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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灾现场的美丽意外
书名: 密语 作者: 李晓平 本章字数: 9927 更新时间: 2024-12-30 16:48:04

苏格拉邸酒店静极了,静得只能听到窗外刮风似的喧嚣声。

自从冷天龙走了以后,楚河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休闲椅上。与他的身姿一样持久地僵硬着的,还有他痛苦绝望的表情。直到他的手机铃声——那首古老的民歌《斯卡布罗集市》唱响。

电话是杨测打来的,也不知道是那首歌儿唤醒了迷失的楚河,还是测哥的确就是楚河的真爱,楚河一看见“测哥”二字,眼圈就红了,电话还未及接通,眼泪已经扑簌簌地流淌了下来。

“大河,你的微信和短信,全都是摆设吗?”测哥劈头就说。

“你……发微信了?”

“行啦行啦!废话少说!把水烧上,把茶沏上!测哥一会儿就到!”

电话里,杨测一改往日的沉稳,不仅声音出奇地大,语气也相当含糊。

放下手机,楚河就忙起来了,先是烧上水,接着又把水杯刷了一遍又一遍,准备工作刚刚做完,门就被重重地敲响了。楚河以为敲门的一定另有其人。因为杨测每次前来,都是轻轻地敲门的,声音柔得就像茶杯里飘出的袅袅茶香。

楚河在开门之前,先从猫眼里向外看了看,他发现不仅杨测满面红光地站在门外,他的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楚河打开门,杨测立即冲他笑了,笑出满脸璀璨的桃花。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身穿一件不怎么合身的警服,没佩戴警衔,楚河便认定他是一名辅警。

“我说我没喝多,可你偏偏不信我!非和我一起上楼来!现在好啦!

你怎么上来的,就得怎么下去!”杨测笑着推了一下那个辅警。这轻佻的动作,一点儿都不像测哥平时的做派。

杨测说罢就向房间走来,可刚刚踉跄了两步,人就撞在了门框上,那个辅警急忙过来扶他,杨测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硬是歪歪斜斜地走进了房间,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没有一丝褶皱的床上。

“这回你该放心了吧!我都坐下了!你下楼吧!”杨测再次冲那个辅警笑了笑。

那个辅警还不离开,小心翼翼地问杨测:“杨队,我是在外面等您呢?还是什么时候再来接您?”

“走吧!”杨测扬了扬手,就一头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见辅警没有弄明白杨测的意思,楚河便说:“我测哥的意思是让你走!那你就回家吧!”

“那怎么行?”杨测突然睁开眼睛,虽然眼里依然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凶巴巴,“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是我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

“好……好!那我在外面等您!”辅警快速地说完这句话,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测哥……你……不是说晚上加班吗?怎么又去喝酒了?”楚河见杨测靠在床上别别扭扭的,连忙拽过一个枕头,垫在了杨测身后。

“我的傻弟弟!案子都透亮了,嫌疑人也关进去了,我还加哪门子班呀?”杨测猛地一打饱嗝,一股酒气便直向楚河喷来,熏得楚河眼冒金星。

杨测边说边解开了系得紧紧的上衣扣儿,露出了强健的胸肌。见楚河一脸傻气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杨测便又笑了:“大河啊,我的大河,你咋也和那个孩子似的,听不懂我的话了呢?测哥根本没喝多,测哥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吗?测哥刚才的样子,就是做给那个孩子看的!”

“测哥……犯得上为他表演吗?”楚河不安地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我的意思……不如就让那个孩子回去得了,他这么在外面等着你,咱俩喝茶也喝不消停啊!”

