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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宫杀 作者: 草芊芊 本章字数: 3526 更新时间: 2024-02-01 13:30:31

我不理会,只管掂起那册《女诫》,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便见红药带着痛改前非的决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回道,“婢子知道了。”

看着她悄悄地掀帘而去,我甚是欣慰。

那副翡翠珠帘便在空气中彼此碰撞着,声音清亮,煞是好听,却也瞬间让我记起了刚才尚不曾想明白的事情,我冲着红药离去的背影嚷了一声,“红药等等。”

红药的背影很明显地僵了僵,脚步滞了滞,方缓缓地转过身子来。

“将碧痕替我叫了来,”我甚觉欣慰地看着红药。

碧痕进来时,我正趴在窗口,瞧着窗下两株秋菊,秋菊将将打了个小蕾,在风中晃来晃去,晃得我一时眼晕,一转身,便见到了碧痕,好奇地看着我。

“我脸上有东西么?”我怔了怔,半眯了眼看着碧痕。

“没有没有,是婢子一时眼花,太子妃的眼睛甚是好看,瞧着……”碧痕顿了顿,笑着问道,“太子妃唤婢子来,可有何吩咐?”

“本朝没有公主?我是第一任太子妃?”我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挺了挺脊梁,一本正经地问着,“可为什么我的衣裳饰物皆按公主的服制,难道没有太子妃的服制么?”

碧痕微微一怔,俯身替我斟上一杯茶来,轻轻地置于我手侧,“听闻这一切都是圣上的安排,圣上的心思,哪是我们为奴为婢的胆敢去揣测的。太子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瞧着这宫中甚是冷清,太子殿就没有兄弟姐妹吗?往年里随母亲进宫朝贺,也不见有其他的皇子公主们在皇后膝下问安,”我绞尽脑汁想着理由,想得极为头疼。

碧痕怔了怔,左右打量了两番,即便是确认了再无人会来打扰,可还是稍稍压低了声音,“宫中子嗣难将养,圣上早年里也有数位皇子和公主,只可惜都没能活过三岁皆病故,现如今圣上膝下尚有另一位皇子已成年,封了澜王,长年里居住于封地,倒不怎么常回宫来。”

“哦,”我长长地哦了一声,佯装恍然大悟般,接着问道,“圣上怎么就不娶几位娘娘,除了皇后,这后宫中就只有两位美人,一位昭仪,若是圣上的妃嫔多上几位,我入宫当日,收到的礼盒才更多啊!”

“太子妃,这话可能拿到外面说去,”碧痕匆匆打断了我的话,回头瞅了眼那静默在空气中纹丝不动的珠帘,再次压低了声音,“之前尚有两位贵妃,也都是朝中位高权贵的官宦出身,可是后来触犯了宫规,圴被皇后按律处死了;后来便少有世家女子被选入宫来,圣上不提,凤仪宫的也乐得清闲。”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茶汤甚是清亮,可我俨然已经没有细细品茗的兴致,落下杯盏,拉着袖口金丝线绣就的牡丹花饰,大喇喇地伸到碧痕面前,“你瞅瞅,我最不喜欢的便是牡丹,妖媚俗气,可偏巧衣饰上绣的全是牡丹,你说本朝是没有公主的,可为什么宫里每年都会置办一套公主的服饰来?今年还偏巧全部用在了我的头上?”

“这个,”碧痕顿了顿,又颇为不放心地瞅了眼那珠帘,“婢子也是听说的,太子妃可知道这王宫的西南角有一片禁地?那儿现在瞅着是一片废墟,可是听宫里的老嬷嬷们说,那里曾经有一座宫殿,叫凤藻宫,风水甚好。那一年圣上领兵出征北穆时,战胜回朝带回了一位身怀有孕的女子,安置在了那凤藻宫里。圣上还命人将那处宫殿布置得极其奢华富丽,可那女子就在临产前的几天里却莫名地失踪了,那一夜凤藻宫也走了水,烧得一干二静,那女子也不知是死是活,有没有逃过这一劫。御医们曾把了脉,信誓旦旦地说是位公主,圣上头一日还说,一旦那公主降临,就行册封礼,封为,好像是昭月长公主,可没几日,那女子就被一把火给烧死在了自己的宫里,连带那不曾出世的昭月长公主也一同烧死了。”

“昭月长公主”,我趴在窗口小声地念叨着,天上一轮新月,弯弯地悬在天边,我低头瞅了一眼裙摆上的绣纹,喃喃地低语,“昭月长公主的裙子,被我穿上了,还很合身?”

“郡主说什么?可是还要吃园子里的葡萄?”青萝进来,见我趴在风口上一个人自言自语,急急地上前来关了窗,嘟着嘴,“郡主偏心,总是差遣红药出殿去,不让婢子出门。”

“哦,她往哪个方向去了?”我眯着眉眼弯弯笑,“想不想出去消消食?”

