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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桃发屋的蓦然邂逅
书名: 密语 作者: 李晓平 本章字数: 12529 更新时间: 2024-12-30 16:48:04
按照云落传过来的地址信息,楚河走进了一条古树参天的静谧小街,古树的两侧,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商铺,古老的银杏,一棵比一棵苍老,新开业的商铺,却一家比一家显得年轻。
楚河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那家名叫“阿桃美发”的理发店。还未进门,楚河首先被那特别时尚的门面所吸引:与周围敞开式的门面不同的是,这家美发店以收敛而神秘的几何方块组合姿态,与古老的街景相映成趣。“阿桃美发”四个美术字就像鸟儿围着一个小窗口,窗口里镶有美女的半身照片,仿佛一位佳人正透过窗口微笑地向外望着。楚河仅仅瞟了那个头像一眼,心里便异样地一动:虽然那个美女整体看显得很陌生,但美女的眼神倒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入口设置在右侧,圆弧曲径廊道连接着室内外,穿过廊道来到前台,展现在眼前的是唯美舒适的等候区,伫立在屋子中央的通体洁白的美女雕像和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球状灯饰,给小屋增添一种飞扬灵动的艺术气息。
“您需要什么服务?”楚河刚一进门,一位身着白色绣花短衣、红色超短裙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就一扭一扭地迎了过来,随着身体的扭动,挂在胸前的一块白里透绿的玉佩若隐若现。
楚河一愣,一个词便猛地飞上了脑际:人妖。
继而又想,在瑶城这个地方,不应该有人妖吧?楚河不禁用他的“第三只眼”,再次看了看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可越细看,就越认定刚才的想法——是的,“她”就是一个女貌男身的双性人。
“您……来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女子似乎被楚河犀利的目光惹恼了,“她”的眼神儿不仅渗出了一缕阴冷的杀气,声音里也夹杂了明显的不愉快。
“你们这里不是理发馆吗?我当然是理发。”楚河立即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请问,您有指定的理发师吗?”“女子”瞬间恢复了正常。
楚河向外面指了指说:“外面门面上……也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就是这里的理发师吧?”
“是啊!她是我们的经理阿桃女士,不过她的理发费会稍微贵一些。”“女子”甚至微微地笑了,这么一笑,那种男性特征就更明显了。
“你们这里是怎么收费的?”因为“女子”所穿的职业套裙非常修身,楚河老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这个“女子”到底做没做过变性手术,但他终于强制地遏制住了这种具有侵犯性质的好奇心。
“一般理发师单剪三十元,洗剪吹四十元起,烫染一百六十元起。阿桃经理单剪五十元,洗剪吹六十元起……”
“那我就请阿桃经理吧!”潜意识里,楚河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一个颇具危险性的人物,便想立即摆脱“她”。
“好吧!您稍等!”“女子”似乎也长着“第三只眼”,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楚河面对着雕像坐了下来,直到看到了雕像下方的一行小字,楚河才知道这尊通体洁白的美女雕像,原来就是洛神像,只见洛神站立在云水座上,神态娴雅超脱,让人自然联想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诗句。楚河正在感叹这尊雕像那柔美流畅,浑然天成的艺术之美呢,一缕幽香慢慢沁了过来。楚河回头一看,眼前顿时一亮。只见照片里的阿桃,突然娉娉袅袅地从洛神的身后翩然而出,宛若洛神的姐妹,也许是因为“活着的”缘故吧,乍一看去,阿桃美女甚至比洛神还显得妖娆动人、艳光四射。
楚河看阿桃的同时,阿桃也在看楚河,楚河的心就跳得更欢了!楚河实在是太熟悉她的眼神了,是的,一定在哪里见过的!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
楚河一开始是背着灯光坐着的,等楚河回头看她时,柔和的灯光立即照亮了楚河的脸。见了楚河,这位名叫阿桃的女子突然愣了一下,但楚河随即就在她惊异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警觉。是的,楚河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位“老相识”已经先于楚河认出了他。
在自己还没有想起对方是谁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认出自己来了!
这对于总是自认为“开了天眼”的楚河来说,真是一件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楚河再次仔细地看了一下她的脸,一边搜肠刮肚地回想,一边微笑着问:“阿桃经理,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
阿桃礼貌地笑了笑:“一定是我们比较有眼缘吧?欢迎您光临我们阿桃美发店!”
