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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历除榜进士赵则鸣突审旧案
书名: 审判日 作者: 王霄夫 本章字数: 12238 更新时间: 2024-12-09 09:30:20

万历丙辰科除榜进士、河南人赵则鸣受张缙彦之邀赴杭州,是为了参加一次聚会,以便共同谴责洪承畴。

不过他却另有重大目的,就是为了追究一桩前明关于查禁淫书《金瓶梅》旧案。

崇祯六年至十二年,赵则鸣在浙江按察使司经历司经历任上,曾连上五道奏本,奏请查禁《金瓶梅》。

明亡后,赵则鸣更是痛定思痛,两种声音在他心里展开搏斗。一种声音说大明亡,其先兆乃是朝中腐败,阉人当道,官德不修,民不聊生,致使闯贼起兵造反,大清铁骑趁机入关,大明亡,是亡于洪承畴、吴三桂这样的奸臣叛将;另一种声音说大明亡,不是亡于兵备不守,也不是亡于朝政废弛,而是亡于文人不修,世风日下,亡于《金瓶梅》这样的淫书大行其道。但前一种声音反驳说连宏愿励精图治、立志中兴的崇祯帝也无法挽回,大势所趋,几人能挡,大厦将倾,独木不支,天亡大明,岂能怪罪于一本书?

尽管前一种声音似乎无可辩驳,世所公认,但他绝不会让另一种声音被掩盖,变得沉静、消失,他有自己的视角,不然当年他的文章怎么能成为二甲第三名呢?

离开下李村后,腹中饥饿、身体虚弱的赵则鸣一直由赵僮搀扶着,艰难地走了大半天路程,直到路过著名的诸葛八卦村时,赵则鸣的精神才振奋起来。

赵则鸣告诉赵僮,此处名叫诸葛村,与诸葛孔明有关,可进村凭吊诸葛孔明。叔侄大步进村,见到一口池塘,形同八卦之状,赵则鸣不由赞叹好一个八卦村。又走进诸葛祠堂,只见祠堂里面立着诸葛亮坐像,赵则鸣奔进去,突然下跪,一边高声恸哭,一边诉说:诸葛丞相,你何不生在大明朝,你何不显灵辅佐崇祯帝,我大明若有你诸葛先生,怎么会有闯贼之祸?怎会亡于满人之手?我崇祯帝有你诸葛先生,又怎会自缢于煤山之上?诸葛先生,赵则鸣不忠、不才、不能,求诸葛先生佑我大明一十六帝在天之灵,佑我大明遗民永避灾祸。

这时村外的官道上,一大队人马急奔着,扬起厚厚的尘土。

走在前面开道的是驻扎当地的普通兵勇,过后,才是一群精干魁梧的护卫簇拥着洪承畴出现。本来洪承畴计划马不停蹄直奔杭州,只是偶尔一眼看到前面的村落地形奇特,不禁好奇,策马上了山冈,发现村子形同八卦,怀疑正是自己早有所闻的诸葛八卦村。于是询问送行的兰溪知县,得知果然是诸葛村,一村皆复姓诸葛,居住的都是诸葛孔明的后人。洪承畴素来敬服诸葛孔明,取得功名之时就立志以他为楷模,立于朝中,造福桑梓,垂名千古。他兴奋地下了马,心想既然是先生后人集居于此,不可不进村拜访。多哈提醒他还要赶到杭州,如果停留会耽误行程,洪承畴却坚持进村做短暂访问之后再继续赶路。

不承想进村的巧遇,打乱了洪承畴后来的整个行程。

先是在八卦池边,洪承畴伫立了许久,随后又在阴阳两边辗转,感叹诸葛村的造势、设计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诸葛孔明的后人,这池塘,这村势,这回廊,处处藏有机巧,布着兵棋。洪承畴一边感慨着,一边招呼多哈进入诸葛祠堂一同祭拜。多哈也欣然赞成,一脸敬佩,心中也不免感叹:三国故事在白山黑水也人人熟知,可惜诸葛亮生不逢时。

见洪承畴一行过来,兵勇们匆忙跑进祠堂赶人,把赵则鸣叔侄挤进一条小巷。赵则鸣得知居然是洪承畴来了,将信将疑,他听说洪承畴要路过浙江,难道是真的?再一次在兵勇口中得到证实后,赵则鸣难以抑制激动,双手不禁剧烈颤抖起来, 这口气憋了很久了。洪承畴呀洪承畴,要不是你怕死变节,大明又怎么会亡得这么快。他要见他,要替大明好好问问,他嘴里边念叨着边要往外面冲,张口就要大骂。赵僮赶紧拦住,一把拉住他,又捂住他的嘴,说叔父要骂洪承畴,是很痛快,可是如果洪承畴一刀把您杀了,您就没有办法为大明做那件事情了,您死了,还怎么讨还《金瓶梅》的旧债?

