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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身在江湖忧庙堂002
书名: 郭嵩焘 作者: 崔通宝 本章字数: 20010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6

“别给我带高帽子了。”郭嵩焘说,“什么事,说说看,我可以给你参谋参谋,但未必能当个好参谋。”

于是曾国藩将咸丰皇帝的诏书、张亮基的来信以及自己写好的辞呈都放在郭嵩焘的面前说:

“我就为这些事情烦心。”

“我也就为这些事情才连夜从湘乡县城赶来的。凭你的个性,你一定是抗旨不遵。我估计你会写辞呈的,就害怕你将写好的辞呈递上去,所以才连夜赶来。”郭嵩焘说。

“可是,母丧居家守孝,理所当然。再说,帮办团练一事我也不熟悉。还是守制在家的好。”曾国藩说。

“古人讲,忠孝不能两全,应为皇上尽忠。这叫舍小家为大家。涤生兄历来胸怀天下,忧国忧民,现在天下大乱,国不能堪,民不聊生,你不趁此时干一番事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者,当皇上困难需要你帮忙时,你却躲着不出来,将来你如何向皇上交代?”郭嵩焘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大道理,接着又说:“既然皇上已‘夺情’于你,那么皇上也就有不得已的苦衷,试想一下,皇上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下旨‘夺情’的。你守制尽孝,这没错,但是,国家有难就应该以国事为重,墨从戎,古已有之,也并非自你曾兄开始,何必要坚持陈规陋习,一定要守制三年。”

曾国藩在郭嵩焘的鼓动下,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了出山的决心了,可是当他看见悲伤的父亲时,又不忍心说出来,害怕说出来后会给父亲带来更多的悲伤,于是又有点犹豫了。郭嵩焘看出了个中的隐情,便又转向了曾国藩的父亲,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以“保卫家乡”等大义来晓喻曾老先生。曾老先生认为郭嵩焘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他把儿子曾国藩叫过来,教训道:

“你身为朝廷命官,不能为皇上分忧,就不是个好官;不能为皇上尽忠,那要你在家尽孝又有何用?为天下苍生计,你应该去办大事,别以我为念。你要是把强盗给打败了,那我们的日子会更好过些。”

“可是,”曾国藩说,“按照礼制,我要守孝三年,现在才守几天呀?”

“别管才守几天,郭先生说得对,规矩本是人定的,人也可以改之。你放心地去吧,家中有我和你这几个兄弟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曾国藩说着走向了桌边,拿起了自己刚拟的辞呈,看了看,然后将它丢进火盆里。

郭嵩焘见曾国藩烧掉了辞呈,心中高兴,因为自己连夜奔来的辛劳没有白费。当夜,郭嵩焘又与曾国藩、曾国荃促膝长谈,分析形势,寻求对策。

经过两天的准备,曾国藩在郭嵩焘的陪同下来到长沙。他们不是直接去巡抚张亮基处,而是直奔老友刘蓉家。此时,刘蓉刚刚得知曾国藩母亲去世的消息,正欲赴湘乡吊唁,不想曾国藩已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三位老友在这种形势下再度相逢,许多话竟不知从何说起,而他们愤慨最多的莫过于太平天国的“造反”了。郭嵩焘与曾国藩在刘蓉处了解了“长沙保卫战”的具体情况后,曾国藩直奔巡抚张亮基处赴命,郭嵩焘也随即告别刘蓉返回湘阴老家。

郭嵩焘回来后不久就收到江忠源的来信。由于江忠源与太平军作战有功,颇受朝廷赏识,被擢升为湖北按察使。此时,江忠源需要一个聪明能干的人来帮忙,他想到了郭嵩焘与刘蓉,于是给他们二人各写一封信。他邀请郭嵩焘来做幕宾。郭嵩焘接到来信后,稍加考虑就写信回绝了。江忠源知道郭嵩焘有能力,有计谋,会算账,点子多,于是又写了一封信相邀,语气近乎恳求:

“奉手教,词意过谦,岂以为竖子不足与谋耶?兄纵不为弟出,独不为天下计耶?涤帅(曾国藩)来书云,霞(仙)兄多恐不能来,吾兄尚未定。忠源则以为霞兄之不来,由吾兄之未定也,兄之来,则霞兄亦不能辞矣。”

本来郭嵩焘用天下大义来劝左宗棠、曾国藩出山,而现在江忠源又用天下大义来劝郭嵩焘出山。郭嵩焘心里明白,虽然自己从小喜欢读点兵书,那仅仅是学点谋略而已,真要自己去领兵打仗,恐怕不行。倘若只是给江忠源出出主意,想想办法,或是当当参谋那倒还行。由于江忠源一再请求,情辞恳切之至,实在难以推脱,真可谓心不欲出而义必出,于是郭嵩焘答应江忠源出山了。

曾国藩到长沙后,张亮基立刻把训练湖南团练之事交给他来办理。曾国藩察看了湖南团练的训练情况,再比照眼前的实际状况,认为帮办团练最多不过是维护地方治安,而大清国当务之急是对付太平天国。于是,曾国藩草拟了一分奏折呈给咸丰皇帝云:

“方今之日,洪杨兴乱,贼氛方炽,宜别训一军专以应对逆贼。而眼下用兵皆各行其是,胜不相庆,败不相救,甚或相互掣肘,袖手旁观。此种恶习已成痼疾,已病入膏肓……国藩以为须练勇万余,呼吸相顾,痛痒相关,赴火同行,蹈汤同往,胜利举酒相让功,败则死力以相救助,吾官兵亦为誓死不相弃之党,庶可血战一二次,渐新吾民之耳目,而夺逆贼之魂魄。”

咸丰皇帝正为太平天国起义一事坐卧不安,接到如此之奏折怎不令他激动?于是立刻恩准,听任曾国藩自行安排。曾国藩得到圣旨后,便决意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曾国藩建立了一支湘军。这支军队组织得相当特别:他们都是同乡、同学、师生、亲友等,下一级官员由上一级自选任命,并且要绝对保证对上一级负责,全军必须绝对服从曾国藩一人。这支军队凶悍无比,因为无论是谁加入了湘军,其亲人、亲戚等都一一登记造册,士兵如在战场上不能效死力,或是当逃兵,那给亲人所带来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因此,由曾国藩所训练的这支湘军最终成了太平军的死敌,而曾国藩也凭借这支反动的军队对太平军进行血腥镇压,并最终将太平天国起义给镇压下去。曾国藩本人也因杀人如麻而获得了“曾剃头”的绰号。

太平天国攻克武昌之后,又放弃了武昌。他们分水陆两路浩浩荡荡地沿长江东下,迅速地向江苏省城南京挺进。面对太平军强大的威势,朝廷的军队几乎都是望风而逃,太平军一路上势如破竹,攻克了九江、安庆,并于咸丰三年(1853)二月占领了南京城。太平天国将南京改名为“天京”,定为都城。为了巩固天京,太平天国一方面派其名将林凤祥、李开芳率领一支两万多人的部队进行北伐,这支部队直接北上直逼京畿;另一方面,又派赖汉英率领千余战舰溯江西征。西征军勇猛无比,很快地又攻克了才刚放弃的安庆、九江等重要城市。在江西,赖汉英指挥千余战舰穿过鄱阳湖,迅速包围了江西省城南昌。

西征军开始围攻南昌之时,咸丰皇帝下令派湖北按察使江忠源率领湖北团练援助江西。由于太平军英勇善战,江忠源的湖北团练与南昌的守军都无法抵挡得住太平军强大的攻势。于是,江忠源不得不向曾国藩求助。

曾国藩的湘军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已有一定的战斗能力了。接到江忠源的求助信后,曾国藩立即召集会议,研究对策。会上,曾国藩表示湘军愿意出省作战,当初曾国藩创建湘军之时就已向皇帝讲明另训一军来对付太平天国。现在太平军又快逼上门口来,湘军还不出战更待何时?曾国藩也正欲试试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郭嵩焘答应江忠源出山,可是,当他动身赶到长沙时,江忠源已经奉命率军支援南昌了。郭嵩焘转而去找曾国藩,正好碰上南昌告急。曾国藩见郭嵩焘出山了,心中异常高兴,他让郭嵩焘暂留于此,并征询郭嵩焘对于援助南昌的看法。郭嵩焘说:

“湘军出省作战,扫平贼寇,本在情理之中,但是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不知湘军粮饷是否充足?”