“你就别管这些闲事了!来!过来坐下!听测哥和你说!测哥今天要和你商量的,可是一件关于你人生的大事!”杨测边说边坐直身体,神情凝重地看着楚河。见杨测说得如此郑重,楚河立即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休闲椅上。

杨测神情凝重地说:“自从你和你的爷爷奶奶断绝关系后,测哥虽然一直不知道原因,但测哥却非常理解你!你一定是听到了什么传言,或遇到什么解不开的谜团了!是啊!一个人在没有出生之前,爸爸就不明不白地失踪,妈妈生下他不久不明不白地投河自尽,这件事无论放到谁的身上,都是要弄清楚的!现在,有一个上好的机会摆在了你的面前,你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不仅能解开心底的谜团,前景也会一片光明!”

楚河大气都不敢喘,屏住呼吸倾听杨测说话。

楚河的态度,让杨测感到很满意,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更凝重了:“大河,公务员考试不是马上开始了吗?咱们瑶城公安局,今年要招一个计算机管理专业的公务员。”

“你的意思……让我来瑶城当警察?”楚河满脸惊异。

“大河不愧是测哥的好兄弟,一下子就知道测哥的意思了!大河,测哥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了!虽然你的人离开家乡了,可你的心却被死死地系在这里了。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做什么工作,都是徒劳的。如果你的心结解不开,你即使走到了天涯海角,哪怕坐到了金銮殿上,你的心依然是被紧紧地捆绑着的!那句格言怎么说的来着?‘为了忘却烦恼,我骑上了一匹快马,可烦恼却和我一起坐到了马背上!’”

楚河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前胸,仿佛要透过衣服抓住自己被捆绑的心。

“按理,你现在已经是警校老师了,如果咱们找一找关系,把工作调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测哥为什么建议你报考公务员呢?原因不就是你的个性太强吗?一、你是‘万事不求人’的,无论求谁你都会难受;二、你又是对考试不打怵的,无论多难的考试,对你来说都不在话下,所以报考公务员,才是目前最适合你楚河的路!”

“这……我还从来没有想过!”

“不是没有想过,你早就想了,只是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我……早就想了?”

“你真的早就这么想了!不然,你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迷恋计算机程序的奇葩,为什么跑到我们公安局去看热闹了?这哪是你大河的做派呀?而如果你考上了咱们公安的公务员,就一切都变得简单了,你只需要大大方方地在咱们刑警的这个大熔炉里修炼修炼,凭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到时候你再动用一下咱们高科技的侦查设备,你说你还有什么谜团不能解开呢?”

楚河久久地看着杨测的眼睛,就像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心。

“我听说公务员报名通道已经开启了!大河,去!你现在就去把电脑打开!”

楚河马上打开了放在桌上的手提电脑。电脑上很快显示出公务员的报考界面。杨测说的没差,“省公安机关考试录用人民警察职位表”已经公布了。楚河快速查阅了一下,发现瑶城公安局所招收的职位,简直就是给楚河量身定做的,无论专业,还是其他条件要求,楚河样样符合。

“大河,你现在真的啥都不差了,差的只有你的信心!这段时间,你只要强化一下体能训练,就一定能过关的!好啦!别再犹豫了!现在就报名,就在测哥面前报!”

“可这报名截止日期,还有一周的时间呢!”楚河犹豫不决地看着杨测。

“管它多长时间呢,既然已经决定了,报名不就完了吗?就像那年参加高考时一样,测哥让你报考哪个学校,你就毫不犹豫地报考哪个学校!多痛快啊!”

“测哥……我……”

“别我我的了!啥都别再想了!立即报名,现在就报!”杨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他依然强撑着,也许因为强睁着,他的眼睛才越来越红。

楚河果然听话地进入了报名窗口,填写起各种资料,小小的房间便只剩下了键盘的嗒嗒声。也许真有天意,这次报名,楚河从来没这么顺利过,不仅网速好,填写得也顺畅,一小会儿的工夫,所有材料就都填写完了。

随着鼠标的一声轻响,楚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测哥,我……报完了!”