阿桃那试图躲闪的眼神儿,反倒成了一把神奇的钥匙,一下子就触开了楚河的记忆之门——是的,楚河不用再想就已经弄清楚了,这位名叫阿桃的女子,面部进行过大面积的整容,所以楚河才没有马上认出她来。幸好无论现代化的整容技术多么先进,人的眼珠儿却大多不会被更换的,更何况这位名叫阿桃的女子,还有着令楚河想忘都忘不了的非常特别的眼神呢!
是的,她就是楚河的初中同学,当然也是杨测和马哓哓的初中同学——陶巧。
不过现在的整容技术,还真的达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标准。
如果不是儿时的同学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楚河怎么也不会相信,原来那么庸俗普通的丑小鸭,真的变成令人惊艳的白天鹅了!
在楚河的记忆里,陶巧长得虽然不算丑陋,但和美却一点儿都沾不上边儿。更何况她家又是农村的,上初中时,一直都在学校住宿,瞧她平时的吃穿用度,就知她的家里非常贫穷。楚河记得陶巧所穿的衣服不是过小,就是过大,再不就是皱皱巴巴的。楚河记得尤其深刻的,是她脚上总穿一双过大的男皮鞋,因为不跟脚儿,走路的时候,总发出特别的踏踏声,所以才引起了楚河特别的注意。
正是因为这些,陶巧才非常自卑吧。初中的时候,她走路总傍边儿,轻易不说一句话,没事的时候,总是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靠在墙角处,偷偷斜觑着班级里的那些活跃分子。在这些活跃分子里,马哓哓是尤其活跃的人,活跃到你想不看她都不中的地步。她不仅因为貌美如花深得老师的喜欢,还多才多艺,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所以从初一到初三,她总是一枝独秀鹤立鸡群,始终霸占着舞台的C 位。更何况马哓哓又一直那么高调和张扬,几乎每天都会换一件挂着标签的时装,花蝴蝶一般在校内外飞来飞去,常常招惹一群又一群的苍蝇跟在她的身后嗡嗡直叫。
楚河之所以一看到陶巧,就自然想起了马哓哓,是因为在一次下课的时候,当马哓哓又站在课桌中间神采飞扬地倾情表演,引得一片掌声、尖叫声和欢呼声之时,楚河无意中一回头,突然就看见了陶巧的眼神,当时的陶巧,依然像以往一样,静悄悄地斜靠在墙角,静得就像没有她这个人似的。但她的眼神却太显眼太特别了,虽然她当时只是斜睨着马哓哓,而且还有一片阴影笼罩着她,但楚河却在她斜睨的眼神里明晃晃地看到了一把寒气逼人的刀……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楚河才真正明白了啥叫“羡慕嫉妒恨”。
“先生,请到这边来!”
直到阿桃柔声地说了第二遍,楚河才听清她的话。楚河立即迷迷瞪瞪地站起身来,跟在阿桃那风情万种的柔软身姿的后面,忐忑不安地向里面走去。拥挤的理发间里,充溢着理发时特有的味道,就像楚河五味杂陈的心。
理发间的两面墙上,全都安着明亮的镜子,对镜摆着两排座位。楚河留心看了看那几个理发师,却没再看到那个“人妖”。楚河便想:一定是自己的目光泄露了什么,才让“她”产生戒心了。
虽然大部分座位都空着,但阿桃并没有把楚河让到其中的一个座位上,只见她柔软的腰肢一直向里面扭着,直到把楚河引领到一个精装修的小单间,才让他坐下。
小单间里仅有两个座位,但旁边的座位也空着,看来理发店的生意并不红火。楚河刚刚坐下,眼睛就不够用似的向四面观望起来,直到阿桃微笑地叫了他一声,他才发现阿桃的手里,不知啥时候多了一个围布。她就那么一边冲楚河招牌似的笑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围布围在了楚河的身上。
陶巧,我是你的初中同学楚河啊!你真的想不起我了吗?
