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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一个傻子的情伤
书名： 昨天以前，明天以后 作者： 刘月轩 本章字数： 6522 更新时间： 2020-08-06 15:27:53

端午节到了，同学们提议爬附近的平顶山，踏青采艾蒿。

这项活动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参与，但往届的同学都要半夜十二点爬上平顶山，在山顶上烧烤喝酒，等待第二天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那应该是特别壮观的画面。可这一行为，严重破坏了平顶山的生态环境，有关部门找到学校，要对半夜爬平顶山的同学予以制止。全市那么多学校，这个学校不去，总归有别的学校的学生会去，而且，学校越禁止越会激起学生们的反抗心理，半夜偷偷溜出寝室的学生也就越来越多，为了不让生活老师知道，溜出寝室的花样也在年年翻新，轮到我们上届，似乎一切都那么习以为常，只要不半夜大摇大摆地从生活老师面前走过，管你怎么溜出去，反正第二天的日出一准能见着。

这种事对我们高一的新生来说，无疑是充满了神秘感。我们几个聚在一起，研究怎么能顺利溜出寝室，并在平顶山上痛痛快快地吃一顿，玩一场。

班长孟飞绝对是听老师话的好学生，这次的行动他没有参与，但他向我们保证绝不会告诉班主任。也有胆子小、怕事的女同学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们，生怕我们会把她们带坏。

我们班有十几个人团结在一起，大家AA制，把钱交给赵波儿管理，她和姜晶梅、唐佳妍负责买东西，杨禹、邱俊带着其他同学拎东西，而我则负责怎么溜出寝室而不被老师发现。

行动前夜，我找唐佳妍帮忙，让她装肚子疼，没想到她们几个女生倒会演戏，唐佳妍疼得在床上打滚儿，姜晶梅居然喷了唐佳妍一脸的水，说这都疼出汗了！生活老师见这情况二话不说把三楼的铁门打开，五个女生，扶人的扶人，拿衣服的拿衣服，场面既紧张又混乱，到了一楼，姜晶梅说，最好叫几个男生陪着，这大半夜的，万一出点事儿，学校能负责吗？生活老师怕担责任，只好同意，我们四个男生就这样成了护花使者，大摇大摆地走出寝室。

外面有事先没回寝室的杨禹和邱俊几个同学，他们把买好的东西和借来的烧烤炉藏在家具厂旁边的草丛里，待我们集体安全地逃出来，平顶山上的狂欢就真的如期举行了。

二中寝室离平顶山还有段距离，顾强同学叫他开出租车的哥哥找了四辆出租车，这费用自然顾强一个人承担的。

就这样，我们十二点半的时候顺利地爬上了平顶山，那时，天还漆黑一片，可山顶上三五成群的同学们早就玩嗨了，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吹牛的吹牛，好不热闹。

我们四班的同学找了个最安静的地方，铺好塑料布，把各种吃的喝的都摆了出来。杨禹、邱俊负责生火，唐佳妍嚷着帮忙，结果弄了一脸的炭灰，像极了一只花脸猫，同学们看到她的样子都笑得前仰后合，我赶紧拉她到一边，给她轻轻擦拭干净。

姜晶梅提议打牌，她和赵波儿一伙，我和唐佳妍一伙。姜晶梅和赵波儿的牌打得相当不错，不仅步步为营，思维更是严谨敏捷，而我和唐佳妍却是半点儿默契都没有，我出牌她不记，对方出牌她也不管，乱打一气，只要打光自己手里的牌，就以为赢了，有好几次，我甚至被她活活牵制死，最后我和唐佳妍的脸上贴满了纸条。

木炭燃起，肉串香肠蘸上调料，用微火慢慢烤着，那味道简直美翻了。

我们喝酒，一人一瓶啤酒，我们吃肉，大口大口地咀嚼，这滋味比吃任何大餐都回味无穷。

唐佳妍最能喝，几瓶下去跟没事人一样，嚷着再来几瓶。

赵波儿不喝酒，只喝饮料，吃肉也是斯斯文文的，姜晶梅却和唐佳妍有一拼，能吃能喝话还不断，就听她和唐佳妍又叫又喊又笑，真是活跃气氛的高手。

凌晨三点多天就有些蒙蒙亮了，山上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几个都喝得差不多了，忽然看到杨禹拎着酒瓶子，站了起来，冲着赵波儿就喊：“赵波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这一喊，我们都惊呆了，甚至旁边别的班的同学都朝我们这边看，都等着看出好戏呢。