赵僮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赵则鸣突然冷静下来,怔怔地坐在石阶上。是啊,孰轻孰重,自己要想清楚了。

多哈听到声音,走进弄堂,盘问他们。

由于赵僮的提醒,一直激动的赵则鸣这时却异常冷静,说我们是过路的道士,进村讨口水喝。

多哈细细审视之后,觉得并无什么破绽,说你们既然不是本村的人,就赶紧离开吧。说着叫兵勇们将他们押出弄堂。经过祠堂门口时,赵则鸣听到里面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伸头往里看了看。只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背影正上了一炷香,又一拜,然后听到熟悉的声音:诸葛丞相在上,请受洪承畴一拜。

赵则鸣的双脚顿时粘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他断定,这背影、这声音是洪承畴无疑。本来要到了杭州才能见到洪承畴,想不到在兰溪提前相遇了。这时洪承畴叩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走到塑像前面,激动地说了一番话:诸葛先生,古今贤相众多,承畴最崇拜的就是您了。说起来,承畴也曾熟读圣贤之书,深知兵家韬略之策,不想生逢危难之世,审时度势,改朝换主,身后骂名,滔滔而来,此生恐怕做不成一代名相了。

直到多哈再次驱赶,赵则鸣又醒悟过来,长叹了一口气,刚要抬步离去,不想洪承畴听到了叹息声,回过头来看到赵则鸣,一下子就认了出来,疾步走出,叫了声赵兄。

此刻,赵则鸣满腹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转过身来,神情冷漠,说我不认识你。

洪承畴喝退身后的兵勇,显示出见到故人的那种兴奋,将赵则鸣拉到八卦池边,说我是洪承畴呀,赵兄也算是我的同榜进士,岂能不认得?后来赵兄昭雪,放了浙江经历,我也出过一点力啊。像我洪承畴这样的人,恐怕赵兄要忘也忘不掉。

赵则鸣声音颤抖,说得罪了,我不认识什么洪承畴。前朝往事,就如过往云烟,不必再提,小小的一个四品官,哪能认得朝中一品大员。游方道士,云游四海,了无牵挂,人间事,早已淡忘。

洪承畴面孔板了下来,说既然你不肯相认,我也不勉强,你到兰溪干什么,总不会像那些江湖人士那样来取我性命的吧。

赵则鸣针锋相对,说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

赵僮急忙上前,解释他们是来寻访一位旧人的。

洪承畴不免感兴趣,问这位旧人是谁,让早已淡忘人间事的赵兄还如此牵挂,赵兄能不能说出来听听,你找的莫非是反清复明的志士。

赵僮着了急,连忙说叔父找的是一位写戏文的人,只是想了结一桩前朝旧事。

洪承畴脸一紧,问写戏文的人?谁呀?

赵僮看了看赵则鸣,低下声,说他叫李渔,兰溪人氏。

洪承畴愣了半天,突然大笑起来。赵则鸣瞪了他一眼,说没有什么可笑的。

洪承畴停住笑,神情友好了许多,说洪某知道赵兄到兰溪来的目的了。因为洪某想起崇祯十二年春,赵兄到京城就任,托洪某转呈奏本给崇祯皇帝。

赵则鸣精神一振,说是有此事。

洪承畴似乎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说事隔多年,今天我可以告诉赵兄,奏本呈上去了。因为我忙于蓟辽战事,把奏本交给了国史馆编裁文瑞方,由文瑞方呈给了先帝。

赵则鸣顾不得再与洪承畴计较,神情急切,说既然文瑞方呈上去了,先帝可有旨意?

洪承畴可能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故意卖起关子,说记得赵兄的奏本是请禁淫书《金瓶梅》一事,撰写此书的便是兰溪人李仙侣。但浙江另有奏本上来,说李仙侣并非此书的作者。

赵则鸣急了,说怎么不是李仙侣,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只因为皇上圣旨未下,所以未能及时将他拿问。但赵某并没有停止追查,只因兵荒马乱,乾坤倒转,耽搁了几年。

洪承畴瞪大眼睛,突然恍然大悟,说先帝有过御批。

赵则鸣激动得几乎站不住,镇定了一会儿,仍不敢相信,问真有此事?那先帝御批为什么没有下达浙江?御批讲的是什么?

