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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常熟钱谦益柳如是伉俪受惊虎丘
书名: 审判日 作者: 王霄夫 本章字数: 13105 更新时间: 2024-12-09 09:30:20
顺治十一年,生于万历十年的钱谦益已经七十二岁了。
妻子柳如是还年轻,只有三十六岁,她侍候年老多病的钱谦益,连离常熟城半天路程不到的苏州都好几年没有去过了。
躺在床上的这位老人,怎么看也不像万历三十八年的殿试探花。
钱谦益除了与柳如是说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回顾人生。
他立志做一个司马迁,却偏偏做了管人的官。
参与修《神宗实录》,撰《太祖实录辨证》五卷,立志私人完成国史。天启元年诣阕补官,崇祯元年七月应诏北上,出任礼部右侍郎,翰林侍读学士。十一年任礼部侍郎,不久因贿赂上司遭御史陈以瑞弹劾而被罢官,奉诏削籍南归。
这年他五十六岁,也是他人生重要的一年。这年初春,钱谦益前往西湖荡舟闲游,至杭州名妓草衣道人家中,恰逢二十岁的柳如是也客居杭州,在草衣道人的撮合下,两人相识。
崇祯十四年,钱谦益迎娶柳如是,以致非议四起,婚礼中的船被扔进瓦石。老夫少妻本可以隐居江南,双宿双飞,但弘光朝廷一纸任命,钱谦益担任了礼部尚书。清军兵临城下时,柳如是劝他一起投水殉国,他沉思无语,最后说水太冷,恐不能下池,柳如是欲奋身沉池水中,被他拉住。
其实他是舍不得柳如是。
钱谦益率大臣在滂沱大雨中开城向多铎迎降,仕清后以礼部侍郎管秘书院事,《明史》馆副总裁。顺治三年六月,以身体有病为由请求归乡,返回南京,与柳如是一起回常熟。次年,受淄川谢陛案牵累,被逮北上,关入刑部大狱。柳如是抱病随行,上书陈情,誓愿代死,经四处奔走,救出钱谦益。
病重的钱谦益一直活到康熙三年才病故,一月之后,柳如是自缢身亡。
多年以后,乾隆将钱谦益列入《贰臣传》,并作诗挖苦:平生谈节义,两姓事君王,进退都无据,文章那有光。真堪覆酒瓮,屡见咏香囊,末路逃禅去,原是孟八郎。
不管怎样,顺治十一年,钱谦益有柳如是陪伴,并没有感觉到病痛的折磨,而且精神时好,甚至想去苏州看戏。
火婴离开苏州的前一天,也就是李渔戏班在虎丘戏场被砸的那天晚上,黄宗羲坐着乌篷小船到了苏州。
几天前,黄宗羲从余姚到杭州,得知四明山的烈士子弟随着李渔去了苏州,心里并不踏实,于是从杭州坐船,先转到常熟,探望先辈钱谦益。
一来续故人情。万历三十八年黄宗羲出生那年,钱谦益科场得意,得一甲第三名,至天启年,到浙江考察熟读经典的人才,少年黄宗羲被其赏识,并得到指点,这次他来看望卧床不起的钱谦益也算尽师生之谊。二来也是有所求。黄宗羲认为烈士子弟以演戏为生,终不是长久之计,应该培养他们读书,日后求个功名,为光复大明出力。如果能够受教于钱谦益门下,既得安全,又得学问,更能对得起他们父母在天之灵。
黄宗羲到达之后,发现钱氏身体每况愈下,似大去之期不远,再让他收留培养烈士子弟不太可能,颇感失望,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果然钱谦益对黄宗羲来看他感激涕零,大谈苦衷,大放悲情,痛骂满人马背上民族,没有教化,翻脸无情。顺治五年,钱谦益因黄毓祺反清案被捕入狱,柳如是四处奔走,上下打点,才救出自己,对此感慨言诗:恸哭临江无孝子,从行赴难有贤妻。但家财散尽,积蓄全无。一则焦虑爱妻柳如是今后生活保障,二则担忧自己毕竟名士,殡葬规格不能太简,而丧葬费用尚无着落。
黄宗羲来访第二天,恰好扬州盐台顾氏开价润笔一千两白银,立地向钱氏求文三篇。此时钱谦益文思不再,手不能提笔,已无力为文,情急之下,居然求黄宗羲代笔。黄宗羲自然坚决推辞,无奈之下,钱谦益将书房反锁,逼迫他连夜写完三篇文章。柳如是为表示感谢,弹琴一曲,挽留黄宗羲。黄宗羲写好文章,一阵唏嘘之后,执意离开,赶往苏州看望几个浙东子弟。
柳如是听说李渔戏班收留抗清烈士后人的事迹,打听了李渔的情况,不禁心生敬佩,有心想去苏州看戏。又听到李乡君的名字,感到惊诧,奇怪李乡君与李香君同名同姓,只一字之差,很想与黄宗羲同去苏州,一探究竟。但又担心钱谦益病体沉重,须臾都离不开她,再是与正值壮年的黄宗羲同行,恐惹人非议,柳如是只好作罢。黄宗羲临走前,钱谦益柳如是从新得的一千两白银中取出五十两装进一只红袋中,托他带给苏州的外甥金人瑞,让他有空来探望舅父一面,以前甥舅之间虽有过龃龉,但毕竟已经过去,希望自己死前能见上一面。柳如是送至码头,又拿出一把题了两句诗的崭新桃花扇,请他转送给李乡君,说这个李乡君侠肝义胆,无论她是不是当年秦淮河畔那个日夜相见的小妹妹,她都佩服她,想仿效她,说完已经两行泪水。
