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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友楚河的无事生非
书名: 密语 作者: 李晓平 本章字数: 11652 更新时间: 2024-12-30 16:48:04

第二天一早,楚河就匆匆地去了省城,草草地处理了一些应急的事情后,连夜就乘高铁返回了瑶城。回来以后,他除了被杨测强行用车拉着去见了一次马哓哓外,剩下的时间,他一直都在苏格拉邸酒店等云落了。

见到楚河,马哓哓显得很大度,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在那个“风萧萧大提琴辅导班”的二层小楼对面,她还安排两位发小吃了一顿西餐。在那装修得十分祥和的西餐馆里,楚河却一点儿祥和的滋味都没有尝到,他仅仅看了马哓哓一眼,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当楚河得知云落就是叮咚烈士的亲孙女后,他便再次审视了一下那起盗窃玉佩案,也平生第一次对马哓哓的人品产生了怀疑。由“玉佩案”,楚河又想到了那个“匿名包裹案”,按时间推算,马哓哓为了考大提琴证书,当时不正在首都转悠吗?由此,楚河又想到了一个细节:马阿姨在经营柳叶时装店时,她还开了一家名叫马哈哈的录像厅,直到今天,楚河也能想起镶在店门上的那个笑面人的怪模样。要是这么看,马哓哓果真具有充足的“作案”条件呢!

为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楚河决定快刀斩乱麻,动用自己的“第三只眼”,当面试一试马哓哓的反应。

趁着马哓哓正百无聊赖地用刀叉玩牛排的懒散之际,楚河慢慢抬起头,突然看着马哓哓的杏核眼问:“哓哓,你妈妈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非常喜欢录像机啊?”

如果马哓哓果真是“作案人”,在这一瞬间,她无论多么善于伪装,也一定会有特别反应的。别说马哓哓了,连警界神探测哥都立即反应了:“大河,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可曾被测哥骂为蠢货的马哓哓又是什么反应呢?

如果马哓哓真的在演戏,那她的演技也太高了吧?因为她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自从楚河问出那句话以后,她一直都保持着百无聊赖的懒散样,好半天都没有动那么一动,就像她真的没有听到楚河的问话似的。

测哥用刀叉敲了一下她面前的盘子,马哓哓才迟钝地看了测哥一眼。

“大河问你话呢!”

“什么呀?”马哓哓这才懒洋洋地瞟了楚河一眼。

楚河只好重复:“我是问,你妈妈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非常喜欢录像机?”

马哓哓本来挺认真的,以为楚河要问什么大问题。可她听了这话,再次瘫软下去了。先是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索然无味、眼泪巴嚓地说:“我妈妈那种老古董,怎么可能喜欢那种玩意?她八成连怎么使用录像机都不会呢!”

“不会吧?马阿姨不一直都很新潮的吗?”杨测替楚河问了。

“她新潮?那你可看错了!如果新潮,她可能连个微信都不知道咋玩儿吗?”

楚河用他的“第三只眼”看了看马哓哓的眼神,觉得她的懒散模样的确不是装出来的。可楚河还是不甘心:“马阿姨不是……开过录像厅吗?按理,开录像厅的人应该都会使用录像机的!”

马哓哓再次打了一个哈欠:“知道那句话吗?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她要是总能亲力亲为,还犯得上事事都雇人吗?她要是真那么精明,也不会被我那个死爹骗了个底朝天,最后还得替他揩屁股还恶债,让我从小就吃了那么多苦。”

“你从小……真的吃过苦?我咋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测哥,你看出来了吗?”楚河问杨测。

杨测立即笑着摇头:“我也看不出来!”