洪承畴摇头,表情惋惜,说只恨李自成把局势搅乱了,驿路不畅,没有及时下达也是不得已的。又迟疑了一番,说这御批,我见过。

赵则鸣顾不得洪承畴的身份,厉声催问洪承畴,这御批说的是什么。

洪承畴表情终于肯定起来,说文瑞方将御批交给洪某,后来洪某将其存放秘阁,不相信,你到北京找我,我找出来给你看。

赵则鸣急得跺脚,说你快讲,我要知道先帝是何旨意。

洪承畴说好吧,我告诉你。洪承畴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背了起来:先帝诏曰,依赵则鸣所奏,命其将人犯拿问递京,悔过具结,并查禁此书。

赵则鸣愕然许久,激动得热泪盈眶,又问先帝真这么说的?洪承畴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先帝圣旨,洪某怎敢骗你。

赵则鸣哭出声来,朝北下跪,一边叩头,一边大喊先帝啊,是罪臣赵则鸣辜负你了。

洪承畴过来扶赵则鸣,却被赵则鸣一把推开,说贫道承担不起,怕脏了你的手。洪承畴仍然扶他,又被推开,洪承畴并不计较,神情充满和蔼、关心,问他有没有找到李渔。见赵则鸣还是不理,赵僮怕这样僵持下去会惹恼洪承畴,连忙回答说我们去过下李村李家,李渔离开一年多了。

之后,就在诸葛村,一心想去杭州会李乡君的洪承畴突然接到京城传来的圣旨,命他从陆路火速回京,洪承畴那颗动情之心顿时凉了半截,在多哈的催促之下,只好骑马上路。临别时他送给赵则鸣叔侄两匹快马和一些银两,并告诉他说李渔很可能在杭州。

赵则鸣勉强接受了洪承畴赠送的银子,但毕竟年纪大了,骑不了快马,只好连夜坐船,次日傍晚到了杭州,进城时已是天黑,找了临近抱朴道院的一处便宜客栈住了下来。

赵则鸣收下了洪承畴的银子,怎么也睡不安稳,半夜穿衣起床,走到门外。尽管一路上赵僮劝他不要想太多了,管它是谁的银子,反正是为先帝、为大明办事。但是洪承畴总是为人不齿,日后要是被反清志士知道了,他如何说得清呀。想到这些,他望着眼前的一汪湖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为了先帝的遗诏,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了。赵则鸣回到房间,叫醒赵僮,掏出一张纸条,要他赶紧穿好衣裳,有事要他去办。这张纸上记着当年按察司一十二位书吏勤杂的姓名住址,找到他们,说有紧要公务,让他们今日正午时分到抱朴道院会合。

临近正午,赵僮果然带了一些人来到抱朴道院。赵则鸣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不禁逐个点头示意。当年经历司的所有胥吏,甚至包括打杂的、看门的、喂马的,都到齐了,十多年了,都不似当年模样了。赵则鸣抑制住心中的激动,神情庄严地问候各位。因为都是赵则鸣任按察使司经历司经历时的下属,而且赵则鸣的按察副使和正使虽然任命了,却没有到任,所以大家都叫他经历大人,有的想改口叫按台大人,被赵则鸣制止了,说都是故交,叫原来的称呼更觉亲切。

众人一阵沉默后,分别诉说自己的遭遇:原来的文案姓苟,如今替人抄书为生;经历司的顾账房,如今到药店当了伙计;史检校上山抗过清,失了一只胳膊,现在帮人打更;司狱姓童,因为有点积蓄,则在西溪养鸡种田,果腹有余……这些原来的下属,以前俸禄虽少,但也被人看得起,现在却落到这步田地。赵则鸣看了看他们脑后的辫子,又有几分埋怨,说大家到底都是剃了发了。

大家面面相觑,内疚地低下头去。但赵则鸣看了看史检校一只空袖,马上又原谅了他们,安慰了几句。留发不留头,大家也是无奈,今日大家能冒险会集在这里,证明各位对大明仍存忠义之心,自己应该深感欣慰,不能求全责备。等情绪回来,赵则鸣直奔主题,说自己不能随大明而去,只为了今天的这桩事情,大家可是知道?

大家点点头,显得神情不安,那意思是说经历大人,我们知道是为了查办《金瓶梅》一事,但现在我们要紧的是吃饱饭,这丢性命、饿肚子的事,叫我们为难呀。赵则鸣自然读懂了他们的心思,对他们的冷淡反应颇为不满,说一会儿你们就不为难了。说着吩咐赵僮给每人一两银子,但还是批评了他们,说大明就是要银子的人太多,做一件分内的事也要银子。等赵僮发了银子,大家情绪高涨起来,赵则鸣才说明了找他们的原因:崇祯六年至十二年,本官在浙江按察使司经历司经历任上,曾连上五道奏本,奏请查禁《金瓶梅》,近日得知,皇上在本官的奏本上批了圣旨。

