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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虎辞山 作者: 猎衣扬 本章字数: 3436 更新时间: 2025-05-19 17:23:35
翌日清晨,大雨将至。
白骨塔前的空地上立起了一片竹竿,每根杆子上都吊着一颗脑袋,白骨塔的雨檐底下立着一张告示:兹有涡阳巨寇刘疙瘩遣顺德贼众入天津卫作乱,纠集内应歹人若干,图谋防火烧仓,遇守备官兵不敌,尽数授首。
落款处,还盖着天津知府的印信。
甲四在坐在家里,等了魏傻子一夜,没等到徒弟回来,却在街巷里听闻了白骨塔的事。他在院子里拉磨一般的乱转,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不会的,肯定没事儿,没事儿的,我徒弟是个傻子,傻子怎么可能是乱匪呢?对对对,肯定没事。”
甲四顾不上大虎爷不能露面的嘱托,一跺脚出了院门,踉踉跄跄直奔白骨塔,这一路上他两条腿弹琵琶一般的乱抖,脚跟如同踩在了棉花上,腾云驾雾的乱飘。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我徒弟那么傻,哪个乱匪会收他当同伙,他就知道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咔——轰隆隆——”天边浓云翻滚,雷声轰鸣。
甲四跑到了白骨塔前的广场,抬头第一眼便从竹竿子上挑着的百十颗人头里找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是大虎爷、一个是魏傻子。
“啊——咳——咳咳咳——”甲四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糨糊,四肢百骸冷得像冰。
“咚咚咚——咚咚咚——”甲四很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如重槌一般敲击着他的胸口。
他使劲的捶了一下胸膛,想用疼痛刺激一下自己,妄图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梦。
可是,这不是梦,这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
“咔——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大雨倾盆而下,看热闹的老百姓纷纷抱头便跑,甲四鬼使神差地迈开了脚步,逆着人流,直奔挑着魏傻子脑袋的那根竹竿冲去。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扯住了甲四的手腕,四散奔逃的人群里,一个带着蓑衣草帽的汉子缓缓抬起了头。
是二虎爷!
“二……”
“赶紧走,这是个套儿,谁收尸抓谁!”二虎爷不容分说,死死地拽着甲四,把他拖到人群里,埋着头往外走。
“我徒弟……我徒弟……”甲四一步三回头,红着眼睛看着魏傻子的脑袋,哑着嗓子低吼。
“别出声,你要是栽了,谁给他报仇!”二虎爷拖着甲四在胡同里一阵拐绕,大雨越下越密,小巷里的声音嘈杂的紧,除了雨滴敲打屋檐的“滴答”乱响,还有几十号刀手“沓沓”的脚步。
“吱呀——”二虎爷拉开了一间茅屋的木门,推着甲四躲闪进去,抓着甲四的肩膀低声说道:
“甲四,我把老娘送回沧州了,老子已经没什么顾虑,今儿个来白骨塔,本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算赚,我知道这是个套,但是我不怕,扔了这半条命,去找我大哥和手底下弟兄……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刚才……就在我要现身拼命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你得活着,害我大哥、杀魏傻子的仇人,他们今天都没在,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看到了你,你竟然还在天津,老天开眼,甲四!你得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这事我只能托付给你了。你要记得,这些人有英国人马修、哈登、汤普森、买办韩鼻涕,锅伙头子窦山青,还有直隶总督府的管家陶玉楼,他们要在我们的赌场卖鸦片,我大哥不答应,他们就借着你打假拳的由头找茬儿,杀人清洗,再立山头。魏傻子命不好,正赶上……”
二虎爷的话还没说完,门外胡同里传来了一声断喝:
“就在这附近,搜!”
“二虎爷……”
“啥都别说了,我受的伤太重,咱俩绑一块,你也逃不掉,你活着,我们的仇,才有希望!我向北冲到大街上引开追兵,你混在人堆里逃生。对了,这是你那傻徒弟给你的……这是他用命换的……”
二虎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冲着甲四一抱拳,将他踹倒在地,肩膀一顶,撞开了木门,顺着胡同往北跑。甲四倒在地上,拆开布包,发现那里边包着的,赫然是一块染着血的桂花糖。
“他在那!追!”五十几个提刀的官兵在一个百长的带领下紧紧地咬住了二虎爷。
胡同口两旁是天津城西的一大片贫民窝棚,里面密密麻麻的住着乞丐、苦力、盐丁等形形色色的穷苦人。这几十号官兵提刀追砍,吓得他们人仰马翻,哀号不已。
“扑通——”二虎爷身上的伤口崩开,他吃不住痛,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众官兵瞬间将他围在了正中。
二虎爷掀开了头上的草帽,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四下一望,只见不远处的人堆里,手攥拳、牙紧咬的甲四正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他。
二虎爷不漏痕迹的摇了摇头,故意偏过脸去,不看甲四。
“翟虎胜,还不束手?”
二虎爷深吸了一口气,使劲一拽腰带,勒紧了身上淌血的伤口,狞声喝道:
“困兽犹斗,想让老子认怂,做不到!”