“你们知道‘高门楼挂灯笼,外面红里面空’这句话,究竟是用来形容谁的吗?就是用来形容我妈妈的!她可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马哓哓无所谓地晃了晃头。

一场惊心动魄的“测试”,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虽然质疑打消了,但楚河和马哓哓的“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的童稚之爱却再找不回来了。等两个“光腚娃娃”再次回到杨测的车上时,楚河瞟了一下“风萧萧大提琴辅导班”呆板的招牌和下面同样呆板的马哓哓时,便生发了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凉。

杨测似乎立即感知了楚河的心,为转移话题,他一边倒车一边说:“考公务员,你当然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但没事的时候,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复习一下。”

“行!”楚河立即回答。

“再有为了体能测试,你也要加紧锻炼了。”

“行!”楚河依然面无表情。

杨测奇怪地看了楚河一眼,微笑着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咋这么听话?就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似的!”

“只要是测哥说的话,那就都是对的!”楚河依然面无表情。

杨测突然字斟句酌了起来:“接下来,你就得在瑶城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你是怎么安排的?不会总住在酒店里吧?”

“我已经在网上联系了一个出租房,正准备去看房呢。”

“出租房?犯得上吗?”

楚河没有说话。

杨测看了楚河一眼,欲言又止。

楚河低声说:“测哥,谢谢你没把我回瑶城的事,告诉我的爷爷奶奶!”

杨测便苦笑:“唉!我的傻弟弟呀!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即使我不透露,你的爷爷奶奶早晚也都会知道的!我甚至都怀疑,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只是碍于你的死心眼儿,没来打扰你罢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那天在我们公安局,是不是破解了一个关于计算机方面的什么程序?就是云落久攻不破的那个程序!我们公安局局长都知道这件事了。

他原来是你爷爷的老部下,和你爷爷是铁哥们,他可能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的爷爷吗?”

“唉!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楚河忧心忡忡地说。

杨测的车,驶入了一段古香古色的老街,叫槐树街。街道两旁长着许多粗壮的老山槐,槐树的叶子,就像一只只小手似的,托着一朵朵洁白的小雪花儿。老槐树那边,是一家又一家的小店铺,小时候,楚河、杨测和马哓哓经常到老街闲耍,这条街最典型的建筑是老爷庙,每到初一或十五,这里就会香烟缭绕,刺鼻的香气十里之外都能闻到。

“看到那个花店了吗?”杨测突然向街道旁的一个小小店铺瞟了一眼。

楚河顺着杨测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苍茫的暮色里,一个显得非常诡异的、黑白红相间的店铺映入眼帘。因见杨测的神色怪异,楚河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那个门面,发现黑白两色门窗上方,除了用深红写了两个大大的“花秘”外,再没了其他的招牌或标示。此时的花店,门窗紧闭,显得十分萧条冷落,笼着一种神秘莫测的诡谲气息。

“这里就是王运良的杀人现场。”杨测似笑非笑。

楚河身体一紧,不由得再次回头张望,可惜轿车早就驶过去了,楚河只看到了一抹夕阳的余晖浸进一棵老槐树的枝丫里,透过枝丫,可以看到一片连脊的房檐。

楚河立即说:“测哥,你就在路口停下吧!”

杨测奇怪地看了看楚河:“什么意思?”

“好奇心嘛!况且,这里离酒店又不远了,我也正好消消食儿,遛遛弯儿。”

杨测真的把车停在了路旁,笑着说:“好奇害死猫,我劝你……还是小心些!”

“放心吧!”楚河潇洒地冲杨测拱了拱手。

直到看着杨测的车拐出了老街,楚河才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夕阳下那几棵落寞的老槐树和树下边那低矮的店铺。在路口的一盏路灯上,有一个非常老旧的电子眼,因为蒙着尘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老街的道路由地砖铺成,经过半个世纪的洗礼,这些地砖还显得那么密实和精巧。那起起伏伏、光滑细腻的韵律质感,让人有一种飘忽忽的感觉,仿佛穿越回了二十世纪。

顺着街道,楚河慢慢地走到了花秘的窗前,遮着夕阳的光亮,楚河向窗子里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夕阳迷幻的光芒,与窗里的花卉之间产生了什么光合反应,楚河只觉得里面的花儿草儿都像长了眼睛似的,并且那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瞳仁里,还都闪着诡谲的贼光,令人仅仅看了一眼,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发生了案件,里面大部分物件都错了位,堆得乱七八糟的,虽然摆在窗边的那些花儿草儿依然还得叫花儿草儿,但早已失去了花草特有的水灵和鲜活,枯萎零乱。