众人愣了许久,然后兴奋地叫了一声,眼神中露出幸福的光芒,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苟文案说奏本是他替经历大人誊抄的,史检校回忆了一下,说他护送经历大人去京城高就,亲眼见到经历大人把奏本给了洪承畴的……赵则鸣连忙打断,白了检校一眼,连说不提此人,不提此人,奏本反正已经送到皇上手中,过谁手无关紧要。

众人一齐挤到赵则鸣身边,齐声问皇上御批说了些什么。赵则鸣示意赵僮望风,然后清清喉咙,神情骄傲,朗声道:皇上御批,依赵则鸣所奏,命其将人犯拿问递京,悔过具结,着其查禁《金瓶梅》。

众人不禁下跪,低声齐呼皇上圣明。赵则鸣热泪盈眶,将众人一一扶起,说今天本官请大家冒险前来,一为传达先帝圣旨,二是要开设公堂,将李渔声讨问罪,以完成先帝遗愿。

激动过后,也有人提出要看先帝的圣旨御批,瞻仰皇上朱笔。赵则鸣一顿,说今天暂时看不到,过几日他会去一趟京城,亲自去取,到时候一定让大家亲眼一见。

见众人多少有点失望,赵则鸣突然振臂一呼,说今天我们一定要实现先帝的遗愿,声讨李渔。

李渔就住在武林门外。

在赵则鸣的带领下,一伙人离开客栈,又出武林门,找到了李渔租住的宅子。李渔躺在床上,刚刚准备午睡。木子李听到有人叫门,以为是求戏的生意上门,放了赵则鸣进来。李渔看到床前一下子黑压压地围着十来个人,不由得一愣,问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何贵干?

赵则鸣扫视了房间,看着门外的婺姬和杭姬,不禁感慨,说我曾到兰溪下李村,见过你的原配徐氏,吃斋念佛,青灯黄卷,独守空房,但不失贤淑,你两个年幼的女儿与二夫人曹氏缝制戏装行头,何等的辛苦。

李渔穿好衣服,不禁惊讶,问道长去兰溪见过我的二位夫人了?赵则鸣不理,继续威视着李渔,说你一个人在杭州风花雪月,牵黄擎苍,弄歌唱曲,醉入花丛,大胆李渔,你可知罪?

李渔一愣,问知什么罪?

苟文案喝了声,叫李渔快快起来,他面前的这位道长,正是大明朝浙江按察副使赵则鸣大人。李渔迅速猜到,这位须发皆白、上了年纪的道士大概就是崇祯十六年没有到任的浙江按察副使赵则鸣了。张缙彦曾经提到,他应该是布司衙门邀请看戏的客人之一,不知为何出现在自己家里。李渔连忙起床,充满尊敬地说,原来是按台大人,可惜当年你没有到任杭州,不然李某早就有缘聆听教诲了。

赵则鸣也不理李渔,推开后边的门,指着里面的库房对赵僮说,就在这里设下公堂。李渔说这是我堆放道具、排练戏文的库房,哪是什么公堂。

赵则鸣还是没有搭理他,径自走进库房,然后又转过身来,说把李渔带进来。已有准备的苟文案指挥童司狱等人把李渔一挟,就推着他进入库房。这时顾账房早将演戏用的椅子搬到赵则鸣面前。赵则鸣坐定,赵僮站立一旁,苟文案在一张木板提笔铺纸做记录状,其他几个模样粗壮的则随手拿起纸做的道具木棍站立两旁,好似衙役,顿时,一个临时公堂开庭。

李渔感觉不对劲,对着门外喊木子李,说快给这位道长上茶。

赵则鸣一摆手,说免了,公务在身,本按台不能喝你的茶。

李渔仍然云里雾里,说李渔愚钝,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公务。

赵则鸣一脸威严,说因情势所逼,暂借这里设下公堂,审《金瓶梅》一案。

李渔一惊,忙问什么《金瓶梅》一案?

赵则鸣从布袋里取出一道发黄的奏本,说这是崇祯十年,本按台呈朝廷的奏本存本:经查,原籍金华府兰溪县李仙侣乃淫书《金瓶梅》作者,伤风败俗,流毒民间。

听到此,李渔已明白过来,原来赵则鸣是为这事来找他的,居然还在这里设下公堂,这看起来真像是一本传奇,一折好戏,想着不禁发笑。

赵则鸣厉声警告李渔不要觉得可笑,希望他赶紧承认《金瓶梅》就出自他的手。李渔上前,连声否认,说按台大人真是冤枉李渔了,李渔没有写过什么《金瓶梅》,你想想,当时我一心考功名,怎么有时间和精力去写这样一本书呢?再说我万历三十九年生人,按台大人得中进士那年,我才五岁,崇祯六年,我也不过二十二岁,以我的年纪和阅历,写不了这样的书。