“暂时应不成问题。”

“那么,万一这场仗要打很长时间,怎么办?”

“我还没有考虑,不知筠仙有何见教?”曾国藩问。

“听说帮办江北军务的刑部侍郎雷以诚开办厘局,征收厘金,涤帅何不于湖南一试。况且厘金征之于商贾,百里抽一,影响并不大。商贾再取之于民,这百分之一厘金再平摊到无数人头上也就微乎其微了。这种做法,影响不大,民亦不知,既能保证民安,又能保证饷源,涤帅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主意太好了,就这么办。”曾国藩高兴地说,“这样就可以解除湘军的后顾之忧了。你帮我草拟文稿呈给巡抚大人,让他在全省开设厘局,以济军需。”

“行。”郭嵩焘说,“现在不妨找一些应急的措施来筹集部分饷银,以解燃眉之急。”

“什么措施?”曾国藩问。

“就是劝大户捐输一点,以济急用。只要我们稍事努力,收入一定可观。”郭嵩焘说。

“那好呀,这件事就交给你办。”曾国藩说。

郭嵩焘立刻将文稿草拟好,递给曾国藩。曾国藩将文稿呈给湖南巡抚骆秉章(原湖南巡抚张亮基已经升任湖广总督了)。骆秉章在太平天国起事之前曾任湖南巡抚,现在又调回任职。郭嵩焘本来是想直奔江忠源处,没想到自己倒先替曾国藩办起事来了。曾国藩将劝捐筹饷一事交给郭嵩焘,郭嵩焘便着手办理此事,他领着从岳麓书院里解散出来的弟弟郭焘到湖南各处游说劝捐,不到半个月,郭嵩焘竟然征得饷银十万余金。他将这些钱如数地交给曾国藩以供湘等应急之用。

江忠源告急,曾国藩先派湘乡县令朱孙诒率领湘军一千二百余人驰赴南昌援助。不久,曾国藩又命令长沙知府夏廷樾、湖南提督罗泽南以及劝捐归来的郭嵩焘、郭崑焘再带领湘勇一千四百余人作为第二批增援部队赶赴南昌,与太平军开仗。

一介书生,竟然要领兵打仗,郭嵩焘感到有点意外,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同时内心深处也有一份自豪感,仿佛古人投笔从戎。与夏知府、罗提督率领一千四百余人奔赴疆场,郭嵩焘觉得颇有些慷慨悲壮,好像一夜之间自己变成了能征善战的英雄,是孔明,是周郎,如周亚夫,如曹孟德。

经过几天的紧急行军,郭嵩焘及其所在的部队赶到了南昌。这支部队安扎在南昌永和门外。太平军在赖汉英的指挥下围攻南昌,一直未能攻下。朝廷的军队不断地赶到,给攻城的太平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为了能速战速决,太平军加大了攻城的力度。赖汉英亲自指挥两千余名太平军战士从正面向郭嵩焘所在的湘军发起了猛烈地攻击。这些湘军兵勇,无不报着誓死效命疆场的决心,奋勇拼杀。太平军在湘军凶猛的反击中节节后退,而湘军则是步步紧逼。湘军正在步步前进之时,不料,从两翼冲出了两支太平军,包抄过来,正在撤退的太平军看见增援的部队赶到,又掉转头来,与两路援军形成合力,从三面围来,给郭嵩焘的部队以致命的打击,湘军虽然骁勇善战,可是三面受敌,形势大为不利,经过一番拼杀,败下阵来,损失较为惨重。作为第二批增援的湘军刚到南昌就遭到了太平军的重创。郭嵩焘、夏廷樾、罗泽南被迫率军退入南昌城。江忠源与郭嵩焘、夏廷樾、罗泽南、朱孙诒等人商议,决定死守城池,坚不出战。

郭嵩焘来到南昌,江忠源万分高兴。郭嵩焘将自己手上的工作交给夏廷樾、罗泽南、朱孙诒等人,自己去给江忠源当参谋。郭嵩焘与江忠源同往临江的章江门城楼,观敌料阵。在这里郭嵩焘又认识了另一个人——陈孚恩。

陈孚恩曾任刑部尚书、军机大臣,现在正丁忧在家。咸丰帝下旨敕命陈孚恩帮办江西团练,以加强南昌防务。江忠源几乎天天与他在一起研究军情,商讨对策。经江忠源从中介绍,郭嵩焘结识了陈孚恩。陈孚恩本来就是一位练达明识之士,尤其留心时局,喜交名人雅士。像郭嵩焘这样才学兼备之人,更是陈孚恩结识的对象。郭嵩焘也觉得陈孚恩言谈高雅,举止不俗,有大家风度。很快地,他们二人就成了至交,除了与太平军开仗的时间之外,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处,无所不谈。

一日,江忠源与郭嵩焘、陈孚恩正在章江城楼上谈论如何迎战太平军,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夏(廷樾)将军在城外活捉了太平军士兵三人,来问如何处置他们。陈孚恩说:

“带上来进行审问!”

“是。”报信人答应着退去。不一会儿,在几名兵勇的押解下三名被绑着的太平军士兵被带上了城楼。郭嵩焘说:

“我问你们什么话,你们要老实回答。如果你们能如实回答,我就免你们死罪;如果有谁胆敢抗拒不言,我们就将他就地正法,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这三个被绑着的士兵都说。

“你们往远处看,那文孝庙,是你们的老窝吧?你们在那儿驻兵有多少?”

“回大人,”一个太平军士兵说,“我们在那儿不驻一兵一卒。”

“胡说!你们每次攻城时,文孝庙里都有无数贼兵,怎么能说那儿不驻一兵一卒呢?”

“是真的。”另外两名士兵都说。

“噢,为什么?”郭嵩焘严厉地问。

“因为那儿驻兵很不安全,那儿只是临江的一垒而已,三面是墙,一面临水,如果你们夜里来攻,那我们只有跳江了。”一个士兵说。

“那你们的兵都住哪儿呀?”

“船上,全在船上。”一个士兵说。

“你们有多少船?”

“不太清楚,大约有几千只吧。”又一个士兵说。

“来人,”郭嵩焘手一挥说,“将这几个贼兵押下去。”

那几个兵勇又应声走过来,将这三个人押解下去。

“忠源老弟,你看,贼兵有船数千,而我们却只能站在陆地上,鄱阳湖那么大,贼兵可以纵横穿梭,我们却奈何他们不得。再仔细想一想,贼兵去年在洞庭湖上就成立了水师,并且利用水师,他们很快地攻下了武昌,再仗舟东行,一泻千里,势如破竹,直接占领南京,设若没有水师相助,他们是绝对不会有那么迅速的。可是朝廷的军队却没有一船可以迎贼,由此可见,不治水师,难以迎敌。”

“是啊!”江忠源也有同感。

“郭翰林的见解十分深刻。”陈孚恩也赞同。

“筠仙兄,”江忠源说,“能否代小弟拟一份奏稿呈给皇上,请求诏准训练水师,以御太平匪寇?”