楚河抬起眼睛,望了望镜子里的阿桃,刚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可当他的眼神与阿桃的眼神再次在镜中相遇的时候,楚河立即就把堵到嗓子眼的话咽回去了——虽然阿桃的脸上,一直都挂着那招牌似的微笑,但她的眼神却是冰冷的,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您需要剪什么风格的发型?”阿桃故作俏皮地歪了歪头。
“您看我……应该理什么样的发型?”楚河无精打采地说。
阿桃把楚河的头扶正,煞有介事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楚河半天,接着,镜里的阿桃就粲然地笑了,这回可是真笑:“您长得实在太帅了,非常像那个叫……叫啥的男明星了?您瞧我这记性,就是现在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天眼开了》的男主角!他长得实在太像您了!特别是这典型的瓜子脸型。”
这部电视剧,楚河还真的看了两集。听了阿桃的话,楚河果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认真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还别说,自己和那位男明星长得真的很像——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发现,楚河顿时心花怒放。
“我没说差吧?我刚才看您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您!原来是在电视剧里见过您呀!”阿桃笑着说。
夸赞的语言到底是什么呀?哪怕它是假话,可听在耳朵里,依然能像暖到心田里去似的,令人飘然若仙。
明亮的镜子里,阿桃就像摆弄自己的宝贝似的,摆弄着楚河的头发,一边嘴里赞叹着:“您不仅人长得帅,发质也这么好!您的头发都可以拍广告了!好吧,就凭您有一头这么好的头发,阿桃我今天也要亮一亮拿手绝活,给您理一个最好的发型!”
楚河的头被她柔软的小手摆弄得舒服极了。对着镜子,楚河不禁又多看了自己几眼,也不知这家理发店的灯光是根据什么原理设计的,镜中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帅了呢?——楚河到底多久没这么孤芳自赏地欣赏过自己了?记得小时候,每当看到奶奶的眼神,楚河的心里总会升起一股像现在一样的滋味。可自从自己患病以后,这种滋味就再也尝不到了,如今再次品尝,楚河竟然有一种隔世之感。
“先生,您能透露一下您的职业吗?”阿桃突然问。
见楚河警觉地看了自己一眼,阿桃又笑了:“我想根据您的职业,帮您设计一种更加合适您的发型。”
“我现在……无业!”楚河面无表情地说。
“您可真会开玩笑!我猜您呀!不是董事长,也应该是个总经理了吧?好啦,既然您不愿意说,我也不难为您了!我就按照总经理的样子,帮您设计一款既时尚大方又有气质的发型吧!”
楚河冲她一笑:“那您就随便吧!”
“那阿桃可就要大显身手了!”阿桃轻轻一弯腰,就把一个带滑轮的工具车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从上面拿起一把小剪子,便开始理发了。
手里忙着,她的嘴里依然不闲着:“我觉得您比较适合高贵典雅类的发型,上部稍稍蓬松,脸颊两侧稍稍剪薄一点,这样不但符合您的身高、肤色、职业和发质,而且贴近您高贵的气质。剪完头后,我建议您再配一身笔挺的格子外套,那您可就比电视剧里的那个男明星更帅气了。”
楚河越听越舒服,有那么一阵子,都觉得自己已经飘起来了,甚至忘了来理发店到底是做啥来了。直到他无意之中暼到了那块和“人妖”
差不多一样的挂在阿桃前胸上的玉佩,楚河的灵魂才回到了自己的皮囊里。
凭着超人的记忆,楚河又回忆了一下挂在“人妖”前胸的玉佩,便立即认定,两个人的玉佩无论颜色还是形状,包括刻在上面的女神脸上的神情都是相同的——什么关系的人,才成双成对地佩戴相同的玉佩?
“您在想什么呢?”镜子里的阿桃突然警觉地看了楚河一眼。
楚河虚无的目光,立即落到了镜子旁边的那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字画上,便说:“我在看那上面的字呢!”
“那是草书,多数人看不懂呢!”阿桃一笑。
楚河这才仔细地看了看那幅字画,乍一看,果然看不清楚,但联系了一下能够看得懂的字,楚河终于弄清了那句话的内容:“二十一世纪最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还在学习!”
楚河念出那句话后,又加了一句:“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阿桃便笑了,笑出了赞同的神情。
“请问阿桃经理,您是瑶城本地人吗?”楚河明知故问。
“我虽然在瑶城出生,但很小的时候就随母亲去浙江了!大专毕业后才又回到瑶城的。”
“阿桃……这个名字,并不是您的本名吧?”
“我的本名叫陶阿桃,有趣吧?就像逃啊逃似的。我的乳名更有趣儿,叫夭夭,逃之夭夭。唉!当初妈妈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么难听的名字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漂泊,是不是和这个破名字有关啊!”
阿桃说这些谎话的时候,不仅脸都没有红一下,甚至还表现出一丝忧伤。楚河不懂整容技术的实质是什么,难道一个人整容以后,她的那张脸就真的不再是自己的脸了吗?
