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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邸”的狗屁哲学
书名: 密语 作者: 李晓平 本章字数: 9800 更新时间: 2024-12-30 16:48:04
这个戴手铐的男人,是楚河的初中同学王运良。之所以猛然想起,是因为上初中的时候,王运良也曾用这种眼神儿哀怜地看过楚河。
这个世界有很多奇怪的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比如楚河和王运良的关系,就常常令楚河觉得莫名其妙——就像前世欠了王运良什么似的,楚河明明对王运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可在王运良遭遇危难的窘迫之时,楚河总会“及时雨”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义无反顾地帮他消灾解难。
最让楚河难以忘记的,是上初中时的一次春游。淘气的王运良突然从一棵高高的大树上掉了下来,树下,正好有一块边角锋利的大石头。
突闻一声惊呼,正站在树下纳凉的楚河,那天也不知咋的了,突然就变得机灵起来,只见他飞起一脚,刚刚踢开了那块石头,王运良就扑通一声落下来了,一下子就把楚河压趴下了。
那次“舍己救人”,楚河虽然受到了学校的表扬,但他也付出了惨重且昂贵的代价。他整整卧床三个多月啊,差一点儿没落下残疾。可事情发生后,王运良不仅没来看望过楚河,也从没向楚河说过一声谢谢。
和王运良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前年暑假回瑶城的火车上。王运良因为逃票被乘警拽到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因为拿不出补票的钱,两个乘警正想让王运良在下一站下车呢!楚河恰巧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尽管楚河一眼就认出了王运良,但他真的烦死了王运良,就赶紧低下头快步走过,可王运良却哇哇大叫起来:“楚河啊!楚河!快来救我!我是王运良啊!”
与今天相比,那时的王运良,不仅声音宽阔洪亮,喊叫起来还底气十足,如果不是车厢罩着,那赖叽叽的叫声肯定会响彻云霄的。闻听喊声,楚河只觉得全车厢的人全都转过头来看自己了,想不管他都没有办法了。尽管一万个不情愿,楚河还是违心地帮王运良补了二百三十三元的车票钱。如今两年都过去了,可王运良别说还他车票钱了,甚至连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可再怎么烦人的同学,毕竟也是同学啊!哪怕楚河对王运良真的充满厌恶,但对于那段岁月,楚河还是难以忘怀的。如今,出来进去总是油头粉面的王运良,突然变成了一具蓬头垢面的行尸走肉,楚河怎么能不心痛,又怎么能不震惊呢?
“您和嫌疑人……是在哪里认识的?”云落小声问楚河。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叫王运良。这个同学平时非常烦人,我非常厌恶他!可他再怎么坏,也想不到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见云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楚河便越说越来劲儿:“我敢断定……王运良真有可能是冤枉的。”
也许是突遇王运良刺激了楚河的神经,此时的楚河,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的全都是兴奋。
可云落却是一副不想和他谈下去了的样子。只见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门卡,玩似的在手里转动了两下,便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走去。
“云落警官,您刚才说的花店女老板的案子是跟王运良有关吧?您不是说这起案子还有很多疑点并没有解开吗?”楚河跟了过去,不甘心地对云落的背影说。
云落举起门卡正要开门,听了楚河的话,她的手便停在了半空,头也没回地说:“我们领导刚才批评我……批评得对!我的确不应该在你们这些外人面前谈论案子。”
“如果……云落警官能告诉我一些案件的细节,我想我可能会帮您另辟蹊径的!比如,我们可以利用高科技的手段,寻找新的破案证据……对了,您可能不知道我的职业吧?我在警校教计算机编程,您要是不信,我可以给您看我的警官证。”
“您如果有这种想法,可以直接找我们领导去谈。”说罢,云落就手脚麻利地打开了门。
直到走出门,楚河才发现,这扇门也是整幢大楼的东侧门。与正门相比,这道侧门则显得亲民多了,不仅没有高高的台阶,门前不远处,还种植着许多花草树木。花木林的对面,是一个封闭的停车场,楚河刚刚从门里走出时,发现两辆警车正好从停车场那边驶了出去,楚河望着越来越远的红蓝色的警灯,不禁暗暗猜想:王运良应该坐在哪一辆警车里呢?
