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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编 江南江北几战场
书名: 太平天国十四年 作者: 盛巽昌著 本章字数: 11377 更新时间: 2025-04-09 14:07:33

¤这是太平天国最精锐的部队,只用了5个月时间,行程3000里,打到了天津杨柳青

太平天国建都天京以后,就组织了东征和北伐。

东征非常顺利,先后攻取了镇江和扬州。那是在1853年3月底,当时还有女军参加战斗(但此后再也不见有女军活动)。继而就开始了北伐。

北伐的总目标,是攻克北京,推翻清王朝,建立统一全国的太平天国政权。

北伐是按照洪秀全的思路展开的,杨秀清等也坚决执行了,他们对北伐应该说是非常重视的。当时太平天国高层核心是天王、东王和北王、翼王,他们是决策者;等而下之的,就是丞相了。丞相也是高层领导人。北伐前夕,太平天国还只设有6个正、副丞相。而北伐时主力部队的统帅,就是天官副丞相林凤祥、地官正丞相李开芳和春官副丞相吉文元,占了一半。

他们所率领的军队,原是萧朝贵的前军,是最有战斗力的,攻必胜,战必克。萧朝贵死后,此军在林凤祥、李开芳等人率领下,自长沙北上,攻占岳阳、武昌,直到南京城下,势如破竹;在攻破南京后,又东征镇江、扬州,可以说是百战而不殆的一支常胜军。它是太平天国最精锐的部队。

洪秀全、杨秀清就是把这支王牌军放在了北伐战场的棋盘上。他们对北伐有充分的信心。

1853年5月初,林凤祥、李开芳等人由扬州回天京受命。洪秀全命令他们率军北伐,“师行间道,疾趋燕都,无贪攻城夺地,糜时日。”(《清史稿·洪秀全传》)

5月8日,林凤祥、李开芳的北伐军主力由扬州出发,乘船千余艘,溯长江西上至浦口登岸,由西北入安徽,连克滁州、凤阳、临淮关,并与另一支北上的吉文元部在皖北古城亳州会师。

由朱锡锟、许宗扬(许十八)等统率的又一支北伐军,由天京渡江至浦口,在途经六合当晚因营内火药爆炸,部队伤亡惨重。许宗扬率一部退回天京,朱锡锟则率余部继续北上,在滁州与林凤祥、李开芳派出的接应部队会合。自此3支由浦口先后北上的部队汇成一支大部队,继续乘胜前进,直抵河南重镇归德(今商丘);接着很快攻下归德,全歼清军4000人,缴获火药2万余斤。河南巡抚陆应谷嫌轿子跑得不快,由两人扶掖逃命。这是北伐战争的首次辉煌胜利。

北伐军的编制是8个军,约2万余人。按《太平军目》,一个军应是12500人,这是虚数。虽然只是2万余人,却已是人数众多的军队了。当时太平天国能在第一线作战的将士,不过5-6万人。

在北伐军行进的安徽、河南地区,因天灾饥荒的难民,成群结队地参加了太平军。以致当北伐军到达开封附近的朱仙镇时,人数已远远超过2万了。

在朱仙镇,林凤祥等派卒长朱增发等回天京报告并请求增援。但杨秀清因为江北大营围攻扬州,江南大营围攻镇江,兵力吃紧;当时又发动了西征,捉襟见肘,再也无机动兵力可调度了。杨秀清传谕北伐诸帅:“现今铺排镇守天京,不必悬望。”此说据时人解释是,现在留军在天京把守,不能再外出往援,嘱咐勿须等候之意。

此时北伐军已是一支孤军。

当时的清王朝都城北京,仅驻防就有20万精兵,北伐军长驱直进、孤军深入,是很容易陷入包围圈而遭致失败的。

但北伐军义无反顾。

他们是凭勇气作战的。

是年7月初,北伐军渡过滔滔的黄河,围攻河南怀庆(今沁阳)。怀庆是军事重镇,物阜民丰,有卫河直通山东临清而入运河,顺流而上可直达天津。北伐军就此必须夺取怀庆,并以此补给军需粮饷。当时怀庆守军仅300余人,知府余炳焘等募壮勇1万人登陴抵抗,致使太平军攻打多天而未下。这时,咸丰帝已命饮差大臣纳尔经额等从东、西、南3面逼近怀庆,对围城的北伐军形成反包围。