赵则鸣手一指,叫了一声李仙侣,说谁不知道你年少为文,奇思巧作,虽然耽误了功名,但也遂了你的性情,放纵了你的笔端,我相信你写得出来。自崇祯六年至十二年,杭州、金华一带民间流传手抄本《金瓶梅》,杭州府道曾经查抄,有多人指证,他们手中的抄本是从你这里购得,你敢不承认?我当时没有来得及查办此事,因此现在让你狡辩。

李渔只好解释,说我确也看到过手抄本《金瓶梅》,但我也是从别人处购得。

赵则鸣问从何人处购得?

李渔说此人乃黄道周好友,好像叫什么笑笑生的,或许他告诉我的是假名,再说此人已于顺治二年战死绍兴。

死无对证,赵则鸣认定李渔在说谎,于是声音抬高,牵出李渔的另一件事情,问他敢不敢承认《肉蒲团》是他写的。李渔看看满屋子的人,一时哑口,但马上说《肉蒲团》看似荒诞,其中也有寓意,李某自会慢慢说明。至于《金瓶梅》,李渔承认确实作过点评。

《肉蒲团》乃奇淫之书,笔法与《金瓶梅》并无二致,但比起来,《金瓶梅》流毒更广。赵则鸣乘胜追击,说我不是说点评,实话告诉你,崇祯帝曾对本官的奏本有过圣笔御批。不容李渔说话,赵则鸣拱手作揖,朗声道:本经历曾五次上本,请查《金瓶梅》一案,终于感动圣意,于崇祯十年御批曰:依赵则鸣所奏,命其将人犯拿回递京,悔过具结,着其查禁《金瓶梅》。

李渔奇怪,崇祯帝当时勤勉朝政,忙于大事,倾注全部心神对付李自成和辽东战事,哪有闲心过问查禁《金瓶梅》这样的细小之事,不禁质疑,说依我看,这道御批有假,即使是真,也没有说人犯是谁。又反驳说崇祯十年,快二十年以前的事了,事隔这么多年,这御批有还是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赵则鸣顿时恼火万丈,说当然有人说得清楚,但现在不便说,皇上御批岂能有假。

李渔坚持要赵则鸣说清楚到底是何人。赵则鸣犹豫一番,终于开口说出了洪承畴的名字,说洪承畴知道这事。

在场的人听到洪承畴三个字,不禁都愣住了。

赵则鸣后悔被李渔一逼,这么快就说出洪承畴的名字,但迟早总是要说,因为他是重要证人。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赵则鸣硬着头皮说,崇祯十二年春,本官奉调进京任都察佥事,把第五道奏本交于洪承畴,后来洪承畴因为忙于战事,亲手交给其时正在给皇上讲宋史的文史馆编裁文瑞方,请他转呈给皇上。

李渔见赵则鸣说话并不高亢,显得几分不自信,觉得反击机会到了,说洪承畴什么人呢,骗了先帝,骗了大明天下所有人,按台大人怎么好相信洪承畴的话。

赵则鸣一拍椅子的扶手,说一事归一事,当时洪承畴乃御边大帅,朝廷大员,还没有投清,怎么能不相信?

李渔感到自己渐占主动,不禁全然放松,想笑又忍住,问奏本是否真的呈交给崇祯皇帝了?赵则鸣眨了眨眼睛,说当然呈了。

李渔又问,这御批是内阁代拟还是皇上亲笔?赵则鸣迟疑了一下,说当然是皇上的亲笔。

李渔则一脸认真,恳请将皇上御批让他看一看。赵则鸣一呆,说这御批当时留存京中,此时还在洪承畴手中,并表明是洪承畴亲口告诉他的。

李渔故作恍然,拍了拍手,说按台大人果然与洪承畴有来往,交情仍在啊。

赵则鸣大怒,说我与洪贼不共戴天。

李渔反问,既然不共戴天,那又凭什么要相信洪承畴的话?赵则鸣又理直气壮起来,说自己相信先帝崇祯,自己是为大明朝办事。

李渔态度也开始坚决,说自己真的未曾写过《金瓶梅》,没有凭证,不能随便冤枉人。

赵则鸣站起来,身体颤抖,说怎么会没有凭证。随后一通严厉的谴责:李渔啊李渔,你三房四妾,寻花问柳,宣淫诲盗,长于房闺,戏于密室,官府无法过问,但你为何还要写出来,毒害天下人呀。大明亡,不是亡于兵备不守,也不是亡于朝政废弛,而是亡于文人不修,世风日下,大明就亡于你们之手。

