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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搭伴而行
书名: 曾国藩传 作者: 李海波 本章字数: 4099 更新时间: 2025-08-11 14:44:19
康福一见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大爷竟是帮他解围那人的朋友!曾国藩眼里射出喜悦的光芒,连忙招呼:“这位兄弟,快进舱来,我们一道到沅江去!”
康福进舱坐下,曾国藩说:“真是太巧了,我正想找你,你却来了!今天下午我见你棋摊上写着‘康福残局’,相比您就是康福了。”
“在下正是康福。今天在街上,多蒙大爷的朋友出面解围,在下不胜感激。”
船老大见他们聊得很熟,又端来一碗香茶。曾国藩问:“兄弟,听你的口音,像是沅江、益阳一带的人,你这是回家去吗?”
“在下是沅江县下河桥人。本想在岳州再呆些时候,今下午遇到那几个无赖搅了我的场子,又不愿意和他们再纠缠,便临时决定立刻回沅江,真是天幸,正好遇见大爷。请问大爷尊姓大名,何处人氏?”
“鄙人名叫曾国藩,字涤生,湘乡人.”
康福一听,惊疑片刻,连忙跪下拜道:“你老就是湘乡曾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多冒犯。”
曾国藩没料到一报名字,便让康福什么都知道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告诉他真名。忙叫荆七将他扶起,和气地问:“兄弟,请问台甫?”
“回大人的话,小人贱字价人。”康福恭恭敬敬地回答。,
曾国藩见他这样客气,赶忙说:“我现在回籍奔母丧,已向朝廷奏明开缺一切职务。不再是侍郎,而是普通百姓,你不要再叫我大人,更不要过分讲究礼节,你就叫我涤生吧!或感不便,就叫我一声大爷也行。”
“是。”这几句话让康福很感动,他没想到眼下这位侍郎大人竟然是如此的平易谦和。
喝了几口茶后,曾国藩说:“我素日也喜欢下围棋,今日见足下棋艺,自愧不如。”
“大爷快不要提这事了。”康福显出一副惭愧的样子,“小人这几天万般无奈,才在街头摆摊卖艺,实在有辱棋道,也有辱康氏家风。”
“也不能这样说。足下这是摆下一个擂台,以会天下棋友,怎能说‘有辱’二字。”自从看出康福的棋艺超凡武功过人以后,曾国藩对他摆摊卖艺之事也改变了看法。康福苦笑一下说:“围棋乃尧帝亲手所制,当初制棋目的,原是为了陶冶太子丹朱性情,使其走入正道,因此史书上有‘尧造围棋,丹朱善弈’的记载。几千年来,围棋为熏陶我炎黄子孙雅洁舒闲之性情,发挥了益智、养性、娱乐之功用,历朝历代,凡是善弈之人,莫不是情趣高洁、才智超俗之君子,几曾见围棋与金钱混在一起的。”
曾国藩听了康福这番议论,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康福继续说下去:“但康福不幸,穷困潦倒,逼得无路可走,只得靠卖残局糊口,说来真羞愧。”
“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对我讲。”曾国藩觉察到康福似有难言之隐郁结胸中。
康福见这位大人如此平易近人,初见面时的惶恐也消失大半。“如果您想听,在下也愿倾诉一二。小人命苦,十五岁那年父奉去世,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守着父亲留下的几亩薄田艰难度日。前年,母亲因积劳落下重病,我跟弟弟商量,就是卖田卖屋,也要给母亲治病。背着母亲,我们卖尽了祖遗田产。钱用完了,母亲也闭眼了。无法,兄弟俩又借钱为母亲办了丧事。为还债,我留下弟弟在家,独自一人出门微生意。好容易赚了五十两银子,谁知在岳州被贼人全部盗走,当时我简直气昏了。不要说店饯、回家旅费没有,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身上—无所有,唯一的就是一盒围棋。”
说着,康福从包袱里将围棋取出,捧在手里递给曾国藩。曾国藩喜下围棋,对棋子也很感兴趣,家中收藏着十余副名贵棋子。他打开包布,布包里露出一个紫红色檀香木盘,一股淡淡的清香从木盒里透出。盒面上用银钉钉着一朵朵随风飘游的白云,云中奔腾着一条矫龙金光四射、张牙舞爪。曾国藩微微一惊,暗暗猜测这不大像民间用物。他小心打开盒盖,里面分成两隔,一边放着黑于,一边放着白子。黑子乌黑发亮,犹如婴儿眼中的眸子;白子洁白晶莹,就像夜空中的明星。曾国藩又是一惊。自思所见围棋子不下千副,其中还包括不少宫中的御棋,还从没有见到过这样质地精美纯净的棋子。他随手拿出一枚黑子,时正初秋,天气还热,但这棋子拿在手里却凉飕飕的,很舒适,比一般棋子都要压手。他将棋子轻轻叩桌面,棋子发出铿锵的声响,十分悦耳动听。曾国藩又拿出一枚白子,感觉一样,又一连拿出十数枚,枚枚如此,心中甚是惊奇,嘴里连声赞道:“好子!好子!”抬起头来望着康福说:“足下方才说到康氏家风,此棋莫非是祖上所传?”