黄宗羲以前就敬重柳如是。
当年柳氏择婿要求很高,许多名士求婚她都看不中,绝大多数只停留在友谊阶段。她与复社领袖张溥等人友好时,自己也曾经领略过她的才情,后来她曾委身于松江举人、夏完淳的另一个老师陈子龙,但两人偏偏又性情不合,时常吵闹得人尽皆知,让她心伤欲碎。陈子龙在抗清起义中不幸战败而死,柳如是的初恋随之结束。后来传出她遇到二十八岁就考成了探花郎、诗词享誉一方的钱谦益。钱谦益虽说年纪大些,可有情有趣,对她又是这般关照,与他在一起,她觉得生活是那么安稳恬静、有滋有味,两人情投意合,年纪相悬又算得了什么。面对柳如是的一片痴情,钱谦益无法再犹豫退缩,终于在崇祯十四年的夏天,这位年过半百的东林领袖正式将柳如是娶进了家门,并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可是不久清军攻破了江南,弘光朝廷宣告结束,大明顿时成了大清的天下。钱谦益作为旧朝遗臣,同意了柳如是的建议,同投西湖自尽。
柳如是明白黄宗羲在想什么,又想问什么,借着眼前的河水,回忆说那是初夏的夜晚,就我们两个人,驾了一叶小舟,漂进西湖,月光冷冷地照着我们。
黄宗羲仿佛自己也在现场,连忙说你年轻,不能死。
柳如是叹息一声,说是呀,我们都没有跳。水并不冷,我们还是不想死。
黄宗羲沉默片刻,说我记得你给钱先生写的那首诗:
素瑟清樽迥不愁,柂楼云雾似妆楼;夫君本志期安桨,贱妾宁辞学归舟。烛下鸟笼看拂枕,凤前鹦鹅唤梳头;可怜明月三五夜,度曲吹箫向碧流。
柳如是身体猛然一颤,说我都忘了,这是我写的诗。
黄宗羲不禁替柳如是的今后担心,欲问又止,一番无语,上船离去。
钱谦益看到柳如是回来后有些心神不定,想着安慰她,从新班子弟说到戏班,问她想不想去苏州看戏。
柳如是含泪摇头,说哪有心情看戏,现在都不知道戏是什么了。
钱谦益让她把自己扶起来,说自己最近感到好点,想到苏州走一走,顺便看场戏。
柳如是一愣,泪水夺眶而出,说春寒料峭,身体要紧,以后再看吧。
钱谦益也流了泪,说你高兴了,我才会好,明天我们就搭条大船,去苏州看戏。
柳如是失声大哭。
近傍晚时,黄宗羲到了苏州城外,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寻到十全街,金人瑞刚离开家。下午再去,金人瑞去虎丘戏场看戏了。又见万人空巷,打听之下,原来李渔戏班最后一场演出新戏《比目鱼》,便顾不得腹中饥饿,寻到虎丘戏场,不想正好看到了戏场被砸的混乱场面。
之前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洪承畴参与了此起事件的密谋,或者出了什么点子,但至少他对李渔戏班的态度,鼓励了王永康和娄吏目,事情发生在曹尔玉和洪承畴离开苏州前的头天晚上,其时机似乎经过精心的挑选。
李渔和李乡君商量停当,决定演完在苏州的最后一场之后,戏班半夜装船,悄悄离开。之前,李渔回了一趟客栈,与店老板结清膳食账目,结果被沈秀才一伙人紧紧盯上。
而虎丘戏场这边,由冯秀才带了一帮落第秀才伺机起事。
戏场门口,车水马龙,人越聚越多,场内已经客满。木子李举出客满牌子,但仍有看客源源不断地进来,拥在门口不肯离去,而且越聚越多,并开始吵吵起来,场面一下子混乱了。李渔此时回到客栈,迟迟还没有回来。木子李不禁紧张,告诉李乡君,李乡君到门口一看,说不能再放人进来了。
此时柳如是扶着钱谦益也被拦在外面。
这天一早,钱谦益提起精神,硬是让柳如是陪他坐了条大船到了苏州。大船终点站到浒墅关码头,到岸后,户部驻浒墅关郎中马之骏亲自上船迎接,原来马之骏与钱谦益都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马之骏是二甲七十二名,钱谦益则是探花,而且两朝官职又都在马之骏之上,因此对钱谦益自然礼遇有加。因为柳如是不想在苏州城太多招摇,马之骏就在关内安排了宴席。因钱谦益身体不佳,对他的敬酒都由柳如是代喝,只是后来说到前明往事,钱谦益和马之骏抱头痛哭了一阵,互敬了三杯酒,差点耽误了看戏。马之骏要了一条像样的小船,亲自把夫妻俩送到内城河,钱谦益要求快天黑时再上岸,说苏州认识自己的人多,怕引起麻烦。马之骏说认识钱兄的人虽多,但不一定能认出来,毕竟我们都上年纪了,就是怕夫人风华绝代,正当其时,到了热闹场所,引人瞩目。