缤纷的花树中,隐藏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石甬路,闪烁的彩灯时而把它染成一条红丝带,时而又把它变成一只绿虬龙。云落从侧门出来后,便把楚河引到了这条变幻多姿的彩路上。一路上,她一直保持着那种特别唯美的冰封状态,直到拐到楼角处了,才微微地向前方抬了抬下巴说:“前边就是正门,那个……他们一定都在正门前等您呢!”
远远望去,那有着高高台阶的威武门脸儿,被五彩的灯光渲染得就像月宫瑶台似的,洋溢着一派祥和富裕的景象。但此时,台阶上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一抹抹五彩的光在寂寞地交相辉映。台阶下面的灯火阑珊处,马哓哓的那辆橘黄色的越野车,依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停靠在高高的台阶下方。直到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楚河才发现,马哓哓、杨测和冷天龙,全都在车前的阴影里站着呢,冷天龙正比比画画地对马哓哓说着什么。
楚河突然停住了脚步:“云落警官,有一件事……我非常好奇!”
云落微微一笑:“您所好奇的……是不是我到底在马哓哓耳边说了什么?其实我只说了一句话:‘您还在取保候审,想进看守所,随时满足!’”
云落说罢,冲楚河一拱手,就向灯光璀璨的楼东侧大踏步地走去。
楚河烦闷地胡噜胡噜乱蓬蓬的头,才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可当他走到马哓哓和冷天龙的身边时,这两个人都像没看到他似的,连眼皮都没有对他撩上一撩。
直到这时,楚河才发现杨测的手里还攥着一张违法停车告知单。
冷天龙从杨测手里抢过罚单,叠了叠便揣进了自己的裤兜,这才冲马哓哓摆了摆手说:“行啦!哓哓老师,罚单的事,您就不用再烦恼了!
一切都由我处理吧!”
“怎么个意思?要替哓哓交罚款吗?”杨测冲冷天龙笑了笑。
面对冷天龙如此的殷勤,马哓哓仅仅横了横脸上的肌肉丝,没说一句客气的话,更没说一声谢谢,只是冲楚河瞪了瞪眼睛:“看看吧!这都是拜您这个大专家所赐呢!为了帮您了却伟大心愿,我的车在公安局的大门口,都被人家贴罚单了!”
因马哓哓的话里全都是抱怨,楚河就责备起她来:“哓哓,也不怪交警罚你!你这车停得也的确太任性了!咱们做人啊,真的不能太任性,往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讲点规则……”正这么信口开河呢,突然看到杨测冲他飞来一个“紧急叫停”的眼色,楚河才意识到完了!
马哓哓果然发起飙来了,只见她那双雕鸮似的杏核眼,先是猛地瞪大了一圈儿,接着就有火焰从里面往出冒了,熊熊烈火转眼就像火箭喷发的火舌,呼啦啦地全都射向了楚河,顿时烧得楚河体无完肤。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能说出这样阴阳怪气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现在我遇到事了,你不说为我平事吧,还处处给我下绊子,你还有没有点做人的原则啦?”