赵波儿早已羞红了脸，低着头，缩着肩，好像这样大家就看不到她的存在。我赶紧去拉杨禹，以为他喝多了说胡话。杨禹推开我，继续说：“从开学第一天，我就喜欢你，可你从不正眼看我，我杨禹哪儿不好？我就喜欢你了，你给我个痛快话，你要不答应，我以后绝不再痴心妄想了……”

我挺佩服杨禹这表白的劲儿，旁边别的班同学开始起哄，就连唐佳妍都大咧咧地嚷着“在一起”。

气氛开始高涨，很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我怕这架势会出意外，忙着让大家散了，别看了。

此时，赵波儿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这么多双眼睛在看她，她一个女孩儿的面子怎么能担得住，唯有逃离才不会让她在众人面前继续难堪。她什么都没说，站起身，安安静静地从众人眼前走过，朝着太阳渐渐升起的方向走去。

姜晶梅骂了杨禹一句，转身追上去。我冲杨禹喊：“还不去追，你负责她俩的安全。”

杨禹如梦方醒，撒腿就追，他也想不到自己的表白会引来那么多人的注意，这下有他麻烦的了。

围观的同学慢慢散去，这时，橘红的天边，太阳娇羞地露出了半边脸，天空一下子明朗起来，同学们欢呼着向初升的太阳招手，这场景简直令人震撼。

唐佳妍的脸被映红了，她望着冉冉而升的太阳，兴奋地大声叫着。我悄悄地去拉她的手，她也用力抓紧我的手，我们都为新的一天欢呼、祝福，相信我们的未来和这太阳一样越升越高。

同学们都采了艾蒿，我和唐佳妍只顾看日出，说悄悄话，手里空空如也。她见同学的艾蒿又嫩又长，非要去抢，我拉不住她，她抢了一把，又分一份给我，说：“艾蒿辟邪，把它挂你床头吧！”

我看着她极为认真的样子，忽然想到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白娘子喝了许仙拿回来的雄黄酒竟然现了原形，许仙一命呜呼，害得白娘子冒险去盗仙草，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对冤家呢。

唐佳妍见我愣神儿，便问：“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我在想，我们的前世没准就是白娘子和许仙呢！”

她马上摸我额头：“你发什么烧？我才不是蛇精呢！我看你倒是那个呆头呆脑的许仙。”

我们俩都笑了起来，不管前世是什么，今生我都只喜欢唐佳妍一人。

我们必须赶在上早自习之前回到学校，否则迟到旷课这一条，我们十几个人就会被老太太一顿臭骂。

下山时，我们怎么都找不到杨禹和赵波儿他们，急得我们在山顶上大喊大叫。可这小子就是没动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赵波儿。

邱俊人仗义，他留下等杨禹，让我带着其他同学先走。在我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争取少迟到一个是一个。

下山不容易，坡度大，女学生胆子小，一点儿危险都夸张得好像要人命一般，害得我扶这个，拉那个，忙得汗流浃背才总算安全返回山脚下。那里有一条清澈的河流，很多学生都在河边洗脸，说端午节的水能去病，说的跟真事儿似的，但大家都争着抢着洗，不洗好像挺矫情的。

唐佳妍第一个冲到河边，她站了个好位置，冲我挥手。我带着其他同学跟过去，大家全都认认真真地洗了脸。

这时，杨禹在不远的地方叫我，我一看，他正牵着赵波儿的手，踩着碎石往我这边来。

“你小子早下山了，怎么不吱一声，邱俊还在山上等你呢。”

“没事儿，等不到我，他会下山的，他又不傻。”

他一边说一边冲我使眼色，我再一看赵波儿，似乎明白怎么回事了。

“姜晶梅呢？”

