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奇特的幽会黄大荣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黄大荣作品-小说大全-七猫免费小说-七猫中文网

第十章 奇特的幽会
书名: 特03号 作者: 黄大荣 本章字数: 7323 更新时间: 2025-04-10 16:14:14

同性青年在一起的乐趣之一,是相互攻击、取笑,表演一些旁人看来一点儿也不滑稽的滑稽剧,即使是严肃的话题,有时也在笑闹中谈论。所以,张磊以梁邺的口气向邝健下达指令,虽带要闹意味,邝健明白,他将要谈正经事。

张磊说:“你通过三十五封情书的分析,编造的爱情故事很有趣。G这个人,无疑是我们这个案件中的重要角色,1钟南应当尽快找到他!不过,你不要过高估计他在案情中的直接地位。G的真正价值,是他能提供林枫在放暑假期间的活动线索,换句话说,在目前犯罪嫌疑人尚难确定的情况下,他能使我们扩大侦破面,而不是收缩侦破面。这是一个战略思想,你没有明确提出来。第二,在三十五封情书中最有价值的是哪一封?最后一封!它的价值,你认识并不充分,它的内容不仅在于确定G的责任,而是帮助我们进一步认识林枫本人:她敢于利用G,利用他做什么?不清楚,而这才是重要的,关系她在死前的活动,她认识的人、接触的人、利用的人。总之,我认为你对情书本身的兴趣太多了一点,你的思路不能只追着G,或许G只是PX破案中的一座桥梁!”

邝健不能不佩服张磊的才思敏捷,但他不完全同意他的批评。他必须抓住G不放!

张磊望着他笑道:“一看你脸上的表情就晓得你有保留!那好吧,我只希望你记住我的话,或许有一天你会用得上。”

“不会忘记的。不过,我现在要全力以赴把这个G挖出来!”

张磊心想,邝健的固执不能单从青年人的自尊心解释,也是他自信的表现。办案就像作家写小说,各有各的习惯、风格。不过,出于对朋友的忠诚,他还得说两句:

“我还想提醒你,你放弃了第二条线索:打电话报案的女人。说不定她是作案的目击者!”

“我现在还顾不上她。”

张磊摇了摇头。他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嘴角流露出友善的嘲笑。

在局里食堂吃罢晚饭,邝健痛痛快快洗了个冷水澡。他从床下拖出衣箱,想挑一套衣服。

看着他一件件拿出来比试,张磊偷偷笑了。

邝健的夏装,最漂亮的是的确凉白衬衣,这在P城,显然很老气。邝健拍拍自己的脑袋,好像在回忆一桩遗忘了的往事。

他把两张椅子叠起来,站上去,在堆放杂物的预制板上翻出一只纸箱。

张磊在一旁看他变什么戏法。

邝健终于找到了他的宝贝:两件花格尼龙港衫和牛仔短裤。那是小妹去年热天送给他的,希望他穿得时髦些。他当时觉得在机关工作穿不出世,现在用得着了。

这么一穿扮,连张磊也感觉他变了一个人,年轻多了,英俊多了,潇洒多了。

“三分人才,七分打扮,这话不假。”张磊不无讥讽地说。

邝健也不理他,开开门就要走。

“上哪儿去?”

“不要违反互不干涉条约!”

张磊笑道:“当心,不要坠入情网误了正事。”

他是何等神人,都知道了?

“你不要奇怪,人家早上七点到七点半一连来了三次电话。”

“谁?”

“一位挺有性格的姑娘,就是火气有点大。这样的老婆又可爱又令人生畏。”

“别胡扯,没这回事!”

“可能。暂时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不过我敢断言,她已经把我的朋友征服了。”

“凭什么?”

“当然不是仅凭两件时髦的衣服。”

邝健不想同他再纠缠,但却不好意思匆匆走掉。

“快去吧,小心迟到了又挨剋。你我对于爱情的理论探讨应该告一段落了。祝你走运!别忘了代我向她致意!”

邝健后悔不该将约会地点定在戏校。偌大的P城,情人幽会的地方多的是,干吗选择气氛严肃的学校?什么事都得由夏梅来决定,瞧她,说话总带着不容置辩的口吻。一个作家说,男人不喜欢那种爱命令人家干这干那的女人,夏梅太爱命令人了,跟这种人一块儿生活,会幸福吗?