楚河对着镜子,质疑地看了看阿桃的眼睛,心里想:在我这么一个小人物面前,她却如此煞费苦心地说谎,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更加奇怪的是,她和那个“人妖”,到底又是一种什么关系?想了想,心里不禁又感叹道,不正常的地方,当然就有不正常的人!也许恰恰因为有了不正常的人,才让这个地方有了不正常的气氛。
“您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的身份证!”也许楚河的质疑过于直露了吧?阿桃竟然不嫌费事地走出小单间,取来了一个红色的小挎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身份证。因为楚河的手被围布包裹着,她就直接把身份证送到了楚河的眼前。
楚河果然认真地看了看,上面印刷体的名字的确就叫陶阿桃。在看名字的同时,楚河也瞥了一眼下面的身份证号码,可他刚刚把那串号码看到眼睛里,阿桃的手就抽回去了,幸好楚河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号码。
从身份证号码可以推断,这个名叫陶阿桃的女子,的确就是楚河的初中同学陶巧,因为陶巧的生日就是五月初五。
“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偏偏在五月初五过生日。”
“五月初五过生日有什么倒霉的?端午节,不是正好吃鸡蛋?”
“所以我才倒霉呢!好容易盼到了过生日了,能吃两个鸡蛋了!可在我吃鸡蛋的时候,别人也都在吃鸡蛋,你说我这个生日过得还有意思吗?”
好像就是在端午节放假前吧,楚河和陶巧曾有过一次这样的对话,这也是上初中时,楚河与陶巧唯一的一次交谈。
陶巧啊陶巧,无论你怎么“逃阿逃”,你也逃不过我的“第三只眼”!可是,你究竟为什么要撒谎呢?楚河差一点儿把这句话说出声来。
后来,围绕阿桃为什么撒谎,楚河曾专门和云落进行过探讨。令楚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云落张口就说:“阿桃并没有撒谎,她和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
“哪怕她说的真的不是谎话,但她这个人本身,已经变成了一个谎言了。”
两个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在去王运良杀人现场——也就是花秘花店的路上。因为云落是驾驶警车来酒店的,楚河考虑到警车前去现场可能不方便,便提议步行前往。
此时此刻,这两个年轻人正走在那条古老静谧的槐树街上,瞧他们那优哉游哉的样子,仿佛情侣在落英缤纷的小径上散步。为了配得上这种氛围,楚河还按照阿桃的提议,在白T 恤和蓝色牛仔裤的外面,真的配了一件蓝底白格的外套。当他斜挎着一个单肩休闲的旅游包,从酒店的一面镜子前路过时,连他自己都被他自己迷住了。
因为老街上飘着非常刺鼻的香火气,楚河便意识到这一天可能是农历十五。但楚河却懒得探究此事,更懒得向老爷庙那边张望,因为他全身心的注意力,全都在云落身上呢!
“云落警官!我一到理发店,就立即知道答案了!原来你就是想借我的‘第三只眼’,好好观察一下陶阿桃啊!”也许是新衣服给楚河带来了自信,楚河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闪烁的,全都是青春的光芒。
“并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吧。兴许,我更想帮你们……制造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来呢?”云落斜睨了一眼楚河的新装,神情怪怪的,笑了笑。
当时是正午,凉爽的老槐树下看不到一个人影,包括身后的那条影子,似乎也被正午的阳光晒没了。见周围没人,楚河便站住了脚,演戏似的向云落突然来了个立正敬礼,嘴里低声说道:“向首长报告:我已经基本摸清了她的来龙去脉!”
“说吧,你都摸清什么了?”云落果然像个首长似的,背手昂头。
“陶阿桃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不管她的身份证上写着什么名字,反正上学的时候,她的名字就叫陶巧。因为面部做过大面积的整容,所以昔日的陶巧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虽然她直到现在还跟我装呢,死不承认和我同学这件事,但我已经找到能够证明她身份的证据了!陶巧的生日是五月初五,而陶阿桃的身份证上的号码,也正好是五月初五。”
云落如水的眼睛突然定住了:“她为什么要死不承认和你同学这件事呢?她究竟想掩饰什么?”
“也许她是想与丑陋的过去做彻底决裂吧?”
“丑陋的过去?”
“上初中的时候,她虽然不能说丑得吓人吧,但也实在是貌不惊人。
后来通过痛苦的整容手术,她好容易把自己整成一个大美人了,所以,她最不想见的,一定就是过去熟悉她的人!”