柳如是扶着钱谦益,一笑,说如今形容枯槁,谁还看得。
虎丘戏场人来人往,尽管马之骏叫了衙役开路,却挤不到门口,钱谦益没有力气跟着挤,眼看就要支持不住,柳如是提出不看戏了,还是回去吧,钱谦益拼命摇头,推开柳如是,要用力往门口挤进去。
此时混在人群中的冯秀才一声鼓动,很快人群如潮水一般前呼后拥,冲进戏场。但同时被挤出来的人也往后退过来,把钱谦益推倒在地。柳如是急了,顾不得人们的脚从自己身上踩过去,死死护住钱谦益。
场面一片混乱。
此时戏场内高喊声、尖叫声混在一起,有人向台上正在唱散曲的婺姬扔东西,情急之下李乡君连忙替下婺姬,唱起了苏州人喜欢听的一段昆腔,场内方安静下来。冯秀才急了,暗中给不喜听曲的苏州市井有名的“六兄弟”塞了几块碎银子。这六兄弟姓氏不同,并非同胞,而且年龄悬殊,从小就听说天启年苏州民变故事,种下了立志对抗官府的心愿,更重要的是六人都是机户出身,他们的父亲都是在抗清中死节,对大清怀有仇恨,时时处处寻机闹事,凡热闹场所,都有六人身影。此时那六兄弟得了冯秀才银子,一鼓噪,人群又开始闹起来。吴伟业、金人瑞等一些有心赏曲的看客与六兄弟发生对抗,六兄弟开始大打出手,看客们纷纷起立逃离,混乱中几个人被推落水。台上李乡君看到,急忙叫木子李和新班弟子下水救人。
混乱中,冯秀才拉过一个女子走到水边,突然把她推落水中。
一片骚乱之后,戏场一片狼藉,戏台已经半塌,地上躺着七八个人,低声呻吟着。戏班众人有的发呆,有的手足无措,新班弟子吓得哭起来。李乡君指挥婺姬、杭姬手忙脚乱地拉扯布帘、幕帐盖在落水者身上,新班弟子抹了一把眼泪,一齐过来,把落水者抬到台毯上。
这时娄吏目带着一班衙役、捕快进入戏场,大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渔难逃罪责,宣布马上要对戏班采取措施,把李渔抓起来。娄吏目目光搜索了半天, 没有发现李渔,李乡君上前,说李班主今晚不在戏场。娄吏目不信,说戏场开演了,他居然不在戏场,怪不得戏场要出事,那他去哪儿了?
娄吏目嚷嚷着要抓李渔的时候,客栈这边,沈秀才一伙人已经把李渔围困了一个时辰。之前李渔一个劲向他们解释自己要赶到戏场,改日再听他们说话,几次想夺路而走,都是冯秀才仗着人多,把他拦住,最后还对李渔挥舞拳头,说你这淫棍,今天必须认罪。其他人随之高声附和,大喊着要将李渔游街示众,李渔只好又躲回房间。
其间赵则鸣试图帮李渔解围,大喝一声,说虽然改朝换代,但也有规章法度,这样聚众围攻,岂不是扰乱了秩序。今天让李渔先回戏场,安排好演出,明天自己作为大明前官员,一定在这客栈之内,排定次序,就《金瓶梅》一案,由大家逐个向他讨个说法。
沈秀才一伙分神之际,李渔几次开门,想偷偷出去,但都被发觉,众人将门口团团围住,不让他离开。他只得一次又一次急避进屋,把门关上。赵则鸣见沈秀才不听自己的劝说,回到房中找来赵僮,说这些烂秀才可能要动手伤人,你去守在李班主房门前,不能让他们胡来。
赵僮出门走到李渔房门前,拦住沈秀才,沈秀才一伙想推开赵僮,赵僮发力,坐起桩来,任秀才们再推,也是纹丝不动。赵则鸣终于忍无可忍,走到门外,喝退沈秀才,说追究《金瓶梅》一案,我前明法度自有定夺。贫道乃前明浙江按察使,崇祯十年起连上五道奏本,请查办《金瓶梅》一案,先帝有御旨命本按台专办此案,不料战祸连年,改朝换代,始料不及,事情就耽搁了数年。《金瓶梅》一案是前明旧债,责有专任,何须你们聚众相逼,说什么游街公审,本按台现在管这事了,你们就不要添乱。
秀才们被赵则鸣暂时镇住了,一时没有了声音,但仍然不肯离去,直到后来虎丘戏场出事,踩死人的消息传来,沈秀才精神一振,说都是李渔戏班惹的祸,戏场死了人,他还在这里逍遥自在,追逐私利,草菅人命,鼓动要把他送官。
秀才们一听,群情激愤,又起哄起来,一齐往里拥。
赵僮听说戏场踩死人了,也乱了分寸,赶紧退回来,赵则鸣也叹一口气,连说天意天意。李渔听到消息,不禁也吓了一跳,情急之中,来了个措手不及,破门而出,跳下了楼,向客栈外冲去。
李渔跑出巷口,沈秀才才醒悟过来,带人追了出来。
李渔听到后面追赶声,一边跑一边回头,不防备迎面娄吏目带了一帮人将他拦了个正着,差点把他撞倒在地。娄吏目当即宣布要逮捕他,李渔站住,喘了口气,说你们要抓我李渔,也要等我把戏场的事情处理好再抓,我不会逃跑的。