坠入情网的人,大都同时患上了爱情“恐惧症”,不是怕对方变心,就是怀疑将来的和谐与幸福。邝健属于那种把婚姻看得很神圣很庄重的人,心思自然格外多些。

P城戏校他是第二次来,心情反倒分外紧张。幽暗的树林里,好像有无数双夜的眼,窥探着他的内心隐秘。他恨不能一步跨进学校的宿舍第5栋。

夏梅说得不假,第5栋像座废弃的古老教堂,黑洞洞,空荡荡,悄然无声。邝健穿一双泡沫底旅游鞋,脚步声大得他自己也感觉怪吓人的。不知是天气闷热,走得太急,还是心情异样,邝健浑身都汗湿了。

奇怪,没一间房亮着灯,怎么回事,莫非夏梅捉弄人?因为特殊原因取消约会,也该事先说一声,至少在门上留张字条嘛!邝健不抱希望地举手打门,里面毫无反应。他的心情糟透了。女人的时间观念往往很差,夏梅是个十足的女人!

忽然走廊中间的洗脸间灯光亮了,邝健吃了一惊,迅速转过身,朝亮灯处看去。

洗脸间走出一位姑娘,穿着绿色裤衩和小背心,拎只红色塑料圆桶。她发现不远处站着个人,“啊”地一声惊叫起来,下意识地把塑料桶抱起来挡在胸前。

“谁?”她不无恐惧地大声喝问。

其实,邝健早已背转身去,不敢看她。

“我,邝健!”邝健知道她是夏梅。

“啊,我的上帝!”

邝健听见她匆匆走过来地踢踢哒哒拖鞋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弹。

“不许动!不许转过身!”

“知道!”邝健对她多余的命令十分不满。

一股风旋过,一阵凉气夹着皂香和说不出名堂的香水味飘过,一串钥匙的哗啦声响过,咔的一下拉线开关声响过,最后砰的一声门响,邝健这才松口气,转过身来。

过了一会儿,房门重又打开:

“进来吧,福尔摩斯先生!”

邝健进门,看见夏梅换上了一件浅绿色真丝连衫短裙,一只手叉在脑后,整理披散的长发,另一只手腕抬起,看手表。

“瞧你吓成这个相,满头大汗!”

邝健也不反驳她,让她去笑话我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佬”好了!邝健又挑出了夏梅的一个缺点,自作聪明。

夏梅拿着条白毛巾走拢来:“擦擦汗!”

邝健要去接毛巾,夏梅一躲,温柔地说:“让我给你擦。”

邝健浑身不自在,不说话,站着像根木头。夏梅的手很轻,好像生怕碰坏了这一尊塑像,又好像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邝健受不了她身上散发的清香气息。刚刚出浴的夏梅,像一团耀眼的金子。邝健为她的温存所感,伸出双手,抚住她纤细的裸臂。

夏梅的双手移到他的颈后,挂在他脖子上,凝视着他,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慢慢地,她半闭上了眼睛。

她在等待着什么,呼吸愈来愈急促。

邝健没有勇气。他不明白原因何在,只觉得心烦意乱。

心理时间像橡皮筋一样具有弹性,几秒钟变得特别长。

邝健捧着夏梅湿漉漉的头发,轻缓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夏梅脸上,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滚落下来。突然,她急剧地一摆头,推开邝健,坐到一张椅子上,背对着他。

邝健额上的汗珠,流上双颊。他隐约觉得这对夏梅的自尊心是一个打击,陷入莫名的自责。

“夏梅,原谅我,我不是那样一种人……”

“算了!”

邝健本来就没想清楚要说些什么,这下倒好,夏梅不让他说,帮他得到了解脱。

“夏梅,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屋子里太热了。”

夏梅转过脸来,望着他。

“你去冲个冷水澡!”

什么?在这儿?邝健尽管极想在冷水管子下面冲个痛快,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梅看透了他的心思:“怕什么?没有谁会跑到这栋宿舍来的!要不要我为你放哨站岗?”

不行,不管她怎么讽刺挖苦,绝不冒这个险。万一有个值勤,巡夜什么的闯进来,如何说得清白?学校保卫科也许会打电话叫孙飞虎来领人。想到这儿,邝健觉得不仅会成为全局的头号新闻,而且无比滑稽。

“你笑什么?”

邝健避开她的问话:“我去洗个脸算了,把毛巾借我用一下。”

夏梅把毛巾扔了过来,口里嘟囔了一句。

邝健没听清,她那神情,是骂他“道学家”?

邝健回敬了她一眼:你不觉得你太实际了?