“这么快?来……给测哥看看!”杨测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闻听此话立即睁开了眼睛。

楚河赶紧把手提电脑捧到杨测眼前,让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杨测认真地看了看电脑,便笑了,感慨道:“大河啊!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一点儿都不在乎功名利禄,只要够吃够喝就知足。但人活在俗世间,有些事情你还真就绕不过去。瑶城这个地方,和一线大城市还不一样,这里还是非常讲究铁饭碗的!而公务员是啥呀?公务员就是咱们瑶城最结实的铁饭碗。”

见杨测说得嘴都干了,楚河立即把水杯端到杨测的嘴边,杨测果然渴极了,就着楚河的手,一口气就把杯中水全都喝干了。

楚河一边倒水,一边埋怨说:“测哥呀,你不是总说做人要有节制吗?可你今天咋也喝了这么多?”

“今天实在特殊!因为今天测哥高兴啊!”杨测说。

“高兴?测哥是因为破案的事高兴吗?”

“当然了,因为这起案子,测哥马上又要立个人二等功了!个人二等功啊!等你到基层公安工作后,就会知道它的分量有多重了!”杨测边说,边在床上调整了一下坐姿,“你知道刚才……是谁请的测哥吗?是我们刑侦支队三大队的全体班子成员!这个案子就是他们辖区的,因为测哥在最后关头帮了他们一把,所以他们才特意答谢测哥!”

“可是……”

杨测正在兴头上,根本就不给楚河插话的机会:“你知道测哥在这起案子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吗?起死回生的作用!”

“起死回生?测哥,你正好说反了吧?”

可杨测根本就不让他插话:“你知道今天晚上他们还把谁请来了吗?

他们把我们刑侦支队的刘政委都请来了。我们刘政委也没少喝酒,在酒桌边他还偷偷地向我透露:刑侦支队要破格提拔一批年轻人,其中的一个人就是我!”杨测边说边比画着,手臂一划,就把床头柜上的茶杯碰掉了,幸好地毯厚,水杯没碎。

楚河捡起水杯,刚要去洗刷,杨测拽住了他:“大河,我咋觉得你不怎么高兴呢?以前测哥遇到喜事,你总显得比测哥高兴呢!”

楚河犹豫了一下:“测哥……你刚才说的那个案子,可能是个冤案。”

“什么?冤案?你可得了吧!你连案情都不知道,凭什么说它是冤案?”

“因为……我遇到王运良了!我看到了王运良的眼睛……”

“王运良?”

“您忘了吗?王运良是咱们的初中同学啊!”

“在我们刑警的眼睛里,如果他是一个犯罪嫌疑人,那他就只是一个犯罪嫌疑人!别说他是同学了,哪怕他是我亲爹,他都只是一个犯罪嫌疑人!”

“可是……王运良真的是冤枉的!我敢肯定!”

“行啦,大河,尽管你现在的身份已经是警察了,但你毕竟不是具体办案人!所以关于案子的事,目前你还不宜和我探讨!你要是真的喜欢研究案子,那你就一定给我顺利考上!等我们真的在一起工作了,你即使不想和我研究案子,我都不会答应呢!”

楚河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去刷茶杯,等他再把茶杯端来,发现杨测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见杨测越睡越香,呼噜越打越响,楚河便悄悄拨通了前台的电话,小声对酒店服务员说:“服务员吗?我想麻烦您一件事情,在酒店门前,停着一辆车……”正说着,电话突然断了。楚河这才发现,杨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还直接按断了酒店的床头电话。

“测哥,都这么晚了,你……不如睡在这里得了!”楚河说。

“今天晚上我必须回警队!”杨测呼地从床上下来,然后就大踏步地向外面走去。令楚河奇怪的是,此时的杨测不仅脚步显得利索了,走起路来还脚下生风。楚河因为不放心,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并且一直试图扶着他,但他却始终没能伸上手,因为杨测走得太快了,他只能一路小跑地跟在杨测的身后。

