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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第七个故事
书名： 十日谈 作者： 薛勇 本章字数： 2668 更新时间： 2025-08-11 19:04:04

贝加米诺讲述一个“普里马索和克利尼院长”的故事，借题讽刺了一个贵族一反常态的吝啬作风。

艾米莉娅有声有色的故事把大伙儿还有女王都逗笑了，并且一再称赏那位前所未见的“十字军”所说的挖苦话。笑声停下之后，就轮到菲洛斯特拉托继续讲故事了。他这样开始道：

高贵的小姐们，箭手射中固定的目标固然不错；可是如果如果一箭射中突然出现的东西，那才叫了不起呢。教会里那些修士所过的腐败生活，那就是众矢之的，只要你高兴，你尽可以拿冷讥热讽的话头向教会射去，万无一失。我很赞美那个好人，他叫裁判官下不了台，当场揭露了那班神父的假仁假义——他们拿本该倒掉的、或者是喂猪的残渣施舍给穷人，美其名曰“救济”！不过听了这个故事，我就想起一个更值得夸赞的人来，我要讲的就是这个人的事，他看似在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实则却在借题发挥，利用故事中的人物的话来讽刺一个叫做卡内?德拉?斯卡拉 的大贵族，笑他不该无缘无故变得吝啬起来。

自从腓特烈二世 登基以来，在意大利的有权有势的贵族中，那卡内?德拉?斯卡拉也好算得首屈一指的人物了。他在各方面都是命运的宠儿，名声早已传遍四海之内。有一回，他打算在维洛那举行盛会，邀请了许多人，特别是四面八方的艺人。可是不知为何，他又临时变卦，拿出很少的钱，把这些人全都打发回去，只留下一个名叫贝加米诺的人，他能说会道，不曾和他当面谈过的人简直想象不出他那条舌头有多么灵巧。他既没有得到一点贴补，也没又得到打发他走的命令，就逗留在维洛那，指望日后得到补偿的机会。谁知卡内先生却自有他的想头。他认为不管拿什么东西赏给贝加米诺，都不如扔进火里好一些。所以既不当面和他说明，也不托人转告，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一连几天过去了，贝加米诺始终不见有人来找他、请教他，而他带着仆人和马匹寄宿在客栈里，每天都要开销，因此十分焦虑。不过他还存着希望，所以留在那儿没走。他的衣箱里藏着三件华贵的衣裳，那是贵族老爷们送给他的，希望他在宴会上可以穿着得漂亮些。店主来向他催讨房金，他就拿出一件袍子来抵账。他又住了一些日子，只得拿出第二件袍子来抵账。最后，他只有靠第三件袍子过日子了，这时候他打定主意，能住多久就住多久，把希望寄托于万一，等到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再动身不迟。

他就这么靠着第三件衣裳过日子。有一天，他面面带忧愁，碰到了卡内先生。这位老爷正在用餐，他并不想让他给自己讲什么笑话，而是存心要取笑他，于是说道：

“贝加米诺，你这样垂头丧气，是有什么心事吗？跟我说说吧。”

听到这话，贝加米诺好像早已胸有成竹似的，就不假思索地讲了下面的一个故事，诉说

自己的境况：

“老爷，你一定知道普里马索 是一位精通拉丁文的学者，他写诗既快又好，没有人能够超越他。他的名声也日渐增大，就连没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有一次他逗留在巴黎。他很穷——他的一生总是很穷的，因为你有了学问，也得不到有钱人的看重。他常听得人家谈到克利尼 修道院院长。据说在侍奉上帝的教会里，除了教皇以外，就数他的年收入最厚了。人家还说他的气派非凡，总是门庭大开，在用饭的时候不管谁来向他求食，他都有求必应。普里马索本就喜欢结交权贵，听得这么说，就决定去见见这位院长，看他是怎样的派头。他打听到院长住的地方在离巴黎二十来里远的一座住宅里。普里马索心想，如果他一清早就动身，那么就可以赶上吃午饭。他向人问了路，可是却不见有谁朝着这个方向赶路，他唯恐走错了路，找不到食物，所以就准备了三只面包，以防万一。好在清水是到处都有的，只要你不嫌它淡而无味。他把面包藏在怀里就出发了，一路赶去，十分带劲，不到午饭时分就来到了院长家里。他走了进去，不免东张西望，但见许多食桌已经放在那儿，厨房里和别的地方都在忙着准备午饭，他不禁暗自想道：‘这位院长果然名不虚传，慷慨得很！’

他这样待了一会儿，心里想了很多，到了吃饭的时间，宅里的总管就吩咐盛水上来，让众人洗手；然后大家就在食桌前坐了下来。普里马索的座位恰巧靠近房门口，是院长进来用餐的必经之路。

大宅里有个规矩。等到院长就做才能开饭，否则面包和酒、吃的喝的都不能端上来。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总管就去请院长出来用饭。门开了，院长就要出来了，非常碰巧，他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普里马索，院长不认识他，只觉得那人穿得好不褴褛；忽然之间，竟起了一个以前从未有过的吝啬念头，自言自语道：‘瞧，我倒款待起这种人来了！’于是他转过身来，叫人把门关上，向旁人询问那个坐在门口食桌上的穷鬼是谁，可是大家都回说不知道。向来不戒斋的普里马索赶了半天的路，肚子早饿了，所以他等了一会儿，看院长还不出来，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包来吃了。

那院长呢，在内室等了一会儿，叫人去看看普里马索走了没有。那侍从回来报告道：

“没有走，老爷，他正在吃面包呢——大概他自己带来了一些面包。”

院长就说：“好吧，只要他自己带的有东西，让他吃吧，可是今天他别想吃我的东

西。”

院长不想把普里马索赶跑，却希望他自动离开。谁知普里马索吃完了一个面包，看看院长还不出来，接着又吃了第二个面包，前去察看普里马索动静的人把这回事也报告了院长。后来，普里马索吃完第二个面包，还是不见院长出来，他就又吃了第三个面包。这回事也报告了院长；他就想道：唉，今天我怎么会有这种怪念头呢？何苦这样吝啬、这样对待人呢？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么多年来，只要有人来向我求食，我从来不管他们身份高低，是贫是富，是个商人还是个骗子，总对他们一视同仁。我亲眼看见过形形色色的流氓在我的食桌上狼吞虎咽，可是从没起过像今天对那个人所起的念头啊。能叫我生吝啬之念的人，决不是寻常之辈，我把这个人当做流氓，或许他是个大人物，因此我才不肯款待他。

于是他就询问这人是谁，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普里马索(此人的名声院长早就听过，而且是因为久仰院长好客，特地前来领教院长的恢弘气度。院长顿时羞愧难当，连忙向他赔罪，尽力款待他；宴罢之后，还送了一套华服给他，为了表示敬意，又送了他一笔钱和一匹马，并由他自己决定是走还是留。普里马索非常高兴，对院长千恩万谢，然后就回巴黎去了——他来的时候是步行来的，现在则骑着马儿回去了。

卡内先生原是个明白人，不用多说，一下子就听懂了贝加米诺的言外之意，因此笑着说

道：

“贝加米诺，你真是能言会道，借了一个故事就表明了你所受的委屈、你的才艺、我的鄙吝以及你对我所怀的希望。说真的，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生过吝啬之心，不过我是准备拿你给我的棍子赶走我的吝啬。”

卡内先生替贝加米诺付清了房金，又拿了一套自己的华服送给贝加米诺，还送了他金钱和马儿，而且由他自己决定是走还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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