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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书生意气请长缨02
书名: 郭嵩焘 作者: 崔通宝 本章字数: 19136 更新时间: 2024-04-26 09:40:46
“已经拿了老泰山不少银子了,怎么好意思再去拿呢?”
“没关系,老丈人疼女婿,更何况你是进京赶考?他一定会支持你的。也让邹妹儿顺便回去看看她的娘。”
“好吧,再欠娘子的一份人情。”
“邹妹儿。”陈氏喊道。
“在!”
陈氏向邹妹儿交代如何向自己的父母解释,要带来多少银两,都一一安排妥当,于是邹妹儿走了。
陈隆瑞坐在郭嵩焘对面,双目直视郭嵩焘。郭嵩焘感到莫名其妙,他看看自己的胸前,摸摸脸,又捋了捋头发,觉得一切都正常。陈氏笑道:
“你的外面都很正常,只是里面不正常。”
“里面!”郭嵩焘很是惊讶,便忙去解衣服。
“不是衣服里面,而是皮肤里面。”陈氏说。
“你能看见我的皮肤里面?”郭嵩焘疑惑不解。
“你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
“我有什么心思。”
“非要我讲明不成?”
“我不明白,请夫人明示。”
“好吧,男人在这个社会里,都是三妻四妾。如今你已是举人老爷了,也应该有个二房了。”
“不不,夫人,不用了。”
“有一个人给你做二房,你一定会乐意的。”
“谁?”
“还能有谁?你就别猪鼻子插葱——装象。”
“倒底是谁?”
“这人仰慕你的才学,敬重你的人品。你高兴,她就高兴;你忧愁,她就忧愁。她虽心高气傲,却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你说的这个人是——”
“明白了吧?”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郭嵩焘摇头说。
“她可是对你心仪已久了。”陈氏和盘托出地说,“其实,这个丫头长相不错,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这也是你的福气。”
郭嵩焘把头低下,未置可否,只是脸涨得红红的。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怎么样?”陈隆瑞问。
“这怕不妥吧?还是从长计议。”郭嵩焘推脱说。
“不用从长计议了。”老夫人从外面说,老夫人见他们的门半掩着,正准备敲门,忽听见他们俩也在讨论邹妹儿,于是就接着话茬说,“你张安叔也早就看出来了,他刚才也向我提及此事。其实,邹妹儿这个小丫头人长得不错,也挺能干的,有才学,更会体贴人,她嫁给了你,是她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老身是同意了,等你爹回来,我和他说一声准行。”
“娘。”陈氏喊道。
“娘替孩儿做主,孩儿还有什么反对的呢?”郭嵩焘低着头说。
次日一早,邹妹儿赶了回来,将从陈兴垲处带回的银两如数地交给陈隆瑞,转身准备离开。陈隆瑞叫住了她。
“等等,你回去一趟,我爹娘也没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吗?”
“陈老爷与老夫人都没有交代什么,只是问了问你的一些情况,问了问大少爷的学业,还问大少爷何时动身进京等,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爹娘的身体都还好吧?”陈隆瑞问。
“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娘也好吧?”陈隆瑞又问。
“也好,只是老了点而已。”
“你娘也没有对你交代什么吗?”陈氏问。
“交代了,烦死了。整个一个晚上,她唠叨个不停,说什么女大不中留,一定要嫁出去,还说要给我找婆家,都给我一口回绝了,我邹妹儿这一辈子谁都不嫁,就陪少夫人。”
“这可不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千古遗训,焉能废除?”陈氏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你也要赶我走?”
“我不是赶你走,是你不得不走。”
“要是我坚决不愿意嫁人呢?”
“要是我郭大少奶奶坚决要给你做媒呢?”
“谁给我做媒都不行!”邹妹儿态度十分坚决,也很强硬。
“哟,哟,看看这个死丫头,横的。”陈隆瑞讽刺地说,陈氏站起身,看了看邹妹儿,继续说:“我好像记得你曾说过,要嫁人也行,不过得先有个条件吧?”
“什么条件?”
“别装糊涂了,你的条件是,你所嫁之人品德学识都不能低于郭家大少爷,是也不是?”
“是,我曾说过。”
“那你怎么还说谁也不嫁呢。”
“这里没有这种才貌之人,再说就是有了这种才貌之人,他也未必能看得上我。”
“那倒不一定。如果这个人真看上了你,那你愿不愿意嫁给他呢?”
“可以考虑。”
“哎哟,开始摆起小姐的架子了。”陈氏打趣地说,“我还真的看不出来。下面,我就说真的了,你看道光十七年湖南乡试第二十四名举人怎么样?”
“道光十七年第二十四名举人是谁呀?”邹妹儿皱着眉头在想,见陈隆瑞站在一旁直笑,她忽然跳起来说,“第二十四名举人是大少爷,……不……不对呀,少奶奶,你在拿我开玩笑?在耍我?”说完,邹妹儿将嘴一噘,背对着陈隆瑞,好像生气了。
“我可不是在耍你,我说的都是真的,难道你不愿意?”陈氏反问道,邹妹站在那里,身子左右摆动,低着头,脸上是羞涩的笑容。陈隆瑞说:“你不说话,就表示你已经同意了。”
“别……别……”邹妹儿慌忙欲言又止。
“噢——我知道了,邹小姐不同意,看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人自作多情呀!我得去和他讲清楚。”
“我……我……”邹妹儿的脸涨得通红的,她扔下一句“这种事你叫女孩子家怎么说呀”的话,然后扭头就跑,步履轻盈仿佛飞翔的鸽子。
“这死丫头,明明心里同意,还故意卖关子。”陈氏自言自语道。
中午时分,郭家彪回到家里,老夫人将儿子纳妾之事同他说了,郭家彪并没有反对,只是说,目前家境困难,婚礼一切从简。老夫人又派张安稍稍打点一些东西,去陈兴垲家交给邹先嫂,权作聘礼。邹先嫂觉得女儿嫁给郭举人,虽是二房,也挺乐意,她相信举人将来肯定是要做官的,女儿即使只是个姨太太,也不愁吃不愁穿,邹妹儿能有这么一个归宿应是相当不错的了。
