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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沙漏2 作者: 饶雪漫 本章字数: 5675 更新时间: 2024-06-17 10:55:22

人有时也难免会犯低级错误。诸如吃饭嚼到舌头,走路踩到自己脚,爬窗户爬出霉运等等。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低级错误,我们通常就会怀疑此人的智商。

可是今天我改变了这一看法。智商再高的人,也有可能第二次栽在自己的错误上。

当我站在小区保安处那块锃光瓦亮的玻璃地板上,低着头看着我那双因为每天都绑在脚上而由白变灰的GUCCI球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沦落到平阳的虎。是不是有句话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容我慢慢回顾那噩梦般的曾经。

半小时前,我和蒙小妍来到了她家的楼下。我先观察了一下地形,发现果然如她所说,只有二楼的一扇窗户是开着的,并且借助一楼的防盗窗,完全可以翻越到楼上。

蒙小妍可怜巴巴地把双手一合,拜神似的向我求助道:“快,帮帮忙啦,我最爱的电视剧就要开始啦。”

每当女生可怜兮兮之时,就是我心软脑晕之际。不过爬窗户对我而言,的确轻而易举。我像个攀岩运动员一样运了一下功,毫不犹豫就抓着了最低处两个不锈钢管子,“蹭蹭蹭”就上了二楼,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十秒钟,我已成功进入了蒙小妍同学的家中。

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我的双脚刚刚落地的时候,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无与伦比的惨叫。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比蒙小妍还要胖三倍的女人正披头散发地站在打开的卧室门边换睡衣!(用‘看到’这个词实属无奈,但上帝作证,事实上是我真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大脑飞快运转,立刻意识到我该闭上眼睛。可是已经晚了,她捂着胸口,用一种面对持枪歹徒才会有的愤怒而又颤抖的声音问我说:“你进来干什么?”

“我……”我被胖版贞子问得鸡皮疙瘩全身泛滥,只好回身指指窗外说,“蒙小妍……”

“你给我说,你到底是谁?!”她迅速理好衣服,顺手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电话,像董存瑞叔叔抡起炸药包那样夸张地对着我,让我在这种无比混乱的情况下也实在忍不住笑了。

“你别误会。”我朝她挥着双手,一边挥一边靠近她,想把她手上的电话夺下来,嘴里还在说,“我是蒙小妍的朋友,她忘了带钥匙……”

“少胡说八道!简直不可思议,我这就通知小区保安!”她再次极不礼貌地打断我的解释,把电话像包袱一样重重地摔回去,开始拨打号码。

“喂喂!”我扑过去,想制止她这种不理智的行为,谁知道她的反应因此而更加的激烈,她再次把电话拿起来,用听筒对准我咆哮道:“小流氓!你再靠近我试试?别以为女人都是软弱的!你再过来我就不是找保安了,我直接打110。你信不信?”

天地良心,就她那块头,谁敢把她当弱者谁就是弱智。

不过,靠,我坚信她能做出那种疯狂的事。

算算算算,败给她了!

我无可奈何地退到窗口,对着仍在下面东张西望的蒙小妍大声喊道:“喂,你家有人,把我当贼啦,你快来解释一下啊。”

“啊?”她的嘴张成半圆型,小胖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等蒙小妍终于进了屋,我才弄明白,那个擅长拿“炸药包”的女士不是别人,正是蒙小妍的母亲大人。她那天本来是要打麻将的,后来三缺一,所以提前回了家。很快我就发现,该女士最大的特点是“认死理”。无论蒙小妍和我怎么解释,她都认定我是闯进她家来的小偷,非要把我送到物管的保安处才肯罢休。

“妈!”蒙小妍都要哭了,“你别这样行不行?”

“我哪样了?轮不上你教训!我让你交友不慎,交上个小偷看你怎么办!”她把蒙小妍往家里直推,“你给我待在家里,等你爸回来,你再跟他解释去!”

“妈!”蒙小妍不依,身子扭得像条被电打了的蛇。

她妈眼睛一瞪。“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他扭送到公安局!”

蒙小妍吓得立马定住了。

于是乎,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助人为乐的大英雄就这样被一个胖女人当做“入室抢劫犯”扭送进了小区保安室。

那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小保安问我说:“你倒给我说说,干啥就爬人家里去了呢?”

我斜眼看着他。“我不跟你说,让她女儿蒙小妍来说。”

“我家女儿不知情。”胖版贞子睁着眼睛撒谎,“再说她现在去晚自习了,不在家。你们每个月收我那么多物管费,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有人爬进了我家都不知道。试问,我要是丢了什么东西,你们到底负不负责?又负不负得起这个责?”

“你丢什么了,你别瞎说八道!”我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她喊。

“让你家长来,我不跟你说!”她用手指敲敲玻璃台面,好像要把玻璃敲碎。可我恨不得把她脑壳敲碎,破我这辈子不打女人的戒!

不过,她这么说,我就知道她是想闹事了。真是笑话,让米诺凡来,不如现在就一枪把我毙了算了!