“行啦行啦!哓哓,注意点场合啊!咱们同学有什么事情,咱私下里说好不好,不至于非在公安局的大门口吵吵嚷嚷吧!”正如每次楚河受气时一样,杨测立即用身体挡住了马哓哓射出的火龙,边说边把马哓哓往车上推。
“测哥,你回来得晚,根本没看到楚河刚才的表现!实在太恶心人了!真的是太恶心人了!”马哓哓越说越生气,说到后来,声音里都含有哭腔了。
“哓哓,你咋能这么说大河呢?你可别小题大做了!”杨测终于把马哓哓连推带抱地哄上了车。
“在我最屈辱最无助的时候,你知道楚河他做了什么事吗?他竟然……竟然满脸谄笑地向我的仇敌献起殷勤来了!咱们三个是啥关系呀?马上就到三十年了!可他倒好,和人家见面还没到三十分钟呢,就被人家彻底俘虏了!”尽管车门已经被杨测关上了,可“火焰”还是从驾驶室的各个缝隙里往出钻。
“哓哓老师,您这么生气,还能开车吗?对了,你晚饭还没吃吧?再不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冷天龙担心地望着马哓哓说。
“没事,哓哓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心里的火儿发出去了,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大河,还不快点上车,还不快点向哓哓道歉!”杨测又受气包似的,跑到了副驾驶这边,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冲楚河叫道。
楚河立即一路小跑地赶了过去,可还没等他走到车门边呢,只听砰的一声爆响,车门就让马哓哓关上了,差一点儿夹住杨测的手。
“哓哓,你这是干什么?”还没等杨测把话说完呢,只听轰的一声,那辆大马力的越野车就冲了出去,迅猛得就像一只发了疯的老虎。
“哓哓……”楚河拼尽全力高喊了一声,但他的喊声与那射出的越野车相比,还是显得太慢了,声音还没传出十米呢,越野车已经蹿出去几十米了,真是难为了那个庞然大物,几乎一转眼,就被黑茫茫的夜色吞没了。
站在光影黯淡的公安局大楼前,楚河又一次堕入那种虚无状态中了。
见楚河的脸上又出现了呆呆的傻气,杨测立即拍了一下楚河的肩膀,刚要安慰他几句,手机就响了。杨测看了看显示屏,便无奈地冲楚河笑了笑,小声说:“领导的电话。”说着,便到旁边接电话了。
等杨测接完了电话,楚河混沌的大脑也渐渐通透了。见杨测担忧地看了看自己,楚河立即冲他说:“测哥,你如果忙,就去忙吧!我啥事都没有。”
听楚河如此说,杨测才宽慰地笑了笑说:“大河,你要是真的没事,那测哥今天晚上就不陪你了!一会儿就让天龙送你回酒店吧!庄队找我有急事,估计我这一个晚上都别想休息了。”杨测说着,掏出了车钥匙递给了冷天龙。
冷天龙看了楚河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虽然台阶下的灯光十分黯淡,但楚河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不情愿。尽管如此,冷天龙还是接过了杨测的车钥匙,向一辆轿车走去了。
“大河,哓哓的事你也不用多想,你就好好休息!等我这边忙完了,我就去找你,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呢!”杨测一直把楚河送到了自己的轿车边,并看着轿车驶离了小广场。
自从楚河坐到了车上,冷天龙一直都没有说话,始终阴着一张黑脸,好像楚河欠了他多少钱似的。驶过一个闪着绿灯的路口时,一个白裙长发女子,突然迎着红灯跑了过去,身体轻盈得如同鬼魅,吓得冷天龙立即踩了刹车。直到惊魂过后,他才愤愤地骂了一句:“真可恶,不要命了?”
楚河终于找到了话题:“遵守交通规则,可不单是为了别人的方便与安全,更是为了自己!所以,刚才我才和哓哓说了那些话。”
冷天龙侧头看了楚河一眼,问:“我不在屋的时候,哓哓老师和云落之间,到底发生啥事了?”
楚河吞吞吐吐地说:“她们之间的矛盾……是宿怨,可……我不知道应该站在谁的角度说!”
冷天龙不满地剜了楚河一眼:“有啥就说啥呗!还分什么角度啊?”
楚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冷天龙:“因为我不知道具体的……案情,才不知道应该咋说……”
“这咋又扯到案子上去了?还一口一个因为所以的。该啥事你就说啥事得了!”因为交谈不畅,冷天龙显得非常恼火。
“真实的案情……是这样的:上个月,马哓哓在一家什么店里被云落警官抓到派出所去了,说是马哓哓偷了那个店老板的玉佩。我了解马哓哓的人品,她绝不会去偷别人的什么玉佩的,可是云落警官还真就在马哓哓的兜子里翻出了那个玉佩……”
冷天龙也像楚河一般,慢慢地支棱起了瘫靠在座位上的身体:“噢?