郭嵩焘去京师的行程在即,家里迅速地为他操办喜事。没几天时间,一切都已办妥,郭嵩焘被送进了新房。新房就是邹妹儿原来住的房间,现在已经作了装饰,房间里显得一片喜气。陈隆瑞亲自将郭嵩焘送到邹妹儿的房门口,用眼睛示意郭嵩焘进去。这时郭嵩焘却显得犹豫不决。最后,陈隆瑞用手使劲地将郭嵩焘往里一推,郭嵩焘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邹妹儿嫁给郭嵩焘,虽然只是做二房的,可是心中也挺乐意的。在她心中,郭家大少爷无论人品,也无论才学都是一流的,将来进京中个进士应不成问题。这一点邹妹儿比较有把握。她的这桩婚事也全赖少夫人极力成全,邹妹儿嫁给郭嵩焘,无疑是与陈氏来共同分享郭嵩焘,于是,邹妹儿暗下决心,一定要知恩图报,好好地侍候少夫人。
郭嵩焘娶邹妹儿做二房,心中甚是欢喜,一则邹妹儿相貌不错,又有文化;再则邹妹儿比较温柔娴淑,尽管她有时显得十分调皮。
进京的盘缠有了,郭嵩焘该启程了。无论妻子如何贤慧,也无论邹氏如何温柔,都不会改变郭嵩焘求取功名之心的。他收拾好了行李,走出了温柔乡。郭嵩焘启程了。
一家老小齐集在大门口给郭嵩焘送行。腊月的湘阴,寒风凌厉,而早晨更显得阴冷。张安叫来的马车早已在门口等候。张安把郭嵩焘的行李搬上车子。郭嵩焘同一家人一一地道别。父亲郭家彪说:
“此去京师山高水远,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记住了,爹。”
“开年的春闱,中式与否也不要太过于计较,要尽可能地早一点平安归来。”
“孩儿谨记爹的教诲。”
“孩子,”母亲说,“冬季天冷,北方更寒,你出门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
“娘,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这又不是第一次上京师,还有曾国藩陪伴呢。”
“这样最好。考完试要尽早回来,中不中式无所谓。也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一定要中进士的。”
“是,孩儿记住了。”
“去,同她们说说话。”母亲指着陈氏与邹氏说。郭嵩焘转身走向陈氏身边,邹妹儿站在一旁。郭嵩焘搂着妻子陈氏,双目紧闭,然后,停了下来又伸出手来拉过了邹妹儿,说:
“你们在家不要为我担心,我会没事的。邹妹儿,我走以后,你既要好好地照顾夫人,自己也要多多保重。”
“是,妾身明白。”邹妹儿说。
“少奶奶、如夫人,堂上二老都已有年岁,你们要多加关心,嵩焘不在,这个家全靠你们,我北上京师,亦将无后顾之忧,我郭嵩焘先在此对你们表示感谢。”
“大少爷,该上车了。”张安喊道。
“崑焘、崙焘,你们都长大了,有时间多多温习功课,帮助嫂嫂料理家务,哥哥一去至少也要大半年,你们千万不能荒废学业呀。”郭嵩焘又向两弟弟作了交代,之后翻身上车。马车缓缓移动,越来越快,终于飞奔起来,扬起一阵尘灰,向远方而去。
十二月中旬,郭嵩焘在长沙岳麓书院与曾国藩见面了。刘蓉看两个亲爱的老朋友再度进京,一个赶考,一个去任职,心中甚是高兴。在书院里见面后,他们交换各自的见闻与感觉。听说郭嵩焘新纳了侍妾,如花似玉,刘、曾向他道贺,并预祝,凭这份喜气,明年春闱定能凯旋。
第二天,刘蓉在长沙码头为郭嵩焘与曾国藩饯行。郭、曾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刘蓉,登上北去的客船。刘蓉同他们挥手再三,站在码头上看着他们的船走得老远老远。
郭嵩焘与曾国藩基本上是沿着上次进京的路线走,因为是冬季,江河水浅,船行不快;北方更是冰雪覆盖,行程受阻。等他们赶到京城时,已经是第二年的元宵节了。
在京城的一片洋洋喜气之中,曾国藩赴翰林院报到任职,郭嵩焘暂时寓居于北京法源寺。在离会试不足二个月这仅有的时间里,郭嵩焘加紧温习功课,积极准备应考。
郭嵩焘对法源寺本来也有所了解,今天寓居于此,更是想进一步地认识法源寺。他向法源寺的长老请教,长老把法源寺的来历以及有关历史事件向郭嵩焘作了介绍:原先是唐太宗征高丽失败,阵亡的将士葬于此地,名之曰“悯忠寺”;到了宋代,宋钦宗被虏也拘押在此地;宋的遗臣谢枋得也在这里绝食亡身等等。法源寺的历史几乎就是一部带血的忠魂史,这使郭嵩焘大为震惊,更令他对法源寺肃然起敬。
长老讲完了法源寺的历史后,转而问郭嵩焘说:
“郭施主仪表堂堂,非常人也。听你的口音像是外地人,大约也是来京师赶考的吧?”
“正是,在下湖南湘阴人氏。此次为二度进京会试,也不知前途将会如何。”
“吾观施主相貌,不似常人,将来一定能平步青云。然自古人生多磨难,一帆风顺有几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师能否预测我此次春闱结果将会如何?”郭嵩焘问。
“阿弥陀佛,施主向老衲问此问题,老衲实难回答,我佛虽有先知先觉,却总不轻意示人。在我佛看来,功名利禄如浮云,中式如何?不中又如何?不过,观施主相貌,老衲可以预言,施主四十岁当显贵,老衲只能说这么多了。”
“多谢大师的指点,郭某要回房间去了。”
郭嵩焘听长老介绍了法源寺的历史,心情异常激动,那么多仁人志士,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而牺牲个人的利益,甚至是生命,真是可歌可泣。当听到长老对自己的命运的评判时,心中似乎有块垒,郁结不通,尽管长老说自己四十岁当显贵。
郭嵩焘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知什么时候曾国藩来了,二人携手入座。曾国藩说:
“春闱在即,今天特地来看看你,希望你沉着应试,争取过关。”
“我会努力的。涤生兄在翰林供职,条件一定不错吧?”郭嵩焘羡慕地问。
“目前只是个闲职,实际上是无事可做,每天只是聊聊天,看看书,与官场上的各色人等应酬应酬而已。”曾国藩似乎有点不满现状。
“官场上有什么新的消息?不妨可以说一说,好让我有所了解。”
“什么新消息,朝廷刚刚收到广东林大人的奏报,说广东鸦片已基本禁绝,夷人虽然多次在广东进行武装挑衅,统统被林大人给打退了。南疆大获全胜,朝廷上下一片欢腾。”曾说。
“边远蛮夷,”郭嵩焘鄙夷不屑地说,“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我大清国岂能容忍几个红毛野人在边境上撒野。”
“说得甚是。”曾国藩表示赞同。
“看看这个法源寺,里面曾埋葬多少忠魂。中国只要有这样的人在,夷人就不足为患。”郭嵩焘情绪激昂地说。