正这么神经紧张地隔窗张望之时,楚河突然感觉身后有些异常,立即回头去看,发现街上的行人,全都像窗子里的花儿草儿似的,个个神情诡异,步履慌乱。有的虽然跑远了,眼睛却依然斜睨着,好像楚河也是一个杀人犯似的。

行人们的慌乱,提醒楚河应该尽快离开,但他到底有些不甘心,奓着个小胆儿踱到了门边,轻轻地拽了一下门,就好像那门如果没锁,自己真的要走进去似的。幸好那门锁得紧紧的,楚河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花秘店铺处于连脊房的中间,除了门窗,便没有了别的入口。

楚河顺着老街向前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另外一个小胡同,顺着胡同绕了很远,才绕到了花秘的背后,但那却是另外一家店铺。因为店门大开,楚河没看店铺的门面就走了进去。瞧里面摆放的商品,才知道是一家卖五金用品的商店。楚河一进去,坐在商店门边的男子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幸好他和楚河一样,也像是个不愿意多言多语的人。

因为在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慈善,楚河的胆子就变大了,沿着柜台,就一直向里面走去,仿佛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家。

转过柜台,后面掩着一扇门,那门也是开着的,露出了半截床铺和床铺对面一台老式电视机,但床铺那面的墙壁上并没有窗子,只贴着一张财神爷的画。

楚河没有顾忌跟在身后的男人到底会怎么想,一不做二不休,探头就向小后屋那边看了一眼,发现电视机的这边还有一扇小门,通向里面一间光线更加昏暗的小屋子,楚河猜想那里应该是个洗浴间。

“你是不是想上厕所啊?”身后的男人终于说话了。

“是啊是啊!”楚河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那扇门走去。

“抱歉,停水了,厕所不能用!”男人歉意地说。

但楚河已经把头探进小屋子里去了,发现里面果然是个洗浴室,但四面墙壁上,全都没有窗户。

楚河这才转身从里面出来,一边厚着脸皮冲那个满脸慈善的男人抱歉地一拱手:“噢!对不起!内急!”

“顺着这条街往前走,过了一家幼儿园,那边就有一个公共厕所!”

男人态度殷勤地冲楚河说道。

“谢谢了!”楚河感激地回看他一眼,然后向那个厕所走去,真的不远,过了幼儿园就看见了。楚河虽然并不内急,但他还是走进厕所方便了一下。

从厕所里出来,他又顺着街道,围着那个花秘转了好几圈,但始终无法接近花秘的真正后院。在一个低矮的住房旁边,因为周围看不见一个行人,楚河突然抓着房檐突出的一个部位,原地一跃就爬上了房顶。

楚河好久没到健身房健身了,没想到腾飞之时,他还能做到身轻如燕。

楚河先是躬着身在瓦片上行走,直到走出街道上行人们的视线,才直起了身子,在一块块铺着红的或灰的房脊上跳来跳去。凭着记忆,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名叫花秘的花店的屋顶……云落来苏格拉邸找楚河,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了。

“你真的还住在这里呀?”一进房间,云落就用如水的眼眸飞快地环视了一下房间,一边微笑着说。

“我怕你找不着我……才始终没敢动。”楚河高兴得手足无措。

“你可真够实心眼儿的,如果找不到你,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呀!”