“正是。”康福跟望着棋子说,“这副棋子,是在下先人传下的,到我们兄弟手里,已经是第八代了。正因为是祖上所传,康福今天才同那几个无赖搏斗。”
曾国藩点点头,说,“我看那几个人,说你占了他的地盘是假,借此勒索你这副棋子是真。”
“大爷说得一点不错。”康福随手拿出一枚黑子在手中摩挲,“他们要的就是我的棋子。两天前,那个为头的家伙在桥头与我对弈了两盘。当时,我就看出那人生的是两只贪婪的眼睛。他识货,知道这棋子非化一般,正经得不到,便纠合人来抢。不是我夸口,我是让他几分,真的要打,那几个人不是我的对手。”康福平淡而缓慢地说着,并无半点惊人之态。
曾国藩凭着自己多年的阅历,知道眼前的这位青年不仅不是夸夸其谈之辈,或许还有更多令人刮目相看的隐秘没有说出来。他请康福收起棋子,诚恳地说:“鄙人尽管在朝廷做了十多年官,平生又酷爱下围棋,却从来没有见过足下运筹棋子。我想它定然出身不凡。若足下不嫌我冒昧,这船上没有外人,舟于亦早已安睡,足下是否可对我讲一讲这副棋子的来历?”“当然可以。”康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繁星满天、渔火点点的洞庭湖面上,在安谧狭窄、微微晃动的船舱里,康福将从来不为人知的祖传之宝的来历告诉了曾国藩。
原来这副棋子竟是前明崇桢帝的爱物。崇祯的字迹,曾国藩见过不少,一眼就看出确是真迹。
“是的。这副棋子传到我们兄弟手上,已经在康家度过将近二百年,只可惜那本《古棋谱》在我爷爷手上遗失了。我们兄弟没有继承康氏家风,无德无才,棋艺也平平。今日在下流落岳州城,说来真愧煞先人。”康福低下头,露出羞愧的神色。
“足下何必如此自责。自古以来,因时势不到,英雄受困的事多得很。秦叔宝也有卖马的时候,那时谁能料到他日后会辅佐唐太宗打天下。且足下不仅棋艺出色,武功也出众,望好自为之,出人头地的一天总会有的。”
通过半天来的观察与交谈,曾国藩知道康福孝母爱弟,诚实正直,颠沛流离却并不走入邪门歪道,现在听了他叙说这副棋子的来历以后,更知他家风纯良,祖德诼厚,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心里忖度:若得此人常伴身旁,真可谓得一人才!康福受到曾国藩的鼓励后,心里也在想:倘若今生能跟着这位侍郎大人,必能大有长进,康氏家族就复兴有望了。他对曾国藩说:“大爷,今日听到你老的这番话,康福以后再不自暴自弃,定要奋发努力,为康氏先祖争光。”
曾国藩亲切地拍拍康福的肩膀,说:“足下只要有这分志气和抱负,何愁没有前途!夜深了,你先睡吧,明天我们一起对弈几局,借以消除舟中枯乏。”
翌日,曾国藩与康福在舟中一连下了五局棋,都输了,又下了三局残局,也输了。每局完毕,康福都给曾国藩详细地分析失误的原因,曾国藩自觉这一天来棋艺进步不少,与康福真有相见恨晚之感。第三天下午,船到沅江县。康福请曾国藩和荆七到他家作客,曾国藩欣然同意,安排好船老大在码头边等着,主仆二人便一道上岸。
下河桥离沅江码头距离只有十里,半个时辰便到了。康福来到家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来自家的三间土墙茅屋已全部倒塌,隔壁邻居家的屋也都圮倒,废墟边一家家支起了棚子。康福一问,才知十天前湖水暴涨,将这一带的房屋冲垮不少,弟弟康禄和另外两个年轻人出走谋生去了。康禄走之前,请邻居转告哥哥,说不必为他担心,两三年后混出个人样来再回家。曾国藩见到此番情景,便对康福说:“看来足下一时难以在家安身,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到我家住段时间,我也好朝夕向足下请教棋艺。”