“正在广东禁烟的林大人就是这样的人。”曾国藩说,“皇上已让林大人担任两广总督,而积极支持禁烟的邓廷桢也由两广总督改任闽浙总督。”
“皇上还是圣明的。”郭嵩焘说。
“贤弟在此温习功课,进展如何?”曾国藩问。
“一切尚好。此次能否中式,听天由命吧。”
“不要消极从事,应积极努力,你是一向不服输的。”
“有时候不服不行呀!”郭嵩焘感慨道。
曾国藩利用这仅有的时间,同郭嵩焘讨论一些应试的方略与技巧,希望湖南能多出几个进士。
林则徐在广东禁烟,打退由义律策划的几次向中国水师挑衅的行动。其实,义律所能指挥的仅是几艘护送商船的战舰,数量小,人数少,火力弱,义律的挑衅不仅没能对广东水师构成任何威胁,相反,却遭到了中国水师的痛击,损失较大。义律将这些情况写成报告,他在这个报告里,诬蔑中国的禁烟行动,任意地歪曲事实。他将这个报告呈递给英国国家外务大臣。英国外务大臣又将这份报告,连同曼彻斯特三十九厂商的联合抗议信函一并交给英国内阁审议,英国内阁基本上通过了对华使用武力以“保护”其在华的商业活动的议案,内阁又将这一议案提交议会审议。
英国下议院鉴于当时的国际形势,在对华动用武力的议案上迟迟不能定夺,议员投票的结果是以微弱的多数票通过了这个议案,而上议院基本上同意下议院的议案,于是全英国上下都在积极准备对华动用武力。战争的危机正一步步地逼近中国。
经过英国女王和英国政府批准,英国很快地组织了一支强大的海军部队,由原印度总督、英国驻华商务监督(义律)的胞弟懿律(George Elliot)任总司令、全权代表,率领舰队开向了远东。而此时的北京正沉浸在禁烟的成功和“痛击”英人的胜利之中。
道光二十年(1840)恩科会试照例在三月初九日如期举行。曾国藩亲自送郭嵩焘去贡院应试。三月十日考完后,郭嵩焘连同他在法源寺的行李都被曾国藩接到自己的住处,以便朝夕相处,等待贡院放榜。
北京的春天仍然比较寒冷,出生并生活在南方的郭嵩焘并不喜欢北京的气候。平时,曾国藩去翰林院上班,郭嵩焘就独处室中看看书。曾国藩回来后,他们二人就谈经论道,或者在方寸之间杀个天昏地暗。郭嵩焘等了漫长的半个多月,终于等到了放榜的日子,结果郭嵩焘再次被挤了下来。郭嵩焘二度落第,心情异常沮丧。曾国藩告了几天假来陪陪郭嵩焘,反正曾国藩目前在翰林院也没有多少正事可做。
为了能让郭嵩焘宽心,想开一点,曾国藩陪他散散步,逛逛街市,转转书店,访访古迹,北京凡是可以走动的地方,他们都去转转。可是有一天,外出归来,曾国藩感到四肢乏力,头晕目眩。郭嵩焘从小也跟随父亲学了一点医,略懂一点医道,一看症状,知曾国藩生病了。郭嵩焘赶紧去请医生来给他治疗,可是曾国藩的病来得又快又急,医生几乎用尽了一切方法,曾国藩的病始终不见起色。郭嵩焘感到非常担心,这时又来了一位湘籍老乡欧阳兆熊,他见曾翰林的病情如此严重,也就自动留了下来与郭嵩焘一同照顾曾国藩。在礼部任职的劳崇光闻听曾国藩病了也赶过来看望。
曾国藩有病后,起初还能吃点稀饭,后来只能喝一点水,再后来连水也不进了,除了皇宫里的太医之外,京城里所有的名医都请来了。眼看曾国藩性命难保,郭嵩焘焦急万分,早已忘掉自己会试不第之事,一心扑在救治曾国藩这件事上。大约是老天有眼,或是曾国藩命不应绝,连续一个星期没有进食的曾国藩竟然睁开眼要水喝,郭嵩焘简直是喜出望外。两天之后,曾国藩又能进一点稀粥。
在郭嵩焘与欧阳兆熊的精心护理之下,一个月后,曾国藩终于又可以下床走动了。此时,曾国藩面色惨白,骨瘦如柴,似乎只要刮起三级风,曾国藩将会像风筝一样飞去。
面对曾国藩的这种情形,本来打算返乡的郭嵩焘只好打消了回家的念头,留下来多陪陪曾国藩,好好地照顾他。又一个多月过去了,曾国藩的脸上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许多,郭嵩焘看着曾国藩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心中甚是安慰;另一方面,会试不第的愁苦又油然而生。曾国藩看出了郭嵩焘的心事,就说:
“筠仙,凡事要想开一点,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假如我在此次大病中死去,那我中了个进士,当上了翰林又有什么意义?我这次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好像明白了点道理。”
“你也不用开导我,是我勤学不够,火候未到,将来有机会我还要来考,我就不信,我郭嵩焘就真得那么不中用。”
“好,有志气,你是个大丈夫。”曾国藩抚着他的肩膀说。“我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我感谢你这么多天来对我的照顾,同时我也要感谢远在湖南的刘霞仙,是他给我介绍了你这么一个好朋友。”
“不用谢我,也许我当不上翰林,但是,能为保护一个翰林出点力也是值得的。”
“你千万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哎,都说我有出头之日,可我自己怎么就出不了头呢?现在我们郭家家道中落,爹娘希望我能振兴郭氏一门,可是此次会试又不中。这次回家,我估计,是再也不可能去游学了。我是二十出头的汉子,又是郭家长子,一定要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你可以一边做官一边学习,下科会试,你可以继续来京应试嘛。”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是暂时也没有一个去处。”
“这件事也不宜操之过急,慢慢来。”曾国藩说,“过上一段时间,等我上班后,我在翰林中打听打听,看看是否有人需要幕宾。你先谋个职位,当个幕宾,赚点小钱。”
就在郭嵩焘与曾国藩交谈时,欧阳兆熊又领着劳崇光来见曾国藩。曾国藩起身相迎道:
“不知劳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曾翰林,你也太客气了。现在身体好了吧?”劳崇光问,“在京的湘籍人士听说你病了,都很关心你,许多人托我来向你问候。”
“谢谢这些老乡了,真是那句话:‘亲不亲故乡人’啊。”曾国藩说。
“劳大人,请用茶。”郭嵩焘沏了壶上好的龙井茶敬上。
“嗯,好茶。”劳大人呷了一口茶就称赞道,“不仅茶好,这茶具也好,而沏茶的功夫更好。”
“是吗?筠仙。”曾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一套?在哪里学的?”