云落胳臂下夹着一个鼓鼓的档案袋,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可突然之间,她又似乎不那么着急了,一边吊儿郎当地在房间里闲晃,一边瞄着那张《苏格拉底之死》的名画。

“把这种画贴在床头,是什么意思呀?”云落奇怪地说。

“没什么意思,那天在书店碰巧看到了,就买回来顺手贴上了。”

“苏格拉底的可贵之处,就是想让每一个与自己对话的人,通过认识自己,来获得幸福。‘在死亡的门前,我们要思量的不是生命的空虚,而是它的重要性。’说得多好啊!”云落看了一下手表,突然无所谓地坐在了休闲椅上。

楚河无言地望了云落一眼,也在对面的休闲椅上坐下了。他发现几天不见,云落似乎哪里有了一些变化,观察了一会,才知道她的头发变得更短了。

“伤疤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伤痛是噩梦,但对于你们警察来说,有可能就是勋章吧?你脸上的疤痕……是怎么落下的?”

云落突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哪个人没有受过伤呢?只不过有的把疤痕留在了脸上,有的则把疤痕刻在了心里。”

“现在整容技术这么先进,你也可以把它做下去呀!”

“我为什么要做下去呢?”云落突然反问。

楚河的脸便再次红了。其实,楚河的话刚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因为云落的疤痕,不仅没有影响到她的美,反而为她如水的美丽增添了一丝特色,就像雕像维纳斯的断臂,既然如此,我为啥还多此一举劝她做下去呢?

“你这个人……今天怎么这么没正事?怎么不给我沏杯茶呀?我渴坏了!”云落莞尔一笑,就像透明的水纹轻轻地漾了一下。

楚河这才手忙脚乱地去烧水沏茶了,为了招待云落,楚河特意在省城买回了一包他认为最好的绿茶,可他怎么连这茬儿都给忘了?

“其实,我真的非常忙,根本不应该在您这里喝茶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这张画后,我好像突然彻悟了什么似的!可仔细再想想,又说不出到底悟出了什么。”云落清水般明澈的眼睛熠熠生辉。

“这就是所谓的‘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吧?我也经常有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楚河感慨万分。

云落突然岔开了话题:“楚老师,您猜我们刑侦支队……现在正干什么呢?”

“干……干什么?”楚河愣了一下,有些跟不上云落的思路。

“他们现在正大张旗鼓地召开庆功表彰大会呢!我估计现在这个时间,你的测哥也一定正‘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地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呢!”

“你们支队开庆功会,那你为啥不参加呀?”楚河奇怪地问。

“我请假了!”云落低下了头。

水开了,茶水也沏好了,楚河把两杯茶以非常唯美的距离摆在茶桌上。但云落却看都没看,端起茶杯就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小口,因为太热,她吹了两下,只好又放下了。

楚河这才发现,当微笑的波纹散开后,云落的脸色如深潭似的充满了忧伤:“是的,你说得对,那个案子就是个错案。”云落突然不着边际地说。

“哪个案子?你是说王运良的那个……花秘的案子?”楚河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也就是让你的测哥威名大振的案子!”云落讥讽地说。

“为啥一口一个‘你的测哥’?他不也应该是‘你的测哥’吗?”楚河绕口令似的说。自从遇到云落后,楚河的口齿变得伶俐多了。

“他可不是‘我的测哥’,我只敢叫他杨队。他现在已经被提拔为我们重案大队的副大队长了。”

“你的意思……‘我的测哥’因为王运良的案子,不仅立了功,还被提拔重用,现在已经成了你的顶头上司了?”楚河问。

“的确如此!”云落的情绪显得越来越低落,“现在几乎全支队的人,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呢!可我偏偏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老想着要给大家添堵,恨不得立刻把这起案子翻过来——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差劲儿呀?是不是严重缺乏集体主义荣誉感?”

“作为警察,你不盲从,不被胜利冲昏头脑,始终用心灵的眼睛审视案件的每一个细节,我觉得你不仅冷静睿智,也符合一名警察最基本的要求!特别在你们重案大队,你们所办理的每一起案件,都是生命攸关的大案!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人的生命还重要的?”

见云落似乎听进去了,楚河就越说越来劲儿:“所以呀!你不仅不会给大家添堵,反倒正在拯救大家呢!你想啊,如果这起案子真是错案,那么错的东西早晚都会被人纠正过来吧?要是这起错案被外界的人纠正了,那你们支队可就被动了!不仅我测哥得受处分,连你们支队领导也得受牵连。”从小到大,楚河从没像今天这样酣畅淋漓地表达过呢!