娄吏目同意让他到戏场看看,但要先把他锁起来。两个衙役抖开铁链,将李渔锁住。然后,娄吏目和一班衙役及众秀才押着李渔往虎丘方向走去,沿路上,围观者纷纷跟随,人越来越多。
这时虎丘戏场这边,微服看戏的李森先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稳定了场内的秩序,又指挥手下将几个年纪老的伤者扶走,金人瑞和几个略懂医术的看客,开始给台毯上的几个落水昏迷者施救。发现衣衫被撕破的还有吴伟业,李森先上前慰问,吴伟业说他没有什么伤,自己可以离开,但临走前表达了愤怒,说苏州人看戏从未有过这样闹场的,分明有人故意为之,希望李森先给戏班一个公道,将闹事者绳之以法。
李森先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神情威严,尊了声祭酒大人,说这戏场秩序一类的事情,本应该由苏州或吴县官员负责,不过我既然在现场了,就不能不管,虽然事情是有人故意捣乱所致,但是如果死了人,戏班也难逃其责。
李乡君脸上的妆已经化开,也顾不得难堪,上前主动承担责任,说李班主今天根本不在场,凡事都由我做主,戏场里看客本来都好好地坐着,不知从哪里进来一批人搅乱了戏场,分明是有人故意闹事,希望李大人明察,查出幕后黑手。
李森先仍然不想给人留什么情面,说李渔是班主,戏场出事,哪里脱得了干系,人命关天,这一死人,麻烦就大了。吴伟业轻蔑地看了看李森先,拂袖离开,回头留下话,说果然铁面御使,但不敢得罪权贵也是枉得其名。李森先依然神态冷峻,对着吴伟业的背影,说多谢梅村先生提醒,你就等着瞧。
过一会儿,又是人声鼎沸,娄吏目等一伙人将李渔押进了戏场。李渔看到满目混乱不堪的局面,想奔上前看个究竟,无奈被铁链锁住,迈不开步子,只好愣在那儿。婺姬和杭姬看到师父被锁着,吓得大哭起来,新班弟子一边哭一边就要来救李渔。李乡君急忙拦住,抢上前来,说都是乡君的错,是乡君没有照看好。木子李连忙上前,说都是自己的错,没有把好门。
哭声中李渔反倒冷静下来,安慰他们,说大家别难过,冲戏场的事以前也有,只要不伤人、不死人,也没有大不了的,相信会对付过去的。
娄吏目指着台上,还敢说不伤人、不死人,你自己看看。
李渔看到台上金人瑞无计可施的样子,又发现躺着几个落水者,吓了一跳,脚步踉跄,凑近仔细看了看,但被锁链牵绊,差一点跌倒,回头对娄吏目,说他们没有死,快解开我身上的锁链,我可以救他们。
娄吏目说分明已经断了气,除非你有起死回生之术。
李乡君急了,回头向一直没有作声的李森先,近乎哀求地请他下令解开李渔身上的锁链。李森先点了点头,让衙役快解开锁链。娄吏目对李森先有几分发怵,只好任由衙役解开李渔的锁链。李渔抖开铁链,迅速爬到台上,捧起落水者的头,嘴对嘴地吸吮了几下,然后又挤压胸脯,不一会儿,落水者哇地吐出一口清水,哭喊着醒了过来。李渔又捧起第二个落水者的头,又嘴对嘴地吸吮,挤压胸口,落水者又哇哇连吐几口清水,醒了过来。
李渔救到最后一个时,不禁迟疑,因为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而他知道这个女子正是王紫稼的相好冯秀儿。娄吏目跳上戏台,挡住李渔,说你可仔细了,她是良家妇女,不许你有辱于她。
李渔正犹豫着,李乡君过来,将娄吏目拦推到一边,说迟一刻就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还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李渔一听,下定决心,捧起冯秀儿的头,拼命地吸吮着,又挤压胸膛。娄吏目大怒,冯秀才等人冲上台来阻止李渔,被李乡君和戏班的人死命拦住。李渔看冯秀儿没有醒过来,又第二遍吸吮,挤胸,但冯秀儿还是没有醒过来。李乡君看得急了,说你太顾虑了,我来试试。模仿李渔的动作,吸吮,挤胸,但仍然无济于事。
李森先上前看了看,说人已经一命归天了。李乡君坚持再试试,又开始吸吮,挤压,但仍然不见她醒过来。李渔此时却显得很镇定,忽然想起什么,和李乡君一起将冯秀儿翻过身,然后李渔双脚踩住她的后背,猛然跳了三跳。冯秀儿忽然动了动,金人瑞看到,大声说动了。李渔迅速地又将她翻过来,深深地一口吸吮,接着挤胸,冯秀儿身体一颤,嘴一张,一口口清水大吐起来。这时冯秀才跌跌撞撞地跪在李森先面前,宣称冯秀儿是他妹妹,要告李渔轻薄羞辱良家妇女。
众秀才一边喊着要打死李渔,一边突然围了上来。