“学什么,无事时翻翻书,你的书架子上不也有《茶经》这部书吗?陆羽著的。”
“劳大人,郭筠仙这个人,人品才学都相当出众,只是命途多舛,二度会试不中,心情不太好,再加上他的家境也不尽如人意,他想在官府中谋个差事。你在京时间长,认识的人多,门路广,你出面来解决这个问题应不成问题吧?”曾国藩说。
“你不说我倒快要忘了。前几日,我的一个朋友姓罗名文俊新授浙江学政,并已启程赴任。他在临行前特来与我告别,并嘱咐我说,如果有德才兼备之人,可以推荐给他做幕宾。既然郭举人有此想法,那么也不妨去浙江试一试。罗学政为人正直豪爽,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筠仙,怎么样?”曾国藩问。
“既然是劳大人推荐,就一定错不了,我不妨去试一试。”郭嵩焘表示同意。
“好。”劳崇光面带笑容地说,“过几日,我会再来的,来时给你带一封信来,你拿着我写的信,他一定不会怠慢你的。”
“这就麻烦劳大人了。”郭嵩焘有礼貌地说。
“曾翰林已基本恢复健康,我也放心,我今日就是特意过来看看,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事,现在我就告辞了。”劳崇光说着便站起身来。
“谢谢劳大人来看我,国藩实在是感激不尽。”曾国藩说,“关于郭嵩焘赴浙江一事,就有劳劳大人了。”
“好说,好说。再见了,各位。”说完劳崇光走出了曾国藩的寓所。一会儿之后,欧阳兆熊也走了。
郭嵩焘继续留在曾国藩的身边照看他,直到曾国藩彻底康复。
道光二十年(1840)五月,英国海军总司令懿律率领四十余艘战舰,并四千余人的部队开到了中国南大门,停留在广东的海面上。英国战舰并没有对中国水师立即开火,他们似乎是持观望态度。
英军总司令懿律从其胞兄义律处了解到:广东军队由两广总督林则徐亲自指挥。林则徐已经作了周密的布署,如果英军贸然地向广东发动进攻,英国军队很可能得不偿失。于是英国战舰全部起锚绕过防范甚严的广州湾。
林则徐从广东十三洋行总商伍绍荣处也打听到英国战舰已离开广州湾,可能要北上。但是林则徐对这一消息也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是以为英国人北上不过是谋求与中国人通商而已。他量英国人不过是水底的泥鳅,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再有,此前林则徐曾上书道光皇帝,要求沿海各省加强防范,皇帝曾已拟旨下发各省。可惜,沿海各省的督抚并没有将这道圣旨看得太重,他们更不会相信会有什么大的战争。当英国战舰向福建沿海发动进攻时,福建水师才匆忙应战。闽浙总督邓廷桢来到福建后也做了一点准备,但是福建厦门还是遭到英国战舰的猛烈轰击。邓廷桢亲自督战,虽然击退了英国舰队,但是中国水师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英军转而北上,至浙江定海。他们来到定海,清朝官吏还以为英国战舰是被风吹来的,或者是英国人在广东同林则徐闹翻了,他们到定海来做生意,这些官吏甚至还想利用这个机会大捞一把。但是,当英国人向定海县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定海“献城”时,人们才明白原来战祸临头了。英国战舰很快地占领了定海,并分兵把守,其余的战舰由懿律率领继续北上,直抵天津白河口。他们向清政府投递了英国政府照会,并提出了赔款、割地、通商等一系列要求。
天津是北京的门户,英国人带着战舰到这里来,道光皇帝预感到事情不妙,便急忙派直隶总督琦善前往天津与英国人谈判。琦善到天津后极力向英军献媚求和,答应英国人所提出的一切要求,还向英军保证一定要查办林则徐,将他问以重罪。这样,英军才答应离开天津南返广东。
道光皇帝任命直隶总督琦善为钦差大臣,赴广东办理中英交涉事宜,同时将林则徐革职查办。
几乎随钦差大臣琦善同时南下的是湖南举人郭嵩焘。他身上揣着劳崇光的推荐信,一路风尘仆仆直奔浙江而去。
也就在郭嵩焘离京之时,他已经听说英国人是如何无理,在海疆上是如何恣意妄为,对此郭嵩焘已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他对英国如此野蛮的做法深恶痛绝,当他听说皇帝要查办林则徐时,又表示深深地惋惜。所以在去浙江的路上,郭嵩焘的心情也比较压抑。
郭嵩焘到达杭州,拿着劳崇光的推荐信直接去浙江贡院找罗文俊。他到达贡院门口,将劳崇光的信交给门口差役,差役又将信递给了正在厅堂议事的学政罗文俊。听说京里来人,罗文俊立刻迎了出来。罗文俊,中等个头,身着普通官服,圆边帽子底下是一副清瘦的脸庞,眼睛深陷,目光炯炯有神。他见郭嵩焘站在门口,便连忙作揖请进,说:
“不知湖南举人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快快请进。”
“太客气了,学政大人。”郭嵩焘称谢。
罗学政请郭嵩焘进入厅堂,并延入座。刚才与罗文俊议事的人都还在场。这里有浙江巡抚刘韵珂,杭州知府等。罗文俊向他们介绍了郭嵩焘,大家彼此厮认之后,分宾主坐下,佣人端上茶水。
既然郭嵩焘是从京城风尘仆仆地赶来,那么罗文俊自然认为他对京城之事有所了解,因此,其话题又转到滨海战事上面来,罗文俊问道:
“郭先生新从京师来,应知京师事,可否为我们说一说。”
“唉!”郭嵩焘未言先叹,“林则徐林大人在广州禁烟,胜利的捷报呈到京师之时,上至皇帝,下至群臣百姓,无不为之扬眉,后又战胜英国人,更是锦上添花。然而,自夏至秋英夷力量不断加强,厦门失守,定海陷落,英人战舰直抵天津,兵临城下,结果龙颜大怒,派直隶总督琦善为钦差大臣,与英国人谈判,他答应英国人所提出的一切条件,外加上查处林大人‘办理不善’,并欲治以重罪,这样英国人才肯从天津撤兵。我恐天下从此多事了。你们可知道,与郭某几乎同时出京师的还有直隶总督琦善,他作为钦差大臣前赴广州继续与英人谈判,并去查办林则徐大人。只可惜,英明果断的林大人,一身正气,一腔热血,一心为国反而还落得个被查办的下场。”
“那么,京里就没有替林大人讲话的人了吗?”罗文俊问。
“听我的朋友曾国藩说,朝中也不乏忠义之人,但是皇上似乎对林大人有点不满,好像是怪他把夷人赶到天津来。”
“这也不能怪林大人呀。”罗文俊说。
“但是皇上却认为都是林大人在广州禁烟引起的,认为林大人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而琦善却能将夷人退至广东,不管他花了多大的代价,这都是战功赫赫,所以琦善得宠了。”郭嵩焘说。
“可是,”罗文俊又说,“林大人也是钦差大臣,是由皇上派往广东禁烟的,如果皇上不恩准,林大人怎么可能赴广州禁烟呢?”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场战祸,更没有想到,英夷会有那么先进的战舰和火力那么强劲的武器。”郭嵩焘说。
“那么,依郭先生之见,这场仗打完了没有?”罗文俊问。
“我们对英夷一点都不了解,兵家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既对英夷一无所知,郭某也就不敢妄下断论。不过,从种种迹象上看,这一场战争似乎还没有结束。”
“琦善不是赴广东谈判去了吗?”罗文俊反问。
“问题就在这里,”郭嵩焘说,“琦善在广州肯定会与英人交涉,万一交涉不成,战端还是要起的。再者,英夷很有可能会利用坚船利炮作为威胁,向我大清国漫天要价。”
“郭先生之言甚是。”罗文俊表示赞同。
“浅陋之见,说说而已。”郭嵩焘谦逊地说。
“劳大人于信中说,郭先生博学多才。先生投奔于我,可能会受到委屈,望郭先生三思。”
“一个会试不第的落魄举子,何来什么才学?能随罗大人前后,听凭差遣,承蒙罗大人接纳,郭某已经感激不尽了。何来委屈?”