直到上车时,杨测才回头冲楚河说了一句:“现在流行一句话:担心是一种诅咒!放心吧!测哥喝酒,从来不会耽误正事的!”说罢一关车门,那辆车就箭一样蹿出去了。

刚才明明还在沉睡的杨测,突然风一样地离开了,这对于思维总是慢半拍的楚河,又是一个不小的刺激。尽管他眼睁睁地看着杨测一路生风地走出酒店,乘车而去,可他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看到”。

苏格拉邸门前的台阶上,不仅倒映出霓虹灯的炫彩,也倒映出楚河真真实实的身影。楚河便又蒙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站在门庭的冷风里了!——难道,测哥根本就没有来过?刚才的一切又都只是我楚河的梦?

楚河傻呆呆地向车消失处看了一眼,在黑暗的背景中,只余一团火光。当迟钝的意识终于把“火光”这个概念传输到大脑显示屏时,楚河的心里便猛然一惊——火光?难道,前边着火了?

不好!着火了!得去救火!楚河想都没想,就向火光处跑去了,一边跑,还一边仓皇地向两边看。街道旁边的路灯下,静默着两行古老的银杏树,一个身着荷叶长裙的女子,顺着人行道款款走来,因为楚河跑得急,两个人擦肩而过时,楚河差一点儿撞到她。女子的身后跟着一条穿着花衣服的小狗狗,楚河从女子身边跑过时,那个小狗狗也和它的女主人一样,回头瞪了楚河一眼。奔跑中的楚河,百忙之中也回头瞪了一眼那个小狗狗,奇怪这一人一狗怎么对身后的火灾事故无动于衷。继而楚河又发现,几乎所有行走的人们,全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见楚河不要命似的从身边狂跑过去,他们反倒停下了脚步,神情惊异地朝楚河看过来,仿佛楚河的奔跑,胜过了前方的火灾事故。

“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全都这么冷漠?”奔跑之中,楚河还小声地谴责了他们一句。

也许因为这突发的“由静到动”,来得过猛了吧,楚河在奔跑途中,始终有一种大脑缺氧的悬空感。他越跑腿越软,越跑脚步越沉。当他终于跑出了密林区,终于看到前方开阔地带那一片“火光”时,突然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跌坐在了人行道上。见他摔倒,正在附近行走的两个女人,立即向楚河这里飞跑过来,脚步快得如同刚才的楚河。

“你怎么了?”

“用不用叫救护车?”

……

人越聚越多,楚河的大脑也越来越乱。就这么足足痴呆了半分多钟,楚河才渐渐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所有的人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楚河立即冲他们摆了摆手说:“我就是摔倒了!摔倒了有什么看头?”说罢这句话,他就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仓皇钻出了人群,恨不得找个耗子洞藏起来。

“这是什么人啊?咱们是来帮他的……可他反倒冲咱们发火!”

“现在的年轻人啊……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

……

楚河清晰地听到人们的责骂声。

楚河头也没回,一直向前跑去,直到跑到了一幢楼下的阴影里,才慢慢停下脚步。哪有什么“火光”!

“你可真笨啊!就你这种眼神儿,还敢标榜自己具有‘第三只眼’吗?火灾事故怎么能这样安静祥和呢?火灾事故应该有爆炸声,有惊叫声,还应该有气味,并且冒着滚滚的黑烟吧?”楚河突然这么大声说道,因为他深信,他的话即使别人听不到,身后的那条影子一定听得到。

你总是习惯这么自言自语,是不是因为……你想把你要说的话,说给你的影子听啊?楚河突然有了这个惊人的发现。

气终于喘匀了,楚河的大脑也渐渐清明了。因为一眼看到矗立在不远处的那个叮咚烈士雕像,楚河才明白,自己所站的地方,原来就是瑶城的一所老技工学校的院内。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所占地足足有三万平方米的偌大校园,已经被改建成文化广场了,而且还被改建得如此繁花似锦,绚丽多姿。不仅树上、墙上都挂上了彩灯,就连原来的操场两边,都用彩灯搭建了两条拱形的灯火长廊,远远望去,就像两条流光溢彩的巨龙,头对着头伏在地面上,也正因为那些彩灯实在太璀璨、太绚烂了,加之树木的渲染,星光的点缀,才让楚河把这里当成了火灾现场。

