因为相信,所以才来拜访您。”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从开头就感到很奇怪,像庆子这样懒惰的人,为什么会把刚买的新的锥子放在缝纫盒内?”

“女人总是女人,买锥子没什么好奇怪的。”

“虽然这样说,不过,她的性格我很了解。要是她买了这种东西,恐怕七年都不会动用它。她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东西。”

“你究竟是……”

“先生,您,不,检察官、法官和全世界的人都受骗了,那间公寓原本没有锥子。”

青年的面孔丑陋地扭曲了,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先生,如果碰巧是在现场的东西,那就不能视为凶器。然而,如果纯子从开头就存心杀人,因此预备了那东西的话,就是名副其实的凶器了。”

田沼律师大大地摇头。

“假使你的太太从开头就存心杀人,她应该会预备别的东西带去。”

“先生,您不了解她的性格!”青年歇斯底里地叫道,“您知道她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吗?股票——最合理化的赌博。亏损时的冷静、赚钱时的看好就收,一进一退都那样干净俐落。”

“股票和这次的杀人有什么关系?”

“从一件事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事,对曾经吃过苦的内人而言,金钱是仅次于生命的重要东西。对金钱都能够冒险的女人,也能够拿自己的生命来赌注。”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

“您还不了解吗?内人是从开头就抱着杀意到庆子的公寓去的,带着礼物和凶器一起去的。”

“那么?……”

“如果是带着短刀或氰酸钾去,任何人都会知道她是蓄意杀人。凶器是到处都可能有的,不被认为是凶器的东西时,就不会有人发现她的杀意了。”

“胡说!怎么可能这样?”

“先生,连您都这么说。不过,我是她的丈夫,我知道没有人比她更具备双重人格。她对任何人都笑眯眯的,很讨人喜欢的样子,人们把她当做天使一样看待。没有一个人发现她隐藏于假面具下面的真面目,除了我。”

“……”

“计算、计算,一切都计算,连九分九厘九毫的可能性都事先计算出来,剩下的一毫才交给命运去裁决。这是极端的赌博吧?我们的人生还不是这样?内人故意选择生理日,而且行凶后不忘记自首,表示十二分的悔意。”

“这……这……是为什么?”

“这是计算。谋杀和故意的差别在这里表现出来。不管想出如何完美的犯罪,或使用侦探小说般的诡计,她都没有把握使自己的犯罪不被人发现。这是天衣无缝的伪装,是利用法律的漏洞……假使没有真正的判刑,对内人而言,岂不是等于她的罪没有被发现?”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田沼律师的声音发抖。

“今晚内人亲自告诉我的。”

两人暂时沉默不语,仿佛彼此窥视着对方眼中藏着的秘密一般,交换着炙热的视线。

“我不相信,不能相信。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能说只有一种可能性。不能武断地说,我们没有受骗。计算……不错,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但自己所付出的牺牲非缩小到最低限度不可。这是经济学的根本想法。不过,我不认为这可以拿来说这件事……”田沼律师呻吟般地继续说:“总之,事情已经结束了,不可能重新揭开。”

“不,对我而言,事情现在才刚开始。”

田沼律师站起来,把手放在青年肩上。

“我了解,你的心情我了解。不过,我身为律师,只能保守你现在对我说的这些秘密而已,我不能重新控告你的太太。”

“先生,我不是为此而来的。”

“那么……”

青年刚才来访时的预感重新回到律师胸中,他控制着昂奋的心情,温和地说:

“我明白了,你是要圆满地和太太离婚吧?你救了太太,所以你已经补偿了你的过失。我会努力成全你的希望。”

“不,我不是为请求您这样做而来的。”

“不是吗?……”

“我爱上了庆子,至今我仍忘不了她……我杀死了内人,我是一时气起来,用手勒死她的。”

“一时生气?……”

“是的,知道真相后,一时生气,昂奋之余……”

今野晴之冷静地站起来,脸上挂着微笑说:

“我现在就去自首,先生,请您担任我的辩护律师。”

多年的律师生活中,田沼律师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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