有这种事?”
“马哓哓还说,当时屋子里并没有几个人,只有云落警官坐在她的兜子不远的地方……所以哓哓就怀疑是云落警官把玉佩偷偷放进她兜子里了。”
“既然哓哓老师根本没往兜子里放,那她完全可以要求警方当场验指纹啊!”冷天龙说。
“因为玉佩丢失前,那个理发店的老板曾让马哓哓帮着验一验她的玉佩是不是真货,所以那上面已经留下了马哓哓的指纹。”
“要是这么说……那个老板也很可疑呀!”
“可是马哓哓说,在玉佩丢失前,那个老板一直都在给马哓哓理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马哓哓的视线。”
“那个老板没离开过哓哓的视线,这也就是说,哓哓也没有离开那个老板的视线呀!这不更简单了吗?那个老板也可以帮哓哓老师洗清罪名的啊!”
“糟糕的是,做完头发之后,那个老板恰巧被别人叫出去过……也就是说,马哓哓有五六分钟的‘作案’时间和机会。”
冷天龙鼻子突然咝了一声,便喘起粗气来了。吓得楚河顿时噤声不语了。
冷天龙瞪了楚河一眼:“结果呢?你咋又不说了?咱们俩这又不是审讯,就是唠闲嗑儿。”
“结果是……马哓哓窝窝囊囊地交了三万元的保证金,取保候审了。”
冷天龙的脸色渐渐变得冷峻了起来,锐利如刀的眼神,渐渐地变成了两支直射向前方的寒剑。
楚河仔细看了看冷天龙的脸色,可怎么看也看不透他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是相信他的偶像马哓哓呢?还是相信他的同事云落呢?
“这件事……我一定会弄清楚的!”直到轿车停到了苏格拉邸酒店的大楼前,冷天龙才这么说了一句。
“您的意思……您要重新审理这起案子?”楚河见冷天龙并不像着急让自己下车,便坐在车上没动。
“审理倒谈不上,我也没有那个权限。但我必须得去派出所打听一下,实在不行再去现场重新调查一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楚河这才明白了冷天龙的心思,忙说:“那可太好了!只有查清了案情的来龙去脉,才能既帮助马哓哓洗清罪名,也不会冤枉了云落警官。
仅看云落警官那像水一样清澈的丹凤眼,她就不是那种人。”
“啥?像水一样清澈的丹凤眼?你是啥眼神啊?云落的那双眼睛,就是一双典型的狐狸眼!要说眼睛好看,谁都比不了哓哓老师!”
楚河便苦笑了:“这么多年,我可没发现她眼睛好看。她小时候老凶了,我们周围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没有不怕她的。”
冷天龙突然来了兴趣:“你是说……你和哓哓老师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一起了?那你告诉我,她现在是不是单身呀?像她这么既漂亮又有才华的,一定有许多追求者吧?”
楚河瞟了冷天龙一眼,发现冷天龙也正在看他,二目相对,冷天龙的脸就红了。恰好有一抹紫光闪过来,令冷天龙的脸顿时红得发紫。
楚河突然想起了王运良的案子,就“心怀叵测”地对冷天龙说:“我房间里有一包好茶,如果冷警官不忙,不如到我房间里喝杯茶吧,我也好和您详细聊聊马哓哓的囧事。对了,您要是没吃饭,我也可以叫酒店给咱们送两份晚餐来,这家酒店不仅晚餐好吃,还有上好的葡萄酒!”
“我在单位已经吃过饭了,要不,咱们就一起喝点茶吧!”冷天龙果然来了兴趣,立即麻利地下了车,接着两个人便踏着迷幻的霓虹炫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苏格拉邸酒店。
走进酒店大厅,随处可见颇具哲学意味的主题装饰,无论嵌在木质浮雕里的名人头像,还是镶在艺术书橱里的哲学名言,都会引发人们对思想者的尊敬和向往,连天花板上的灯饰都采用书籍的造型,耀眼的金色让人眼前一亮。
“你爷爷家里那么多的好房子……你干啥还住在酒店里呀?”走在酒店软绵绵的走廊地毯上,冷天龙突然问他。
“我喜欢清静。”楚河一边简短地说,一边打开了二楼的一扇门。
冷天龙突然止住脚步,盯着楚河的眼睛问:“这么说……大家所传的,全都是真的?我从小到大,还从没看到过和钱有仇的人呢!钱是多好的东西啊!”