邝健洗脸前,受不了的浓烈的香水味,洗脸后消失殆尽,岂但如此,毛巾上好像留下了汗臭。他不好意思,对着水龙头冲了一阵,又使劲搓了几把。

夏梅在他身后,出其不意地一把夺过毛巾,拿到三十公分外,嗅了嗅,做了个怪相:“你们男人真脏!”说着,取出皂盒里的檀香皂,正反面两面猛打猛擂,好像香皂不是花钱买的。

邝健站在一旁傻了眼。他和她的“隔膜”,十几分钟里,累积了一层又一层。

“先去门口吹吹风,我马上就来。去呀,嫌这儿热得不够吗?”

瞧瞧,连体贴人的方式也是进攻型的!

和女人相处真不容易。邝健完全泄气了。

邝健和夏梅缓步在林荫道上。道路右边操场上,有人纳凉,弹奏吉他,哼着歌。

这完全是谈情说爱的环境气氛。看来,夏梅很懂这点,也不想放弃这良宵,她换了件豆沙色护士裙,大概又洒了一次香水。邝健无法适应她的这种“生活节奏”前,他每每感到自己的“老化”与“落伍”,在她面。他告诫自己,既然一半为公事来的,而另一半又发展得不顺心(其实是太顺利、太快!),那么,就只谈公事好了。至于这个不好侍候的小姑娘,以后再说。现在,由自己来打破沉默,是摆脱困境的好办法。

“夏梅。林枫的案子,有很大突破!”

“是吗?”显然,她心不在焉。

邝健管不了许多,自顾往下说:“那只金属盒今天下午打开了,里面装着信件,是林枫写给他的情人的。有一封是给陈海鸥的,和他回忆的内容,没有出入。”

“不可能!”夏梅突然坚定地说。

邝健心里笑了。“什么不可能?事实你也不信?”

“我不信!她怎么会这样……”

“是林枫对你这位最好的女伴保密,叫你觉得伤心吧?有句话怎么说的?‘没有秘密的女人算不得女人’,林枫瞒着你,一定有她认为必须瞒你的原因。”

“什么原因?我想不出来!我们无话不谈!”

邝健需要夏梅回忆一些细节,所以,还得耐心说服她:“比如说,她估计你不赞成她选择的恋人,她怀疑你不能为她严守秘密;又比如说,她认为告诉你真情有所不便,时机不成熟,或者她自己过于自信、过于烦恼,这都可能使她作出决定,不对任何人讲。事实上,林枫的父母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夏梅沉思着,好像在邝健说的众多原因当中,选一个答案。

邝健看出她不能不信了,继续说:“你知道,一个人,特别是女孩子,在恋爱前后,心理上会有一个突变。爱情一旦降临,她对自己、对女友许下的许多诺言,就会变成一种儿戏,连她自己回忆起来也会觉得可笑!”

夏梅不禁深深望了他一眼。是的,她和林枫刚交上朋友时,相互发誓,绝不在学习期间恋爱。谈起班上某某男生的穿扮、言语、眼神,两人总是异口同声给予两个字的评价:讨厌!而且像比赛“纯洁、高尚”似的,看谁说得更加愤愤然,其实,人家何尝那么讨厌?人家献点小殷勤,心里美着哩!

“你这套理论哪儿得来的?书本上的?还是你那些女友的现身说法?”

夏梅的话,不无挑衅,一旦接上茬,又会没完没了。邝健找到了最佳战术:回避。

“其实,只要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应当有所察觉。林枫在一封信中透露,某天晚上,宿舍熄灯之后,那男子曾溜进校园,敲你那间房的玻璃窗,要求见她,时间是元月十八日。”

夏梅站在一株木莲树下,似在记忆里搜寻。邝健等她开口,证实情书的真实性倒在其次,能补充若干细节最好。

夏梅突然伸手攥住邝健。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天,考完姑娘们最头疼的数学,为着对得数,吵得很晚才入睡。夏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唤林枫的名字,奇怪的是,那声音仿佛在耳边。接着,听见对面上铺窸窸窣窣响动,好像林枫穿衣起床。夏梅想睁开眼,又害怕睁开。房门开启的声音她也听见了,林枫什么时候回来的,却不记得。

第二天,我问她:“昨晚干什么勾当去了?她吃了一惊:‘你没睡着?’我当时同她开玩笑,胡编了一个神秘的故事,她这才笑着说:‘你去看看医生吧,恐怕得了梦游症!’这家伙,真把我吓坏了,我真去找过医生,医生说,你幻想他人做了什么,不叫梦游症,只能说是做梦;梦游是在无意识状态自己做一系列的动作,而且白天醒来后多半不记得。我这才放心。”

邝健轻轻拨开她的手,捏在手心里,摇动着,好像要把她从梦中唤醒。他的思路却在追踪林枫当时的反应。

“夏梅,你第二天问她,她吃了一惊:‘你没有睡着?’你分析一下潜台词。”

夏梅明白邝健的意思,想了想说:“潜台词是这样的:啊?你都听见了?我还以为都睡熟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哩!”