“嵩焘义不容辞也。”郭嵩焘高兴地应承着。

郭嵩焘草拟了一份《请置战舰练水师疏》交给了江忠源。江忠源派人火速将此奏疏呈递给咸丰皇帝。奏疏刚刚送走,江忠源又接到探报,江西南部泰和县等处发生了会党“叛乱”,颇有响应太平军之势。于是,江忠源、陈孚恩等又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会议商定派郭嵩焘带领两名副将率领一军前去镇压。郭嵩焘领兵而去,很快地将会党叛乱给镇压下去。为了尽快地同太平军相抗衡,郭嵩焘又向江忠源建议先造一批巨筏,每筏可容数百人,列炮于其上,配合陆路部队夹击太平军。江忠源接受这一建议,并让郭嵩焘于平定会党叛乱之后,就在赣江上游建造巨筏。于是郭嵩焘又带领他的部队,于赣江上游的樟树镇临时建造巨筏以代战船之用。他们在一个月内共造了十八架巨筏,每架巨筏除了能容百人,上面还可以架设火炮。巨筏造成之后,正准备顺赣江驶往南昌,这时太平军却从南昌撤围了,因为南昌城防十分坚固,再加上猛将如江忠源等人的指挥和凶悍无比的湘军作后援,这座南昌城对于太平军而言简直不啻是铜墙铁壁。太平军久攻不下,只好放弃南昌,于是数千只战船从鄱阳湖上向北驶过来,他们占领湖口,进入长江,然后去合围九江。

江忠源呈递的奏疏到了咸丰皇帝的手中。这种奏疏以前似乎也曾有过,但一直未曾引起朝廷的重视,现在由屡战太平军而战功卓著的江忠源提了出来,咸丰皇帝不能不加以重视。于是,咸丰帝下旨敕命曾国藩创建水师,并诏命川、鄂、湘各督抚备制战船,限期三月,送往武昌,全部由曾国藩统一调遣。

曾国藩接到咸丰皇帝的旨谕,立刻就着手去创办水师,他辞别湖南巡抚骆秉章,离开了长沙,亲赴衡阳创办水师。曾国藩草创水师之初很不顺利,因为衡州一带的船户都与会党有关,曾国藩很难招募到兵勇,所以曾国藩不得不返回老家湘乡去招募兵勇。除了招募到许多兵勇之外,他还物色到两个比较理想的人物彭玉麟和杨福载,曾国藩让他们来做大将。经过曾国藩的惨淡经营,湘军水师终于草创成功。

咸丰三年(1853)九月,曾国藩南下衡州创办水师之时,江西九江告急,湖广总督张亮基飞书南昌求援。陈孚恩派江忠源率领湖北团练往救,江忠源请求郭嵩焘随行,并让他担任参谋。江忠源率领部队顺赣江北上,分水陆两路向九江挺进。江忠源率陆路部队沿江北行过赣江,沿鄱阳湖北岸直扑九江;水路部队乘坐巨筏出赣江在鄱阳湖上北行,由于湖口已被太平军锁死,江忠源的巨筏无法进入长江,水路部队只能在鄱阳湖北岸登陆,弃筏步行,与陆路部队会合,去合围九江城外的太平军。从形势上看,江忠源的部队似乎要同九江城里的部队里应外合,以夹击陆上的太平军。

太平军围攻九江,其本意是围而不攻,以耗清军之精气,但是对待前来支援的江忠源部则是必须迎头痛击。赖汉英闻听南昌江忠源援军已经接近九江,于是亲自指挥,派年轻的小将陈玉成为先锋,并令其不惜一切代价给来援之敌以致命的打击,只要江忠源援军一败,那么九江城不攻自破。陈玉成领命后立即组织了一支敢死队,这个敢死队中的战士个个都是劲弩在手,勇猛异常。陈玉成又组织了两支队伍分左右两翼向江忠源援军的后部直插过去。江忠源的部队水陆两路刚刚会师,立足未稳,就不得不面对太平军陈玉成的敢死队的强大攻势,顷刻间,败势就显露出来。当陈玉成的另两支部队分别向江忠源部的两翼斜插过来时,江忠源的部队已经溃不成军,败下阵来。郭嵩焘随大军后撤十余里,狼狈不堪。

九江城本来指望南昌来支援,结果援军受挫,九江城再想顽抗下去,已经不可能了。太平军已经打退了前来支援的南昌江忠源部,接着向九江城内开炮轰击。在太平军炮火的猛攻之下,九江城内的清兵早已不想打仗,最后全部向太平军投降,九江城终于在太平军的控制下了。太平军占领了九江后,又分水陆两路西进向瑞昌进发。江忠源与郭嵩焘收拾残部继续追击,从陆路奔赴瑞昌。山路崎岖,异常难走,江忠源部士兵经过九江城外一战,都感到与太平军作战几乎没有胜算,于是都不想西进。当他们行进到新塘时,所有的士兵一下全都坐到了地上,向江忠源提条件。他们强烈要求发给饷银,因为许多士兵从湖北到南昌,再从南昌到九江,几个月来都未能及时领到饷银,那些战死的也就算了,而活着的还要饷银。江忠源与太平军作战有功而不断升迁,而士兵得到了什么呢?所以,士兵们不满。可是,此时此刻,江忠源正带兵在路上,到哪儿去找那么多饷银?九江新破,瑞昌危急,上面又催逼,士兵要哗变,江忠源简直被搞得焦头烂额。

江忠源的部队被迫滞留于新塘。郭嵩焘也感到非常意外,于是,他出来做说服工作,向士兵们保证,把这一股太平军剿灭,然后班师,如数发给饷银,一个铜子也不少,并且向士兵们申明,主将与士兵同吃一锅饭,与士兵同甘共苦。经过郭嵩焘耐心地说服,这个几乎不可收拾的场面,初步地扭转过来。看见士兵们情绪好转,江忠源又对士兵们说:

“你们都是我的心血,我将你们看成了我的生命,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战斗中牺牲了,我都非常难过。这里,我再重申一下,你们的饷银我会一个铜子也不少地发到你们手中。即使有谁在战斗中牺牲了,该发给的饷银连同抚恤金一同派人送到家。我们都是大清国的子民,每一位有正义感的士兵都要为圣朝出力,为皇上分忧。我们眼下的任务就是奋力杀贼以解瑞昌之围。”

经过一番说服后,江忠源部队又开始前进了。等他们赶到瑞昌时,太平军已经攻克瑞昌,正准备西进湖北。江忠源未敢轻举妄动,正想了解瑞昌的情况,商量对策。计犹未定,突然有探马来报,说瑞昌城内派出了两支部队向相反的两个方向移动。郭嵩焘说:

“他们很可能还会像上次一样分左右两翼来夹击我们,忠源可要特别小心。”

“这是自然。”江忠源说,“能否将计就计干掉其中一支队伍呢?”