“你认为……现在的她,真的很美吗?”云落如水的眸子碧光微澜。
楚河赶紧说:“在别人眼睛里,她可能是个大美人,但在我的眼睛里,她还是过去的那个丑小鸭。人的面容可以整容,但内在气质却是很难改变的。”
云落没有理会楚河的羞窘,她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如水的面容波澜不惊。一片金色的落叶被微风卷到了她的脚下,云落弯腰捡起,一边把玩着,一边继续慢慢前行。
“你在想什么呢?”楚河忍不住问她。
“我在想你的这两位女同学,真是都够厉害的了!都达到世界一级演员的标准了!我审了她们那么长的时间,竟然连这点儿起码关系都没审出来。你替我想一想,她们为什么要共同掩饰这种关系呢?”云落突然抬起清亮亮的眼睛。
“你……在说啥呢?”楚河云里雾里的。
“如果一切真是像你所说的那样,那王运良会不会也一直没有认出她来呢?”云落又没头没脑地说。
“你的意思……陶阿桃和王运良的案子也有关系?”
“我查过王运良之前的电话单,阿桃在案发前,和王运良频繁地通过电话,并且我还查出,这个阿桃和柳辰,原来不仅认识,彼此的关系还很密切。可奇怪的是,案发以后,一直到王运良被抓前,阿桃突然和王运良断了联系,你说,这不可疑吗?”
“原来,你让我去她那里理发,是怀疑她和案子有关啊!”
“不仅是她,凡是和王运良有过密切接触的人,都在我的调查范围之内。当然也包括你……楚河老师!”云落暗波涌动地看了楚河一眼,突然一笑说,“知道那天我为啥让你递我档案袋吗?”
“你不是说……要装什么东西吗?”
“如果真要装什么东西,我自己就取了,怎么能劳驾你呢!不瞒你说,我已经在上面提取了你的指纹,很遗憾,比对也没有成功!”云落微笑的面颊碧波荡漾。
“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想到?我是不是太傻了?像我这样的,还配去考刑警吗?”楚河突然笑了。云落此举,楚河一点儿都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很刺激。
“你不仅应该去考刑警,兴许还能成为刑警里的奇葩呢!你想啊,哪个人敢说自己长着‘第三只眼’啊!”云落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三只眼’这件事,你可别总挂在嘴上,万一哪天说秃噜嘴,那我的这个绝世秘密,可再称不上秘密了!”楚河笑呵呵地说,突然又收住笑容,“你们刑警真的很不容易,稍稍有一点儿关系的人都要调查,这么调查起来,工作量可实在太大了。”
“是啊!等水落石出之时,无论多复杂的案情,就都显得简单了。相反,在没有找到真相之前,所有简单的关系,我们都会复杂地对待。刑警侦破案件,需要的就是这种‘做无用功’的精神。事实证明,有一些看似很无用的关系,常常会在关键时刻发挥出特别有用的功效。”
楚河摇了摇头说:“你怀疑我,我反倒能够理解;但你怀疑陶阿桃,就没有什么依据了。”楚河指了指路口的监控探头,“你看,周围这么多的摄像头,你们警察一定挨个都调取了吧,可你们发现阿桃的影子了吗?
除非她会轻功,能飞上那么高的房顶,然后从那个小窗户里钻进去。”
云落抬眼看了看楚河,那双清亮亮的眼波暗潮奔涌。
楚河越说越来劲儿:“即使阿桃真的会轻功,或者利用什么工具真的避开了电子眼,进入了案发现场,就凭她的力气,想勒死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好像也不太可能吧?更何况那个叫柳辰的死者,长得还又高又壮,陶阿桃也不是她的对手啊!”
“两个儿时的同学刚刚见面,况且据说人家……还没认你这个同学吧,你咋就如此卖力地为人家辩护起来了?哎哟,还别说,你的这个发型剪得真的很酷,和你的这套格子外衣也很搭配。”云落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河,两汪清泉微波荡漾。
楚河的脸又红了,立即认真地做宣誓状:“我测哥说过,在刑警的眼睛里,如果对面的这个人是一个犯罪嫌疑人,那他就只是一个犯罪嫌疑人!别说他是什么同学了,哪怕他是亲爹,他都只是一个犯罪嫌疑人!
