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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理型权威
书名：成为更理性的人：法律如何实现正义作者：翟志勇本章字数： 1600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55:28

我们姑且承认，因为我们需要一种确定性，所以需要有立法权威和司法权威，但是如果他们滥用权力怎么办？如果他们为非作歹怎么办？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要知道，立法者和法官是如何成为权威的。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曾经把古往今来的权威分成三类。[2]

第一类叫作传统型权威，比如说家族的族长，我们为什么服从他呢？是因为传统，是因为我爸爸就是这么做的，我爸爸的爸爸也是这么做的，因此我也只能这么做，这个家族的传统就是必须服从族长。

第二类叫作卡里斯玛（Charisma）型权威，“卡里斯玛”是一个音译表述，指的是那些具有超凡能力和品格的人，比如救世主、先知、盖世英雄等，我们之所以服从他们，是因为卡里斯玛具有我们所不具有的力量和神秘性。

但是对于现代社会，对于一个完全世俗化的现代社会，传统型权威与卡里斯玛型权威基本上都不管用了。那么，现代社会的权威是一种什么权威呢？韦伯把第三类权威称为法理型权威。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是权威，不是因为传统，也不是因为某种神秘的力量，而是因为法律赋予了他们权威性。因为宪法和法律赋予立法机关立法权，赋予司法机关裁判权，所以我们要遵守立法机关制定的法律，要遵守司法机关作出的判决。此时，我们服从的是法律，而非具体的那个人。

立法者和法官都会犯错误。因此在现代社会，立法必须民主化，必须经过充分的辩论，倾听各种诉求，最终才能投票通过法律。如果是根据少数服从多数而通过的法律，那它侵犯了少数人的人权和基本权利，还要有合宪性审查机制来宣告相关法律因为违宪而无效。对法官来说，首先，法官只能在立法者制定的法律范围内进行裁判，所有的判决都要写明裁判所依据的法律；其次，法律设计了非常复杂的诉讼程序制度，比如两审终审制、证据制度、回避制度、辩护制度等，都是为了制约法官的权力，确保法官享有自由裁量权但又不能滥用权力。当然，现实中确实存在着法官枉法裁判的情况，那只能再用《法官法》和刑法去解决了。

上述的解释很容易陷入一种循环论证。法律是立法机关制定的，而立法机关的权威是从哪里来的呢？立法机关的权威是法律所赋予的，这是不是有点鸡生蛋、蛋生鸡的意思？没错，对于一个现代社会，这确实是一个循环论证。也就是说，对于一个现代社会来讲，对于法理型权威来讲，他们的权威从法律中获得，而他们成为权威之后，他们重要的工作就是制定法律和适用法律。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确实是循环论证，权威创造了法律，反过来，法律创造了权威。不过这个循环论证之所以成立，原因就在于宪法。宪法是规范与权威相互创生的基础，但宪法不参与这个循环，这就是为什么在现代社会宪法如此重要。这其实也是法治的核心所在，所谓的法治，就是一个权威与规范相互创生的系统，法律要得到普遍遵守，就需要有权威的创制和适用，而权威之所以是权威，是因为得到了法律的授权，在这个过程中，个人的肆意和专断被排除。

简单总结一下，法律就像我们电脑上所装的操作系统，它通过合法、非法这样的二值代码来调控整个社会，而法律之所以能够成为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原因就在于法律既具有规范性，又具有权威性，并且规范和权威还是相互创生的，而正义就是在这样的系统中被持续生产出来的。权威与规范的相互创生，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实现正义，都依赖于程序，这是下一章要讨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