“是的,这证明确有其事。林枫很机灵,她用梦游症把你吓唬住了,把你的注意力一下引向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

“林枫是很机灵,我常常自愧不如。”

“正因为她机灵,你才特别喜欢她吧。”

邝健的潜台词是,你也机灵,你们俩是惺惺惺惺。夏梅听出了这层意思,不过,邝健的话不含贬义,至少属于中性。

邝健一时颇感轻松,一则他已差不多左右了夏梅的注意力,二则有所收获、他想进一步扩大成果:“夏梅,你领我到你们那间房外面看看。”

“想实地演习一番?

“也许能有新的发现。”

夏梅,林枫住的宿舍,是50年代初建造的平房,砖木结构,质量很好一女贞墙环绕平房四周,水泥明沟内侧,大约有二十公分宽,窗台距地面很高。邝健早已注意到屋内是地板,与外面地面高度至少相距四十公分。

邝健对夏梅说:“你进房去,躺在你自己床上,我来扮演敲窗人。演习一下,你不会害怕吧?”夏梅显然有些兴奋。“我不怕。”

凡是有浪漫色彩的活动,夏梅都喜欢。

夏梅躺在床上,关了灯,尽力命令自己进入角色。不过,这难度很大,一想到敲窗人是杀害林枫的凶手,她就害怕,一想到这是演习,站在屋外的是邝健,心里又即刻泛起一股亲切感和神秘的诗意。最令她难受的,是闪念之间,竟把邝健和凶手、自己和林枫联系在一起,产生了难以言喻的不祥之感,明知这幻想荒谬绝伦,就是摆脱不了迷信的纠缠。

窗子玻璃敲响了。“林枫,林枫,你出来一下,好吗?”一遍一遍重复。邝健变化敲窗的高度,有时用普通话,有时用P城方言,夏梅强迫自己回到彼时彼刻,彼情彼景,仔细分辨。

玻璃再次敲响,仿佛就在耳边,普通话也似乎很耳熟。夏梅猛然坐起来,推开了窗子:“好啦,进来吧!”

邝健刚进房,夏梅嚷道:“没错,那人讲普通话,敲窗子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邝健沉思地说:“这么说,他把你睡的上铺当成林枫睡的铺子?”

“很可能!林枫把靠窗的上铺告诉过他,但是左边右边是不容易说清楚记清楚的。”

她的分析不无道理。”

邝健进一步推断:如果此人(也就是林枫信中的G)站在地上,伸直了手臂够得着房内上铺的高度,那么他至少有邝健的身高才行。

邝健问夏梅:“元月十八号前后,屋外有没有堆放过其他东西,比如说砖头,沙石治可以站人的物件?”

“从进校起,这所宿舍就没有维修过,夏梅连连摇头:清洁大扫除每周都有,外面总是弄得干干净净的。”

“他很可能是个高个子!”

“何以见得?”

“我试过,我站在外面,要踮起脚才能够得着上铺床头。地板下面虽有通风窗,但无法立足,因为窗台很宽,又没有装窗齿,没有扶手的地方,站在通风窗上怎么也站不稳。不过,你们会不会不关窗门?”

“那不会!夏天睡觉都不敢不关窗,何况冬天?!”

夏梅反应极快。邝健再次感到自己很喜欢她的聪明。

“我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你的推断,”夏梅说,“林枫喜欢高个的男子。我们在一起议论过,高个男子显得有气魄,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邝健不屑地一笑,就为这些?

“是的嘛,现在的姑娘,都这么认为!”

“都”字自然也包括她自己。看一眼邝健,夏梅红了脸:他不也是高个儿吗?

邝健敏感到这一点,脱口说:“夏梅,我该走了,谢谢你啦!”

咚,夏梅从床上跳到地板上:“任务完成了,是不是?”

