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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远逝的往事
书名： 我遇见你 作者： 曹艳阳 本章字数： 3100 更新时间： 2024-05-10 11:35:29

顺子有一天回到了家乡，他携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还没有到村口，他就闻到了香香的女儿香。那是他似曾熟悉的味道，他知道一定是菊花回来了。

他发了疯了似地往村里跑，山村最繁华的地方高高耸立起一家香水工厂，工厂的名字叫：菊花香水公司。他看到了菊花，菊花苍老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顺子的脸看上去有点森冷，像古代卫士的脸。菊花黑瘦的脸，像泥制的面具，嘴撮得小小的，小嘴一嘟一嘟的,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她寂静的面庞上有一条筋在那里缓缓地波动着，时时在嘴角边掀腾着。

良久，良久，像过了几个世纪，像隔了几个时空。

顺子说，菊花，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菊花说，顺子，这些年来我过得很好！你呢？

顺子说，菊花，我找了你好多年，我以为我以为……今生再也找不到你了，所以我就……结婚了。请你原谅我，以后有什么困难……尽量跟我说，我会帮助你的。

菊花说，顺子，我知道了，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也祝福你的婚姻幸福美满，孩子聪明伶俐。顺子，有时间多到你父亲坟上，看看他老人家。

顺子来到父亲的坟前，他用锄头将坟头上的青草除得干干净净，然后叫人用水泥把整个坟墓修葺一新，他父亲的坟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白色房子，像城里人的别墅，从此房顶上寸草不生，顺子终于给父亲安上了一个阔气的家。

摆好了酒菜，顺子拉着梦婉和孩子，三人齐刷刷地跪下去，给他的父亲磕头。猫头鹰站在树枝上静默着，菊花远远地站在后面看着，像看着自己的父亲。

芳草斜阳中上坟的人们，感到一阵最凄美的悲哀。

顺子离开坟地时，菊花轻轻地说，顺子，每年，我都会给你父亲上香烧纸钱的，他不会寂寞的，你就放心回城吧。

顺子本想在村子里多呆上几天，梦婉却整天闹死闹活要回去，她用幽怨的目光望着曾经将她丈夫的心夺去的菊花。在这里的一分一秒对梦婉来说，都是刀绞，都是煎熬。她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一秒钟。

可顺子这次没听她的，像中了邪似的，白天就往菊花的工厂里跑，晚上就趴在窗户上静静地看着菊花的家，看她家的窗口泻出桔黄色的灯光，透露出的那种温馨，他又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回到那段纯真的恋情……

梦婉越看越恼火，心刀绞般地疼痛。有一天晚上，梦婉拿出两把水果刀，寒光闪闪的，一把对准孩子，一把对准自己，说，顺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是你的女人，你要是再不跟我回城，我和孩子就死在你的面前。

顺子无奈，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城里。

临走时，菊花看顺子的眼神很淡然，很平静；顺子看她的眼神很寂寞，很苍凉。菊花在顺子的世界里淡出淡进，顺子在菊花的世界里淡出淡进。

从那以后，顺子就像菊花心中一支未燃完的蚊香，越熏越香，越熏越苍凉。他是她唇边永远呓语着的名字，是红尘软舞中沉淀着那个彩虹似的梦，是心底再也不愿触及的梦。

菊花又想起了童年时期的顺子，她的记忆又闪回了那一幕幕……

菊花最记得有一次，顺子教她的那个脏溜溜：“对面的男崽屙巴巴，屙完不用纸来擦，提起屁股，就往对面墙上擦”。说完，又贴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菊花，我叫你猜一个谜语，这个谜语你一定猜得出，答案和刚才那个顺口溜差不多。“一个桔子分成两瓣，你猜是女人身上的什么东西？”

菊花羞红了半山的杜鹃花，捂着潋滟涟漪的脸，跑开了。顺子追上来，气喘嘘嘘的，菊花，你以后就是我的小媳妇了，怕么子丑，以后，比这个羞的事情还多着，狠着嘞！谁说要做你的小媳妇了？不害臊！

嗨，你以前不是说过吗，又反悔了？咱们玩家家时，你总是扮我的新娘，这下，你可不要赖账哟，你要是敢耍赖，我就揪你的小辫辫啰！那是扮家家，闹着玩的。什么闹着玩的，就是真的！从小，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小媳妇，护着你，供着你。要不，你长得这么矮小瘦弱，早被那些野崽子们撕碎喂狗了……

菊花的脸若三月盛开的桃花，红嘟嘟，燃烧着火星沫儿，染透了山岗。菊花，我晓得，你心里正甜着哩，你骗得了我的眼睛，可你胸前的那两只大碗却骗不了我，瞧，晃悠悠，正乐乎着哩！将来有一天，我要把这两只大碗喂得圆滚滚的，专供我一个人享用。顺子坏坏地笑了，嘴角上淌着弯弯浅浅的溪流。