虽然我现在还不是一个刑警,但我既然报考了刑警公务员,我也准备六亲不认了。”
“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其实,我让你去接触她,不仅仅为了王运良这一起案子,还为了你亲爱的同学马哓哓啊!你不是一直都在替马哓哓的那起案子鸣不平吗?”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马哓哓的那起盗窃玉佩案,就是在阿桃那里发生的?”楚河突然一拍脑袋,“哎哟!我这个猪脑袋!我早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楚河突然站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云落:“如果,马哓哓的盗窃案,真是在阿桃那里发生的,也就是说,马哓哓盗窃的那个玉佩,就是阿桃的,那一切疑点,可就全都能解开了!”
“什么意思?”尽管花秘花店已经近在咫尺了,可两个人谁都不肯前行一步了。
“因为陶阿桃在上初中的时候,非常嫉恨马哓哓,恨到了骨子里。所以,哪怕是为了报复,她也完全有理由亲手制造这起盗窃案。”
“证据呢?如果你能拿出证据来,我云落不仅马上给马哓哓平反,还会主动接受组织上的纪律处分!”云落信誓旦旦地说。
“是啊!证据呢?证据怎么找?”楚河再次摸了摸头。
“如果一切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陶阿桃从小就怨恨马哓哓,那在我审理她们案子的时候,马哓哓为什么不把这层关系说出来?反而心甘情愿地把脖子伸到陶阿桃的案板之上,任她宰割?”
“马哓哓有可能直到现在还不知道陶阿桃是谁呢!你想啊,陶阿桃自从整容以后,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连我这种长着‘第三只眼’的人,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认出她来!她马哓哓那样的蠢货,怎么可能认出她来呢?”
“你说……马哓哓是蠢货?”云落惊异地看了看楚河的眼睛。
楚河便笑了:“这是我测哥对她的专属评价,一开始我还不太赞同测哥的观点!可是自从认识了云落警官以后,我才发现她马哓哓真的很蠢!她马哓哓就是一个蠢货。”
“你这么抬高我而贬低她,用的又是什么心理战术啊?你就这么希望我挨处分?”
“我这个人,比马哓哓还蠢呢!我能有什么心理战术?我只是在帮你分析案情。按理,昔日的同学出名以后,普通的同学都会以他为荣的,没有关系的都要套个关系出来呢,但陶阿桃为什么偏偏假装不认识马哓哓?如果不是因为宿怨,陶阿桃有必要掩饰这种关系吗?”
“哈哈,原来同样的女同学,也分远近亲疏啊!我记得就在刚才,有一个人还在口口声声地为陶阿桃辩护呢!怎么这个马哓哓一出现,这个人就立刻解甲倒戈了?”
“你今天怎么老是讥讽我呢?这和同学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我现在动用的,真的就是六亲不认的刑警思维!我认为,马哓哓的那起盗窃案,真的有可能就是一桩贼喊抓贼的案件!”楚河不仅脸涨得通红,脖子也变粗了。
“话当然谁都可以这么说,但光说话有什么用?你能把嘴巴粘在卷宗上吗?如果你真想帮她把案子翻过来,那就少废话!把证据找出来咱们再说!”云落说罢,便大踏步地向花秘花店走去了。
“你是听谁说阿桃佩戴的玉佩,叫洛神玉的?”楚河对着云落的背影问。
“阿桃自己说的。”
“那天阿桃佩戴的玉佩,是不是白里透绿的,上面有个飞翔的女神?”
“非常正确!”
“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什么?”
“我是说,原来她和他,全都是洛神的崇拜者啊!”楚河自言自语。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云落回头瞪楚河的样子,像极了那首“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诗。
这个花秘花店,站在窗户外面往里看,还勉强算个花店,可等你真正走进屋子里,花店的感觉就全都没有了。屋子里除了摆在窗台边的那几盆早就没了颜色的花之外,这个屋子,就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普通居室,除了两个柜子,还有隐在柜子后面的一张床,剩下的都是零碎物件。屋子尽头有两扇小门,一扇通向厨房,一扇通向洗手间。
也许是被“杀人现场”这种意念影响的吧,楚河自从走进这个阴冷的屋子,就不敢再乱说一句话,心也像被什么东西坠住了似的,始终紧张兮兮的。老式的地板块上,还留有几个用粉笔画的脚印痕迹,看那脚印的方向,王运良的确是从正门走进来的。有一缕含着尘灰的阳光碎片正好照到脚印上。
楚河一回头,突然看到王运良鬼魂一般,踩着他的大脚印无声地走进来,一双几乎看不到瞳孔的眼睛里,全都是哀伤。恍惚中,楚河仿佛又听到了那来自地狱的哀鸣:“楚河……救我……我冤枉!”