云落感激地看了楚河一眼:“这么说,楚老师是愿意帮助我啦?其实这些天,我并没有给大家添堵,因为我什么话都没敢说。包括对这起案件的重新侦查,我也都是独自一个人利用业余时间,偷偷摸摸地在做着。可有些调查我一个人能够做到,有些调查按照法律规定,必须得两个人以上。现在我们单位又是这种情况,我又不能找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帮忙……”

“你说吧!让我做什么?”楚河一脸严肃。

云落先是拿出一支笔,然后才打开档案袋,抽出了一份材料:“那天你提到了保密法,反倒提醒了我,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楚河:“明白明白,我马上给你签字!”楚河看都没看内容,翻开最后一页,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云落责备地瞪着他:“你怎么不看看里面的内容?”

楚河郑重地说:“我相信你!所以就别费那个时间了!”

云落打脸一红,这才又拿出一份资料:“这是我偷偷地从卷宗里复印出来的,当然,我没敢全部复印,只复印了一些与案情有关的。楚老师有时间帮我看看,你看看我所怀疑的到底有没有道理。但咱们事先得说明,这份档案属于机密文件,如果你让其他人知道了档案的内容,我云落可就要受处分了!你看完得立即烧掉!”

楚河立即神情郑重地把资料塞进了被子底下。

云落又从档案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U 盘和一张印有指纹的复印纸:“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在现场的一块玻璃上提取到的一枚指纹。那块玻璃原来就是碎的,上面不仅贴着透明胶,还沾满了油渍和灰尘,所以我们的侦查员才始终没有发现。以往这类事,只要把指纹输入电脑,如果比中了电脑就会自动报警。因为这枚指纹有些残缺,纹线也模糊,而电脑上的指纹系统只能简单地列出类似指纹,所以这枚指纹只能靠肉眼比对和鉴定。我在U 盘里存了一些从指纹库里下载的匹配程度较高的指纹资料,虽然我已经反复比对了很多次了,可我依然不敢下结论。楚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我想求你帮我再确认一下。”

“好,我一会就比对!”楚河一边答应着,一边扫了一眼复印纸上的指纹,发现那半枚指纹的确条件极差,不仅纹线模糊,还有多处断线,像这类特殊的指纹,只能采取特殊的方法。

云落又看了看手表,便站起了身,百忙中端起了水杯一饮而尽,才边走边说:“那就拜托了!”

楚河突然拦住了她:“如果云落警官有时间,不如领我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案发现场自从结案后,就已经解除警戒了,今天上午我还去那里转了一圈,我发现门都锁上了,我都没能进去。关于现场的情况,其实卷宗里已经罗列得差不多了,楚老师只需要看看卷宗,对这起案子也能够了解个大概了。”云落向门边走去。

楚河突然说:“有一句话,我不知道是不是应当说。”

云落一愣:“你说!”

“其实,其实我总觉得……我有‘第三只眼’。”

“你说什么?”

楚河的脸突然红了:“你可别笑话我神叨叨的!我的意思是:我总觉得我的第六感官……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在以往的一些经历中,有好多被我用‘第三只眼’看到的事情,后来真的都应验了!”

“是吗?你的‘第三只眼’……真有这么神?无独有偶,冷天龙那天说……他也有特异功能,他说他长着两只神奇的耳朵……你们咋全都这样啊?”