“各位父老,且看我翟虎胜给大家使上一套拳脚!”二虎爷向四周拱了拱手,随后双手四指并拢,拇指内扣,掌指向前,掌心含空,掌背隆起,两脚一前一后,一掰一扣,前腿稍屈,脚尖正直,后脚斜外展。
夹剪步,牛舌掌,这是八卦掌的起手式,翟家兄弟在陶玉楼手下多年,对他的独门功夫颇有见识,陶玉楼对翟家兄弟祖传的跤法极为欣赏,曾和二虎爷换过艺,虽然双方都没教杀招,但基础的拳理却没藏私。
“竖形立势掌如拳,当按阴阳次第间。挺去牵来脚管硬,勾搬裹挽削劈连。”二虎爷一声断喝,眼光尤为沉重地向甲四的方向瞥了一眼。甲四明白,这是二虎爷在给他演示仇家的拳法手段。
“唰——”一官兵抽刀抡砍,劈剁二虎爷面门,二虎爷速向对方左后侧上左步外摆,闪开刀锋后穿左掌反手抓对方左臂下,随即上右步,右掌推击对方下颌,经脸颊过鼻梁,手钩眼眶,腰向右转,将对方直接扯倒,提膝一磕对方手腕,夺下了他的手中刀。
“金丝抹眉手缠腕,拿住敌手向下按。玉女穿梭双手托,一来一往走开合。”二虎爷朗声念了一段歌诀,身体重心后移至左脚,右腿屈膝提起,勾脚尖外撇,右手持刀挑于肩上,左手从后斜向上走弧形绕行附于右手腕。
“八卦掌,取法刀术,砍、磨、挂、劈、撩、扎、截、剁。”
带队的百长面无表情,打个手势,命部下继续上前。
二虎爷后退半步,手中单刀不停,左脚向左活步,身体向右拧腰转体,低头含胸下压,右手撩刀一架一绞,挑飞一个官兵手里的刀。
“狮子摇头似雷奔,撩刀之式亦为单换掌之法!”二虎爷口中不停,手中招式变幻又劈倒数人。
“砰——”一声枪响从雨中传来,正是带队的百长将背上的燧发枪握在手中(枪机上安有燧石,利用撞击时发出的火星点燃火药,故名燧发),用钥匙将转轮上满弦,扣动扳机。
这一枪射穿了二虎爷的右肩,鲜血从他身上涌出,淌到地上,染红了一片水洼。二虎爷刀交左手,在地上一支,跃起身来,大声吼道:
“野马撞槽猛又凶,手脚齐进肩撞胸。”二虎爷牙关紧咬,右足向前落下,左足跟进。左手抡刀隔开对方横劈,下压刀锋,刀柄前送,另一只手握拳,双臂同时内旋,向对方腹前撞出。借着对方倒地的功夫,夺了他的刀咬在口中,甩手一掷,将手里的刀射向了百长。百长正在给燧发枪填弹,听到耳边风响,想都不想就向旁边滚去。
“啊——”二虎爷掷出的刀正中百长身边一个官兵,刀刃齐根入腹。二虎爷一击不成,继续直冲百长。两名官兵冲上来阻挡,二虎爷单手提刀,使了个缠头裹脑,格开两人。
“提腹落胯横开肘,缠头裹脑护身走。”
“砰——”枪声又响,二虎爷小臂中枪,手中单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一个鬼头鬼脑的官兵阙准机会,绕到二虎爷背后双手持刀捅他后腰。
“金蝉脱壳插花手,双手分开左右抖。”二虎爷放声豪笑,硬提一口气,迅速掰右足出左掌,托截对方右肘,上右足内扣转身,欺身右侧与对方右侧贴近,上右步出左掌下插对方腰部,右掌回抽对方面部,一个大嘴巴将对方抽倒。
“砰——”又是一声枪响,二虎爷左边大腿霎时间血肉模糊。
二虎爷咬牙站起,一步步朝百长走去,身上的鲜血在大雨的冲刷下,在他脚边汇聚成了一片火红。他这疯魔一般的拼命架势镇住了在场众人,围住二虎爷的官兵个个逡巡不前,眼中闪烁着犹疑的神色。一个个的只是发喊,却无人向前。
百夫长填装好了弹丸,拨开人群,将枪口顶在了二虎爷的心口上,二虎爷流了太多的血,手脚一软,缓缓地坐倒在了地上,背靠着半边土墙,抬起头看着那百长:“爷这一生,杀过人,放过赌,享过福,也吃过苦。生前没能给俺大哥报仇,不甘!但好在宁死也没向你们这些王八蛋认怂,不枉!”
“砰——”百长扣动扳机,二虎爷脖子一歪,登时丧命。
入夜,城北棺材铺,田木匠刚刚锁好店门。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堆满了棺材的铺子里,一股木料霉湿的潮气如附骨之疽一般弥漫在空气之中。
田木匠关好了门,坐到了柜台边的躺椅上,拎起方桌上的茶壶正要嘬一口高沫。突然,他耳朵一动,整个人瞬间绷紧,袖手一抄,捞起了柜台后的一根长杆。
“谁——”他一声断喝,长杆贴腰外翻,发力上崩,直接挑飞了摆在东北角的一只棺材的盖子。
棺材里腾地一下,坐起了一个人。
“甲四?”田木匠满脸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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