李渔数次想打断赵则鸣,都没有机会,最后按捺不住,激动地站进来反驳,说按台大人此言差矣,大明亡,其先兆乃是朝中腐败,阉人当道,官德不修,民不聊生,致使闯贼起兵造反,大清铁骑趁机入关;大明亡,是亡于洪承畴、吴三桂这些奸臣叛将,连宏愿励精图治、立志中兴的先帝也无法挽回,大势所趋,几人能挡,大厦将倾,独木不支,天亡大明,岂能怪罪于一本书!当然我并不是说这本书是我写,我只是认为把大明丢失天下的责任推给文人不修,感到不公,感到荒唐,感到愤怒。

这时,走廊上木子李和婺、杭二姬焦急地挤在门缝往里看。一时间他们还不明白这些人气势汹汹围着师父想干什么,但后来发现他们并不像官府的人,一致判断这些人肯定不是好人,如果他们是强盗,那师父就完了,应该马上去报告官府,最好直接找张缙彦求救。最后在婺、杭二姬的催促下,木子李从后门离开,进城去报官了。

屋内,李渔继续争辩,一口咬定自己绝没有写过《金瓶梅》。

见李渔还在抗拒,赵则鸣开始坐立不安,劝李渔不要再矢口否认,解释说今日设立公堂,权且审案,都是为了完成先帝的遗愿。自己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二十年,要不是清兵入侵,涂炭江南,自己早就找他算清这笔账了。今天不会关他,更不会杀他,只希望他能够认罪,然后随自己北上,到京城煤山下,向先帝在天之灵叩头悔过,然后事情就可以具结了。

李渔几乎有些感动,苦笑着说,赵大人,讲实话,不管别人怎么评价,我认为《金瓶梅》算是一部奇书,李某写不出,因此不敢欺世盗名,贪为己有。再说,如今已经改朝换代,李渔以戏为生,按台大人也易服换装,成了一个道长,今日大家到此,本应是我的客人,我应茶酒款待,何必闹剧一般,让李某难堪,更惹人笑话。

赵则鸣气得哆嗦,说什么闹剧,什么笑话,我们是认真的,你说你认不认罪?

李渔声音低缓,显得严肃,说我没有写过《金瓶梅》,怎么认罪?就是写过这书,也不算有罪。

赵则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李渔大胆,我们是奉旨查办。

李渔依旧严肃,劝赵则鸣不要相信洪承畴。

这时其他人一齐上前指着李渔,半是斥责李渔太过放肆,半是请求李渔快认罪悔过,免得赵大人生气,坏了身体,惹出什么事来。

刚要再折腾下去时,木子李引着一队旗营的铁甲骑士踢门进来,几十把刀一齐架在赵则鸣的脖子上。原来木子李在武林门遇到了巡城的董阿赖,董阿赖认为可能是一伙反清复明分子对李渔为旗营唱戏的事进行报复,当即命令哨官带着数十铁骑前住李宅。赵僮等见状,要冲上去护卫赵则鸣,李渔赶紧上前,对带队的哨官说别误会,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在排新戏。

哨官并不相信这是在排戏,当即对在场的每一个人开始审查,赵则鸣叔侄为了不使那些旧属受到牵连,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跟哨官去了旗营大牢。

因为赵则鸣是在李渔家中被捕的,杭州城内很快出现了有关李渔出卖赵则鸣的误传。消息传到抱朴道院,借住在院中的李乡君听说后,心中十分焦急,决心展开对赵则鸣的营救运动,同时,她也想为李渔洗清出卖赵则鸣的罪名。这天晚上,李乡君离开葛岭到武林门外李宅,半路上遇到也去找李渔的文进通,李乡君和文进通取得共识,认为李渔不会出卖著名的抗清志士赵则鸣。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李宅,听到里面传出呜呜咽咽的箫声,不禁驻足。李渔正坐在堂下吹箫。赵则鸣叔侄在自己家中被旗营兵带走后,李渔一没有责骂木子李,因为木子李没有做错,如果有点纰漏,那就是搬来的救兵不该是旗营的人;二也没有急着去找董阿赖,因为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其实即便赵则鸣暴露身份,也不会带来大麻烦,因为清廷现在推行安抚政策,既往不咎,赵则鸣一个迂执道士,不会对他怎么样,再说他到底是张缙彦请来杭州的。但只怕万一,李渔想着,箫声突然停下。

见李渔吹了半曲就不吹了,站在身后的婺、杭二姬又开始埋怨赵则鸣,说师父豁达开朗,本来整天都高兴的,现在连箫都吹不下去了,她们不禁担心、害怕。李渔勉强笑了笑,安慰说师父吹一段曲子,情景所致罢了。