“恐怕不行,因为我们无论与哪一支队伍交手,另一支队伍都会从我们的背后杀来,我们最好还是避其锐气,后撤一段距离,看看动静再说。”

“好吧。”江忠源传命,部队后撤十里。随着江忠源一声令下,部队的后队变前队掉头往回开。

太平军在围攻南昌时,就碰到江忠源部的阻击,南昌久攻不下,主要是江忠源部从中作梗。太平军将士对江忠源部恨之入骨,现在江忠源部从南昌追到九江,又从九江追到瑞昌,虽然江忠源部在九江遭到了挫折,但未伤到他的元气。这次太平军抓住机会,想给江忠源部以致命的一击。当江忠源部后撤之时,从瑞昌出来的两股部队迅速合并直杀过来,把江忠源部队冲得七零八落。这支部队是江忠源一手训练出来的,本来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在强大的太平军面前还是相形见绌。

太平军在瑞昌与清兵开仗必须速战速决,因为太平军的主力集中在水上,而陆战并不是其强项。

郭嵩焘随着江忠源出来,在南昌城外打了一场败仗,后来,增援九江不成,反而失把“米”,增援瑞昌不成,又再次受挫,这使他本来那份投笔从戎的豪情几乎消磨殆尽;再加上连日行军,崎岖的山路又让他感到疲惫不堪;眼下士无斗志,军心不宁。因此郭嵩焘心中渐萌退志,只是碍于情面不便于提出来。

太平军瑞昌大捷后,仍旧分水陆两路向湖北挺进。江忠源还是不甘心,再次收拾残部继续追赶。尽管江忠源两次战败,但是这个部队的战斗力并没有彻底消亡。江忠源在西进追赶太平军的途中,接到了湖广总督张亮基手谕,张亮基命令江忠源部一定要阻击太平军,使之不能向田家镇靠拢。江忠源看了看地图,要想阻击太平军,不让他们向田家镇靠拢,则自己的部队必须火速占领半壁山。于是他率领部队急行军,从枫林方向直插阳新城,直奔半壁山。江忠源部在半壁山前与前来攻打田家镇的太平军遭遇,由于双方都一再经过较量对对方的战斗力都有一定的了解,这次双方又都作了充分的准备,于是两军在半壁山前展开了拉锯战。此次率领太平军来战江忠源的太平军将领是太平天国又一名将罗大纲。在你来我往的战斗中,不论对方使用什么方略,双方都能了然于胸。既然用计谁也战胜不了谁,最后决定胜负还得靠实力。江忠源与郭嵩焘指挥两千余楚勇与罗大纲的三千太平军在半壁山前进行了正面交锋,双方伤亡惨重,江忠源部由于孤军深入追击太平军,没有后援,又由于太平军英勇善战,最后江忠源部遭到了惨败。半壁山一战使江忠源不能再对太平军构成任何威胁了。

江忠源在半壁山战败,只好与郭嵩焘收拾残剩的兵勇,两人相顾无言,只有率领残部往回撤。这时郭嵩焘问:

“我们现在向何处去?”

“只有去南昌。”江忠源说。

“唉,我乃一介书生,本不该投身军旅,现在更感觉到自己不惯于军旅生活。我想回去,能否允许?”

“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我已厌倦这种生活,你还是让我回去吧。”郭嵩焘说。

“你要是真想回去,我也不拦你。让你跟我出来受累已多,江某已深感不安。”

“我返乡之后,读书耕田以至终老,再也不想管这乱七八糟的事了。”郭嵩焘十分颓唐地说。

“筠仙执意要回去,忠源也不强人所难。现在长江已被太平贼占领,你只好从陆路回家。”江忠源说。

“是的,我取道阳新,西行至咸宁,赴岳州转入洞庭湖,最后回到湘阴。”

“你什么时候走?”江忠源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随时就走。”

“你明天再走吧,明晨我来为你饯行。”

“不必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比在家。明晨我就走,你看可以吗?”

“那好吧。一切都依筠仙兄。”江忠源说。

第二天,天色微明,郭嵩焘就踏上了返乡的旅途,结束短短几个月的军旅生活。这几个月来,特别是最后跟随江忠源与太平军在九江、瑞昌、半壁山开战最为辛苦。现在,踏上归途的郭嵩焘心情相对轻松了许多。

江忠源率领残部返回了南昌。由于江忠源屡战太平军有功,迁升为安徽巡抚,江忠源接旨后即刻赴庐州上任。临行之时,江忠源见陈孚恩,并写了一份奏折请他代交给咸丰皇帝。在折子中,江忠源特别提到了翰林院庶吉士郭嵩焘,说郭氏在防守南昌时功勋突出,尤其是镇压会党起义、倡建水师、追击太平天国西征军等方面,郭氏功劳为最;同时也申述了郭嵩焘因双亲新丧,守制于家,遇太平贼兴乱,无法上京散馆为恨事。

江忠源的这个奏折递到了咸丰皇帝的手上,咸丰看罢甚为感动,认为这个翰林院庶吉士既有如此战功,虽不能参加散馆朝考也应授予官职,于是特别赐予郭嵩焘为翰林院编修。

郭嵩焘从战场归来,沿途看见因战乱而产生的流民到处都是,心中感到不胜悲凉。怀着无比落寞的心情,郭嵩焘扣开了自家的大门。来开门的仍然是张安,他一见是郭嵩焘马上惊呼起来:“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就这么一嗓子,全院的人都出来了,最先出来的是兰兰与秀秀,后面是邹氏牵着小少爷走出陈氏的房间。陈氏没有出来,郭嵩焘感到有点不正常,但在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郭嵩焘拉着两个女儿走到邹氏的身边,又蹲下来搂着自己的宝贝儿子。邹妹儿说:

“你回来了。夫人偶感微恙,正在床上休息。”

“什么!夫人病了?”郭嵩焘快步走进里屋。陈隆瑞虽然有病在床,但是当她听见张安的喊声时,心中十分高兴,自己慢慢地欠起身来倚在床头。本来苍白的脸现在由于丈夫的归来而激动得添上了一层红晕。郭嵩焘说:

“夫人,我走后,你又受苦了。”

“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崑焘怎么没有回来?”

“我是从半路上回来的。崑焘应该还在南昌,不过那儿现在不打仗了,没事的。”

“邹妹儿,你去那边对弟妹言语一声,报个平安。”陈隆瑞说,“别让她看见嵩焘回来而胡猜乱想。”

“嗳。”邹氏应着就走出去了。

“夫人,你病多久啦?”郭嵩焘问。

“没多久。”

“让我看看你的脉相。”郭嵩焘从小跟着父亲学了点医,说着就去给夫人把脉。“你身体虚弱,又忧虑过度。现在我回来了,再也不想管外面的事了,以后我天天陪着你,耕田读书,以至终老,好么?”

“那怎么行呢?郭家门楣就全靠你了,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可不是我心中的郭嵩焘呀。”

“夫人的意思是——”

“你是进士,是有功名之人,方今天下多事,朝廷有难,你怎么可以置身世外?孔子云:‘不仕无义。’难道你想做个无义之人?”