“好吧,你既不远千里自京师而来,一片诚心,那以后就随我左右。学政这一摊子,杂事也多,往来公函,上传下达,你就多费点心吧。凭你的才学一定能干得相当出色。”
“感谢罗大人不嫌郭某之笨拙而留下来,使我有立身之地,郭某足矣。”郭嵩焘满怀感激地说。
随后,罗文俊又将郭嵩焘的宿食都一一地作了安排。这样,郭嵩焘就正式成了罗文俊的幕宾了。
两个月后,琦善作为钦差大臣,带着圣旨到达广州。
林则徐听说钦差大臣到达广州,便亲自出来迎接。琦善下车后,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抬眼看见林则徐正在衙门口迎接,于是站定,高声喊道:
“两广总督林则徐接旨。”
林则徐率领属下跪倒,琦善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两广总督林则徐在广州禁烟,措施失当,办理不善,致使海疆多事,夷人北上,京畿大震。林则徐如此办事不力,着新命钦差大臣革去其两广总督以自代。林则徐交部议处。
钦此。’
林大人,请接旨吧。”琦善说。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则徐眼中的泪水直往下流。琦善的随从走上前摘去林则徐的顶戴花翎。林则徐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捧着圣旨,仰望苍天,欲诉无门。自去年到如今,他为禁烟之事吃尽辛苦,没想到在大功即将告成之时,突然横生枝节,使他所有的汗水皆付之东流。
作为清政府代表的琦善撤掉林则徐的职之后,就立刻与英国人进行谈判。英国政府的代表本应为总司令懿律,但因其生病回国,所以充任英国政府代表的是代理总司令义律。
谈判能否成功,讨价还价多少,应是以武力为后盾的。琦善到广东后,在军事上并不做充分地准备,便盲目地与英国人进行谈判。为了能在谈判桌上捞到更多的好处,英军代理总司令命令英国战舰采用突然袭击的方式向虎门外的沙角和大角两炮台发动进攻。在敌人的坚船与利炮的威胁下,钦差大臣琦善立即乞和,答应义律提出的一切要求,并擅自与英人订立《穿鼻草约》,答应割让香港,开放广州,赔款六百余万元等。
道光皇帝派直隶总督为钦差大臣赴广东与英人谈判,本以为英人不足为患。尚在谈判过程中,道光帝听说英国人攻占沙角、大角两个炮台。不几日的时间,皇帝收到琦善的奏报:
“吾皇上承天命,下抚万民,四海之内无不仰叩天恩。连日来,琦善与英人交涉,晓之以大义,现该夷已有懊悔之表现,他们决定交还浙江定海,献出所有已被占领的炮台。又该夷远自万里外船行而来,舟楫劳顿,乞请天朝暂赐片羽之地,准其泊舟寄居,香港乃一小岛,恳请陛下赏与该夷,以通商贸,以结永好。”
道光帝看罢奏章,觉得琦善办得不错,处理得当,不失天朝之体面,他正准备批准这一奏折时,恰好又收到广东巡抚呈递的报告,这份报告将广州谈判的前后情况一一讲明,原来广东战场大败,英国人更是气焰嚣张。琦善竟然敢私下与英人订立条约,开放广州,答应赔款,割让香港。香港驻军被驱,居民尽归英人统辖。道光皇帝看罢这份奏章,雷霆大怒,将琦善的奏折扔到地上,立刻下旨逮捕琦善,并抄其家。同时又派皇侄奕山为靖逆将军,尚书隆文、湖南提督杨芳为参赞大臣一起负责广东军务,道光皇帝又下令从湖北、四川、湖南、河南、广西、江西等地调动军队开赴广东,向英国人全面宣战。中英开战,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郭嵩焘入罗文俊幕没有多长时间,便随罗学政一起协同闽浙总督办理军务。适逢琦善与英人谈判,英人强行占领沙角、大角炮台,道光皇帝下旨向英人全面宣战,并通令沿海各省加强海疆防务,以“痛剿英夷”,永绝后患。
罗文俊精明强干,被任命分管浙东海疆防务。郭嵩焘作为罗文俊的得力助手,追随其左右。罗文俊亲自去浙东沿海考察,郭嵩焘紧随其后。他们首先从杭州出发北入余杭,检查了余杭县的城防,对于余杭县的防务,罗文俊与郭嵩焘基本满意。然后他们东去海盐,再南下海宁。这两处是钱塘江湾北岸的门户,扼守钱塘江海口,对于保护杭州府而言具有重大的意义,如果敌人从南边来犯,这里可以用火力支援,或迅速增援。于是罗文俊与郭嵩焘认真地察看了炮台的高度、厚度,并对此都提出了具体的要求,对不合乎要求的地方,命令水师提督限时整改,还要求这里增添远射程的重炮以加强火力。接着他们横渡钱塘江继续南行察看上虞与慈溪,这两处都是扼守钱塘江南岸的重镇,英军如果从海上来攻占杭州,就必先占领这两个重镇,所以这两处的海防显得尤为重要。英军横行海上本来靠的就是坚船利炮,用来对付这些坚船利炮的岸上炮火一定要有相当的射程。郭嵩焘建议将几门重炮安放在海岸边的山顶之上,虽然这项任务困难巨大,可是如果这几门炮安好了那威力一定很大。为了增加杭州城的安全,郭嵩焘还建议向这两个县的海疆增兵把守。然后,郭嵩焘又随罗文俊南行余姚、鄞县、宁波、奉化、象山、海宁。最后,他们从原路返回,驻扎在绍兴。绍兴知府唐治亲自出来迎接,并安排好他们的住处。罗文俊认为去杭州更便于指挥,因为那里有浙江巡抚在,便于商议,但是郭嵩焘却建议,浙东防务的重点应放在钱塘湾的南部。郭嵩焘指出:
“随罗大人出巡浙东,我发现许多炮台多年失修,有的炮台,或是台基不牢,或是高度不够,或是射程不足,这些都是隐患。”
“郭先生随某出巡,”罗文俊说,“一路上提出了许多建议和意见,都是加强防务的,郭先生真是难得的人才,我罗某有这样的左右手,真是三生有幸。”
“罗大人过誉了。我也是大清子民,夷人侵我海疆,杀我人民,我焉能坐视不管?”