林凤祥、李开芳等人,刚开始谁也没有意识到自身所处的危机。在敌人大包围圈里,他们即使攻下怀庆,也仍处在四郊多垒的被动挨打位置。他们凭作战英勇,有一股韧性,讲逞强,越是硬骨头,非得要啃下不可。林凤祥、李开芳等仍保持着当年的英勇本色,每次出阵皆身先士卒。

为攻下怀庆,他们下了决心准备打一场持久的攻坚战,为此还砍伐林木,修建了一座巨大的木城;城外挖壕开沟,引水入内,内可守御,外能御敌。

北伐军果然有战斗力,他们还分别打败了来自东、南、北的3路清援军,首先歼灭了大名镇总兵董占元的3000人军队,又击溃了将军托明阿的满蒙劲旅,最后击溃了纳尔经额所统的骑兵部队;但怀庆城仍未攻下。

9月1日,北伐军在围攻怀庆57天后撤围了。但因久打怀庆长达两个月,贻误了战机,至使清军在北面从容布防。北伐军不能再走直路,只能穿越太行山走山西,再绕一个大圈子入直隶。所以说围困怀庆的陷入误区,已预伏北伐军失败的因素。

进入山西的北伐军相当顺利,时主持山西军事的胜保率军尾追,跟着北伐军走出了山西。

9月29日,北伐军先锋部队进入河北,冒充纳尔经额旗帜攻占临洛关(今永年)。纳尔经额仓皇出逃,关防令箭文书和军资尽数丢失。清廷革去纳尔经额之职,其余将帅也均分别予以惩罚。

北伐军乘胜往北推进,仅半个月里,即攻占了沙河、任县等11个县城,随占随弃,清军望风披靡。10月13日,直抵离保定60里的张登镇。一时北京大震,举国上下人心浮动,王公大臣准备逃跑。外间传称,清廷“因预料到北京快要失陷,已诏谕各省巡抚,将皇帝的收入送到其老祖宗的封地和现时的行宫所在地热河”。也有传说,已有3万户达官贵人逃出北京,平日有18000户的北城区仅剩下了8000户,大半逃往外地。街道上十室九空。

当时前线虽已有满蒙精兵驻守各处要隘,但咸丰帝仍设立都城巡防所,命皇叔惠亲王绵愉总理其事;未几,又命绵愉为奉命大将军,颁给锐捷刀,坐镇北京;以蒙古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为参赞大臣,颁给纳库尼素光刀,出京主持战事,在涿州设大营;并以胜保为前敌总指挥,负责正面战场事宜。僧格林沁先后派出蒙古兵6000人,配合胜保1万余人马,南下深州,围剿北伐军。

北伐军无法突破保定防线北上,他们只得沿滹沱河东进,占领献县、泊头和沧州。为攻占沧州,北伐军打硬仗竟损失了4000精锐将士,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

林凤祥、李开芳等人都丧失了统帅应持有的理智,由此引起不分青红皂白的屠城,竟然杀害手无寸铁的汉满回各族无辜男女老小1万余人,以发泄一时之快。他们的报复行为,给北方民众留下了不良的印象,所到之处,纷纷遭到地方团练的阻挡和捣乱,致使后来的各场战役,在攻城略地时大受影响。

时值农历九月,北国深秋季节,林凤祥、李开芳这时似乎才感到了把握时机的重要。在攻占沧州后翌日,他们就弃城北上。可是途中都是大水,将士负重涉水,枵腹奔驰。原来,早在北伐军到达沧州前几十天,天津地区风雨大作,河堤决口,再筑再决,大水南趋,沧州北道一片汪洋,这时大水还没有退。

僧格林沁早已清楚,北伐军很难从这条道上去进攻北京。可是北伐军的情报工作太落后了,害得全军自陷困难,只得留屯天津城周边的静海、独流和杨柳青等地。

¤林凤祥指挥的突围大撤退,仅因冻足落后和冻倒路边束手被杀的,就有1万多人;

如果再加上水上冻死的、陷泥中自杀的,那就更多了

北伐军经过长期转战,攻城略地,行程万里,没有后方基地,得地随得随弃,粮食弹药完全靠就地获取,兵员消耗而难以有新补充,因而到了天津附近以后,他们改变了战略方针,即以流动作战改为坚守据点,等候天京援军。