“我知道他。”终于有个保安勇敢地站出来为我解围,“他是C区15幢的,米先生的儿子,应该不会是坏人,我看一定有误会。”

“那就让米先生来。我要当面教他怎么好好教育自己的儿子,不要动不动就乱爬别人家的窗户,这种行为,我没送他去公安局算是他好运气!”

“送啊,你送!”我把两只手并起来,装作被铐起来的样子,举到她的大饼脸前。“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家女儿是一朵花。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她到我家来哭着闹着求我替她开门,我才懒得理她!”

“你!”她被我当场揭穿,脸红成猪肝色。

“行!”我反正也豁出去了,一屁股坐到桌上,冲着一屋子的保安大喊大叫说,“去,把蒙小妍叫来,我们到公安局去说个清楚。今天不说清楚,我也不回去了!”

保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说没说话,表情里的潜台词我是完全明白——现在这些孩子啊,真是开放……

我只恨我只长了两只手,不能把这些人的歪思想“噼噼啪啪”一万个巴掌给打正了。

有句话说得真对,狠的还怕不要命的,蒙母好像被我的气势吓住了。她丢下一句话。“这种事情如果再发生,休怪我不客气。”说完,就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她走,我也溜。

保安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业主不追究了,也懒得再过问我。我拍拍胸口,跳下桌子,一溜烟跑回了家。门没反锁,我一拧就开了,可是客厅里没开灯,到处黑乎乎的。难道米砂也出去惹事了?我今天已经受了不少惊吓,不想再雪上加霜,于是一面换鞋一面扯着嗓子喊:“米砂,米砂,你在哪里?”

没人应我。

我拧亮了灯,在家里转了一个大圈都没看到米砂,却在我经过楼梯时,突然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抽泣。我上了楼,才发现,原来米砂在这里。她穿了一件红色的睡衣,光着脚,蹲在楼梯上,一动也不动。

我走近她,也蹲下,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米老爷回来了?”

她抬起头。我吓了一跳。她的眼睛变成了单眼皮,而且严重地浮肿,像涂了五层白色眼影,一看就知道哭过。我一直佩服女生眼泪的厉害,好像我们班那个莫醒醒,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眼睛差不多常年肿胀。这要多少眼泪才能把眼睛哭出这种效果?

我心力交瘁,觉得自己可怜,米砂更可怜。又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米砾你知道吗?”米砂说,“她没有死。”

“谁?”

米砂不回答我,又哭起来。她用自己的两只手捂着眼睛,这个动作我熟。当年,米诺凡没收她钢琴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哭的,两小辫翘得老高,两肩膀却耷拉着,天天哭,哭得就像喷泉里的美女雕塑一样,浑身都是水。她稍微直了直身子,我才看到她胸前一大片又都是湿的,果真是跟当年一样伤心。

“么么。”米砂的嗓子哑哑的,像老了二十岁,“我敢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么么没有死,她就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而且,米诺凡马上就要找到她了。”

“啊?”我本来蹲着,这回坐在地板上了,怀疑地说,“你是不是在梦游?”

“不是。”米砂很肯定地回答我,“只是,米砾,你能不能想通,为什么她会走这么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呢?这个世上,为什么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呢?”

“你在米诺凡的电脑里到底看到什么?”

“没什么。”米砂站起身来,疲惫地说,“我要去睡了,不然我的脑袋就要爆炸了。”她的话音刚落,就摇摇晃晃地摔在了地上!

我走过去扶她。她说:“我怎么了,脚底像踩着船。”我一捏她的腿,乖乖,抖得跟筛子似的。凭我的经验,这是至少蹲了一个小时才会出现的状况。

我说:“你是不是傻了?蹲了那么久?”

“蹲了那么久?”我的妹妹米砂像一个复读机一样重复我的话。没救了,没救了。我试图扶她上楼,她自己也使了好大一把劲,才勉强挪到她的卧室,一头倒在她的床上。

我热得满头大汗,替她把空调打开,拉开门准备出去。

她却忽然声音清晰地喊我。“米砾。你等一下好吗?”

我回头,看到她已经坐起来,靠在床边,吞了吞口水,用有些艰难的口气问我说:“你知道……醒醒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哦,上帝青天大老爷,她终于提这个人了。

我老老实实地说:“倒数第十,在我前面三个位置。”

米砂说:“是吗?那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哎,没什么了,谢谢你。”她朝我挥挥手,“你去睡吧。”

我却还有说话的欲望,有些激动。我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又光脚在地板上蹭了一会儿,才用我认为最能打动人的声音说:“其实,你不必太在意别人说什么。我就不信那些话。那帮人脑子里长虫了……”

我还要继续,米砂一下子打断了我。“我要睡觉了。米砾,帮我关门,谢谢。”

我只好闷闷地关上了门。

安慰人我并不擅长,尤其是安慰女生。关于她和那个莫醒醒足以惊天动地的绯闻,我一直是不信的。我还能不知道米砂?她喜欢那个叫路理的所谓王子,都快喜欢到生病了。我还偷看过她写给他的信,太文学,太抒情,搞得我差点没吐出来。我能猜到,她一定是因为那些莫须有的流言以及势在必得却不能得的失落下才同意了米诺凡让她转学的荒唐要求。

米砂转学后,因为我们都住校,回家的时间也往往不同,所以见面的机会不多。暑假的时候与她天天在一起,我才发现她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话少了不说,还有了稀奇古怪的爱好,成了一个整天在厨房转悠的厨娘。关于过去,她一直缄口不提。我只能猜想她的伤到底是不是好了。现在她终于能开口说出莫醒醒这个名字,不就表明她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吗?