“也不知道谁惹她了，生气走了！”杨禹拉着赵波儿来到我面前，赵波儿没看我，一直低着头。

我知道这两人一定有情况，就说：“你俩洗完了就先走吧，免得十几个人一起迟到。”

杨禹当然乐意了，美滋滋地领着赵波儿就走，连山上的邱俊也不管了，还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下山的同学越来越多，这小河边一下子闹腾起来，我们上了马路，开始随着人流往前走。

突然，一辆小轿车驶过来，在我和唐佳妍身边停下。

是苏杭，当他打开车门下来的一瞬，我的心像塞进了一块石头，堵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唐佳妍！”他大声地喊。

唐佳妍装作没听见，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苏杭被晾在一边，自然有些气愤。他上了车，缓缓地跟着我们，并不停地按着喇叭，引得同学们纷纷回头看。

唐佳妍让我等她一会儿，她要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唐佳妍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不能做什么，这时高年级的学长们又开始起哄：“不但吃软饭，还喜欢戴绿帽子……”“当傻子耍还不知道呢，千金大小姐能看上他？只不过拿他解解闷儿吧……”

难听的话一波一波袭来，我脑子乱作一团，看着两人在车里聊着什么，我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只觉得脑子快要炸开了。而那些看笑话的学长们，他们鄙视的目光更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任人嘲弄。

同班同学都想拉我先走，我却执拗地不肯离开。高年级的学长嘲笑侮辱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终于忍不住，对着一个笑得十分嚣张的学长，飞踹一脚，我这一脚的力度那可是发泄了心中全部的愤怒和不满，那家伙没任何防备，只见他身子离地而起，被我踹出几米之外。

那学长不经踹，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直打滚儿，其他学长见我动手，还把人打得不轻，一拥而上，将我团团围住。

同学们见这阵势都吓傻了，而我被围在中间，自然被他们一顿拳打脚踢。

然而，正当我被一群饿狼围攻之时，苏杭的车子鸣着喇叭开走，我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唐佳妍就坐在车里。

学长们看着车子开走，都停了下来。我蹲在地上，心里甭提有多憋屈了。有的学长说：“得了，这小子傻，是他的事儿，咱们犯不着跟他较真儿，走啦，走啦……”

一群人呼啦一下散开，我蹲在那儿像一个拾荒的乞丐，满身满脸的灰土。

那天，我没去上课，一个人回寝室把自己收拾干净。我的嘴角有一大块瘀青，还隐隐能看到一丝血迹。我对着镜子看自己；我傻吗？明明知道唐佳妍喜欢的是苏杭，为什么还要一再坚持？我捂着脸，感觉手掌心有些温湿，我知道，我哭了。

和唐佳妍在一起，我们一直很快乐，她说过喜欢我，难道都是骗人的？难道真的像班主任说的，唐佳妍换男朋友就像翻书一样吗？我只是她随手翻过的一本书而已？

镜子里的我有些狼狈，也有些消沉，本该是快乐无忧的青春年纪，为何要把自己搞得像个成年人那样，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真不明白，喜欢一个人竟也是这样艰难困惑。

迷迷糊糊中我睁开眼，竟看到杨禹趴在我脸上方，像看一幅令人费解的图画一样，既困惑又充满怪异。

我赶紧推开他，坐了起来：“没毛病吧，被你吓死……”

他在我床铺上坐下来，神神秘秘地问：“这半天工夫不见，你脸上怎么就挂彩了？谁干的？”

我伸脚就蹬他，他一躲，站到了一边去：“是高年级那帮孙子？”

我看着他，点点头。

他咬牙切齿，指着房间门就嚷：“太欺负人了，别让我碰上，非打得他满地找牙……”

“行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啊！你是打架的人吗？邱俊是吗？算了，就认当孙子吧！”

他见我穿鞋要走，赶紧拦下我，说：“你干吗去啊！有事跟你说呢！”

看他一脸怪样，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他劝我坐下听他说，原来是高年级的一个学姐看上了他，这些天总是缠着他不放，那架势还真把杨禹这情场高手吓住了。