李乡君和新班弟子要上前堵住,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李乡君回头看了看,认出是黄宗羲,怔住了。黄宗羲抓住她手不放,低声警告,说浙东子弟切不可卷进去,不仅他们会很危险,而且会连累戏班。李乡君松开手,说请黄宗羲放心,她和李渔都把新班弟子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绝不会再把他们卷进去。两人争论之际,李森先站在中间,走了个来回,将两边的人隔开,先是对李渔说,今晚只能请你到衙门待一夜了,然后又对娄吏目说,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赶快把人散了。
在拙政园坐镇的王永康早已摆好酒菜,静候着好消息。果然娄吏目兴冲冲地回来通报,王永康大喜,当即取了一张百两银票给娄吏目。娄吏目得意,说所谓兵不厌诈,如此计谋,任谁都防备不了,可惜那几个落水者都被他救活了,不然他死定了。王永康听说李森先插手,怕夜长梦多,说事不宜迟,当务之急是把李渔戏班归属姑苏剧社的事办妥,让李渔在牢里把改籍文契签了。娄吏目喝了一杯酒,匆匆吃了几口菜,又马上赶到府衙大牢。
娄吏目跟李渔摊了牌,软硬兼施,希望他听劝,趁早把李渔戏班变成姑苏剧社的改籍文契签了,说姑苏剧社其实就是吴家班,背后就是平西王,只要王永康出面帮上一把,公事公了,私事私了,一句话,马上就可以离开大牢,戏班也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苏州唱戏。说着娄吏目把文契和笔塞给李渔,要他马上签字。李渔不肯看文契,也不愿接过笔,说事发突然,戏班何去何从,总要等其中蹊跷搞清楚了,不然只怕不明不白地做了冤大头。娄吏目顿时变了脸,说李渔你有骨气,这次即便不丢性命,也得在大牢里待着,加上新班弟子的事还没有完,新账老账一起算,到时候不想改籍都不行。
李渔之所以配合李森先,任由娄吏目把自己关进来,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盼望戏班能够按照原来计划,连夜离开苏州地界,自己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但怕就怕戏班没有走成。李渔听了娄吏目的话,心里又焦急起来,于是应付娄吏目说,改籍一事,还要容他说服戏班上下,请娄吏目先不要难为他们。
当晚戏班没有走成,黄宗羲也没能把新班弟子带走。
李渔被押走后,李乡君不理会衙役们张贴的封条,要把戏箱抬走,带戏班的人离开戏场。看守的衙役阻拦,说娄吏目交代过,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戏班哪里都不能去。李乡君交涉,提出自己留下来做人质,让新班弟子先离开,说已经后半夜了,他们还是孩子,又困又饿,让他们走,要抓就抓我。
见一直商量不通,旁边的黄宗羲心中着急,就从钱谦益让他带给金人瑞的红袋里取出几锭大银,分给几个衙役每人一锭,衙役接过大银,吆喝了几句,突然之间消失了。李乡君连忙叫新班弟子抓住机会,马上跟黄宗羲离开苏州,新班弟子急得哭了,坚决不肯走,说要走也要跟李班主一块儿走,僵持了很久,黄宗羲只好作罢,让李乡君带着戏班先回到客栈休息。
黄宗羲带着余下的银子先去了十全街,一路上发愁怎么向金人瑞交代。不想金人瑞听了黄宗羲的解释,不仅不要他归还少了的银子,而且表示自己根本不会接受钱谦益的施舍,剩下的也由黄宗羲支配,但答应看在他的面子上,有空去一趟常熟。
黄宗羲放心不下新班弟子,婉拒了金人瑞的留宿,摸着黑找到了百花巷,与李乡君商量对策。李乡君已经洗净脸上的妆,并换了衣服,给黄宗羲准备了简单的酒菜,黄宗羲突然想起柳如是托自己转交的桃花扇,身上找了个遍也没有找着。李乡君从袖口取出了扇子,问他要找的可是这样东西,黄宗羲看了看,连连点头,奇怪怎么会在她手上。李乡君说这是晚上她在戏场捡到的,而且一看就是柳如是的东西。黄宗羲估计自己在慌乱之中丢失了,所幸居然是李乡君自己捡着了,但更奇怪她怎么知道是柳如是的。李乡君打开扇面,指着上面的两行诗说,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料我亦如是,不是她是谁?而且这个字体我也认得,就是柳如是的笔迹,只是越来越像钱谦益的字了。
黄宗羲频频点头,看着李乡君,心中十分激动,谁说她不是真的李香君呢?