菊花羞怯地朝胸前一看，身上的汗水把两朵磨菇云衬托得一览无遗，一时羞得花枝乱颤。你坏，你坏，你这个大流氓，我不跟你玩了……菊花扭身就跑了，心里却美滋滋的。远处传来顺子滴溜溜圆滚滚的山歌：小妹子呀你真漂亮，好像春天的弯月亮……。

菊花不开心时，顺子就会给她讲笑话，菊花想起那个好笑的笑话来。

菊花，别不开心了，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一个女生，她，她是武大郎的妹妹，特爱吃红烧肉，每次就餐排队，轮到她时，不是没了，就是残渣冷汤。于是她想出一个怪招，敲着饭盒，对着窗口高呼，喂，那个卖红烧肉的，我要嫁给你！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她却趁机穿过浩浩荡荡的队伍，冲到了窗口。卖红烧肉的小伙子乐了，你愿意给我做老婆？嗯。她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只见小伙子大勺一挥，红艳艳的烧肉就进了她的饭盒，比平时多出几倍。她哈腰致谢，小伙子朝她暗语道，以后，你就不用排队，直接从食堂后门进来，天天我都给你留最好吃的红烧肉，不过，你，你以后就得给我做老婆……行，行，没问题，毕业后给你做老婆。女生嘴里咬着半块红烧肉，得意洋洋望着惊呆的那一条长龙，昂道阔步地走了。

后来，竟有一打馋婆纷纷效仿，小伙子招架不住了，对旁边卖青菜的小生说，我要不了这么多老婆，要不，批发几个给你？毕业后，当然没有一个女生嫁给那个卖红烧肉的小子，但这故事却成了校园的美谈。

菊花笑得前仰后合，然后，眼泪静静地流了出来，像蜡烛油一般，烫到她的脸上，升腾出一股烧焦的气味，就像爆米花的香味。

菊花的思绪又闪回了童年。

童年时，菊花最幸福的时光，就是顺子哥牵着她的小手，带上一斤大米，到村西头队长家里，打上一袋香喷喷的爆米花。他们家有打爆米花的锅子，只见锅底的火冒得丝丝丝响，不一会儿，轰的一声，香喷喷的爆米花从筒子里滚出来，菊花心里乐开了花。顺子用袋子把它装好，带回家。菊花的嘴里、口袋里塞得满满的。顺子笑道：大馋猫，看你呛得满脸通红，又没谁跟你抢，顺子保证一粒都不吃，只要菊花高兴，顺子把自己的心肝切下来，油炒、油煎，油炸给你吃都行。不，你得跟我拉钩，我才信你。好，我拉钩，嘿呀嘿，跟菊花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菊花乐呵呵地笑了。爆米花呀！爆米花呀！它的香津与甜腻，曾涎出菊花童年的口水，如今，却涎出了滚烫悔恨的泪水。一瞬间的温暖，一瞬间温柔交错着悲怆的痛楚。

菊花回忆的时光在反反复复地交错进行着。

童年时，那天，6月26号。菊花终生难忘的一天。她蹲在地上玩耍，不知谁系了头牛在她家门前的树上。它欢快地将尾巴甩来甩去，噼里啪啦地响，激起了菊花强烈的好玩心，她想捉住它的尾巴，打吊吊。牛刚开始还只是甩了几下，想避开菊花的手，它越是退让，菊花的好斗心就越强，不抓到它的尾巴，她就不甘心。牛终于被菊花给惹火了，牛脾气上来了，转过头来，瞪着血红的眼睛，舞着两只牛角就向菊花冲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顺子看到了，他大喝一声：畜生，不准伤人！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牛似乎愣了一下，又好像清醒过来。一瞬间，菊花已被顺子搂在怀里，牛舞了舞牛角，又向顺子冲了过来。顺子忙用胳膊去抵挡，被牛角戳出了一道口子，血汩汩而出，菊花吓得大哭起来。村民看到了，七手八脚把顺子和菊花从牛角里拉了出来。

在简陋的卫生院里，顺子捂着缠满绷带的胳膊，痛苦地呻吟……。因为是夏天，绷带缠久了，怕化脓，顺子的父亲泡了一大脸盆茶水，再稍稍地放点盐，拆下绷带，轻轻地擦洗。只要菊花在顺子的身旁，顺子就咬着牙，一声不吭。从此，顺子的胳膊上便留下了一道永远的伤疤，它见证着菊花淘气的童年。

顺子呀，顺子，菊花真想跪倒在你的面前，去吻你胳膊上的伤疤，可是，菊花再也不能这样做了，顺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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