离叮咚烈士雕像不远,有一幢五层的高楼,高楼的侧面,安着一个巨幅的电视屏幕,此时里面正在播放新闻。楚河暗暗估量了一下楼的位置,得知这幢楼的前身,就是老技工学校原来的教学楼。教学楼附近的这尊叮咚烈士雕像,是瑶城标志性的建筑,凡是知道瑶城的人,没有不知道这尊雕像的。比如打听路,你只要说到叮咚雕像,人们自然知道,你要去的地方要么是技工学校,要么是瑶儿桥。

记得上小学时,每到清明节,老师就会带领同学们到叮咚雕像这里开展祭奠活动,每次活动,也都会请相关人士给大家讲雕像背后的故事。只可惜小时候的楚河,每当听人讲故事,总是犯困,所以只记得这位叮咚烈士是一位警察,为了保护群众,舍身扑到了炸弹上。而立雕像的位置,就是当年叮咚烈士牺牲的地方。如今,经过几代人的保护,这尊雕塑已经和瑶城融为一体,成为英雄瑶城的历史性建筑。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沧桑,这尊巨型雕塑不仅没有被风雨侵蚀,那英勇向前的身影反倒越来越勇猛鲜活,面容也越来越熠熠生辉。

楚河当初就读的初中,就在老技工学校隔壁,两所学校的大门前面,就是瑶城最大的母亲河——瑶儿河,瑶儿桥横贯其上,与叮咚烈士雕像遥遥相对。上初中的时候,因为贪图这里的清静,楚河曾无数次地溜进这所技工学校,偷偷地坐在树荫下读书,读书读累了,楚河也常常痴痴地抬起头来,一边倾听着瑶儿河水的哗哗声,一边久久地仰望着叮咚烈士那夸父逐日般的身影。楚河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叮咚烈士那英勇向前的身影,他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夸父。因为看得多、看得久了,夸父逐日般的叮咚烈士,便和波光荡漾的瑶儿河一起,无数次地走进了楚河的梦。

踩着瑶儿河的涛声,楚河一路信马由缰,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叮咚烈士的雕像前。

落寞的雕像旁,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舍生忘死的叮咚烈士,独自一人保持着那种“伸展双臂、扑向炸弹”的雄姿。楚河慢慢地仰起头,久久凝视着这位令所有瑶城人都觉得骄傲的革命烈士,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起来。由这位曾在瑶城土地上生活过的英烈,他再次联想起神话传说里的那个神力无比的巨人夸父,内心也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奈和悲凉。在他看来,这位从远古走来的夸父,无论脚步多么铿锵有力,他也不过是一位具有失败意味的神祇。表面上看,夸父逐日是由于饮不足才“道渴而死”,而深层次的原因则来自于他的“不自量”。

由失败的夸父,楚河又联想到了自己,不禁又感慨万千了:“叮咚烈士!您一直都是我楚河心灵里的夸父!您虽然有那么大的神力,敢于和太阳赛跑,但您最后不还是失败了吗?与您相比,我这种饮食动物,就更没戏啦!既然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我干吗还要继续折腾呢?”