简单地吃了饭以后,李乡君要黄宗羲放心,他的浙东子弟目前不会有危险,李渔其实是个很有气节的人,如果不行,即使失去了戏班,他也会保全新班弟子。再说李森先既然他人在现场,亲眼所见,又号称铁面御使,总得讲是非,讲事实,讲法度,至于和王永康一鼻孔出气,危及新班弟子,遭天下骂名的事,相信他不会干。黄宗羲点点头,心中感动,说李渔讲情义,我们也不能置其不顾,要想办法救他。说着把红袋子往李乡君面前一放,说这里还有一些银子,可用于上下打点。李乡君推回红袋子,说钱谦益的银子还是不用为好,我想想别的办法。
子夜时分,李乡君找到赤五娘,说戏场出了事,李渔被关进了府衙大牢,求她想想办法。不等天亮,赤五娘带了一包银子到大牢探望李渔。牢头一大早平白得到银子,自然欣喜万分,连忙带赤五娘进去,把正在瞌睡的李渔弄醒。李渔惊醒过来,一看是赤五娘,连忙站起来,开口就问李乡君和戏班的人怎么样了。
赤五娘安慰李渔,说衙门暂时不会对戏班其他人怎么样的,没有把他们都关进大牢,娄吏目一个人成不了气候,他做不了主。戏场没有死一个人,那几个伤得也不重,大不了赔几两银子。李渔仍然担心,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闹事的是那几个秀才,他们背后有人指使,设下圈套,想置自己于死地,然后谋取戏班。赤五娘让李渔放下心,她在苏州城还是有些办法的。
一会儿牢头过来催促,李渔看着赤五娘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赤五娘,问她火婴是不是今日一早就要离开苏州了?
赤五娘点了点头,说自己正要赶过去送她。
李渔不禁难过,说此前答应过到码头送她,不想又失约了,只好托五娘带封信了。说着突然撕开衣服内的衬布,又向赤五娘借了头钗,在衬布上密密麻麻刺了几行字,然后折好,交给赤五娘,叮嘱说火婴既然走了,就让她安心地走,这信等火婴上船之后再给她。
赤五娘十分感动,说请李班主放心,一定把信交到火婴手上,都这个处境了,她知道了不会怪你的。
洪承畴因为要离开苏州,凌晨就起了床,娄吏目在旁边伺候着,随着一炷香烟袅袅升起,洪承畴一边自得地微闭双目弹着琴,一边听娄吏目讲述虎丘戏场发生的事情。一会儿李森先到留园送行,洪承畴才停下琴声,对昨晚虎丘戏场发生的事情,勉强发表了一点意见,提醒李森先,戏场踩人案虽然没有酿成严重后果,但要注意及时处置,以防止引起更大民愤,希望他秉公审理。娄吏目跟着补充了几句,说一些苏州读书人比较愤怒,指责李渔借救人为名,对落水女子趁机轻薄,极尽羞辱,这正好证明了李渔是一个令人不齿的淫棍。
洪承畴随后建议李森先审理此案从特别之处入手,必有收获。李森先不解,刚想问明,对洪承畴已有揣摩的娄吏目连忙插话进来,说抓住李渔轻薄落水女子一事,可揭露李渔为人下流的本性。
李森先瞪了娄吏目一眼,说你不是也看见了,这女子不是被李渔吸吮之法救活了?
洪承畴表情惊异,说自己不在现场,不好妄加判断,问娄吏目的意见。娄吏目胆子一壮,说岂不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用这种方法救回来的人,不去寻死那就太奇怪了。
李森先无语良久,突然问娄吏目,这落水女子是不是王紫稼的旧相好?