“请你相信我!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我还从来没和第二个人说过呢。”楚河越说越觉得羞愧。

云落审视地看了楚河一眼,见楚河羞愧得不敢与她对视了,便立即移开了她的视线。

“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行不行?”楚河突然哀求地说。

“我相信你!”云落冲楚河一笑,笑出一池风情。

楚河长长舒了一口气:“其实那个花店,我已经到现场看过了,唯一能避开那些电子眼,进入屋子里的通道,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花秘花店的后窗。”

“后窗?这么说你也跑到房顶去了?”云落惊异地问。

“是的,趁着没人注意,我是到房顶上看了一下,在那个五金商店的房子后面,有一个空隙,能爬到花秘花店的后窗的,而那里,也是唯一一处监控照不到的地方。虽然表面上看,那个后窗已经被封死了,但如果想进去……八成也有可能。只遗憾我不能进到屋里,要不然,我可能还会发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蛛丝马迹的。”

云落靠在门上,示意地看了看放在茶杯后面的那个空档案袋,冲楚河说:“麻烦你把那个空档案袋递给我!我一会可能会用到它!”

楚河立即走过去,把空档案袋递给了云落。

云落微笑着接过档案袋:“这样吧!我先回单位,琢磨一下咋样才能把那里的钥匙弄到手。楚老师等我的电话吧。如果顺利,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到花秘花店,用你的‘第三只眼’再探一探。”

“好,我二十四小时恭候你的佳音!”

走出门,云落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楚河的头发,小声说:“对了,既然你有‘第三只眼’,那你不如先到另外一个地方,替我完成一项更加特殊的任务。”

“什么任务?长官!”楚河立即立正挺胸。

“你瞧!我新剪的头发,很是不错吧?”云落说着晃了晃齐耳的短发。

楚河趁机欣赏了一下清亮亮的云落,就像欣赏一池铺满阳光的荷塘。的确,剪过头发的云落,临水照花般,实在太美了。当他意识到如此卓尔不群的云落,此时此刻,正在与自己含情对视之时,就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楚河别样的眼神提醒了云落,她立即避开了楚河热辣辣的目光,快速说道:“我的意思是……一会儿我会发个地址给你,那里是一个理发店。你抽时间去那个地方理一下头发!”

云落的慌乱,令楚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发窘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我还以为是啥特殊任务呢,原来是去理发呀?为什么突然想起让我去理发了?难道你是……想让我当卧底,去化装侦查?”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去理发就行。”

“我……还是不太明白。比如我真的去了……那我应该理一个什么样的发型呢?也就是说,你想让我扮演谁呢?”

“你就是理一个头发,又不是让你去演什么电视剧——你只要去理发就行。”

“我这头发……是该理了,但附近就有理发店呀!我犯不上……”

“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到我指定的那个地方去理发。”

楚河再次摸了摸头发:“可我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

云落皱了一下眉头:“等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答案的时候,我自然就告诉你了!但现在,你不仅要把所有的为什么全都忘到脑后去,也要忘了你所谓的‘第三只眼’,也就是说,你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困惑或质疑的神情!包括和我认识这件事……你也最好全都忘了!你就是纯粹地去理发!明白了吧?”

楚河连连点头:“这回……我是有一点儿明白了!”

云落这才笑了:“你如果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首先应该学会的,是怎样无条件地服从长官的命令!”

楚河也笑了:“行!我保准再不问为什么了,尽管我太想知道为什么了!”

楚河一直目送着云落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回到房间,小心关好了门后,他突然靠在门上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响极了。是的,他太喜欢这种被云落“奴役”的感觉了!“快乐就好!哪怕仅仅为了天天都能尝到这种酣畅淋漓的快乐,我也一定要考上公务员!”楚河突然大声地说。

门边的穿衣镜,正好映出了楚河快乐的笑脸,楚河凝视着自己的笑脸,突然有一种久违了的感动: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了?楚河就这么满面笑容地走到床前,看起了那本卷宗。

从卷宗所罗列的证据及证词来看,这的确是一桩证据充足、无懈可击的刑事案件。正如冷天龙所介绍的那样,在犯罪现场所发现的所有物证,全都在无声地证明:王运良就是那个用特殊的网线勒死花店女老板的“唯一”犯罪嫌疑人。