“好,郭先生既有一腔热血,又有满腹才华,圣朝有这样贤良的子民,甚幸甚幸。”罗文俊赞誉道。
“精忠报国,竭忠尽智,难道不是我们读书人所信奉的做人的准则吗?”郭嵩焘说。
“是的,”罗文俊赞同,“郭先生认为整个浙东的防务重点应放在哪里?”
“郭某无甚高见,只是觉得钱塘湾应为防务重点。钱塘湾有南北两个部分,相比较而言,南部显得更为重要一些。郭某愚见,上虞、慈溪、余姚一带应为防务的重点。因为英军要想攻占杭州,则必先占领这些县城,否则,英人就是占领杭州也将是腹背受敌。”
“郭先生的分析很有道理。”
“所以,我建议罗大人坐镇绍兴,以便策应这三个县城,可保杭州万无一失。”
“好,我们就坐镇绍兴。”
郭嵩焘与罗文俊刚坐下来休息,忽然接到上面的命令,命令沿海各省进一步加强海防,道光帝已经下旨调动内陆六省兵力共赴广东与英人决战。大战在即,为防英人北“窜”,朝廷用六百里加急通令全国,特别是沿海各省,要进入备战状态。
靖逆将军奕山亲率一万七千余人的军队,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初春抵达广东。奕山采用兵法上“出其不意”的战术,贸然地向英军发动全面进攻,以为定能取胜。结果奕山不仅没有成功,反而导致英军趁机反攻,清军不堪一击。英军迅速地占领了广州城郊据点,炮轰广州城。洋炮之威猛是中国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炮弹落地开花,震耳欲聋,墙倒屋塌,硝烟弥漫。面对洋炮的巨大威势,奕山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在城头上悬起白旗,请求和谈。
奕山完全接受英人提出的条约《广州和约》。依照条约,中国军队必须退出广州城,中国想要赎回广州,必须向英军交“赎城费”六百万元,并赔偿英商馆三十万元。可笑的是奕山竟然还敢向北京发战报云:
“臣奉吾皇圣旨,躬率数省之兵赴粤剿匪。上承皇恩,下合民意,士卒将帅纷纷请战,众志成城,大挫敌锋,使之不敢轻觑吾大清帝国。此次剿匪,大获全胜,有赖参赞隆文、杨芳及广东巡抚的全力支持。英夷在我大清的兵威之下,无奈而乞抚。臣本着皇上的仁爱之心,怀敌附远,暂许英夷以孤屿泊舟,给些银两以偿清商欠。万望陛下矜悯愚臣,恩准此奏,臣不胜惊怖之情,仰叩天恩。”
道光皇帝看了看奕山的奏折,又皱了皱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御笔朱批:
“该夷性等犬羊,不值圣朝与之计较。赏孤屿与之泊舟,与天朝大体何伤!至于偿清商欠,朕谅汝等亦有难言之苦衷。和约已成,战事已了,着命靖逆将军将各省部队一一撤回,有功之臣,还朝再赏。钦此。”
《穿鼻草约》递交给英国上下两院。先前两院通过的对华用武的议案,其目的是想从中国攫取更多的好处,而《穿鼻草约》的内容只有短短的几条,实在太少,实在不能令参众两院满意。现海军代理总司令曾率舰直抵天津,却又轻意地撤回了广东,劳师动众,几乎无甚功劳,也有损英国皇家海军的形象。结果,议院拟定撤掉义律代理总司令的职务,代之以勇武好战的将军璞鼎查(Henry Pottinger)。于是,璞鼎查成了英国政府在华的全权代表。为了能在“辉煌的英吉利帝国”的旗帜上再重重地添上精彩的一笔,道光二十一年(1841)三月,璞鼎查来到了香港,并以香港作为军事基地,向中国海疆发动了全面进攻。
广州由靖逆将军奕山管辖,奕山基本上已与英人达成了妥协投降的协议。但是,璞鼎查并不想放弃奕山,而是想利用奕山,并通过他向清政府投递照会,要求清政府无条件地接受《穿鼻草约》,否则,英国战舰将编队北上,再去天津。其实,在向中国呈递照会的同时,璞鼎查已经统率几百只战舰,沿海疆北上。他们行过广东海面进入福建海域,并用兵围攻厦门。驻守厦门的福建总兵继云力率部抵抗,终因武器差,守兵少,最后厦门失守,总兵继云力以身殉国。英国军队入据厦门。接着,英军继续挥师北上,炮轰泉州、宁德,一路攻到浙江海域。
浙江的空气骤然紧张。闽浙总督命令沿海各州县严加防守。此时郭嵩焘正追随罗文俊于绍兴,四下奔走,以加强海防。
福建沿海频频受挫,厦门失陷,沿海各县城皆遭英军炮击,英人正移师北来,浙江战火迫在眉睫。郭嵩焘对浙江海防并不满意,但是人微言轻,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只好就汤下面,提了一些改进的措施而已。
在绍兴,罗文俊正在召集浙东各路总兵,召开紧急会议。忽然,他接到前方战报,英国战舰正云集在温州海面,并且开始向温州开炮挑衅。英军好像没有占领温州的意图,看样子,他们是要继续北移。
英军再次北上,再陷厦门,福建告急,八百里加急飞传京师。道光皇帝异常震怒,于是他任命协办大学士奕经为扬威将军,侍郎文蔚、副都统特依顺为参赞大臣,南下征调各省部队,决心与英军于浙江大战一场,以期深挫英人之锐气。
就在奕经开始调兵遣将之时,英军正向浙江定海发动了猛烈的进攻,总兵葛云飞、郑国鸿、王锡朋相继战死,定海二度沦陷。英军乘胜又去攻打镇海,两江总督裕谦率部抵抗,以身殉国,提督余步云望风而逃,镇海失守。英军攻下镇海之后,继续移兵北上,又攻陷了宁波,战火燃烧到了郭嵩焘眼前。
面对来势凶猛、咄咄逼人的英国战舰,大家心中都没有数。前方战报频频失利,浙东危在旦夕。罗文俊问郭嵩焘:
“郭先生,依你所见,浙东海防能否挡住夷舰的进攻?”