天津离北京只有200里。北伐军又多次派出问谍混进北京,打听清方军事部署和城防。可是,这些情报工作人员通常不识字,看不懂公文告示,只能凭道听途说或者是现场直感作为信实。有如,当时的天津城防务极为空虚,当北伐军在间谍向导下,到达离城10里的汪庄子、大稍直口时,因遭到天津知县谢子澄所率领的地方团练截击,就以为天津有强兵守备,不敢硬攻,退回去了。

这时,僧格林沁和胜保的军队已分别赶到天津北面的杨村(今武清),与天津团练共同防守,尾追的西凌阿、善禄部队也已到达。清军在天津的力量骤然增强,北伐军攻占天津已是渺望。

北伐军李开芳部前锋驻屯杨柳青和独流,林凤祥部驻屯静海,3地各相距几十里,互为犄角。全部人马有4万余人,含骑兵几千人。

清帅僧格林沁已将大本营由涿州移至杨村,由胜保指挥前线战事。北伐军多次击退胜保的进攻,但他们只有采取守势,因清军装备精良,拥有所谓五千斤、八千斤和五六百斤的神威大炮,另有抬枪、鸟枪手几百名,连环施放,使己方甚受威胁。未几,北伐军放弃杨柳青,坚守独流、静海两地,兵力已减为3万余人。

时值北国隆冬季节,冰封千里,气候寒冷;而北伐军孤军深入,给养多就地获取,但周围村庄尚在水淹中,无粮供应,致使其在饥寒交迫之中,多有饿死冻死的。

北伐军已濒临死亡的临界线上,但仍表现了无畏的战斗精神,他们仍多次击退了敌军的进攻。

有一次,胜保在北京增援部队到达后,亲自督领1万多名将士,在雪地上大举进攻独流。李开芳引军迎战,清军先锋大将达洪阿挥师先进。北伐军稍作交锋,就佯作不支后撤。清军争先恐后追赶前来,不料陷入埋伏圈。副都统佟鉴正要回马,被北伐军新战士王小勇长矛刺中,挑下马来,当场一命呜呼。

天津知县、团练统领谢子澄见了赶忙来援。王小勇认识对方是谢知县,走上阵前,大喝一声,把他活捉过来;将士簇拥向前,将他乱刀杀死。清军全部溃散,神威大炮也丢掉了一半。

谢子澄很能打仗,也有威望。他被杀死后,所部团练因乏人主持而人心涣散。而胜保也因为兵败,被朝廷拔去花翎、降4级留任的严厉处分。皇帝还责令僧格林沁移营独流、静海前线,直接指挥战事。

北伐军的粮草、火药渐渐短绌了。他们的兵员损折近半,只有2万人了。眼见援军渺茫,而四郊多垒,长期困守独流、静海两城,已非长策。

1854年2月5日,林凤祥会同李开芳放弃静海和独流,突围南下。时值大雪纷飞,将士在冰路上踏雪,冒着凛冽的寒风,只穿单薄的衣裤,裸皴裂的双足,踽踽行走60余里,途中艰苦倍至,不成队形。过后又因道路解冻,淤泥节节皆是,行路更难。

此时,僧格林沁派出的蒙古马队奔驰而至,跟踪追击。北伐军将士极大多数是步兵,抵挡不住马队的冲击,损失惨重。

据当事者目击,就在突围这天的黑夜急行军,北伐军将士仅因冻足落后和冻倒路边束手被杀的,就有1万多人;如果再加上冰上冻死的、陷泥中自杀的,那就更多了。林凤祥、李开芳等人安排的这次大撤退,真可以说是大丧元气。

后来,有参与这次大撤退的北伐战士痛定思痛,追忆惨景时批评林凤祥,说他“明知冒雪履冰,贼咸伤足,而不稍加爱惜,趋之夜行泥途,死去悍贼过半”。(《复生录》)

林凤祥等北伐军高层确是疏忽了。

来自南中国的北伐军将士,行军作战通常都是习惯于赤足、不着鞋袜的。林凤祥等贵为丞相,行军作战都有挂着双铃铛的座骑,而且还常乘轿子。据记载,林凤祥在北伐行军中所乘的轿子,有驴车车厢那么宽敞,里面还铺有温暖的狐裘貂皮。其余丞相和高级官员也可作如是观。他们有了代步,就再也不关切、或是没有能想到基层将士的甘苦了。