“夫人之言甚是,只是战斗太残酷了。我乃一介书生,很难适应军旅生活。”郭嵩焘两眼直直地望着陈氏说。

“张子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诸葛亮羽扇纶巾,谈笑杀敌,书生又怎样?”陈隆瑞慷慨激昂地说。

“好了,你身体不好,不要多说话,我听你的安排就是。只要有机会,我再出山,行不?”郭嵩焘安慰妻子说。

孩子们都围在床前,郭嵩焘一一地摸着他们的头,最后,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儿子郭刚基转眼间已经五岁了。

江忠源升任安徽巡抚,转往庐州赴任。定都于天京的太平天国,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于是凭借自己的军事实力来向外拓展。庐州自然是太平天国重点攻取的目标之一。咸丰帝知道江忠源长期与太平军交战,有一套对付太平军的办法,所以调江忠源去安徽任巡抚来钳制太平军。江忠源也的确是太平军的死敌,面对数万太平军来围攻庐州,他丝毫没有畏惧,同时在庐州与太平军作战的还有他的丁酉同年陈源兖。此时陈源兖正任庐州知府,他协同江忠源坚守庐州。

太平军用猛烈的炮火轰开了庐州的城门,太平军战士蜂拥而入,冲进城内。江忠源率部抵抗,终因寡不敌众,为大清国尽忠。同时战死的还有庐州知府陈源兖。太平军占领庐州,意味着太平天国达到了全盛时期。

郭嵩焘正在湘阴老家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人虽然从战场上退下来,但是心还是十分挂念前方。郭嵩焘回来后不久就收到了江忠源的来信,江忠源在信中表达了对老友返乡的惋惜之情,并鼓励郭嵩焘,希望郭嵩焘能就近参与国家大事,帮助曾国藩训练军队,对付太平军。像这样的书信,郭嵩焘一连接到了好几封,每一封无不表达这一意思,可是郭嵩焘却一直坚持不出山。忽然,庐州失守、江忠源战死、陈源兖阵亡的消息传到郭嵩焘的耳朵里,郭嵩焘感到异常震惊,因为江忠源与陈源兖既是自己的丁酉同年,也是自己非常要好的朋友,郭嵩焘沉浸在无比悲愤之中。悲的是好友阵亡,愤的是太平天国“兴乱”。

于是,与江忠源、陈源兖相处的那一幕幕情形仿佛又展现在自己的眼前。郭嵩焘情不自禁在回忆自己会试不第后随江忠源从江西的吉安到广信府前后几年的事情,也回忆起与江忠源相识、交往,并追随他与太平军作战的经过。忽然,郭嵩焘回想起了一件事,当江忠源因大挑选中之后,自己曾陪同江忠源去曾国藩府上与当时任翰林的曾国藩告别,在江忠源走后,曾国藩曾评价江忠源将立名天下,但一定以节烈死。如今果然印证了曾国藩的话,难道曾国藩的评语竟然是咒符不成?

不久,咸丰帝追谥江忠源为“忠烈公”,彰其名于天下。郭嵩焘有感于此,遂提笔写了一篇文章《江忠烈公行状》,以记其勇,同时还挥泪写下了一首诗《哭江中丞》:

剖竹连圻总有名,

结缨犹是老书生。

江淮草木无完垒,

朝野衣冠有哭声。

七叶两京廑北顾,

九州一柱竟南倾。

孤臣闲退今华发,

日倚柴门涕泗横。

曾国藩惨淡经营,终于于衡州草创水师。可是他苦于得力的人手不够,希望能找到得力之人来做帮手。他接到江忠源来信,得知郭嵩焘已从江西返乡,心中又暗自高兴。江忠源在信中又高度评价了郭嵩焘的才能,并希望曾国藩说服郭嵩焘出山,帮办训练水师,让郭嵩焘能为国家多办点事。江忠源阵亡后,曾国藩写信要郭嵩焘出山,郭嵩焘本不欲出山,可是一面是好友的阵亡、亡友的相托,另一面是曾国藩的热情相邀,再加妻子陈氏晓之以大义,郭嵩焘不得不再次出山。于是郭嵩焘动身前往衡州,正在衡州训练水师的曾国藩看见郭嵩焘来到衡州,高兴得不得了,因为他终于有个可以信任的人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郭嵩焘虽然略知兵法,然而,兵法于训练水师方面却并没有固定的条文,郭嵩焘凭借自己的聪明,很快就帮助曾国藩商定了水师营制,建立水陆各十营。不久郭嵩焘发现曾国藩军队的军饷有问题,如不及时解决,后果不堪设想。为了解决军饷问题,郭嵩焘很快又返回了长沙。

曾国藩按照与郭嵩焘所商定的水师营制,进行严格训练。几个月后,曾国藩觉得自己的水师已经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了,于是发布《讨匪檄文》,并准备率领亲手训练的水师一齐出动,浩浩荡荡地沿湘江北上,与太平军见个高低。

太平天国西征军自从于半壁山击溃了江忠源部,解除了后顾之忧后,在大将赖汉英的指挥下溯长江而上,以不可阻挡之势迅速地占领了黄石、鄂州,直捣武昌。在武昌,太平军与清军经过几天的激战,再次占领了武昌城。太平军占据武昌城之后,又继续溯江而上行至洞庭湖口,正好与曾国藩的湘军相遇。于长江入洞庭湖口处,曾国藩的湘军与太平天国西征军对峙。

郭嵩焘从衡州返回长沙。其目的是想完成上次没有完成的事情。他建议巡抚骆秉章立即下令在全省开设厘金总局。郭嵩焘到了长沙后,首先去见老友刘蓉,述说自己与太平军开战的经过,以及江忠源部战斗之苦,并特别说明太平军将领谋略之高超,太平军士兵作战之勇猛,非朝廷部队所及。当谈到江忠源为国捐躯、陈源兖战死疆场时,郭嵩焘与刘蓉无不扼腕长叹,感慨万千。刘蓉也向郭嵩焘讲述了自太平天国兴兵以来,长沙城度日如年,一切都显得无比萧条,连湘西书院也几乎在战火中焚毁,自己的家也被起义的会党抄没。刘蓉对太平军及会党起义也是恨之入骨,使本来无心过问身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刘蓉也坐不住了,甚至有投笔从戎的思想。而郭嵩焘的这次来访更加坚定了刘蓉的这种想法。接着,郭嵩焘又把想在湖南全省开设厘金总局之事与刘蓉说了一遍,并请刘蓉与自己一同去见巡抚骆秉章。刘蓉表示愿意同去。

于是,郭嵩焘与刘蓉同去拜见湖南巡抚骆秉章。骆秉章见他们二位来访,高兴得不得了。他知道郭嵩焘与刘蓉都是难得的人才,在此用人之际,如果此二人能出来帮助自己维系湘省的政局,那么,湘省的政局将会明显好转。于是,巡抚骆秉章说:

“郭先生、刘先生,好久未见二位了。”

“巡抚大人,我们来此无非是想见见您,您无须客气。”郭嵩焘说。

“二位请坐,”骆秉章说,“你们二位可是贵宾呀,平时想请都请不到,今天来此一定有事。”

“巡抚大人真善解人意。”郭嵩焘说,“我与霞仙兄来此一是想看望巡抚大人,二也是想同巡抚大人商量一件大事,而且这事非得巡抚大人来定夺不可。”

“是吗?”骆秉章望了望二位说,“你们说,什么事吧。”

于是,郭嵩焘就说:“日前,郭某从衡州是专为此事而来的。倘若早在几个月前,从瑞昌回来时,我根本就不想过问眼前这个乱摊子,只想在家耕地读书以至终老。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老朋友江忠源、陈源兖相继阵亡,太平军越来越嚣张,竟然又占领了武昌,眼看就要进犯我们湖南。在家乡处于危急之时,我站出来保卫家乡应是义不容辞。还有江忠烈公活着的时候就曾劝我要以国家大局为重有所作为,要我去帮曾国藩操练水师,曾国藩也来信相邀,我不出山看来是不行的,所以我才往衡州去,我在衡州不足两月,帮助涤帅商定水师营制,并训练军队,这当中我又发现涤帅军饷相对不足,士兵的装备也不是很好。这一切都需要钱。可是如今筹饷困难重重,所以我们来见巡抚,是想建议巡抚大人在长沙开设厘金总局,并在所辖各州府开设分局征收厘金以济军需,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可是个好主意,”刘蓉说,“筠仙与我谈过,厘金不过是百里取一,所取甚微,它不会影响商人赚钱的,而精明的商人又会把这百分之一分摊到许多老百姓身上,这样每个百姓所摊的更是少之又少,但是把所征的厘金聚集在一起却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这个方法,郭先生上次提过,我也考虑过,虽然可行,但是要慎重行事。”骆秉章说。

“那是自然。”郭嵩焘说。

“还是容我奏报之后再作决定吧。”巡抚骆秉章说。

“京师远隔千里,当中又有贼人相阻,交通不便,还是自行安排为好,因为涤帅正需军饷来训练这支新军。”郭嵩焘建议。

“这样吧,现在曾侍郎正需要军饷,你先替我负责劝捐,下面的州县任你行走,等你回来后,我们再来商量开设厘局之事,那时我应该已经想出了万全之策。二位以为如何?”