邝健有些过意不去:“不,时候不早……”

“看看表,几点?”

九点差三分。不算晚。这是夏天哩。

“不勉强你,送送你,行吗?”

话说到这儿,还好意思说“不行”?

多话的夏梅一反常态,一直把邝健送到校门口,一句话也没说。

这一着才叫厉害,弄得邝健心里很不安。他喜欢沉默的夏梅,略带伤感的夏梅,温存的夏梅。他不喜欢言语太过尖刻的夏梅,自以为是的夏梅,爱发号施令的夏梅。可是,机灵的夏梅呢?那个在鲨鱼岛救了他的勇敢的“女妖”呢?还有,今晚换了两次夏装的夏梅呢?

邝健脑子里突然闪过从洗澡间跳出来惊叫一声的夏梅,一时竟按捺不住心跳。怎么回事,当时都不曾这么狼狈。

夏梅哪能知道他此时想着什么。她的思路沿着另一个逻辑在发展:坠入情网的姑娘的自卑、委屈、多疑……

“邝健,”

两人都站住了。真不是地方,校门口的太阳灯比太阳还亮!

夏梅拎起裙子,跨过女贞墙,向丛林深处走去。邝健恍恍惚惚跟着她走过去。

夏梅靠在一株树干上。两人站得很近,却连脸也看不分明。真是个地方,比夜还幽暗。

邝健的嘴几次想张都张不开,也许因为是夏梅叫他到这儿来的,该由她先说。

不,这太自私。人家是女孩子。

“夏梅,我们认识时间还很短,你对我了解很少,不过,我们是朋友,可以说,是好朋友,你对我帮助不小,我需要你的合作,而且,我还希望增进我们的友谊……”

怎么天气这样燥热,该死的汗又一个劲儿地流了出来。

“还有什么要说的?”

“还有,我觉得你很好,比我开始想象的好百倍,我本来就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所以,所以……”

邝健实在没词了。

“我相信一见钟情!”

夏梅这句话,吓得邝健汗一炸。

“不过,我不想折磨自己了。你太冷了,你看不起我,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我什么都不懂,任性,好胜,我是学艺术的,我并不知道我将会有什么前途,我本来过得很快活,无忧无虑的,一遇上你,我变了,经常自暴自弃,我没有了自信,我想得到……想用你来证实我的价值,我那么主动,可是你……,我太蠢子,我真恨我自己……”

邝健又感动,又恐惧,又兴奋,又难受。夏梅的饮泣,像鞭子抽打他。

“夏梅,夏梅,别这样,发梅,别折磨自己,我知道,我……都知道……”

天知道他都知道些什么。他抚着她的胳膊,摇动着,摇动着,摇断她的梦呓,摇醒她的理智,也抖掉他自己的袈裟,抖落大龄男子那些莫名其妙的荒唐恋爱信条。

哇的一声,夏梅扑在他的怀抱里。夏梅的哭声震撼着他!她蓬松的秀发的浓香刺激着他。邝健忘情地吻着她的头发,直到她停止了抽泣,从他怀里抽出手,搂住他的脖子。他们俩彼此看不清,又好像比阳光下看得更真切。他感觉到她在怀里颤抖,于是紧紧拥抱了她。

邝健吻着夏梅湿漉漉的睫毛。夏梅突然抬起脸,寻他的嘴唇。

“汗!”邝健侧脸一躲。

“我喜欢!”夏梅吻着他的面颊。

“夏梅,原谅我!”

“原谅什么?”

“刚才,在宿舍里。”

“不要说了。是我不好。我很坏,是吗?”

“不,你很好,太好了!”

“撒谎!”

“当然,也有缺点。”

“什么缺点?”

“比方说,时间观念不强。”

夏梅把嘴唇从他脸上移开,认真地问:“举例说明!”

“你约我来宿舍找你,你却跑去洗澡,站在黑洞洞的宿舍门口,我真想骂你!”

夏梅笑了:“是你不准时,我回房时看过表,七点还差一分!我第一次打电话就说过的,进我们宿舍,要非常守时间!”

“我错怪你了?”

“当然!”……

夏梅从没有此时此刻这样可爱。邝健搂住她,一道闪电从两人脑际掠过,迅速打击到全身,将一对情侣的嘴唇焊在一起。

时光停止了流动,万物停止了声息。

“存在即合理”,黑格尔老头可曾想过,浓重而神秘的夜的存在,对于天底下有情人的那种合理性?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