冷天龙说着,突然在楚河的眼前扇动了两下手掌,吓得楚河连连眨眼睛。冷天龙就笑了:“看你这反应……你不也就是个普通人嘛!既然你不是圣人,那你咋和钱过不去呢?”
楚河避开冷天龙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钱……的确是个好东西。”说罢取出门卡,打开了门。
房间里,各种天然材质的家具、轻便的休闲椅、云状吊灯以及用色活泼大胆的地毯,都具有一种复古主义的美学风格,唯有贴在墙上的那幅《苏格拉底之死》的名画,显得不伦不类。
冷天龙一进门,就大惊小怪地叫道:“你过的日子……并不怎么奢华呀!不瞒你说,就你住的这种规格的酒店,我这个月光族都不稀罕住呢!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楚汉老总的亲孙子呀?”
楚河没有回答他的话,一进屋,他就忙起来了,先烧水,后涮杯子。
冷天龙一屁股坐在了休闲椅上,跷起二郎腿,这才东张西望了起来。看完了四周,又看了看棚顶的吊灯,见楚河终于端着一个托盘从洗手间走了出来,才拍了拍镂空的椅子扶手说:“也是,越是有钱的人,日子过得越简朴。那些装阔的人,之所以要装阔,可能就是因为不阔吧?”
楚河把托盘上的两个空杯子放在小茶桌上,然后打开茶叶筒,捏了一小捏茶叶,分别放到两个杯子里。见冷天龙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便苦笑着说:“人活世上,阔的确能解决很多问题。但无论多阔的人,如果他的心穷,那他也就真的穷。不是有那句话嘛!穷得只剩下钱了!”
冷天龙笑着点了点头:“你这话挺有意思。”
冷天龙一边悠悠地说,一边拿过茶叶筒,闻了闻里面的茶叶,便笑了,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楚河看透了冷天龙的心思,也笑了笑说:“冷警官可别小瞧我这茶叶,它可是上好的风月绿茶,千金难买,万金难求的。这种茶最鲜明的标识,就是茶叶会随着水的浸润,一根一根地竖立起来,就像微风轻轻吹过静静的竹林。”
冷天龙质疑地看着楚河:“风月绿茶?这么有名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楚河突然一笑:“呵呵,对不起,和您开了个玩笑!其实这就是普通的绿茶!”
冷天龙又盯着楚河看了一会儿,突然严肃地说:“我有一个特别的发现,我发现说话这个东西,就像个屁。有的时候,你明明想说三角形,可你说着说着,就说成了正方形;或者你明明说出了正方形,可听的人偏偏认为你在说三角形……”
楚河心里一动,立即激动起来,以为遇到了知音:“您说得太好了!
所以我才说嘛!人与人交往,什么都不用问,您只看眼睛,只看眼睛就足够了!”
冷天龙又笑起来了:“我的大哲学家啊!你还是太单纯!我现在可是连眼睛都不信了。”
“那您信什么?心?”楚河认真地看着他。
“什么是心?心在哪儿?其实呀!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也别提什么是与非、好与坏、福与祸了。这个世界说白了,就是一场梦!”冷天龙突然阴阳怪气地说。
就像一个人走着走着,突然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古潭,楚河的心也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悲凉地盯着冷天龙,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要是按您这么说,那我们的交谈还有啥意义了?连活着都没有意义了!”
楚河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只听得到气息。
楚河的突然反常,把冷天龙吓了一跳,但随即,他就朗声大笑起来了:“哈哈哈!我刚才明明想说个三角形,可说着说着,咋就变成一个多边形了?楚老师,你这个人可是实在太有意思了!咱们就只是闲聊,你可别认真啊!”