“在英勇的叮咚烈士前悲观抱怨,你什么意思嘛?快不要在这里污染圣地了!”随着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云落突然从雕像后面转了出来,美得就像一条飞流直下的梦里飞瀑。

楚河傻呆呆地瞪着云落,瞪了好久好久,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眼睛干吗瞪得那么圆?我又不是你心里的夸父!”云落微笑着说。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

楚河的脸红了:“我的意思是……都这么晚了,而你的工作又那么忙。”

“每当遇到解不开的难事,我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这里静坐一会儿的。”

“夜深人静?来这里静坐?你一个女孩子……真的一点儿都不害怕?”楚河惊得再次睁圆了眼睛。

“有如此英勇的老祖宗当保护神,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云落面带崇敬,突然仰头看了一眼烈士雕像。

“……老祖宗?”

“是的,我的亲爷爷,就是这位叮咚烈士。如果楚老师是土生土长的瑶城人,你也一定听说过叮咚烈士的故事吧?”云落微笑地说。

“你的意思……你就是叮咚烈士的亲孙女?”

“是的,爷爷不仅是我生命的偶像,更是我人生的路标!”

楚河晃了晃头:“这也……太戏剧化了吧?”

“你当然会惊讶!是啊!全瑶城就一个叮咚烈士,而英勇无畏的叮咚烈士,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亲孙女。”云落说着,再次充满深情地仰望了一下叮咚烈士的脸,不远处的一抹温柔的光,正好照亮了她脸上的自豪和欣慰。

楚河心里一动,一股从未有过的高尚感也油然而生:“虽然以前总听说,英雄的精神会代代相传。但是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是感到……有点像做梦似的,不像真的!作为英烈的孙女,那感觉一定非常特殊吧?”

“当然了!正因为是烈士的后代,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自由和任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带光芒!就拿职业来说吧,我就不能选择,仿佛生而为人,我就是为了当警察而来的。高中毕业时,很多人都为了将来做什么而纠结,我却连想都不用想,第一时间就报考了警官大学。不仅是我,还有我的父亲、我的姑姑,包括将来我的儿子……”

楚河奇怪地看着云落:“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真正的传承都是融进骨子、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咱们可是叮咚烈士的子女呀,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能丢了咱们老祖宗的脸!’我从小到大,耳朵里听到的,全都是这种话语;眼睛里看到的,也全都是这类事情,正所谓耳濡目染,我们才慢慢地都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知道吗?那天在理发店里发生的所谓盗窃玉佩的案件,就是那个叫云落的副所长自导自演的一场猫抓耗子的闹剧。”

楚河迷乱的大脑里,突然蹦出了马哓哓那激情燃烧的脸。

楚河默默地摇了摇头,心里说:一定是马哓哓哪里出错了!就凭云落是叮咚烈士的亲孙女,我也不应该再怀疑她了!

云落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你不相信我?”

楚河突然发誓一般地举起右手:“我不仅相信你!我还深深地相信将来的你一定会比你的爷爷更优秀、更成功!”

可说完这句话,楚河突然担心地看了一眼云落,说:“但是,我只希望你成为英模,千万不要成为英烈!”

云落笑了,又很快收住了笑容:“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是太难了。如果现实生活,真的能简单到面前只有一枚即将爆炸的炸弹,那我也就用不着这么痛苦、这么纠结了。就像我的爷爷那样,纵身一扑,把生命献给自己热爱的事业就完事了。可现实生活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总是充满了迷幻的色彩,让你根本分辨不清哪个是炸弹,哪个是花朵。”

云落的话,突然触到了楚河的痛处,他不禁再次惊异地看了云落一眼。他一张清逸的瓜子脸上,也像云落似的,上演起扑朔迷离的魔幻电影来。

见自己的话让楚河如此痛苦,云落立即抱歉地笑了,叹息了一声说:“唉!虽然刚才我那么讥讽你!其实更多的时候,我也是很无助的。小的时候,因为爷爷的缘故,我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浑身上下充满了英雄主义气概。可直到碰了几次壁以后,我才知道:人在广袤无垠的大自然里,实在太卑微、太微不足道了。你想啊,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把握的弱小生物,还敢谈什么把握命运、影响乾坤?”