这场大撤退,使北伐军走进了彻底败灭的死胡同。

自此年2月上旬到3月上旬,由静海、独流大撤退的北伐军,被僧格林沁的骑兵牵制在冀中河间、任丘之间的束城、米各庄等村集,两军对仗,互有胜负。北伐军度日似年地盼望援军北上。

3月9日,北伐军冒浓雾出束城,长途南下,攻占阜城。在据守阜城的54天里,北伐军仅以1万余所剩兵力对抗僧格林沁的3万围军,双方时战时停。故技重演,他们仍株守孤城,还是盼望有援军前来,会师北进。在一次战斗中,吉文元战死。

吉文元战死在哪里,在当时就有3种说法:一说是战死在河南怀庆,为清军马队流弹所击中;一说是战死在独流,还获得他的尸体,身中3矢;一说就是阜城。

通常多认为是阜城战死说。但即使是阜城说,也有两种版本:

一家是僧格林沁的报告,内称吉文元是在阜城东门外抗拒,而战死的,“见贼队中有大黄方旗一面,骑马贼目头戴黄风帽,我兵即开炮向击,吉林、黑龙江马队枪箭齐施,射中该逆腰肋等处。旋见该贼目身带3箭,跌马倒地,群逆抢回。”

一家是《复生录》作者的追忆,说吉文元是与清军某军官比枪法而伤命的,“忽一日,伪春官副丞相吉明远(文元)与马队中一蓝顶花翎官员比枪,吉明元(文元)枪药是贼营所造,磺少力缓,枪声同响,而吉枪之甫出,即先中喉身死。”

两说各有不同。

¤咸丰皇帝得悉北援军深入山东境,将至阜城与北伐军会师,

大声惊呼:将毙之虎,又生双翼

林凤祥、李开芳等孤军北上,转战千里,在进入黄河流域、接近清王朝腹地后,已深感兵力不足,缺乏后援,就几次派遣人员,装扮成乞丐、贫民南返天京禀报。

可是,太平天国除了天京还有城防部队可充预备梯队,已缺乏足够的机动力量。它无兵可调。

这时江北重镇扬州,已被江北大营琦善的部队等围攻了半年,到了粮尽弹绝的边缘,城内处处荒荆蔓草、狗猫鼠鸟都吃尽,吃到煨牛皮箱、煮钉鞋底。天京政府只得动用了城防部队,派赖汉英率众来救,从三叉河进军扬州,救出守军,安全撤退。

拆东墙补西墙。杨秀清就命这支由夏官又正丞相曾立昌率领的扬州守军,另加上夏官副丞相陈仕保、冬官副丞相许宗扬的部队,组成北伐援军,统领15军约7500人,于1854年2月4日经安徽北上,在攻占桐城、舒城后,又与捻军联合攻占六安州,占领正阳关、颍上、蒙城和河南永城,顺利渡过黄河,进入山东,连克单县、金乡、巨野等多县,并于3月31日包围运河咽喉、商货云集的重镇临清。

仅1个多月时间,北伐援军未经大仗,就随得随弃了二三十个府城县城,所过州县毫无阻滞,如入无人之境。(《咸丰朝实录》)

在此期间,沿途的破产农民、受灾饥民、溃勇、游民和会党成员,纷纷参加北伐援军,使援军总人数增加到了4万余众。人数虽然增多了,但部队成员结构也就更为复杂。曾立昌等领导人又都不懂得注意对新参加者的纪律约束和组织整顿,以致尾大不掉,为后来全军惨败埋下了伏笔。

咸丰皇帝得悉北伐援军长驱深入山东境地,深恐和阜城的北伐军会师,顿使将毙之虎又生双翼,再致蔓延,即命僧格林沁派遣胜保、善禄等部会同新任山东巡抚张亮基赴临清州。当他们来到临清北门时,北伐援军正从州城东、西、南3面围攻。胜保和张亮基意见相左,相互弹劾;善禄军躲在远处,置若罔闻。

4月12日,北伐援军在强攻13天后夺取了临清。原先以为可以由此获取丰盈的粮食,不料在战城前夕,知州张积功已知危城难保,竟将积聚的粮米移于火药局前;当城被破时,就将它尽付一炬。北伐援军夺到的只是一座空城。