刘蓉说:“骆大人既有如此之言,我们也放心了,再说,就是马上开设厘局也不可能立即就有大批军饷产生,我认为还是先去劝捐为好。”

“那好吧,现在只有应急了。”郭嵩焘说。

正在这个当口,郭嵩焘的弟弟郭崑焘从南昌回到长沙,他向骆秉章汇报了前方的战况。南昌目前还比较平静,刑部尚书陈孚恩已经结束守制,动身还朝。目前战事最为吃紧之处乃是湘鄂边境,湘省危在旦夕。江苏南部也完全沦陷在太平军手中,另外还有一支太平军已经逼近京畿,朝野上下无不感到震恐。

形势十分严峻,郭嵩焘如何能稳坐床榻。于是他主动出来为湘军劝饷。郭嵩焘与其弟崑焘南下耒阳、郴州、桂阳、新田、永丰、安东等地进行劝捐筹饷,并且还特地转往新宁。去新宁与其说是劝捐倒不如说是去观瞻江忠烈公故居。郭氏兄弟站在江忠烈公故居前,思之凄然,回想“英雄业绩”,继承“英灵”遗志,发愤图强,一定要努力劝捐,为湘军多多筹饷,以“扫灭”太平天国。接着郭氏兄弟又沿湘江返回,沿途于祁阳、衡山、株州等地劝捐,然后再北上益阳、桃江等地积极活动,最后才返回长沙。在郭嵩焘返回长沙的途中,遇见了湘军水师正沿湘江北去开往洞庭湖。

郭嵩焘此次在湖南转了一大圈,成绩虽有,但不十分明显,不像上次。上次,郭嵩焘出马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得十万金。如今郭氏兄弟转了大半个湖南才得十万金。这笔款子对湘军而言,虽可解燃眉之急,但这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郭嵩焘兄弟历经了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想稍事休息一下。于是郭嵩焘将劝捐情况向巡抚骆秉章作个交代,然后带着弟弟径直去刘蓉家。在刘蓉处,郭嵩焘述说了劝捐筹饷之难,并分析了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时局动乱,许多人对于朝廷军队没有信心;另一方面是许多地主、老板、士绅目光短浅,又吝啬之至。所以他们希望骆秉章能尽快开设厘局,因为开设厘局征收厘金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郭嵩焘到长沙,总是念念不忘老朋友西枝和尚。现在,他又想去上林寺转转,于是郭嵩焘问刘蓉:“好久没有去西枝那儿了,我想去一趟,你也去吗?”

“前几天我才去过,和尚的日子也不好过。”刘蓉说,“太平贼寇宣传,说天上只有一个神——上帝,其他的宗教都是骗人的,上次太平军围攻长沙时,差点没把上林寺给毁了,到现在还有许多殿堂破烂不堪,煞是难看。”

“那我更应该去看一看。”郭嵩焘说。

“是应该去。”刘蓉说。

郭嵩焘与弟弟崑焘告别刘蓉后就直奔上林寺而去。远远望去,以前高大的门楼如今已经矮了半截,而且残破不堪。以往,前来烧香还愿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如今上林寺真成了一片“静”土,寺门口几乎看不见人,也不见缭绕的香雾。郭氏兄弟二人拾级而上,扣开了寺门。来开门的是慧聆,一见来者是郭嵩焘,立刻施礼,请往里面走。正如刘蓉所说,上林寺大殿的确遭劫,但还能大致保持原来的模样。而左右的偏殿则已被捣毁了。

西枝和尚听说老朋友来了,连忙迎了出来说:

“小寺庙里再次迎来你的大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郭施主,快快请进。”

“不必客气,都不是外人。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今天我特地来和你聊聊。”郭嵩焘说。

“听说你在前线与太平贼作战,我很为你的安全担心,我每天都在为你祈祷。”西枝说。

“和尚就是心好。”郭崑焘说。

“好心应该有好报,种善因得善果,此乃出家人之追求。”西枝说,“太平天国逆天而行,上抗皇命,下坑黎民,他们将不得善终;他们占我寺庙,毁我殿堂,天理难容,我佛震怒,他们都是恶魔降世,将来全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住持呢?”郭嵩焘问。

“阿弥陀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怎么,你已是住持了?那么老住持呢?”郭嵩焘问。

“前次太平贼围攻长沙时,拆我寺庙,毁我殿堂,他为了维护寺庙之尊严,与之论理,结果给太平贼活活地气死了。”西枝说着合掌口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西枝,你看如今天下这局势如何收场?”郭嵩焘问,“我相信你有慧眼,能够预测未来。”

“山雨已来,血雨腥风,大江之上,波翻浪涌。只是累了英雄,苦了苍生。”西枝似乎又在说偈语了。

这几句话比较容易领会,郭嵩焘也预感到,长江之上,将是一场鏖战,百姓受苦,英雄受累,但最终还是能战胜太平军的。

慧聆递上了两杯清茶,这时东枝也进来与郭氏兄弟打招呼。

郭嵩焘与弟弟崑焘在上林寺里逗留了半晌,与西枝谈了关于战场上的许多见闻,大家共同对时局感慨一通。中午就在上林寺里用斋,斋饭甚是简陋。西枝说:“能够糊住嘴就算不错了。”席间,郭氏兄弟正与西枝、东枝、慧聆等在话家常,忽然门外有马蹄飞扬之声,他们放下筷子出去看看,原来是左宗棠来了。左宗棠此时正负责长沙团练,已经成了骆秉章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此刻,左宗棠正奉骆秉章之命前来接郭嵩焘回长沙。

曾国藩派手下的大将杨福载率领湘军水师作为先锋,驶入洞庭湖,准备继续北上入长江,直捣武昌,在武昌城下与太平军见个高低。另一员干将彭玉麟正率领第二批水师在衡州待命。就在曾国藩率领部分水陆营北进之时,先锋部队杨福载部在洞庭入长江口处与准备入湘的太平天国部队遭遇了,两军对峙,一场鏖战马上就要开始。

太平军攻克武昌,想趁势在湖南大显神威。于是,赖汉英指挥太平军水师驶向洞庭湖,没想到在湖口处遇到了自己的对手——曾国藩的湘军水师。对于这支前来与自己作战的湘军水师,赖汉英也没敢轻举妄动,而是在仔细地观察其动态,杨福载部也是如此,双方都不敢轻意动手。