“柳辰就是在这张床上,被人勒死的,当时,她头冲着这儿,脚冲着那儿。”云落一边比画一边说。
让楚河的意象里,又凭空多了一具僵卧在床的女尸,脖子上依然缠着那根只有王运良的网通公司才有的网线。楚河仅仅向床上的女尸看了一眼,心就因痉挛而缩成一小团了。怕云落看到自己的恐惧,楚河逃也似的走进了后厨房。背对着门,他站在厨房运了好半天的气儿,心才慢慢回归平稳,身上的冷汗也渐渐消了。
那个油渍斑斑的小后窗,就在厨房那个蒙着尘灰的操作台上方,瞧上面的灰尘,就像是被钉死了似的。楚河试探着拽了拽小后窗那满是油渍的拉手,没想到一拽就开了,一股清风随即扑面而来。尽管清风里还夹带着窗框上的灰土和从老爷庙那里飘过来的香火气味,但楚河还是充满感恩地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混沌沌的大脑也渐渐有些清亮了。
楚河向外面看了看,向上看,就是那家五金商店铺着灰瓦的后房檐;向下看,则是一条窄得不能再窄的死胡同,里面不仅堆满了垃圾,楚河还看到一只僵硬的死猫。
闻听云落也走了进来,楚河头都没回,便指着那个小窗子说:“这里是能够避开电子眼的唯一通道。但是要想从对面房顶上跨到窗户里,又不至于惊扰屋子里的人,不会一点儿轻功好像不行吧?”
“非得直接跳过来吗?先站在胡同里,然后再慢慢爬到窗户里,也不是不可以吧?重要的是,那个人一定非常了解这扇小窗的情况,或者事先做好手脚,比如先把钉窗户的钉子拔掉。”云落无所谓地向那扇窗瞟了一眼,显得心不在焉的。
“这么高的房顶,要想爬上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楚河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特别像阿桃那样的……”
“行啦,别再继续为你的同学辩护了!我已经提取了她的指纹,经过比对也没有成功。”云落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窗框上的一个特殊印记,“我那天让你比对的指纹,就是在这个位置上提取的。”
楚河立即兴奋起来了,兴奋得竟然忘了站在外厅里的王运良和那具僵卧在床的女尸:“这么说,咱们俩早就想到一块来了!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对了,那枚指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世上不会真的存在两个指纹相同的人吧?”
云落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能入指纹库的,大多都是有案底的人。可有的犯罪嫌疑人为了逃避刑罚,经常冒用别人的姓名蒙骗预审民警,而我们的民警还真有上当受骗的!哼!更令人气愤的是,受骗一次还不甘心,还要受骗第二次!”
“你是说……那个人竟然在你们警察的眼皮底下,两次冒用过别人的名字?这个人也……太厉害了吧?”
“幸好我在全国各地,都有警校的同学。按照对比的结果,我动用了好多同学,还真把那两个指纹匹配的人,全都找到了。这两个人一个是蒙田的,一个是云北的。可经过验证他们的指纹,发现窗框上这枚指纹,和他们的指纹边儿都不沾。”
“这么说……我们又白忙活了?”楚河的眼睛又变长了。
“也不算白忙,只要指纹还在,只要握着那个指纹的人不死,就总有比对成功的那一天。”云落微微咬了下嘴唇,两汪眼眸波澜不惊。
“云落警官,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我说,你别一口一个云落警官的,叫我云落不好吗?”
云落的话,顿时缩短了二人的距离。“行,云落警官,我记住了!”
楚河说罢,甚至笑了,在恐怖阴森的杀人现场,竟然也笑得出来,这可是楚河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楚河笑着摸了摸脖子,像个小学生似的红着脸说:“和你说真话,我认定王运良不是杀人犯,凭的就是我的‘第三只眼’,一点儿法律根据都没有。可你和我不一样啊!你是刑警中的精英啊!你应该凭理性断案才是啊?所以,我一直感到奇怪的,你到底是凭什么怀疑王运良是冤枉的呢?”
“凭气味!”
“气味?”
云落笑了:“你可能不知道吧?在我们刑警支队,我有一个专属的外号,这个外号还是庄队亲自给我起的呢!叫狗鼻子。”
楚河感兴趣地:“狗鼻子?这么说,你也有特异功能啊?”