兵贵神速。北伐援军的主要任务,是北上援救林凤祥、李开芳的北伐军。临清离阜城仅200余里,如果他们不贪功夺取州城,避实击虚,三四天就可抵达。但曾立昌等人却一意想在临清获得补给,以致耽误了大好时机。

更为严重的是,临清州花花世界,使那些新附的参加者旧病复发,暴露了流氓本性,概不肯服从太平天国一切财物缴圣库纪律的束缚,在州城打家劫舍、掳掠财物。捞了一把后,就再也不服从指挥调动,彼此结帮合伙,成群结队乘隙陆续潜逃。上级派人追赶,反而为其所伤害。他们人数众多,曾立昌等北伐援军统帅到此地步,也无可奈何。

4月18日,曾立昌等决定从速撤出临清州。可是西进受阻,仍退回州城。4月22日深夜,他们先将庙宇里神像安置城头伪装守军,遂分军出城;沿途上新附者仍不断结伙逃遁。胜保等军乘机追赶,援军且战且退,因军中粮食、火药奇缺,将士多在挨饿中行走,军心日益涣散。4月23日,北伐军在李官庄被胜保军追攻,牺牲1000余人。4月25日,他们由李官庄退至清水镇,又被追军杀死1000余人。

到此之时,即使太平军内部老弟兄,也是人心不一。据说,当军队到达清水镇时,原先不打算就地驻扎的,但传令官误传号令,竟将“行进”误当作“停止”。曾立昌和陈仕保、许宗扬为严肃军纪,命将他斩首;部属们讲情,因不允许,竟在大帐里吵吵闹闹,做出要散伙的态势。曾立昌等恐怕众人离去,只好宽恕。这种下级集体顶撞上级的正确命令,而且还能得逞,这在金田起义后的太平天国军队里是罕有的,以致统帅们的威信扫地,再也难以号令全军了。

这天深夜,北伐援军趁清军因沿途紧追,人倦马乏,及早安营之际,突然偷袭,用火球焚烧敌营5座,取得胜利。曾立昌当即提出:趁此追赶,不难将清妖一网打尽;从此返撤往北直抵阜城,可绝无阻滞,乃是转败为胜之绝好机会啊!

但陈仕保、许宗扬以代表多数人为由,竭力反对曾的正确主张。他们说:众人都要南归,北行恐怕有更多逃散。我们北上,不如南下。还说:趁着这次侥幸获胜,明天清晨早些赶路,清妖就追不上了。

南逃者主张占了上风。

这时的北伐援军,经过几天的逃散、死亡,人数越来越减少;而且后有胜保等追军,前有地方官绅组织的练勇,不断损兵折将。每遇敌军和练勇追堵,犹如惊弓之鸟,不敢恋战,寻路逃跑,以致死伤更大。

5月5日,北伐援军南经山东梁山、巨野和金乡等县到达江苏丰县,胜保又率军围攻。此时,声势曾多达四五万之众的北伐援军,仅存几千人众,至是众寡悬殊。

是夜,北伐援军突围东走,至温口支河,正遇山洪大涨,不能徙涉而受阻。清军追赶而上,援军只得强行抢渡。其中1000余骑兵因急于渡河,误陷河滩淤泥中,难以自拔,竟被敌军当作活靶子乱箭射死。很多冒险渡河者也为急流淹死,曾立昌亦溺水而死。

陈仕保、许宗扬泅河搜集残部2000余人,从永城南走,经安徽蒙城至凤台展沟集。5月14日,陈仕保战死。许宗扬率残部经颍上、霍丘等地,返回天京。

这支北伐援军回来时,究竟还剩多少人?语焉不详。据清人奏报,他们途经颍上时只有两三百人,后又经过几次战争,看来最终回到天京的就更少了。

北伐援军,进军迅猛,旗开得胜;到南撤时,兵败如山倒,乃至全军覆没。前后只有70余天,真是来得容易去得更快。它的直接原因,就是曾立昌等人的指挥失误。

北伐援军失败以后,杨秀清曾打算再派出援军,东路拟由天京渡江北上,但因浦口失陷未能通过而了了;西路派燕王秦日纲率众北上,但秦军方至安徽舒城即南折回,他向扬秀清打报告说:北路妖多。