楚河哀叹了一声:“话虽然可以这么说,但有些事情,你还真就逃不开,放不下,无法做到真正放手。”

“对了,刚才听你说得那么悲观……到底因为什么事呀?我听说你与你爷爷奶奶断绝关系了?你有那么富有的爷爷,这是多少人企求不来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云落审视着楚河的眼睛。

楚河立即避开了她的眼睛:“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说。”

“自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我就认定我们会成为心灵朋友的!”云落突然放低了声音。

一股温泉似的暖流突然在心里洇润开来,涌流得楚河的眼圈渐渐地泛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楚河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慢慢回过头去,凝望了一眼隐藏在彩光里的瑶儿河。

“当年,我的妈妈就是从瑶儿桥上跳下去的。作为一个母亲,她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做到如此决绝?甚至连自己还未满月的亲生儿子都不顾,就撒手人寰了?这所谓的产后抑郁症的背后……到底掩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低迷的?”云落的声音更小了。

楚河一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的事情这么清楚?”

“我是叮咚烈士的后代,瑶城公安的一名优秀的刑警!凭我这种特殊的身份,要想了解一个在瑶城土生土长的人,不是易如反掌吗?不瞒你说,自从你离开我们单位后,我一直都在研究你呢!当然,我现在所能看到的,还都是表象,除非有一天,你能向我敞开心扉。”

“为什么要研究我?”楚河警觉地看着她。

云落脸突然一红:“还别说,你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问住了。从小到大,我这也是第一次撇开案件,如此认真地研究一个与案件无关的陌生人呢!”

楚河突然忘情地问:“结果……你还满意吗?”

云落微笑地点了点头:“目前可以认定,你算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楚河突然苦笑了:“刚才你说……你每当遇到解不开的事,就会来这里静坐——那你今天来这里,不会是专门因我而来的吧?”

“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我也是遇到了一个让我进退两难的事,实在解不开,才到爷爷这里寻找答案的。还别说,我遇到的这件事,如果楚老师想帮我,还真能帮得上。”

“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帮你!”楚河信誓旦旦。

云落突然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你平时不是住在省城吗?离得那么远,你怎么能帮得上我?”

“如果真是很大的事,比如生命攸关的,那我宁可不回省城,也要帮你。不瞒你说,我刚刚报考了咱们瑶城公安的公务员。”

“噢?你的意思……你要放弃警校老师的工作,回咱们这里上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怎么还顺流直下?”

“工作的事属于我的私事,现在我只想关心你的事。你放心,我研究过保密法,甚至可以和你签订保密协议的!”楚河突然郑重地举起右手。

云落笑了:“我知道深浅,不用弄得那么正式的!你平时总是住在苏格拉邸酒店吗?那么这样,这两天你就先忙你的事,等我这边需要你帮忙了,我就去酒店找你!”云落快乐地说罢,突然扬了扬手。楚河发现她的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云落按了一下遥控器,停在那边楼下的一辆黑色小轿车,便咔地闪烁了一下。

“用不用留一下我的电话号码?”楚河冲她的背影喊道。

“不仅你的电话,连你的身份证,我都能倒背如流呢!要是不信,我可以背给你听!”云落快乐小溪一般,一跳一跳地向小轿车那边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看了楚河一眼,一双如水的眼睛,突然变成了一把寒剑。

“你怎么了?”楚河愣愣地看着她。

“有人跟踪你!”云落低声说。

楚河无所谓地笑了:“这都几年了,我的身后……一直有一条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

云落又在楚河的身后巡视了一会儿,这才不相信地看了楚河一眼说:“你的意思……这个家伙已经跟踪你好几年了?真是执着啊!我们当警察的,也没有这么执着的呢?”

楚河叹了口气:“你如果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云落信心十足:“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抓住这条影子的!”

云落说罢就快步走上了自己的轿车,楚河望着她如水的背影,心里渐渐涌上了一股力量,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再不用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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