冷天龙的笑声,一下子震醒了楚河,呆愣了片刻,他也忍不住笑了:“可不是嘛!正如您刚才说的!说话就是个屁。因为您的一个屁,就把我整得要死要活的,要是这么说起来,那我的宝贵生命真就连个屁都不值了!哈哈哈……真是‘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
楚河突然笑得浑身乱颤,一张白皙的瓜子脸,转眼就变成了一枚红瓜子了。
冷天龙一开始也跟着楚河一起笑,可笑着笑着,他就不笑了,收住笑容看着楚河,严肃地说:“这下我可信了!大家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就你这种奇葩的人,还真就能做出这些奇葩的事!唉!这个世界还真是不讲理,越是不在乎钱的人,就越让你有钱!”
楚河也收住笑容:“您在说我吗?谁说我不在乎钱?”
“那我就听不懂了!你既然在乎钱,那你为啥还要整那个景儿,和你那个有钱的爷爷奶奶断绝关系呀?难道他们的钱真的那么不好花吗?”
楚河不说话了,一张棱角分明的嘴突然抿得紧紧的,仿佛拿个撬棍都撬不开了。
快速壶里的水早就烧开了,可楚河不仅嘴闭得紧紧的,仿佛连身体也上了锁。冷天龙只好自己动手取过了快速壶,往两个人的茶杯里注上了水。
像刚才楚河所说的那样,透明水杯里的茶叶,随着水的浸润,果然一根一根地竖立起来了,茶叶的颜色也越来越绿,是那种非常养眼的翠绿色,像翡翠,像嫩草。
水真是生命之源,楚河仅仅喝了一小口热茶,一股暖流便湿润了干涸的心田,蒙昧的心也渐渐通透了。他这才想起自己把冷天龙叫进酒店的目的,便清了清嗓子,往冷天龙那边凑了凑身子,小声说:“你们正审的那个人,我恰巧在走廊里遇见了,真没想到,他竟然是我的初中同学王运良。”
这下,轮到冷天龙发愣了:“你是说……你和王运良是初中同学?”
冷天龙思索着敲了敲椅子扶手:“如果你和王运良是同学,那杨队和他不也应该是同学吗?可我怎么从来没听杨队说起过这种关系呢?杨队这个人,他咋这么滑呢?”
“滑?你这话可说错了!测哥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靠谱、最实在、最让人信赖的人!”
见楚河又较起真儿来了,冷天龙便故意气他似的说:“他就是滑!老奸巨猾!你知道他为啥那么快就坐火箭似的当上中队长了吗?告诉你实底吧!那不是他厉害,而是他妈妈厉害!你当然应该知道,他妈妈就是瑶城比较有名的虹姐……”
“冷警官,如果您再这么诋毁测哥,那就请您离开吧!您对测哥没好感,就意味着对我也没好感,既然没好感,您还坐在我这里喝什么茶?”楚河立即直起了身子,眼神直直地瞪着冷天龙。
冷天龙又哈哈大笑了,一边笑,一边在休闲椅上拧了拧身子,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楚老师,你可太逗了!不愧是楚老总的宝贝孙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还别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见楚河依然直立在那里,冷天龙便站起身,主人似的把楚河按在了椅子上:“我这个人,说话就是喜欢直来直去。杨队是我的中队长不假,但我还真就不服他!这刚哪儿到哪儿呀?最后到底谁领导谁,还是个未知数呢!”
楚河想了想,也笑了:“是啊!刚才我明明想说个三角形,可说着说着,咋就岔到正方形上去了?虽然您说测哥的坏话我不高兴,但您坦荡的性格我却喜欢!作为警察,就应该敢于和自己的上司公平竞争!”
楚河说着,又向冷天龙那边凑了凑身子,声音也放低了:“如果您真想和测哥竞争,我倒可以给你一个与他一决雌雄的机会!”
冷天龙疑惑地看了看楚河:“你给我机会?”
楚河严肃地:“是的,有一个机会,就摆在您的面前,如果您能把握,那您一定会青云直上!这个机会就是……王运良也许是冤枉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凭王运良的眼神儿!”