岳州马上就要成为战场了。曾国藩为了加强上层领导力量,便飞书长沙,要郭嵩焘、刘蓉立刻来岳州助阵,因为在曾国藩看来与太平天国作战,郭嵩焘还是有经验的。湖南巡抚接到曾国藩的来信,立刻派左宗棠去找刘蓉。刘蓉说郭氏兄弟俱在上林寺,让左宗棠骑快马赶去,刘蓉自己则立刻去见巡抚骆秉章。

郭嵩焘听说岳州要开仗,不禁心中一惊,心想太平军来的好快呀!岳州离郭嵩焘老家不远,如果太平军占领了洞庭湖,那么湘阴将又一次受到太平军的威胁。此时,曾国藩急招,郭嵩焘断无拒绝的理由。于是郭嵩焘立刻告别西枝,与弟弟崑焘一起随左宗棠来到巡抚府衙见骆秉章。

等郭氏兄弟赶到时,刘蓉正与巡抚骆秉章说话。看见郭氏兄弟进来,骆秉章马上站起来,把曾国藩的信示与郭嵩焘。郭嵩焘看罢,沉思片刻说:

“就我所知,太平贼水师相当强大,涤帅叫我与霞仙兄前去也无非是出出主意罢了。”

“不。”骆秉章说,“去年,你追随江忠烈公,在江西屡战太平军。与太平军作战你是老将了。”

“不敢,不敢。”郭嵩焘谦逊地说,“既然涤帅急催,那我们即刻动身,耽误不得。”

“我这有封信,请你转交给曾侍郎。”骆秉章说。

“行。”郭嵩焘将骆秉章的信藏好,就与刘蓉、郭崑焘出长沙西门,乘船沿湘江北去。

郭嵩焘、刘蓉、郭崑焘赶到曾国藩处时,双方水师已经开始了局部的战斗。郭嵩焘将骆秉章的信交给曾国藩,然后问:

“水营有十营,如今好像只有一半,另一半呢?”

“是只有一半,这一半是由杨福载统领;另一半由我的部下彭玉麟率领,正在基地加紧训练,并随时听候调遣。”曾国藩说。

“可是,”郭嵩焘说,“我认为,即使我们把十营水师全都调来也未必能战胜太平军。就我所知,他们有大小战船上万只,而我们如今只有五营,如果开仗,我们一定会失败的。”

“这我也能料到。不过,总得让我们的水师出来见见世面,所以我赶紧请你们二位来商量对策,看这一仗如何打。”

“看看骆大人信上可有什么指示。”刘蓉说。

曾国藩看罢说道:

“骆大人说,我们水师如果出师不利,可以退回长沙。在长沙,有左宗棠部为我们掩护,左宗棠所训练的长沙团练也是一支有相当战斗力的部队,有这支部队在湘江上拦截太平军,一定能确保我们水师在撤退时万无一失。这一想法也与我不谋而合。我之所以留一半水师在衡州,目的就是在我们撤退时,另一半水师沿湘江北上,与回撤的部队在长沙一带会师。这时,让左宗棠率领其团练从岸上向太平军发起进攻,湘军水师再掉转头与岸上部队构成水陆夹击之势。这样我们就可以痛剿太平贼了。”

“报——大人,”探子来报,“太平贼约有三千余大小战船向我军水师进发,请大人指示。”

“筠仙、崑焘、霞仙、杨(福载)将军,你们看能否开仗?”曾国藩问。

“仗,一定要打;打不过,再撤,这样也好有个交代,如果一仗不打,掉头就走,那也太失湘军的面子了。”郭嵩焘说。

“来人!”曾国藩说。

“有。”一名将领应道。

“传我的命令,水陆两路各营全面做好战斗的准备。”曾国藩命令道。

“是。”

不多时,就听见湖面上炮声隆隆,杀声震天。由于太平军水师人太多,太强大,湘军水师明显地处于弱势。太平军水师冲破了湖口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洞庭湖,尽管湘军水师在杨福载将军的亲自指挥下拼命抵抗,也被迫南撤,同时陆营也开始南撤,陆营始终与水营保持相犄之势。湘军南撤的同时,曾国藩命令衡州水师基地的彭玉麟率部迅速顺湘江北上,与南撤的水师会合。

太平军近万艘战船冲进了洞庭湖,紧咬湘军水师不放。湘军水师在岳州打一仗,失败;在湘阴又打一仗,又失败;湘军水师继续南撤。湘军水师行过长沙城下,湖南巡抚骆秉章与长沙团练的头子左宗棠站在城墙上观望。曾国藩让郭氏兄弟与刘蓉上岸,留在长沙城帮助巡抚据守长沙,曾国藩自己亲率湘军继续南撤。曾国藩撤到湘潭时,彭玉麟部正好顺湘江北上来到了湘潭。在湘潭会师后,曾国藩整顿水师,将十营水师于湘潭摆好阵势,严阵以待,并将陆营十营分插在湘江两岸。

太平军在洞庭湖上轻而易举地就打败了湘军水师,而且一路追来,在他们看来湘军简直就不堪一击。于是,太平军也是水陆俱下,陆路部队去包围长沙,水师在长沙略作停顿后,继续南下追击湘军水师。结果,太平军陆上的部队被牵制在长沙。长沙城内的守军对太平军进行了顽强地抵抗,左宗棠率领长沙团练又从外围死死地将太平军陆上部队拖住,使太平军在长沙欲攻不能欲退也不能。这样,太平军陆上部队更是无法顾及水上部队了。当太平军水师追到湘潭时,遭到了杨福载、彭玉麟水营猛烈地进攻,湘军水师火力之强大,出乎太平军之意料。此处江面不甚宽阔,太平军水师想掉头北去也不行,于是曾国藩亲自指挥陆营十营分别从湘江两岸夹击太平军水师。太平军水师在这里遭到了空前的打击,先头部队几乎丧失殆尽,只有部分后卫战船顺流而逃,逃入洞庭湖中。太平军水师受挫,围攻长沙的太平军部队更是腹背受敌。左宗棠的团练从外往里攻,曾国藩的水营十营从江上支援,陆营十营也向长沙推进。长沙城外的太平军也遭到了沉重的打击,陆路太平军迅速突围,向岳州方向退去。曾国藩这时水陆并进,迅速地收复了岳州,并将太平军水师挤入长江,陆路太平军也迅速地向武昌靠拢。而曾国藩则更是水陆俱进乘胜追击,逼近了武昌城。

刘蓉随曾国藩追击太平军,郭嵩焘却没有同去,而是留在长沙参与湘军政务。由郭嵩焘倡议、曾国藩积极支持的厘金征收工作即将开始。此时又正是湘军反击太平军已取得了初步胜利之时,曾国藩的地位与声望也日渐升高,所以开设厘局之事顺理成章该办了,而且湘军在前方打仗,倘若供饷不及,那后果不堪设想。巡抚骆秉章立即召郭嵩焘商谈开设厘金总局,并让郭嵩焘亲自出任厘金总局的负责人。郭嵩焘当仁不让,亲自挑起了大梁,弟弟崑焘作为助手协办厘金。骆秉章亲自在长沙府马王街上挂上“湘省厘金总局”的牌子。总局成立后,郭嵩焘很快又在各州县设立厘金分局,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湖南已基本上形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征收厘金的网络。于是,征收来的厘金源源不断地送向前方战场,支持湘军镇压太平天国起义。为了能给湘军筹到更多的饷银,郭嵩焘又建议粤盐入湘也要征收厘金,同时让安徽的李鸿章在淮河道上征收淮盐厘金以济湘军军饷。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此时正任淮河道,郭嵩焘建议他为曾国藩筹饷,李鸿章举双手赞成。湘军得到了充分的饷银,再加上曾国藩的军事才能,湘军越战越勇,很快就光复了武昌。太平军被迫从武昌撤退,向九江靠拢。而湘军仿佛幽灵一般紧盯着太平军不放,直向九江逼来。