两路援军就此彻底划上句号。

自是,被困连镇、高唐的北伐军只能是自我奋斗、自生自灭了。

¤林凤祥受刑之时,“刀光及处,眼光直视之,终未尝出一声。”

连镇,北伐军失败前的一个重要据点。以林凤祥为统帅的太平军将士,在这座北国小镇的280天日日夜夜的战斗,为太平天国史写下了慨而慷的一章。

北伐军是在1854年5月2日自阜城突围,乘夜进占连镇的。

连镇,今河北省境内,地跨运河两侧,称东连镇、西连镇。北伐军进踞后,即运用水道交通运输之便,在很短的期间内,补充军资粮食及布置防务。等到阜城围军僧格林沁等匆匆赶到时,东西两镇均已扎妥坚固的木城,深沟壁垒,枕戈已待了。

北伐军虽仅剩1万余人,但仍保持旺盛的士气,众志成城,有很强的战斗力。

5月12日,北伐军主动出击,获得一个小胜仗。

5月14日,北伐军又主动出击,占领西连镇周边各村庄。

5月21日,僧格林沁和胜保的联合部队猛攻连镇,打了一个败仗。

5月28日,李开芳分军突围南下,接应来自天京北上的援军。林凤祥继续坚守连镇,等候援军的到来。

此后多天,林凤祥督同将士,与僧格林沁的几万军队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屡战屡胜。他们还经常主动出袭围军,打得敌军措手不及,死伤甚众。僧格林沁军队疲于奔命,劳而无功,士气低落,临阵退却,怯懦厌战。但他能源源得到兵源、粮草、弹药的补给;相比之下,困守在连镇的北伐军就处处短绌了。

林凤祥采取固守不出、偶而派出小分队突袭的战术,尚能与强大的敌军僵持下去。僧格林沁防不胜防,又时时担心他乘隙突围,前功尽弃。盖河北大平原,既无山川,亦缺关隘阻挡,稍有疏忽,就放其奔跑,再无奈何了。故而僧格林沁成日焦头烂额,计无所出。

他终于采纳了当地一个70多岁的老童生的建议,因连镇位于洼地,四围较高,清军乃筑长围高墙,严兵把守,以围而不战、断敌粮食的战略。他调遣大批民工环着连镇,外筑了一道高1丈多、长围100余里的土堤,堤外再掘深沟3道。在筑堤时,经常被北伐军冲塌。即使这样,僧格林沁仍督使官兵和民工随塌随筑,修筑完整。他的这番用心别有意图,但并没有引起林凤祥的重视。

很快阴历十一月严冬季节到了,僧格林沁命令将士每日夜间不断向土堤浇水;天寒地冻,土堤变成了冰城,再要突破也就不容易了。林凤祥带领北伐军多次冲击,都没有见效;往往一靠近土堤,就先滑倒。北伐军就这样被围困在“冰城”里了。

林凤祥因陆战未能得逞,又派熟悉水性的将士由运河潜出听取消息,也均被清军撒在河中的滚钩渔网所捕获。他们再也得不到镇外村庄接济和外界情况了。

北伐军的粮食开始发生恐慌。几个月以前,将士还能分食到高粱、黑豆,其余粮食全无;但高粱很快就吃完了,剩余的黑豆也不甚多,这时只能供给林凤祥和将军汪一中等高、中级干部,其余人员只能吃与驴马待遇的轧油豆饼。

大概到1855年2月初,即西连镇失陷前后,黑豆、轧油豆饼也都吃光了,将士只能将战马宰杀掉,全军只剩得林凤祥的一匹座骑,其余全数被宰食。北伐军长期为饥饿所困,形势愈来愈急。

在此期间,林凤祥多次率众突围,未近土堤,就遭地雷轰炸。

将士因饥寒交迫、前途黯淡,多有潜自出逃降敌,前后共达3000余名,占围城总人数的一半。僧格林沁将降众编为“义勇”,予降人施绍恒以守备衔,统带随同作战。

1855年2月5日,北伐军放弃了西连镇。林凤祥因人员减少,防地过宽,故将西连镇所有兵员尽数移至东连镇。北伐军此时只剩下了2000余名将士,虽然极度饥饿,却仍坚守几重木城、长濠,时刻准备打击来犯的敌人。