娄吏目一怔,脱口而出,说王紫稼那么多相好,我怎么知道。
洪承畴突然站起来,说李巡按,你还是多盯着李渔吧,毕竟戏场差点闹出人命,有机会在北京相见,本官还想听听铁面御使审案的结果。至于紫稼先生,有什么事,王永康会替他担保,就不要太关注他了。
天亮时,苏州下起了雨,气温骤降。
浒墅关码头四周,突然多了一些穿着蓑衣的兵勇,在多哈的安排下,在运河两岸持枪戒备。
绵绵细雨中,洪承畴着一身当年皇太极赠送的貂皮披风,骑着马出现,看了在场的官员,唯独不见马之骏,问过之后,才知原来马之骏陪钱谦益柳如是夫妇回常熟了。洪承畴不禁愕然,心中又不是滋味,柳如是居然陪着钱谦益悄悄来过苏州了,却无缘见面,真还有几分遗憾。
柳如是这次陪丈夫到苏州,可谓屡遭挫折,戏看不成不说,戏场门口遭人踩踏,丈夫受到惊吓,神形俱丧,自己要不是马之骏手下救护,差点被人踩死,虽然只受了小伤,但是游苏州的兴致全无,丈夫连探望妹妹的计划都取消了,只想马上回到常熟。马之骏过意不去,既然挽留不成,所以当天夜里,就亲自送他们回到常熟。
洪承畴环顾之后,下了马,看看河关的情形,忍不住指挥了一番,说十船丝绸排在船队前面,十船瓷器在中间,十船香油排在最后。务必注意,香油船和丝绸船必须隔开,每船隔一丈,不疏不离,中速行驶,不快不慢,还有,每隔五船设押运船,官船就安排在船队最中间。又吩咐押船的官兵,说船队如此庞大密集,而运河狭窄,稍有堵塞,就会停滞不前,务必要注意疏导过往船只。
曹尔玉正在和几个官员交接,议论到昨晚虎丘戏场事情,曹尔玉说李森先把李渔暂时收监,是在保护他,不会对他怎么样的,等查到捣鬼的人,自然会放了他。火婴坐在轿上,掀开轿帘,问爹爹在说什么。曹尔玉摆摆手,又指了指雨水,支吾了几句,然后接过账本仔细看起来。
火婴下轿,顶着雨水,迷惘地望着码头上热闹的景象,曹尔玉走过来,催她上船了。火婴回头看看,说再等一等,李班主答应过要到码头送她的。
洪承畴已经上船,说时辰已到,可以开船了。曹尔玉催火婴,火婴坚持再等等,曹尔玉说不能再等了,这么大一个船队不能等太久了。火婴两只脚就是不肯上船,望眼欲穿。但是李渔和戏班的人还是没有出现,火婴眼光暗淡下来,缓缓转过身体,上了船。这时赤五娘从远处一边叫一边跑过来,火婴回过头来一看是赤五娘,马上又要下船,曹尔玉拦住,说火婴,开船了。火婴挣开曹尔玉,跳下船迎向赤五娘,赤五娘气喘吁吁地解释,说后半夜才睡,醒来一看,糟糕,赶不上送火婴了。
火婴往后面张望,问赤五娘有没有看到戏班的人。赤五娘欲言又止,马上又打起哈哈,说戏班的人睡得晚,怕也是睡过头了,劝火婴不要急。
曹尔玉怕赤五娘多嘴提到昨晚戏场的事,连忙下了船来拉火婴,说过不多久戏班就要进京了,到时候就能见面的,叫赤五娘赶快离开。
火婴一脸暗淡,说他答应带着戏班的人来送我的,李渔说话不算数,我不想再见他了。
火婴上船之际,赤五娘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的包裹,是带给火婴路上吃的点心,里面藏着李渔的一封信。她也不经同意就上了船,亲手将包裹交给火婴,说这是给你路上吃的,想吃了就打开。
李渔暂时被押在府衙大牢,婺姬和杭姬一急,竟然偷偷跑到拙政园,向王紫稼求救。王紫稼正和王永康、娄吏目喝着茶,吃着桌子上的各种精美糕点,引得婺、杭二姬不住地咽口水。王紫稼给她们递过糕点,说你们想吃就吃吧。
婺姬伸手拿过一块糕点,说吃就吃。杭姬一把拦住,看着王永康,说不会是里面放什么药了吧?