康福也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曾国藩的这一邀请也正好给他个落脚之处,便也不推辞,爽快地答应了。三个人又返回船上,第二天凌晨,船进入资江,当晚到了益阳。荆七付过船费,打发了船老大。
曾国藩进入益阳之后就开始步行回湘乡,为的是便于沿途与康福谈话,也因为连续十多天的船坐得手脚发麻。这天中午,就来到宁乡境内嵇茄山脚下。
两三天的步行让这一行人都感到劳累不堪。康福说:“大爷,我有个表姐住在这里不远,我们到她家去坐坐,就在她那里吃午饭!”
曾国藩说:“这样凭空去打扰别人也不好,前面有家小饭铺,我们到那里去吃饭。你就一个人去你表姐家看看吧。”
“这样也好,我到表姐家坐会儿就来。”康福抄小路走了。曾国藩主仆二人顺着大路向小饭铺走去。这是乡村马路边常见的饭铺,两张小桌子,一个店主,一个小伙计。见有人来,店主连忙招呼,小伙计立刻端上两碗茶来。荆七知道曾国藩习惯节俭,也不大多喝酒,便随便点了三四个素菜,要了半斤水酒。刚吃完饭,店主就笑脸迎上来,对曾国藩说:“老先生,我看你老这个模样,便知是个知书断文的秀才塾师。小店开张半个多月了,店门口连个对联也没有,今眉就请老先生给小店写一副,酒饭钱就不要付了,算是对你老的一点酬谢。”
曾国藩平生最爱写对联,也自认为写得有一手,平时也爱给亲戚朋友写个对联。今天见店主人这样诚恳,他也不便推辞,笑着答应:“当然好,那你是想要求平安还是想要发财呢?”
店主人笑着感激说:“我也不求发大财,只要人看了不来赊账的就行。”
曾国藩呵呵大笑起来,说:“就是有副不准赊帐的对联贴在这里,他要赊也会赊。”
“不瞒您说,老先生。”这店主人憨厚地说:“来这里吃饭的都是熟人亲戚,赊账也是经常的事,来人要赊我也抹不开面子,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意思去催着要账,我的小店开了有几个月了,不但没挣这钱,还欠了肉铺些钱。”
“好!我给你写副口气硬点的对联贴起。”望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店主人,曾国藩很是同情,当时就应承下来。
店里的小伙计赶紧拿出笔和纸,又给曾国藩磨起墨来。店主人和荆七都站在旁边看。曾国藩略微思考一下,提笔写道:“富似石崇,不带银钱休请客,辩如季子,说通王侯不容赊。”写好后,又看了一遍。正在自我欣赏时,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外乡人的口音:“韦卒长,你找了几天找不到读书人,这不就在眼前吗?”
立时就有好几个人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说:“这个先生的字不难看!”
“就是,这个人行!”
“那就他吧。”
听了这话曾国藩扭过脸去,看是些什么人。这一看不打紧,直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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