僧格林沁占领西连镇后,强化了军事攻势,以杀立威。他宣布自即日起,以后投降的北伐军将士,除年老者及15岁以下幼孩准予接收,其余一概处死。翌日,林凤祥部两军帅、前清县丞萧凤山和附生钟有年等90余人前来投降,尔后又有200余将士投降,均被诛杀。

3月7日,僧格林沁向东连镇发动总攻势。

清军兵分4路,从东、西、南、北杀进东连镇。北伐军将士血肉相搏,白刃相接,杀死清军官兵不计其数,但自己也伤亡累累,所有木城尽被烧毁。余众且战且退,退至运河畔,有的奋战牺牲,也有的跳河自杀,无一降者。林凤祥也在镇陷时持刀冲杀,身受重伤;将军汪一中,总制江玉道、萧在仁、李开兰、吉金祥等人被俘,后被解押到沧州杀害。

东连镇很快失陷。

但主帅林凤祥不知去向。

僧林格沁十分焦急,他命令手下立即下大力搜索:生要活捉,死要见尸。

在打扫战场时,见瓦砾榛莽下有块新砌的青石板,翻开来看下面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洞。降人施绍恒自告奋勇愿意下去察看。过了些时候,施绍恒爬上来说,地洞下到底面,纡回曲折,深数十丈;内有室甚宽敞,林凤祥因身受重伤,住在其中;旁有几十个将军、总制级干部。见施至,他们顿即拔刀相加。林凤祥阻止了,说,现洞已破,杀之无益。

3月14日,林凤祥和他的部将指挥黄益峰、将军陈亚末、欧振彩等人被押解到北京。当天,清惠亲王绵愉会同巡防处人员进行审讯。林凤祥坚强不屈,只是侃侃叙述了自己在太平天国的5年经历,别无他答。第二天,林凤祥在北京菜市口刑场被凌迟处死。

凌迟,又名“寸磔”,即俗话所说的“千刀万剐”,是封建社会后期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相传,明朝正德皇帝凌迟权宦刘瑾,由职业刽子手刀割了366刀;开始是以两刀将眉毛下肉削去掩盖眼睛,每天122刀,至第三天最后一刀割断喉管方毙命。

据时人记载,当时杀害林凤祥,乃是“命刽子16人,各持木柄小铁抓,四面环锄,顷刻间自顶至踵,肉筋俱尽,仅余骨骼”(《宝韦斋类稿》),但林凤祥昂然挺立,毫不畏缩。他受刑之时,“刀所及处,眼光直视之,终未尝出一声。”(《见闻杂记》)

后来,在林凤祥等牺牲后的第八年,即1863年,太平天国追封林凤祥为求王,李开芳为请王,吉文元为祝王,朱锡锟为腑王。

¤运河水至,冯官屯顿成泽国,只有李开芳座帐处的几方丈地尚未被淹

在北伐援军撤出临清南走时,北伐军尚苦守阜城待援;在他们跑到连镇的第三天,北伐援军已在逃跑中败散。但北伐军因为交通被阻隔,对情形毫不清楚。大概在1854年5月下旬,他们方才知道天京派出的援军已进入山东。这个迟到的消息,据称是一个广东大脚妇女送来的密信。

北伐军离开浦口远征之后,沿途至少有3次打报告到天京。但因路远迢迢,天各一方,他们从未收到过回音,天京派出的信使都在中途失踪了。以至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和朱锡锟等人在最后结束生命时,还没有接到太平天国晋封他们为侯爵所赐用的银印。

这个广东妇人能讲各省方言,巧言令色,故而才能混过清军的重重封锁线,来到连镇。她可能就是北伐援军派出的信使之一。

林凤祥、李开芳当然是欢喜欲狂。他们商定,林凤祥留守连镇,李开芳南下接应援军北上。

当时北伐军已不满1万人,而且还有不少非战斗力的牌尾。林凤祥甘愿担当最大的风险,让李开芳带领一支精兵出围。

这是一支善于作战的骑兵部队,原定是1000名,在各营挑选,条件有3个:能跃1丈宽沟、能抛丈二高火球、能于马道旁并马跑出马道者,方为合格。但据李开芳后来说,他只带了630余人骑突围出去。看来,北伐军将士英勇善战者,也已经见存不多了。