半刻钟后,我提了灯盏,和青萝肩并肩地走出了栖霞殿的宫门。

我扯了扯身上的衣裙,宫婢的碧色宫装,于我似乎大了一些,长长的裙摆,总是让我时不时地踩上两脚,踉跄两步。

“郡主,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青萝紧随着我,时不时替我拉一拉被踩着的长裙。

我提着灯笼抬手佯装不经意地晃了一圈,最后指向了西南角。

“郡主,那里有什么?碧痕姐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青萝紧随着我,一路上不停地问东问西,我极为不奈,可却也只能忍着,偶尔辨认方向时回头拿眼睛凶巴巴瞪她,直到她闭了嘴。

一路前行,穿过花垄佛斋,回廊亭阁,沿着一排排的梧桐一路往西,仿佛脚下的青石板路渐渐不见了,蔓蔓而生的野草,就那么杂乱无章地呈现在眼前,几株高大的垂柳,细长的枝条在夜色中舞动着,映着薄淡的月色,影影绰然。

“红药去了哪里?郡主差遣红药去做什么了?”青萝掩饰不住偷偷溜出宫的兴奋,言语里却又藏着几分担心与害怕,“郡主我们到前面那个亭子就回去吧,这儿怎么没有夜灯,黑乎乎一片?难道也没有守宫的侍卫巡视?郡主,这是哪儿?”

我抬手便吹熄了手中的灯笼,然后笑眯眯地等着青萝靠过来,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瑟瑟发抖着。

拿青萝取乐,素来是我生活里的一大趣事。

“三郡主,婢子怕黑,”青萝的声音已然多了一分哭腔,“会不会有鬼?连翘说这宫里冤死的人多了去了,说后花园的角落里有一个荒废了的深井,那井里死过好多人,她就瞧见半夜里有穿着白衣裳的人影从那井里爬了上来,身上还湿漉漉的。郡主,我们回去吧,你听,这风声听着就怪疹人的。”

我止了脚,那隐隐传来的声音,不是风声。

而是笛声。

我自信听得真真切切。

公孙度也善吹笛,可他的笛声悠扬高亢,如阳光普照、白云飘飘、鲜花怒放,全然不似此刻随风而来的幽怨笛声般,那样的凄凉婉转,仿佛花在秋雨中谢了,叶在秋风中落了,蝴蝶在秋霜中冻死了。

“郡主?”青萝的声音已然开始发抖。

我伸手便狠狠地掩上了青萝的嘴,拉着她在齐膝的草中蹲了下来,那远远的六角亭子下,就立着一个被月光无限拉长的影子,亭子间里的长风骤起,卷飞着他的衣裾蹁跹而舞。

我想我定是流年不利,亦或是最近出门没有认真查看皇历,每每深夜里披星戴月偷偷溜出门去,便逢上奇闻轶事、轶事奇闻!

那笛声断断续续地随风送来,带着夜的寒意,带着失落的悲凉、凄惨无比。

那般的笛声,我曾有幸听过一次,那是往年的秋天,在凌波湖的一个十字路口,一名长相颇为清秀的女子便跪在地上,披散着一头乌发吹着一枝短笛,旁边立着一块牌子,“卖身葬父”。

那女子的笛声便分外凄凉,让人听着便要生生落下几行泪来,我转身便去半岛茶舍拖了公孙度出来,不顾他恶言恶语地告诫我批评我,怎么又偷偷一个人溜了出来,再这样,绝没有下回等等,我抬着脸看着公孙度,央求他将那女子买了回去。

我不记得公孙度给了她多少银两,也不记得那女子后来去了哪里,我只记得她的笛声,哀伤凄凉,一如眼前。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我第一回听到笛声便忍不住落下泪来,而今晚,是第二回,我鼻尖充斥着阵阵酸意,心底已然哽咽着,可我却不得不忍着,唯恐暴露了藏身之处,我再一次不能活着见到明天早上初升的明艳艳的太阳。

我不知道吹笛的人有过怎样悲伤的过往,可我也知道,他定是有着伤心的往事,有着无处诉说的凄苦,兴许和那“卖身葬父”的女子一样,死了最亲近的人。

我伏在野草丛里,一只手捂着青萝的嘴巴,一只手抹着自己的眼泪,斑驳清浅的月色,就那么应景地披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肩上,渡上了一层朦胧如雾般不真实的薄纱。

我等着他一曲终,可他却猛然间弃了笛,一手扶在那亭柱子上,轻声地哭了起来,声音很轻,也很低,隐隐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桃儿,桃儿。”

那声音尽管带着哽咽之意,尽管异常的凄清孤苦,可我依旧能辨认得出来,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我回头看了青萝一眼,我看着她瞪大着眼睛,我庆幸我早早地、很有自知之明地捂了她的嘴巴,挡了她的去路,而没给机会让她嚎叫出来,或者是从藏身之处冲了出去,跪伏地那人面前磕头问安。

我用眼神警告她千万不能出声,我甚至腾出一支手去,在她脖颈间比划着刀过头落的惨状,方将她唬得瑟瑟缩缩地蹲在草丛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

“桃儿,桃儿,”那个声音依旧呢喃着,那个人影却扶着那亭柱,颤歪歪地挪动着步子,凄凉的月华,依旧不遗余力地将他的身影无限地拉长,无限地投射在亭子下的杂乱草丛上。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都往大脑里涌去,我从那杂草的间隙里往远处看去,月色的薄光下,一片荒芜的角落,我猜着那里定有倒塌的房梁,已爬上苔藓的琉璃瓦,有着支离破碎去的窗棂,甚至也有着化为灰烬的翡翠珠帘,兴许哪一块废旧的门砖上,还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那里,曾经的有一处宫殿,叫凤藻宫。

那处宫殿里,曾经住过一名神秘的女子,叫李桃庄。

那李桃庄,当年在那一场大火里,几欲活活烧死。

那名不曾出世的公主,也随之而去。

……

我想,我仿佛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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