李乡君进来,看着杭姬手中的洞箫,说我远远地就听到箫声了。

李渔见来的是李乡君,忙说快请。李乡君要介绍文进通,李渔说我们早就认识,又问文兄是不是为了赵道长的事来找我算账的?李乡君连忙说明来意:旗营的人从李宅抓走赵则鸣,杭州所有关心反清复明大业的人可能误会是李渔有意告密。她和文进通关心李班主的名誉和安危,特来劝告,想请他出面,想办法救赵则鸣出来。李渔叫了声苦,说你们误会了,我不曾认得赵则鸣,是他自己找到这里的,而且硬要说《金瓶梅》是我写的,我不过评点过此书,就兴师问罪来了。

李乡君表情充满和气,安慰李渔,说是李班主写也罢,不是也罢,李班主的评点文字我倒看过,字字珠玑,足见李笠翁才情。李班主的文名,乡君从心里敬佩。李班主也许不知道,这个赵则鸣,在前几年反清复明的抗争中,也素有名声,我担心一旦旗营的人知道他的过去,怕是凶多吉少,到时候,李班主平白要承担出卖志士的罪名,那后悔就来不及了。虽说赵则鸣对李班主多有误会,只好等日后慢慢消除。但因为赵则鸣是从您这里被抓走的,所以李班主该出面相救。

李渔还是不急,说自己现在潜心文艺,沉湎一个戏字,早就不敢想那些反清复明的高远之事了,但即使赵则鸣再加罪于自己,他也决不会出卖他们。

李乡君继续安慰,说自己懂得李班主心思,因此相信李班主为人处世自有道理,决不会出卖赵则鸣,更不愿看到因为这件事毁了李笠翁的名誉,而且这事要做得轰轰烈烈,要让全杭州的人都知道是他李笠翁救了赵则鸣。

李渔双眼看着李乡君,连说谢谢乡君姑娘的提醒,并保证明日一早就到布司衙门,请张缙彦为赵则鸣担保,同时亲自找董阿赖说明情况。随后又叫木子李加几个菜,要请李乡君、文进通好好喝几杯。不一会儿房内摆起了酒桌,三人坐定,李乡君举杯,说今天还有一事求李班主帮忙,请李班主不要推辞。

李渔破例喝了一杯酒,已经微醉,说乡君姑娘的事,我李渔一定答应。

李乡君脸上泛起红晕,说请李班主教乡君唱几出新戏,笠翁先生新出八种曲,乡君出出都想唱会。

这时,月光泻进屋内,李渔表情得意。八曲初出,纸贵一时,李乡君好眼光,好心致,他日凑成十种,一定请她指教,不禁唱起了《风筝误》中的句子:

清明近,游人闹,好风光,大家欢笑。风筝糊就到春郊,高高放去。

李乡君也迈着醉步,跟着唱道:

最是春光易得消,才过元宵,又过花朝。芳菲时到不相饶,才放山桃,又放庭蕉……

后来有人说直到天亮,李乡君才意犹未尽地离开李宅,但又有人说,是文进通抱着她回到抱朴道院的。但不管怎么样,李乡君说动李渔出面保出赵则鸣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第二天上午,木子李带着婺姬和杭姬到旗营大牢送了牢饭,饭菜一样一样放好之后,赵则鸣端坐不动。赵僮伸手就要抓东西吃,婺、杭二姬齐声骗他说小心,饭里有毒。赵僮知道是吓他们,板下脸,说看你们小小年纪,美貌如仙,竟然这么狠毒。

杭姬回骂赵僮是个臭道士,说我们美貌如仙关你什么事,要不是师父非要叫我们来,谁会到臭气熏天的大牢里给你们送吃的。

赵则鸣站起来,说两位姑娘,你们年纪太小了,这里本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你师父不应叫你们来,万一有个闪失,会后悔一生的。婺、杭二姬似乎知道赵则鸣说的意思,不禁笑了,说叫我们送牢饭,是因为我们和旗营的人熟,能让我们进来,他们对我们都友善得很,你想到哪里去了。

赵则鸣一时语塞,良久才说牢里有牢饭吃,我们不会吃你们的东西。

木子李骂了一句,说别不识好歹,我们师父正帮你去求情呢。

同一时候,在布司衙门,李渔和张缙彦正商量怎么让董阿赖放了赵则鸣叔侄,两人为此还编演了一遍。李渔的说辞是:道长是他从前的文友,只因性情孤僻,不合流俗,已经多年没有来往,但故友之情仍在,所以戏闹了一番。张缙彦则装作董阿赖,没有吭声,只等李渔提出条件。李渔想了半天,说愿以《笠翁诗集》和《无声戏》所得担保。张缙彦得意,说这个条件应该足以让董阿赖放人了。