死者名字叫柳辰,是花秘花店的女老板。在柳辰的花店里,刑警们不仅在地面上发现了王运良的脚印,还在床上提取到王运良的阴毛,甚至还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装有王运良精液的避孕套,而用于勒死柳辰的网线,属于那种实心线芯、纯铜制成的屏蔽双绞线,而这种网线在整个瑶城,也只有王运良所在的网通公司一家独有。对王运良更加不利的是,王运良不仅删除了他和柳辰聊天时的所有记录,还死不承认自己与柳辰相识,甚至死不承认自己在案发时段到过花秘花店——也就是案发现场。尽管在他经过的好几个路口的监控里,都非常清晰地捕捉到了王运良风流倜傥的身影。

云落特意复印了几页之前被王运良删除后又被警方还原的微信聊天信息。聊天信息里说的,全都是情意绵绵的情话,但拂去虚无缥缈的情意,剩下的可全都是如钢似铁的证据了。

柳辰: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貌美如花。

王运良:我当然特想听!可今天晚上不方便啊。

柳辰: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王运良:我只担心花儿绽放时,桃儿该哭了!

柳辰:桃儿怎么能和花儿相比?花是鲜花,桃是烂桃!

王运良:是啊!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柳辰:明天中午十二点,你不来花儿不开!

王运良:好的!明天中午十二点,到花秘摘花,不见不散!

看了王运良的聊天信息,楚河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以前他只听说王运良是个风流不羁的采花大盗,还真没想到他竟然风流到了诗情画意的地步了,还引用了唐伯虎的诗。看起来为了拈花惹草,王运良真是做足了功课,难怪花儿桃儿都为他争风吃醋。

也许恋爱中的人,智商全都低到了零?王运良他怎么能傻到如此地步了呢?且不说留在花店里的脚印、阴毛、避孕套,他根本就无法抵赖,就凭花秘附近路口的那些摄像头,他也难脱法网啊!可他怎么就瞪着眼睛死不承认自己到过花秘呢?据法医尸检报告书里所显示的信息,柳辰死亡的时间就在案发日的中午,也就是微信里所约定的十二点左右。所以微信聊天的信息记录也成了一种无声的铁证……楚河越看讯问笔录越觉得来气,他实在想不明白,王运良当时接受讯问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此弱智的人咋能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呢?他这么毫无道理一味抵赖,不仅不会让他逃脱罪责,反倒更会加剧警方对他的怀疑。

充足的证据,让楚河的大脑越来越迷幻了,坐在那个静谧得连脚步声都听不到的苏格拉邸酒店,他那飘忽不定的思绪突然飘到了暮色里的花秘花店。在那个神秘的花店周围,楚河拼命地瞪圆了他的“第三只眼”,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又把那个被几个店铺围得“水泄不通”的花秘花店透视了一遍……可他怎么想也想象不出,除了王运良之外,还有哪个人能巧妙避开前街后巷的所有电子眼,堂而皇之地溜进花店去勒死柳辰?除非他能爬到房顶,从那个破烂不堪的小后窗里面钻进去。

除了案情,云落也复印了几张讯问笔录的零散页。从笔录上可以看出,王运良之前的讯问,果真都是处于抗拒状态的。要么死不承认,要么东拉西扯,要么一声不吭。只有在讯问人一栏标有杨测名字的第七次讯问里,案情才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王运良不仅承认了他在案发日十二点左右到花秘花店与柳辰约会的事实,还交代了“作案”的全过程——因为幽会时,他与柳辰突然发生了争执,便临时起意,怒而杀人了……

“你是用什么杀的人?”

“用刀子。”

“王运良!你怎么还撒谎?你说你用刀子杀人,可为什么尸体没有伤口?再有缠在尸体脖子上的网线又是怎么回事?”

“对了,我……我是用网线勒死她的。”

“你既然勒死了她,前几次警察讯问你时,你为什么还死不承认?”

