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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待定
书名： 陈小茉相亲记 作者： 陆今 本章字数： 3300 更新时间： 2024-09-06 15:00:21

张正也停下脚步，仿佛很疑惑：“做自己？人长大以后，就不太可能做自己了吧。”

“为什么？”

“你的社会属性已经大于个人属性了。就比如你，在家里，你是子女，在学校里，你是陈老师，通勤坐车，你是乘客，网购买东西，你是顾客。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在扮演这些角色，怎么可能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呢？”

“这……”我低头想想：“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做自己，总还是好事情……”

他笑道：“是吗？你这样觉得？”

我点头。

他不语，缓缓走着。

我深吸口气，轻轻道：“你要是……嗯……你要是跟他们一样，就告诉我。我不会怪你的……我们……可以做朋友……”

“啊？”他回头看我，有些不解。片刻，突然张大嘴巴，一脸哭笑不得，“你觉得，我跟他们一样？怎么一样？”他摇手骇笑，“不是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啊？

我又，理解错了？！

我突然脸上燥热，一句话也说不出。

“哎呀！”我一跺脚，转身“噌噌噌”往前走。

张正跟上来，呵呵笑道：“你的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我要是喜欢男的，还跟你相亲干吗？”

我转头看他：“你确定吗？”

他笑不可抑：“确定，非常确定，我喜欢女的。”

“那你喜欢我吗？”

“啊？”他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

阴沉沉的天空下，湖水静静的，没有水鸟，也没有波光。

“陈小茉，你是个好女孩。我也对你说过，遇到你，我很幸运。”

“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他微笑看着我，满面温和，一如往常。

半晌，他又道：“最近，我其实也常常在想，怎样把我们的关系升华一下。”

“升华一下？”我不解。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每次见面，就是吃饭，逛街，看电影。”

那你还想干什么呢？杀人放火抢银行？

我说不出话。

“这些事不都是朋友也可以做的吗？男女朋友之间，不止这些啊。”

我深吸口气。

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每次见面，我说去哪，吃什么，你都说好。我请你吃两次饭，你就要回请一次。七夕那天，我没有找你，你也没生气。微信忘了回，见面迟到了，你从来不会怪我，甚至都不会有一点不耐烦。我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孩了。”

“跟你在一起，很放松，很愉快，但是，我们之间，总是少点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本来这次出来玩，我想把我们的关系推进一步，可是，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

我抬头看他。

推进一步？

他说的是上床吗？

可是，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悲壮？

难道，我无意间穿越到了另一个平行宇宙。

在这里，上床是男人对女人的自我献祭？！

“你不喜欢我？”

“陈小茉，难道你的世界里，就是黑与白，对与错，喜欢和不喜欢吗？”

我的脑子，真的应对不了他的逻辑，只能呆呆站着，说不出话。

他叹口气：“你每次这样看着我，我总觉得很怜惜，很心疼。我以前去福利院做义工，那些小朋友，就是这样的眼神，很期待，又怯生生的。我当然喜欢你，但是，那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我试着理解：“你的意思是，拿我当小朋友？你跟我交往，是可怜我？！”

“不是不是……”他忙道，“我是说，我没法拒绝……我……怕伤害你。”

我彻底懵了：“你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你自己懂吗？咱们不是相亲吗？不愿意不是很正常？谁逼你跟我谈恋爱了吗？”

张正看着我，半晌，幽幽道：“你相亲，就是yes或no，就从来没有过待定的时候吗？”

待定？

待定……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是不是也停止了流动，不然，为什么我觉得胸口像塞满了大石，根本无法呼吸。

“你……你别哭啊……”

我伸手摸摸脸，早已濡湿一片。

“你别这样……”

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口中喃喃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欺骗你……我原本以为，我会喜欢上你……可是，我管不了自己的心，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他的手扶在我的肩头，很温暖。

他身上，还是洗衣液那干净的香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抱我。

可是，他为什么要抱我？

因为，他不喜欢我。

你们，真的，都想得太多了。

这个世界上的事，原本很简单。

就像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题干七八行，解题步骤几十个，最后的答案，多半只是个1。

王权富贵，戒律清规，身不由己，不可抗力，归根到底，也无非三个问题：

想与不想，

爱与不爱，

to be，or not to be……

他轻轻道：“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你要是愿意，今天，我们可以再住一晚……”

我呆了呆，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愿意。”