冷天龙刚刚喝了一口水,听了楚河的话,他突然笑喷了:“哈哈!就凭眼神儿?就像‘云落警官那像水一样清澈的丹凤眼’?楚老师,你这个人实在太天真了!”
楚河依然不笑:“反正机会我已经提供给您了!您若是不把握,我也没有办法了。”
冷天龙终于也不笑了:“说你傻气吧?你又似乎颇有智慧。说您憨厚吧?你又特能较真儿!”
“我测哥因为审讯王运良,不是马上就要立大功了吗?如果您能把案子翻过来,那我测哥不就自然成了您的手下败将了吗?”楚河认真地说。
“你不是说……你是杨队的铁杆朋友吗?那你为啥还要和我说这些话?”冷天龙突然收住了笑容。
“朋友归朋友,案子归案子,这是两码事!况且,刚才的这些话,我也同样会对测哥说的!”
“别说你的测哥不相信你的话,任何一位刑警都不会相信你的话!因为你所说的话,就是狗戴嚼子——胡勒!”冷天龙笑呵呵地说罢,突然收住了笑容,“你真的是警校老师?”
“我当然是警校老师了!这种事谁敢撒谎?”楚河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顺手掏出警官证,放到茶桌上,“这起案子,我也上网浏览了些信息。死的是一个女老板。我猜测,王运良那种人品,他的确有可能和这个女老板有过一腿,但也就是有那么一腿而已,就凭王运良那自私自利、好吃懒做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去冒险杀人呢?杀人也是需要胆量的。”
冷天龙拿起楚河的警官证看了看,这才哈哈一笑说:“行啦!行啦!
虽然我们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屁话,可如果有人愿意听,那我就给你放两个屁,又能咋样?”
冷天龙说着,便把椅子向楚河身边拉了拉:“和你简单说吧!这起案子证据确凿。虽然你也是警察,但你不是具体办案人,我不能违反规定,跟你透露细节。我们在犯罪现场——也就是那个花店,发现了很多王运良留在现场的证据。”
“我还是那句话,王运良有可能和那个花店女老板认识,他也有可能到过杀人现场……但他真的没有杀人!肯定是冤枉的!”楚河的眼神儿又变得直瞪瞪的了。
“我这么一个堂堂的刑警,也是闲出屁来了!才和你这种奇葩之人掰扯这种屁事!”
冷天龙端起杯中茶,一口喝了,就夹着小包向外走去,刚走几步,突然又止住脚步,认真地看着楚河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无论你多么清高,多么不在乎钱,多么淡泊名利,你也不该为了标榜你自己,和你的爷爷奶奶断绝祖孙关系!你到底是啥人啊?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更何况他们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从小养到大!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感恩的心都没有?真是不可理喻!”冷天龙一边说,一边摇着头离开了。
随着酒店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楚河的大脑也嗡的一声响,接着,便又陷入万劫不复的虚无状态中了。
如果说指责的话语如刀,那冷天龙的这把刀子,简直就像抹了剧毒。初时只是微微的痛,可等拔下刀来,才发现那种毒素已经浸入了五脏六腑,既疼痛难忍,又无药可医。
这个世上最容易做的一件事,就是责备别人吧?容易到张口就来。
责备别人的时候,这个人的自我感觉也一定是最好的吧?胸腔里燃烧着“义愤填膺”的火焰,脸颊上也闪烁着“伸张正义”的神情。仿佛你就是至高无上的神,可以对任何人颐指气使。
记得冷天龙这么说过:“我现在可是连眼睛都不信了。”令楚河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连眼睛都不敢相信的冷天龙,偏偏就相信了他的耳朵?
幸好楚河又想起了冷天龙的另外一句话:“我有一个特别的发现,我发现说话这个东西,就像个屁……”
楚河便安慰自己:“连他自己都承认他的话是屁了,你干吗还和一个屁纠缠不休呢?”
——可事实上,不管楚河怎么宽慰自己还真就被冷天龙的这个“屁”给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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