怎么,鼓励一下也有错?伤脑筋。

其实,如果米砂不打断我,我会告诉她,就在放假的前一天,莫醒醒把我拦在了学校外面的那条小路上。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她休学了好长时间。再来学校的时候,她好像很怕我,从来都不敢正眼看我。但是那天她一手捏着她的成绩单,一手拿出一个小盒子勇敢地面对着我的眼睛说:“米砾,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米砂好吗?”

“她在美国。”我说,“寄东西很贵。”

很抱歉,我撒了谎。可前提条件是:这是米砂同学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撒的谎。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很失望。然后,她把那个小盒子收了回去,细心地放进她的书包,对我说:“米砾,一直都没机会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别别别。”我赶紧说,“是我的错。”说完,我就转身大步地溜掉了。

这是那件事情以后,我们第一次正式的对话。听起来,两个人都挺宽容的。不过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我宁愿莫醒醒面对着我什么也不说。我宁愿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从我的脑子里彻底被格式化,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提起。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我羡慕米砂。

我希望转学的是我。

但我心里相当地清楚,为了把我整进天中,米诺凡花了十万块钱。如果才一年我就转学,对于米诺凡这样不仅要里子更要面子的商人来讲,不只是失败,更是一种耻辱。

所以,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因为无聊,我只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我看的是租来的片子《越狱》。正看得过瘾的时候,我忽然嗅到宝马730的味道!米诺凡回来了!我赶紧关掉电视准备上楼,可是我还是溜得慢了。他已经进了屋,鞋也没换,用监狱长一般的口吻喊了句:“站住!”

“是!”我在楼梯上停下脚步,保持立正姿势,感觉自己特像在“越狱”!

“你今天都做了什么?”他直接踩着皮鞋进了屋,盘问我。

我一边以轻松的步伐往楼下走,一边强撑着答道:“没有啊,刚看电视来着。”

米诺凡走近我,一把用手捏住我的下巴。他捏得很用劲。我有型的方下巴快被他捏成林志玲那样的尖下巴了,整容过程中疼得我龇牙咧嘴。

“爬窗户!”他说,“你这么喜欢爬窗户怎么不去做高楼的清洁工。我看这个工作一不要学历二不要能力,挺适合你。你说说,你要丢人丢到什么地步才开心?”

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多嘴的保安!

“没。”我歪着嘴努力发声,“一个误会而已。”

“生下你就是我人生最大的误会!”米诺凡终于放开我,“从明天起,没我的允许,你要是敢出这家门半步,我就用铁链子把你绑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说完,他闪开我,上了楼。

我坐在楼梯上喘气,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要是蒙小妍那个胖肉丸子现在在我面前,我非用锅铲把她铲熟不可!所谓阿Q精神,果然是伟大,这么想着,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然而,就在我心里稍稍好受一些的时候,更大的灾难降临了。米诺凡又重新出现在楼梯口,用一种足以让我害怕到窒息的语气问我说:“米砾,你碰过我的电脑?”

“没。”我从楼梯上跳起来,背对着他,一步步退向客厅。他则一步步走近我,誓不罢休的样子像只吃人的老鹰。我闭上眼睛,就在我认命地以为他真的要把我吃掉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平静而优美地响起。“是我碰的,不关他的事。”

说话的人是米砂。

我惊呆了,米诺凡也惊讶地转回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说:“难道你忘了我的规定吗?”

“我没忘。”米砂冷静地回答,“就像这些年,我们,还有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么么一样。不是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和米砾都长大了吗?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有权利知道么么在哪里吗?不管以前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管现在的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要知道,她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到她,一定要!爸爸,请你理解一个女儿思念母亲的心,所以,请你说真话,好吗?”

米砂说完,弯下腰来,对着米诺凡深深地鞠了一躬。当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我想象中滚滚而下的泪水,相反,她在微笑,虽然眼睛肿得跟荷包蛋一样,但笑得还是非常自然,美丽。我说得没错,她和她真的是太像了,像到差一点儿就要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让我的心里,居然也产生了一些奇妙的酸性气体,就是那种觉得自己得了感冒似的感觉,忽然想打喷嚏,鼻子也不通气了。时间也好像凝结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老鹰米诺凡在米砂的微笑里收起了他充满攻击性的威猛的翅膀和嚣张的眼神。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上楼,走过米砂的身旁,走到他自己的房间门口,拉开门,一直走了进去。

那一个晚上,他没有再开门,也没有再出来。

是的,老鹰。米诺凡是只老鹰,不过,现在的他是一只需要疗伤的老鹰,一只需要吃很多药、打很多针才能回复本色的老鹰。但只要他不在我情感的上空盘旋,我就会觉得安全。

所以,让他去吧,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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