我转身往酒店走，脚步声一直在身后，却始终没有跟上来。

回到房间，我打开箱子。

睡衣，毛巾，杯子，充电器，肠胃药，胡乱往里塞。

蛋糕放在桌上，那个奥特曼，仍旧大义凛然。

我走过去，打开盖子，把它拔下来，大头朝下往蛋糕里狠狠一按，把盖子盖上，丢进垃圾箱。

我抓起那个放耳坠的蓝色小盒子，来到五楼，敲开张正的房门。

开门看到我，他有点讶异，不由得道：“我……还没收拾好。”

我点头：“慢慢收吧，我走了。”

“你怎么走啊……”

“我查了，有班车。”我说着，把那个蓝盒子递过去。

他并不接，只道：“你别！你这样走，我怎么放心啊。你——”

他要出门，被我拦住：“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喊非礼。”

我蹲下身，把那盒子往地上一放，转身走了。

这会儿网不好，退房办理了好久。

走出酒店大门，微风中夹杂着雨丝，雾蒙蒙的。

班车站一个人也没有。

雨丝渐渐变成雨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我只能把箱子放倒打开，在里面翻雨伞。

箱子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慢慢被雨打湿，愈发一片狼藉。

这时，有人把箱子合上：“别找了，上车吧。”

“不用，你走吧。”我头也不抬道。

“下一班车是下午三点，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别回去太晚了。”

他说着，把箱子拉链拉上，放进后备箱。

我坐在后座，张正却递过一件外套：“车里闷，我开空调，你冷的话穿上这件衣服吧。”

我只得接过。

车子启动。

雨渐成气候，顺着车窗流下。

“不冷吧？”

我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装睡，却抑制不住眼泪汩汩流下。

过了一会儿，车停下。

“你擦擦吧，空调风一吹，等会儿脸该疼了。”

我睁开眼，却见张正回着头，手里拿着一包纸巾。

我接过，扭头看向窗外。

模模糊糊的车窗外，乌压压一片黑绿。空气中，弥漫着六神凉丝丝的香气。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张正轻轻道。

我喜欢过一个人吗？！

我说不出话。

张正忽道：“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女孩。我那会儿刚刚工作，入职那天，一个屋里好多人。可能男人都会这样，我下意识地扫视了一遍，发现其中有一个女孩很漂亮。”

“她个子不高，也很瘦。皮肤很白，长头发快要齐腰，就这么披着，很黑很亮。耳朵上戴着一个耳环，长长的流苏，在她的头发里时隐时现，一颗亮晶晶的石头，像她的眼睛一样。”

“我承认，我是视觉动物。我一直喜欢娇小，白净，大眼睛，长头发的女孩，她完全长在我的审美上。我好几次借故跟她搭讪，结果她很酷，不怎么搭理我。我当时觉得很没面子，可是，心里却总是想起她。”

“再后来，有一个项目，需要我跟她合作，我借故加上了她所有的社交媒体账号，QQ，微信，微博。我每天就跟打卡一样，在每个账号上蹲守她所有的消息。虽然我从来也没点过赞，也没发过评论，但是，她发送的每个动态，我都熟悉得倒背如流了。”

“她微信跟我聊天，特别喜欢发一些好玩的表情，我也不知道那些表情是从哪里来的。我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或者想到什么，第一个就想发给她知道。她其实也不像看上去那么高冷，有时候，在工作上也会犯错，需要我帮他弥补。有时候，她也会跟我斗嘴，她说不过我，就坐在那生闷气。她那个样子，很可爱。”

“我们那时中午一般都会在外面吃饭，她很喜欢那种装饰得很好的咖啡店。她吃得很少，每次点了牛排，她说自己顶多能吃一半，就把牛排切下一部分给我。”

“那个项目结束后，我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了，我发现，我喜欢上她了，我控制不了自己想她。”

“那你为什么不去追？”

“她已经结婚了。”

这……

他没说谎。

他没谈过恋爱，他玩的，是禁忌之恋。

娇小，白净，大眼睛，长头发，还有，流苏耳环。

菀菀类卿，我都不配是吧？

“后来，有时我也会找个借口请她吃饭。虽然我什么也不能说，但是，她只要坐在对面，就够了……”

沉默半晌，他幽幽道：“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到了市区，天很阴沉，却并没有下雨。

在我家小区门口，张正把我的箱子从后备箱拿出。

我道谢接过，转身要走。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他在我身后，轻轻道。

我回头看他：“尊重一下我，也尊重一下你自己，好吗？”

小区里安安静静，只有行李箱轮子划过地面的噜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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