王永康不禁大笑,说放什么药,迷奸药还是毒药?你们不相信,我吃给你们看。说着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几口就吃完了。
此时婺姬、杭姬已经饥肠辘辘,连忙大吃起来,随后又喝了几大口水,肚子胀得滚圆,打了一阵饱嗝,泪眼汪汪向王紫稼求起情来,说王紫稼是师父的好朋友,如今师父落难,理应出手相救,日后一定重谢云云。王永康暗笑,有意吓她们,说你们戏班碰到这样的事,王某深表同情,你们师父是生是死还很难说。
王紫稼连忙对王永康说,她们还是小孩,就别吓她们了。又安慰婺姬、杭姬,说二位姑娘不要太着急,李班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娄吏目不快,横了王紫稼一眼,说紫稼兄倒会宽慰人。可惜法不容情,几乎闹出人命,认真追究起来,这一关怕是很难过去。
婺姬、杭姬又哭了,说一定要救师父出来,豁出性命也要救师父。
王永康说只怕是你们性命豁出去了,你们师父还是救不出来。又似乎有所感动,说其实要救你们师父也容易。办法是有,也用不着你们豁出性命。很简单,你们两人同意签个文书,画个押,加入姑苏剧社,你们师父就有救了。
杭姬顿时惊恐不安,连连摇头,说要我们加入姑苏剧社不行,师父知道了,一定会把我们逐出戏班的。
王永康一脸真诚,说你们师父性命都没有了,还能把你们逐出戏班,救人要紧。
婺姬动摇了,转过头希望王紫稼证实,王永康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们两人同意加入姑苏剧社,师父就有救。
王永康不容王紫稼说话,趁热打铁,说你们也该知道,这姑苏剧社就是平西王吴三桂家班,平西王是什么人你们应该知道,除了皇上就是他最大了。所以你们只要投靠平西王的门下,成为姑苏剧社的成员,平西王就有责任保护你们,当然也会救你们师父。
杭姬和婺姬将信将疑,问怎么救我们师父。
娄吏目过来,说我是衙门里的人,又是管戏班的,我的话你们总该相信吧。只要平西王一句话,向皇上请个圣旨,你们师父立刻就能放出来。
婺姬、杭姬犹豫着,怀疑地看着娄吏目,说你不会又骗我们吧。
娄吏目冷笑,说王永康可是一片好心,你们不相信就算了。
王永康和娄吏目自顾自喝着茶,不再理会她们,王紫稼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婺姬和杭姬坐又不是,站又不是,最后相互看看,咬了咬牙,答应加入姑苏剧社。
王永康大喜,让王紫稼把起草好的合同文书拿来。婺姬和杭姬不识字,想叫王紫稼读给她们听,娄吏目说这是官方文牒,由他来读。娄吏目读完,婺姬、杭姬闭上眼睛在文书上按了手印,娄吏目作为见证人也画了押。
王永康拍手表示欢迎,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平西王吴三桂家班姑苏剧社的成员了。
婺姬、杭姬再一次潸然泪下,只好一边抹着泪,一边要先回客栈。
王永康拦住,说你们现在已经是姑苏剧社的人了,还回去干什么。宽慰了几句之后,说从今天起,吃住都在这里,由紫稼先生教你们唱戏,老老实实地待在姑苏剧社,好好出力,不然,你们师父就不要想离开苏州大牢。
王紫稼看看她们可怜的样子,实在不忍,说长安兄,还是让她们先回去吧,不然,还以为我们把人扣住了。
王永康阴了脸,说留在这里有她们吃,有她们喝,什么扣她们,是她们自愿留下来的。停了一会儿,又叫王紫稼去一趟百花巷,告诉李渔戏班的人,只要他们都肯加入姑苏剧社,李渔出狱之后,给他留一个姑苏剧社总教习的位子。
王紫稼到百花巷客栈,与李乡君进行了初步的谈判。
李乡君和新班弟子聚在一间屋子内,焦急地等待婺姬、杭姬回来,木子李和赤五娘到各处都找了,也没有找到她们。李乡君不禁担忧,她们要是再出事,自己怎么向李渔交代,刚想自己出去寻找,赤五娘叫住了她,说事情到这个地步,越来越难以收拾,我看李姑娘还是带着新班弟子暂时离开苏州,免得黄梨洲先生在这里等得心焦。
李乡君看了看屋里愁眉不展的黄宗羲,态度依然坚决,说李班主没有出狱,我是不会离开苏州的。
此时,王紫稼进来,先是报了婺姬和杭姬的平安,然后硬着头皮向李乡君说明来意,说加入姑苏剧社,不失为权宜之计,当务之急,是保全李班主。王永康答应,如果大家肯加入姑苏剧社,李渔还可以当姑苏剧社总教习。
李乡君一阵接着一阵的愤怒,说李班主不会稀罕什么总教习的位子,我们也不会加入姑苏剧社,高攀不起,乘人之危,把婺姬、杭姬扣作人质,就能逼迫戏班改籍吗?说着就要去拙政园向王永康要人。
王紫稼拦住李乡君,掏心掏肺地说,李姑娘,虎丘戏场发生冲场踩人事件之后,情况对李班主不利,婺姬、杭姬是为救李班主才决定这么做的,怪不得她们。王永康凭着自己是吴三桂的女婿,以势压人,李班主和你们哪里是他的对手。与他抗争,只是以卵击石,你们斗不过他的,再说,除了吴三桂,现在又多了一个洪承畴帮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受点委屈,保住李班主的性命,保住戏班众人的安全。再说王永康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以李渔戏班的实力,撑起姑苏剧社这块招牌。只要大家暂时加入姑苏剧社,王永康也许会手下留情,放李班主一条生路。
李乡君平复了一下情绪,反驳说紫稼先生,你们抢了他的戏班,这跟要了他的性命有什么两样?再说,李渔戏班的事由李班主做主,你们要我们加入姑苏剧社,也要征求李班主同意,两相情愿,也不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王紫稼显然觉得理亏,不禁词穷,说李姑娘,还是先避一避锋芒,后退一步,从长计议。
李乡君见王紫稼说得有几分真切,口气平和下来,说紫稼先生,我也不是怪你,你也是无奈,你告诉王永康,让我和李班主商议之后再答复他。不过,婺姬、杭姬先放她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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