5月28日,李开芳等人乘夜冲出连镇,过吴桥、柘园,绕德州、陵县,穿恩县县城,一夜连闯300里,沿途探寻北伐援军去向,至30日占领山东高唐州。1小时后,胜保等追军赶到,李开芳赶紧布置防务,闭门紧守。他在坚守高唐的280多天里,与比他们多10余倍兵力的清军进行了30多次激战,充分发挥自己善于夜战、近战、肉搏战的优势,次次打垮敌人。

胜保曾用水攻计,决堤灌水入城,但因大雨滂沱,反而冲及清军营垒;李开芳乘势组织守军于夜间出击,在泥水中杀死无数敌人。胜保无法,开铸15000斤重的大炮,轰塌城墙二三丈;但清兵畏怯,相互推诿,不敢冲进缺口。他又命清军开挖地道,埋地雷轰塌城墙5丈余,可是蔽天的浓烟竟遮迷了攻军,因而地道虽然挖至130余丈,也了无成效。

胜保屡战屡败,不敢进攻。高唐州城固若金汤,守军甚至白天大开城门,自由出入。

咸丰皇帝大发脾气,将胜保拔去花翎,革职留营;在僧格林沁攻陷连镇后,命他赶赴高唐接办军务,将胜保发往新疆效力赎罪。

僧格林沁到了高唐,相度形势,即改变强攻战术,故意在南门外放松守备,诱令太平军逃出,拟在途中将其歼灭。李开芳见僧格林沁率军来到高唐,也知连镇失陷,援军覆灭,自己再坚守高唐已无益,决计撤退南归。

1855年3月17日,李开芳所部冲出高唐,向南奔驰,在半夜鸡叫声中,进入荏平冯官屯。冯官屯三村相连,中多富户,高楼广厦,外匝砖墙,十分坚密。李开芳正在休息扎营时,僧格林沁前锋骑兵已经赶到,他急忙连夜掘壕树栅,布置守卫。天明,僧格林沁军主力赶到,攻占附近两树。李开芳军反击,杀死头等侍卫达崇阿等多人。北伐军也有200余人战死,仅剩400余人坚守冯官屯一村。

冯官屯米粮丰足,战守可恃。僧格林沁军在当地士绅指引下,用大炮猛轰目标,几乎将屯内房屋全数轰毁。北伐军则开掘地沟,盘旋3匝,可由地下通行;并有小孔向外了视,俟敌军靠近,乃向上开枪,击毙敌人多名。

僧格林沁以几万之众对付几百北伐军,竟无计可施。于是采纳以水灌屯之计,组织民工以1个月工程,开挖旧汉河,自东昌(今聊城)境引运河水至冯官屯。因冯官屯地势颇高,又借用水车将水灌进屯内。河水渐流入屯,浸没所挖的地道深沟,遍及全屯,平地水深几尺。至5月中旬,冯官屯已成泽国,北伐军粮草、火药尽行浸湿,将士几都泡在污水里,只有李开芳座帐处的几方丈地尚未被淹。

李开芳在屯里仍坚持战斗,指挥将士赶制木排长梯,拚命扑出,均未成功。僧格林沁因一时未能攻陷冯官屯,就开展政治攻势,改原来的武力进剿为招抚。5月27日,李开芳部两湖籍将士220人出屯投降;翌日,又有黄近文等将士140人出屯投降。

此时此刻,僧格林沁已不须再作政治诱降,宽容降人,他要斩尽杀绝。就用两条巨绳,绳头送进冯官屯,绳尾系在屯外大树干上;命令投降者脚踏一绳,手牵一绳,按序一个个渡出屯外。清军不费分力,将他们捆缚后,按次送进营里处死。

5月31日,李开芳表示愿意降清,带领全部剩余将士88人乘坐小船,前来投降。僧格林沁在他们刚要渡出时,暗派步骑队1万多人在左右两翼围困,将李开芳等人全数擒捉。

李开芳在被俘后作了口供,建议清军不要杀太平军中的广西人。他说:“若是广西人投出,也准免罪不杀,广西人何乐而不投出?若广西人纷纷投出,则南京不难破了。”(《李开芳供》)他还信誓旦旦表示,愿意去打南京,招安同伴。

李开芳也够天真了,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很有才识,能受到僧王青睐呢!但是僧格林沁仍将他解往北京。李开芳终于明白,在路上开始绝食。6月11日,李开芳及其部将黄懿端等人在北京被杀。黄懿端在临刑前,飞脚踢死两个刑卒,踢伤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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