他说：“她比我大也就算了，可她那股劲儿我真是受不了啊，这女孩子不矜持，怎么比男孩子还可怕啊？你给我想想办法，那头还有个赵波儿呢！”

提到赵波儿我才想起来问他：“你对赵波儿认真的？你可不能心血来潮，三天半新鲜啊，赵波儿可是个单纯的女孩儿，你不能欺负她。”

他一脸委屈的样子，说：“你先帮我想办法解决学姐的事吧，万一让赵波儿知道了，我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看他急得跟个什么似的，便知道他对赵波儿还是用了心的，可这件事我一外人怎么好插手，弄不好，事情张扬出去，杨禹就只能落个里外不是人了。

于是我说：“你去找那个学姐，直截了当告诉她，你们不合适，她比你大，应该懂得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儿。”

寻思半天，杨禹还在那儿有些犹豫，我上前打了他一下说：“整天自诩什么情场高手，我看你跟我就是半斤八两，狗屁不是，这事儿只能你自己解决，别人帮不了你。”

他看着我，如大难临头般唉声叹气地往自己床上倒去，嘴里还念叨着：“我也有翻船的一天啊！”

谁都有翻船的一天。这感情的小船，你要没有个真本事就别想着驶向蔚蓝色的大海。我忽然觉得杨禹的状况比我好多了，最起码他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我……

唐佳妍没来上课，从早自习到中午放学，我旁边始终空空如也。

任课老师们也懒得过问。放学后，我叫住赵波儿，问她唐佳妍怎么没来上课。她说从昨天就一直没见过她，大概回家了，没回来呢。

我还想问，但杨禹过来叫赵波儿一起走，看着两人并肩走出教室，我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发起了呆。

下午唐佳妍依旧没出现，上课时，我的心思乱得一塌糊涂，几次化学老师提问我，我呆若木鸡，回答不出来。化学是我最弱的一门功课，李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曾跟我说：“你其他功课都没问题，真担心高考时，化学成绩会拉低你的总分。”

其实我也担心，所以一直在努力，今天这样的情况，李老师大概也很失望，她没责难我，而是让我坐下好好听讲。

最后一节课是英语，我居然因为背不出课文而被英语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当时我心里有火，老师言辞又过于犀利，我一摔课本，走出教室，我听见英语老师冲我大声嚷着：“有本事以后不用上我的课，我看你高考时还怎么牛气……”

我懒得听，直奔楼梯口，却迎面撞上班主任。她看了看表，说：“还没下课，你去哪儿？”

我低着头不回答。

“回去上课，你最近有点儿反常，下了课在班里等我。”

“我憋得慌，出来透透气。”

班主任瞪了我一眼：“这学期要结束了，高二你们就要分文、理科，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担心啊！”

我一边听着，一边用脚在地上画着圈，心里却在想着唐佳妍究竟去了哪里。

“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班主任见我散漫的样子，很是生气。

“老师，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放学后我要回寝室。”我讨厌和她单独谈话，她总是一副她的话就是圣旨，就是权威的样子，其实一点儿营养都没有。

她四下看看，然后压低嗓音说：“我听说，你在和唐佳妍谈恋爱，到底有没有这事儿？”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就杵在那儿，一句话不说。

“不说话就算默认了？”班主任一脸正色，语气严厉。

我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赶紧停止，学校要是知道你早恋，你就可以卷铺盖卷回家了，你有过一次记过处分，你真想自断前程吗？”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气得脸都绿了。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我居然回了一句。

老太太哭笑不得：“这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考虑的问题，你们要把学习放在首位，不要等以后，回过头来恨我没有提醒你们。”

“这也不是我们的错……”我嘀咕着。

“那是我们老师的错了？”

我看着她，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最后警告你，在学校没有发现之前，赶紧停止这种关系，除非你不想毕业，不想考大学……”

下课铃声突然响起，老太太皱了下眉头。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她不得不停止对我的审判，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叮嘱了我一句：“等你毕业了，参加工作有了孩子，就知道我今天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

这句话，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成了她的口头禅，好像不说几次，还真枉她当了回人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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