听到曾国藩光复武昌的消息,郭嵩焘兴奋不已,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他清楚地知道与太平军作战是无比艰苦的。曾国藩反击太平军节节胜利,将太平军赶出了湘鄂地区,这对郭嵩焘而言是一件非常可喜之事,因为这当中可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正是郭嵩焘坐镇长沙努力筹饷,支持湘军与太平军作战。所以,郭嵩焘这份喜悦就非同寻常了。

太平军北伐部队,长驱直入,直捣京畿,结果在保定遭到清军的顽强抵抗,被迫转向天津。由于孤军深入,后援不继,北伐军最后被清军分割包围。这时,南方又传来了湘军的战况:曾国藩率领的湘军从湘潭到岳州,到武昌,直逼九江,连连取胜。特别是光复武昌的消息传到北京,端坐在龙椅上的咸丰帝高兴得不得了,当即给予曾国藩高度的评价:

“真没想到,在籍侍郎曾国藩,本乃一介书生而已,竟然能立如此大功。该侍郎真乃国家之栋梁、中流之砥柱。”

当时两位军机大臣祁隽藻与肃顺都在场。祁隽藻听到了咸丰皇帝对曾国藩的评价后,皱了皱眉头,本来笑盈盈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他说:

“启奏皇上:曾国藩只不过一个在籍侍郎,一如匹夫在野,匹夫居乡里,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吾恐此非社稷之福也。”

“何以见得?”咸丰问。

“曾国藩身处南蛮之地,亲率十万大军。祖训云,汉人不可加大兵权。”祁隽藻说。

“不然,”肃顺站出来说,“太平贼寇兴乱,是想推翻我大清国,太平天国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可是自太平逆贼兴乱以来,朝廷的军队被打得一败涂地,幸亏有湘军的牵制,才得以扼制其蔓延的势头。怎能在国家用人之际,对湘军抱有成见呢?”

“以肃尚书之见,”咸丰说,“我们应如何看待湘军?”

“其实,道理很简单,”肃顺说,“曾国藩虽然是个汉人,但是只要他效忠大清,有何不可重用?况且,他本身就是皇上亲点的进士,他现在又勇战太平军有功,应该对他进行嘉奖,让他奋力杀敌,以保卫我们大清江山。”

“肃尚书之言差矣!”祁隽藻说,“只恐将来尾大不掉,悔之晚矣。”

“好了,二位都别争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你们跪安吧。”咸丰一摆手,这两位军机大臣都退了出来。他们二人走出大殿,互看一眼,祁隽藻一抛袖子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肃顺也一样。

咸丰帝听说湘军光复了武昌,心情高兴得不得了,可现在所有的兴致都被一扫而光了,因为在咸丰看来,祁隽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湘军真的能把太平军给镇压下去,那么湘军将是何等了得;如果前门赶走了狼,后门又迎进了虎,又该怎么办?而肃顺呢,位至户部尚书,是御前大臣,他的话也有道理,朝廷的军队仿佛一堆废物,只要一碰到太平军,就像鸡蛋碰石头一样,太不顶用。现在朝廷不指望湘军又指望谁?还是肃顺的话对,现在应该嘉奖曾国藩,让他带领湘军奋勇杀贼。咸丰皇帝在两者之间进行比较,面对眼前的利害,咸丰皇帝不得不采用肃顺的方略,但是祁隽藻的话却像一道咒符在咸丰的脑海里盘旋。由于咸丰倾向肃顺的主意,所以嘉奖了曾国藩。咸丰帝希望湘军能再接再厉,彻底铲除太平天国。祁隽藻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一气之下称病归休,不问朝事。

太平天国西征军,自从在湖南湘潭与曾国藩湘军主力遭遇后,连吃败仗。太平军退出洞庭湖后,又退出了武昌,现在退守九江、湖口一带。为了加强西征军的力量,咸丰五年(1855)太平天国天京政府派出了翼王石达开来助战,石达开率军溯江而上,抵达湖口。

针对当时太平军与湘军双方的力量与战斗形势的发展,石达开制定了自己的作战方针——坚守九江与湖口,想千方设百计拖垮太平军,再寻找有利的战机去打击它。据此,石达开命令将士在湘军到来之前,做好充分准备。石达开将指挥总部设在九江,并将九城江的防务交给名将林启容具体办理,而湖口防务由罗大纲亲自指挥,年轻的小将陈玉成则在湖口的对面梅家洲上指挥:在江心洲上与著名的风景胜地石钟山上修炮台,筑营垒;在长江入鄱阳湖的湖口最窄处,建起了巨型浮筏,形成江湖之间的水卡,水卡之上,建木楼、望楼,每段水卡之上皆由几百名太平军士兵把守。在湘军到达之前,这里早已是枪炮齐备,壁垒森严。

曾国藩亲自率领湘军水陆两部顺江东下推向江西。他立足尚未稳健,就急不可耐地猛攻九江,结果在九江城下遭到了林启容部的猛烈还击。九江城久攻不下,曾国藩又命令湘军越过九江去攻打湖口。守卫湖口的是曾与江忠源较量过的老将罗大纲,结果,湘军在湖口也没有讨到便宜,因为太平军坚不出战,湘军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曾国藩的湘军在江西打了几仗不仅一点好处没有捞到,相反,停在长江中的湘军水师还不时地遭到太平军的骚扰,这使本来就气急败坏的曾国藩更是恼羞成怒。于是,曾国藩孤注一掷,出动全部水营与部分陆营猛攻太平军设在湖口的水卡,结果水卡被攻破,湘军几百只战船冲入了鄱阳湖。曾国藩正在庆幸自己的胜利时,哪知太平军在陈玉成与罗大纲的指挥下,连夜奋战,再次封死了湖口,将湘军分为内湖与外江两部分。

由于湘军水师的精锐部队都冲入了鄱阳湖,而留在外江都是存放辎重的笨重的战船,大多没有什么战斗力。太平军向外江水师发动了全面进攻,曾国藩的外江水师几乎被一扫而光,只有小部分战船溯江而逃。冲入鄱阳湖的湘军先头部队无法支援,只能在鄱阳湖里打转。

石达开抓住战机,命令所有的太平军水师全部出动与湘军水师在鄱阳湖里展开了决战。由于湘军的辎重被毁,战斗力已大为减弱,而太平军却越战越勇,结果湘军大败,就连曾国藩所坐的战船也被太平军炮火命中,并炸死了曾国藩身边的两名护卫。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曾国藩只好带领剩余的残兵退到南昌。太平军乘胜挥师西进重新占领了武昌。

郭嵩焘与弟弟崑焘正在湖南筹办军饷,支援湘军,忽然听说曾国藩的湘军在九江战败,曾国藩退守南昌,而太平军又重新占领了武昌,郭嵩焘立刻把手中的工作放下,去找湖南巡抚骆秉章商量道:

“巡抚大人,想必你已听说了,湘军在江西出师不利。”

“听说了。”

“涤帅九江新败,正需人手,我与我的弟弟想立刻赶赴南昌。眼下,厘金总局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你就另外安排一个人吧。”

“你兄弟二人能去一趟最好,对曾国藩来说,既是个安慰,又是个帮手。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们马上就走。”郭嵩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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