当即,张缙彦陪着李渔到旗营见了董阿赖。起先都按编演好的进行,不想董阿赖一听李渔愿以《笠翁诗集》和《无声戏》担保,连忙摇摇头。李渔刚要再加码,董阿赖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不过董阿赖的条件令李渔开始觉得简单,后来则大感意外。

董阿赖要李渔带戏班子到旗营,给标统以上及家眷们唱三个晚上的戏。

李渔顿时放下心来,马上爽快地答应下来。当晚,李渔就带着戏班到旗营,连唱了三天三夜的戏,之后向董阿赖要人。董阿赖称赞唱得好,从来不喜欢看戏的旗营满官听了三天大戏,都说过了瘾,不仅放人,连戏金也要给李渔。李渔不肯收戏金,董阿赖翻脸了,说若你不收,我就把那个赵道士抓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李渔只得恭敬不如从命,连忙接过银子。

后来李渔发现董阿赖另有所图,他送李渔到旗营门口时,突然拉住李渔,低声问他手头是否还有《金瓶梅》抄本,他想出重金买一本。李渔拔腿就走,连说没有没有,我哪里有什么《金瓶梅》抄本,没有没有。

董阿赖紧追出来,说这《金瓶梅》不是你写的吗?李渔越走越快,说董大人误会了,不要相信那个赵道士胡说,他老糊涂了,这《金瓶梅》不是我写的。

当晚,李渔在西湖边的涌金酒楼摆了一桌,给赵则鸣压惊,文进通、李乡君等也入座相陪。李渔以茶代酒先敬赵则鸣,对他所受的委屈表示道歉。但是赵则鸣仍端坐不动,滴酒不沾,沉默良久,叹口气,说李渔你也算当今一大才子,为何要写《金瓶梅》这样不堪入目的文字,国破家灭,你竟然还是风花雪月,夜夜笙歌?

李渔放下酒杯,说今日这桌饭,是特地为两位压惊的,还是不谈国家大事吧,并再一次声明,那《金瓶梅》不是李某人写的。

赵则鸣指了指婺、杭二姬,说还把她们也拉进来陪我,我说你什么好。《金瓶梅》不是你写的,你看看你,你在兰溪,家有贤妻,辛辛苦苦地为你缝戏装、制行头,但你在外头不仅是三房四妾,又勾引年少女子在你左右,这跟西门庆有何两样。

李渔忍不住站起来,说道长误会了,李某只有一房一妾,至于那些学戏的年少女子,她们可是好人家女孩,是向李某学戏的,道长不可侮辱她们。

赵则鸣哼了一声,说娶三妻四妾的是你的自由,自己无意干涉,不过有些话要说明白,知道李渔为了保人出来,向董阿赖送了人情,今天文壮士和乡君姑娘在此有意替你说情开脱,但可以告诉你,赵某既然身负先帝重托,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查办《金瓶梅》一案,不论如何绝不会迁就的。

李乡君耐心相劝,说赵道长不要太固执了,洪承畴的话不可相信。

赵则鸣转过脸,说我是固执,固执得不通人情,当年我为此事曾经向崇祯帝呈上五道奏本。现在既然洪承畴说见过先帝的御批,我不能装作没有听到,我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有凭有据。但我也不是完全相信洪承畴的话,所以我想马上进京找到文瑞方。等我亲眼一睹圣笔御批,再回来找你李渔,那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尽管酒宴不欢而散,但第二天赵则鸣叔侄离开杭州时,李乡君和文进通两人仍然到码头相送,还是想继续劝劝他。李乡君苦口婆心,说赵道长你去京城,一路凶险,洪承畴这个人老奸巨猾,翻脸无情,你千万不要自投罗网。

赵则鸣心中几分感动,但还是坚持上了船,说大明既亡,赵某所以苟且偷生至今,为的是查办《金瓶梅》一案,肃清流毒,完成先帝遗愿,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难道还怕他洪承畴。如自己能与夏完淳、黄道周那样,死于洪承畴之手,则是大幸了。这一番话,不禁让李乡君落泪不止,文进通趁机拥抱安慰。

一路上,赵则鸣看到两岸情景,始终感慨万千,心情起伏,过镇江时船舶稍作停留,看到北固亭上一个满族官员和一班苏州美女唱起曲子,禁不住眼眶里含着热泪,愤愤不已,说看那亭子上那满人好得意,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赵僮回到舱里,赵则鸣不肯进舱,对着亭子吟唱起当年辛稼轩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唱到此处,他忽然心中一叹,煌煌大明,连孙权这样的人才都没有,可叹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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