“我害怕。”

“杀人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我怕我媳妇知道这件事,和我离婚。”

楚河虽然无法看到笔录的全部内容,但仅从那几张零散笔录,楚河就领略到了杨测在讯问方面的超人天赋。如果总结他的审讯技巧,那还真的能总结出一大堆的独门绝技呢!比如欲擒故纵、步步为营、巧用归谬、温水煮蛙、请君入瓮……那可真是纵横捭阖,招招见血啊!

当楚河躲在卫生间一个人偷偷地在马桶里烧毁卷宗复印件的时候,他一直试图还原出杨测审讯王运良时的场面。同时他也在想,在那个戒备森严的讯问室里,这两个昔日的初中同学,是否回忆起同窗共读时那美好的岁月与纯净的时光?

烧完了卷宗,楚河便打开了电脑,开始研究起那枚特殊的指纹来了。经过用科学手段反复比对,楚河很快认定:复印纸上的指纹,与U 盘里排名第一位的指纹高度吻合,这就说明楚河和云落的想法是一致的。但随即,楚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惊异地发现,这枚指纹也与排在第二位的指纹高度吻合,而从指纹下面所标注的信息发现,这两枚指纹竟然是分属于两个人的。

从概率学的角度,在两枚指纹中只要有十二三个特征点吻合,即可认定为同一指纹,而这种概率在一千万亿亿人中才可能出现一次。就像不存在两片相同的雪花一样,世界上也根本不存在两个指纹相同的人。

——而此时出现的情况,那可真是奇葩了,竟然已经超出了科学统计数据的概率了!

楚河正在万分困惑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一看到那个陌生的号码,楚河就预感到电话是云落打来的。果然,比《斯卡布罗集市》还要悦耳动听一百倍的,是云落清凌凌的声音:“楚老师,是你吗?”

云落的话,把脑袋里全都是弯曲纹路的楚河,一下子从迷雾蒙蒙的迷津拉到了清朗开阔之地。楚河看了一下窗外,才发现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

“楚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云落奇怪地问。

“那个……比对的结果出来了!真是太奇怪了!比对的结果,甚至都超出了一千万亿亿人的概率!”

“结果到底是什么?”云落的声音却平静如水。

“同一枚指纹,竟然与两个人的指纹高度匹配!那两枚指纹就是你在U 盘里排在第一位和第二位的!——你说,咋能出现这种奇葩的结果呢?这实在太奇怪了吧?”

“咱们俩比对的结果是相同的。”云落依然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

“你走到窗边来,你往外面看!”云落突然说。

楚河闻听,立即走到了窗前。苏格拉邸的门前,正对着那条宽广的临河路,临河路的那边,就是瑶城的母亲河——瑶儿河。在一盏有着薰衣草紫色外形的路灯下,一辆警车正闪烁着红蓝相间的警灯,在宽宽的临河路上慢慢行驶着。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从云落清凌凌的声音里,楚河听出她的心情也显得很好。

“我……看到一辆非常吉祥的警车,警灯一闪一闪的!你就坐在警车里吗?”

“是的,今天是我执勤,今天夜里,我将为你的安全保驾护航!如果你有需要,请及时给报警服务台打电话!”云落连声音都充满了英姿飒爽。

“你们……刑警也有巡逻的任务吗?”楚河不解地问。

“夜间巡逻无论哪个警种都要参与!我们刑警当然也不例外!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你!今天晚上的特殊行动取消,只能看明天上午是否有时间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警车就已经慢慢驶出了窗户所能看见的区域。

楚河甚至都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了,也无法再看见那辆警灯闪烁的警车了。

“你在保护别人的安全时,自己也要小心啊!”楚河突然动情地说,一句话还未说完,他的眼圈就红了。——是啊!警察这个职业真的很伟大,很高尚的!一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像云落似的,坐在警车里沿街巡逻,楚河突然涌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荣誉感。

“放心吧!我明天上午联系你!”云落清凌凌地说。

楚河撂下手机,便呆呆地坐在了床上,眼泪到底没能止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哭着哭着,云落那清凌凌的声音,便再次回响在耳畔:“和平年代,我们常常会忽略那些默默的牺牲和平凡的承担。”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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