云落一笑:“开玩笑呢!我又不是警犬,哪有那么灵敏的狗鼻子?”
楚河期待着云落说下去,可她又不说话了。
楚河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可云落只是慢慢地在室内逛着,好久都不说一句话。
“对不起!我……刚才问的话,是不是涉密了?”楚河小心翼翼地说。
“自从我把卷宗交给你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涉密了!卷宗你都看过了吧?说说吧,你现在怎么看这起案子?”
“卷宗我不仅看了,而且还看了好几遍。可越是看卷宗,我的底气越不足。我发现卷宗里所列举的证据,个个都是铁证!现在又看了现场,我就更加想不明白了!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观点。当我回忆起王运良的眼神时,我依然觉得他是冤枉的!你说,我这到底是啥心理呀?”
“就像用你的矛刺你的盾?”
“可不是嘛!实在是太矛盾了!现在看起来,如果想把王运良的案子真正翻过来,你首先必须要把真正的嫌疑人找出来!可如今,仅有的一条线索也断了,茫茫人海,我们究竟到哪里才能找到那个人呢?”
云落突然冷笑了一下:“真的没有一点点的漏洞?可在我的眼睛里,这起案子却是漏洞百出呢!咱先说杀人动机,就非常牵强。刑事案件绝大多数杀人动机,都离不开三个字:仇、财、情,而这三点王运良全都不占。一对情侣仅仅拌了两句嘴,就要置人于死地?并且还不是误伤,还是蓄谋杀人,我咋想咋觉得不可理喻。再有犯罪情节也不合情理,你想啊,假如你和一个女人事先约好了,前去幽会,你会带着网线吗?你是不是应该打扮一下呀?就像你今天似的……”云落边说边瞟了楚河的蓝格子外衣一眼,楚河的脸便再一次涨红了。
“最让我觉得可疑的,还有证据!”云落接着说。
“那么多的证据……还不够充分吗?”
“之所以觉得可疑,就是因为证据过于充分了!而且所有的证据全都清晰地指向了王运良,就好像被谁事先设计好了似的。特别是那个避孕套,法医不仅在避孕套里面检出了王运良的精液,也在外面检测出了柳辰的分泌物……也就是说,现场提取到的证据,全都是无懈可击的铁证!”
楚河的脸涨得更红了,他偷偷看了云落一眼,发现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相当坦然,就像在说二二得四一样自然。
“凭你对王运良的了解,他这个人并不太弱智吧?”云落问楚河。
“他不仅不弱智,有的时候还特别能耍小聪明,总喜欢占人家的小便宜!”楚河立即回答。
“可他这么一个并不弱智的人,为什么在作案以后,连清理现场、带走证据这类最起码的事都做不到?现在电视剧里经常演那些侦破及反侦破的片子,连小孩子都知道做了坏事以后应该抹去指纹和脚印,可他不仅把几个大脚印子明晃晃地全都留在现场了,甚至连网线和避孕套都忘了带走……你不觉得这个人都弱智到了滑稽的地步了吗?”
楚河越听越入迷,越听越佩服,听到最后,只有干巴巴地点头的份儿了。
“你想想看,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想不起来去销毁现场的证据?”
“当然是和案件没有关系的人啦!就像路边的行人,看一眼,就吓跑了!”
“那么你再想一想,如果王运良真的与案子无关,那他就一定是被人家设计了。那么这个设计者又会是谁?他又是怎么获得王运良的阴毛和避孕套的?换句话说,究竟什么样的人,才有获得这些证据的条件?”
“那……只应该是……和王运良关系密切的女人吧?”
云落低着头看了看地板上的粉笔印:“当然,别的证据可以事先设计,但这几枚大脚印……却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我猜想,设计者一定事先获得了王运良要来花秘花店的信息,才有条不紊地织好了这张大网,然后坐等着王运良钻进来。而王运良这个蠢货,不仅钻进来了,还配合得天衣无缝!”
楚河突然张大了嘴巴:“照你这么分析,那个阿桃……还真值得怀疑!”
云落突然一摆手:“行啦行啦!光怀疑有什么用?找不到证据,全都是空想、空话!”
云落正说着,她的手机突然响了,真没想到,云落的手机铃声,竟然是楚河非常喜欢的古筝名曲《云水禅心》,此时在这么一个令人恐怖的地方,突然听到这样唯美的曲子,楚河突然有一种身处阴阳两界之间的荒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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