“此处无别人,我说了可不是动摇军心。根据传来的战报分析,浙东海防很可能会被攻破。”
“那么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罗文俊问。
“补救?”郭嵩焘看了看他说,“如何补?如何救?我虽不识兵事,然于兵法也略知一二。上次随大人巡察浙东,我就发现,所有的炮台上,不是炮上锈迹斑斑,就是炮台年久失修;所有的将士久不操练,也不懂得如何冲锋陷阵。”
“郭先生所言极是。”罗文俊说,“天下承平日久,武备松弛,民无斗志,如今遇到了英夷的坚船利炮,一下子都不知如何是好。”
“小小的英国,为何能如此的猖狂?我大清圣朝又如何能败在小小的英夷手中?”郭嵩焘愤愤不平地说。
“假如英夷打上门来,我罗文俊将誓死与之决战。”
“好!郭嵩焘愿意追随罗大人前后,效犬马之劳,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郭嵩焘也信誓旦旦地说。
“报——”一个卫兵模样的人喊。
“进来!”罗文俊说。
“罗大人,前方战况不利,我三总兵皆已战死,定海失守;两江总督也以身殉国,镇海也被攻破。接着夷兵又攻下宁波,现正移兵向鄞县而来。”
“还有什么?”罗文俊问。
“英人炮火实在厉害,火器更是神奇,许多将士闻风而逃,恳请罗大人浙东防务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去吧。”
“属下告退。”卫兵出去了。
“罗大人,”郭嵩焘说,“总兵战死,总督殉国,你我不是怕死之人,应该到最前线去指挥战斗,只有这样,才会更有号召力。”
“对头。明天,我们就离开绍兴。”罗文俊说,“哪儿最为要紧,我们就去哪儿!”
“目前鄞县是前线,但是,就怕等我们赶到那儿已经无济于事了。依敝人所见,最为重要的地方当然还是绍兴。”郭嵩焘说。
“那么,我们就守在绍兴了?”罗文俊又问。
“当然不,我认为,守绍兴很重要而人却未必要在绍兴,我们应将上虞、慈溪、余姚放在一起,如果这三处失陷,那么绍兴也就很难守住了,绍兴守不住,则杭州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口之下。所以,我们要去的地方应是慈溪,或是余姚,最好还是去慈溪。”
“好,分析得不错。明天我们就去慈溪。”
“就去慈溪!”郭嵩焘肯定地说。
“报——”卫兵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
罗文俊打开信函,乃闽浙总督手迹,告诉罗文俊,道光皇帝已经派扬威将军协办大学士奕经率兵来浙东总办浙江一切防务,大军不日就到绍兴,望罗学政搞好接待工作。罗文俊览罢大喜,朝廷已经派军队来此,浙东防务应无忧矣。
本来罗文俊与郭嵩焘已经议好要去慈溪的,现在只好暂时留下等待扬威将军。终于,杭州来信说,扬威将军率部万余人已抵杭州,次日即可抵达绍兴。罗文俊赶紧带领属下收拾宅院,腾出厅堂,以待扬威将军。郭嵩焘本来对于浙东防务没有多大信心,现在看见朝廷派来了增援部队,便信心大增,大有一击拳就可将英舰击得粉碎之势,于是摩拳擦掌,跃跃一试。
第二天午饭时,罗文俊带领绍兴知府等大小官员十余人在绍兴北门外恭候着。
不多时,奕经的先头部队抵达了绍兴,参赞大臣文蔚押着前军率先进入绍兴的城门。郭嵩焘陪同文蔚入城。罗文俊留在城外继续恭候扬威将军。约半个时辰左右,只见一队人马开将过来,中间闪出一顶绿呢大轿,罗文俊十分肯定这轿中坐着的就是扬威将军奕经了。果然不假,奕经押着中军,浩浩荡荡地向绍兴城开来。扬威将军并没有下轿,只是掀开轿帘与罗学政交谈几句,就率中军入城。罗文俊只好跟在轿子旁边步行。
郭嵩焘安排好前军,又回到城外与罗文俊会合。中军到就意味着三军统帅到了。作为在绍兴的最高长官罗文俊,自然要亲自陪同扬威将军,郭嵩焘继续留下来迎接后军。绍兴知府唐治安排好地方上的防务也赶了回来,正好遇到郭嵩焘在城外等候。不到一个时辰,由参赞大臣副都统特依顺押后军数千人,也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郭嵩焘与知府唐治共同上前迎接,并将他请入绍兴城。
万余人的部队涌入了小小的绍兴城,县城自然是人满为患,罗文俊、唐治、郭嵩焘建议部队在城外安营扎寨,扬威将军奕经接受了这个建议。于是三军退出绍兴四门,环城扎营。
当晚,奕经召集众将议事。他想首先听听有关前方的战况和目前绍兴防务及浙东一带的海防布置情况。浙江学政罗文俊说:
“浙东一带,海防布置井然有序。一切详情,请郭先生给您介绍。”
“噢,”奕经说,“郭先生请讲。”
“是。”于是,郭嵩焘向奕经如实地汇报了自己实地考察所见的情况。听完郭嵩焘的汇报后,奕经对浙东防务不甚满意。
奕经此次率部万余人来浙江与英人开战,大有天兵一降,四夷溃散之势。于是,奕经按兵书战策分析:英人远自万里外而来,立足未稳,“我”军自可以以逸待劳。奕经制定出一个全面反击英军的计划:以绍兴为指挥总部,清军分三路出击,同时向镇海、宁波、定海发起进攻,以期出其不意,克敌制胜。第一路由参赞官文蔚统率五千兵马直奔镇海,第二路由参赞官特依顺统率五千兵马直奔奉化、定海,第三路由罗文俊、唐治统率五千兵马直奔宁波,三路大军同时推进。
两天后,消息不断地从前方传来。三路大军均不顺利,南路兵马并没有攻下定海重镇,而伤亡惨重;攻镇海的一路,不仅无功,反而遭到英军炮火的猛烈反击,人员的伤亡也非常大,这两路人马仅剩四千余人回来。另一路由罗文俊、唐治统领,郭嵩焘就在罗学政的身旁,他们在鄞县郊外和英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郭嵩焘亲自走上炮台点燃大炮,向英国军队轰击,同时英军也以炮火还击。英军炮火之威猛是郭嵩焘难以想象的。一颗炮弹落地,沙石飞扬,远远胜过中国的土炮,而且英国的大炮射击的精确度也比中国炮要强得多,中国的好多炮台都被英军炸毁。形势越来越严重,此时,罗文俊与唐治也奔向了郭嵩焘所在的炮台,郭嵩焘大喊:
“两位大人,赶快离开,炮台是敌人瞄准的对象,此处实在危险。”
“郭先生能在,我们也能在。”罗文俊说。
“不行。”郭嵩焘说,“你是这里的主帅。没有郭某,干系不大;没有罗大人,则此处将会大乱。”
突然,一颗英军炮弹在离他们不远处爆炸,扬起了漫天烟尘。接着,炮声变小,英军发起了地面进攻。罗文俊挥动手中的杏黄旗,清兵也从炮台的后面冲了出来。可是,清兵还没有接近英人,就被他们用枪射击倒地。弓箭手摆开阵势,千箭齐发,无奈距离较远,箭到对方也成强弩之末,无甚杀伤力,相反,英军的地面进攻却威猛无比。面对英军强大炮火的进攻,罗文俊不得不率部撤退,北向慈溪靠拢。另两路溃散的兵勇也纷纷北逃。
在余姚,罗文俊等人与南方兵败北撤的文蔚、特依顺会合,之后,他们继续北移,退守慈溪。奕经三路出击的计划全盘失败。
慈溪是绍兴和上虞的门户。扼守慈溪意义重大,慈溪本身无险可守,再加上英军更是乘胜追击,所以,要想守住慈溪是难上加难。英军总司令璞鼎查命令英军从水陆两路夹击慈溪。陆地上,英军放弃已占据的定海、宁波等地,以便集中优势兵力向北挺进;海面上,四十余艘战舰驶过舟山群岛,进入了钱塘湾。慈溪海边的炮台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就被英舰开炮炸得粉碎,临海一面完全为英舰所控制;南面的陆地上,英军有千余人的部队,正迅速向慈溪逼近。慈溪孤城两面受敌。
为了保护有生力量,罗文俊、唐治、郭嵩焘率部出城向南迎击逼近慈溪的英军,其他各部有秩序地撤离慈溪,直到主力部队撤离后,罗文俊等才率领剩余的部队向上虞转移,往总部绍兴靠拢。
奕经坐镇绍兴,本以为三路出击,一举而定乾坤,没有想到的是三路俱败,而且还败得相当地惨。这时,浙江巡抚刘韵珂站出来向扬威将军奕经建议与英人议和。奕经一看,打是打不过人家,若不议和也别无他法,于是奕经便派浙江巡抚刘韵珂前去与英人交涉。英方代表却说:
“你们中国人不守信用,说和时又开战,而打起来时又来和谈。我们再也不上当了。”
“刘某是受钦差的委托,”刘韵珂说,“打仗与讲和没有什么矛盾呀。通过谈判解决争端总比剑拨弩张要好吧?”
“我承认中国人很会说话,但中国人却很不会做事,前面订了条约,后面又拒绝承认,我们是不再相信你们了,我们只相信战舰与枪炮。”
“请问贵国需要什么条件,才可以停战呢?”
“我们现在什么条件也不要,我们只想把战舰开到‘马可波罗桥(卢沟桥)’下。”
“这……这太过分了吧?”
“一点也不过分,我们要见你们的皇帝,问他说话算数不算数。”
“大胆,皇帝乃真龙天子,非尔等说要见就可以见的。”
“好,走着瞧吧。看来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送客!”
巡抚刘韵珂满脸怒容,回来向奕经汇报。奕经听罢感到异常害怕,尤其听说英人要北上京师去见皇帝,更是浑身哆嗦。于是,他立刻草拟战报,禀奏京师。
英军在浙江折腾了一阵子后又继续北上,对于闽浙的土地没有永久占领之意。英国人似乎也无意于杭州,他们的目的就是北上天津,威胁朝廷。
郭嵩焘从战场上归来,带着满脸征尘和一身硝烟,他暂时停留在绍兴,帮助罗文俊和知府唐治收拾战后残局。经过炮火洗礼的浙东大地一片狼藉。英舰北移,炮声远去,可是老百姓却心有余悸,需要立刻去给予安抚。于是,郭嵩焘又成为罗文俊的特使在浙东走动,安抚民心。
郭嵩焘从绍兴出发东行慈溪,再去鄞县,沿途到处都是流民。面对满目疮痍的浙东大地,郭嵩焘感慨良多。特别是当他路过丰乐镇时,他看到镇上到处都是断墙颓垣,遍地都是破砖碎瓦。不经意间,郭嵩焘停在一堵墙前。墙上有佚名诗人的题诗,郭嵩焘读了一遍,然后仰声长叹:
“英夷入侵,国门被破,黎民遭殃。这位诗人,爹娘被杀,妻子投水,房屋遭焚,像这样的人家何止这一户?唉,也不知夷患何时可以结束。”
郭嵩焘安抚浙东,一去两月有余才返回绍兴。当他到绍兴时,得知学政罗文俊已经奉命返回杭州。郭嵩焘随即也返回杭州。郭嵩焘回到杭州,在贡院见到了罗文俊后,就向他汇报安抚浙东的具体情况,以及亲历的见闻。晚上,郭嵩焘回到自己的寓所。他刚踏进门就有人递来一封信,这是一封家书。大意是,浙江地处沿海,可能要起刀兵;既然京师会试不第,就该及早回家,而不宜久寓浙江。信中有一件事情稍微令郭嵩焘感到高兴,那就是他已经当上父亲了,妻子陈隆瑞为他生了个千金,陈氏给她取名为兰兰。
郭嵩焘手捧家书,心想爹娘,归心顿起。想到自己有家可归,同时又想到浙东那些到处流浪无家可归之人,郭嵩焘的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激情。这股激情不断地燃烧上升,终于汇聚成一种诗情,于是,郭嵩焘摊开纸笔,谐前几日在浙东丰乐镇所看见的诗韵,写上几首诗,聊寄此心:
三年沧海有奔鲸,
烽火喧阗彻夜惊。
复道金缯归浩劫,
枉从狐鼠乞残生。
鲁连无语摧梁使,
季布何心续虏盟。
欲袖铁椎椎晋鄙,
从谁改将信陵兵?
百丈飞船上海涛,
诏书专下拥旌旄。
烟沙隔水千军卧,
弦管连营一曲操。
老将云间歌敕勒,
宗臣江畔泣离骚。
杜陵偃蹇干时策,
泪洒将军大食刀。
……
郭嵩焘一气呵成,写了六首方才停笔。郭嵩焘成为罗文俊的幕宾,既是二度会试失败后的寄托,也想能藉此干一番事情。这两三年来,他尽自己的能力帮助罗文俊,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几年的辛苦,三个月不到就在洋枪洋炮的进攻下全都化为齑粉。于是,郭嵩焘便认为自己空拿了三年俸禄而自己一事无成,于心中产生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在郭嵩焘的眼中,大清国乃一个上邦大国,这些红毛番夷能奈我何?然而大清帝国的威严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上邦大国的那份斯文全都扫地。郭嵩焘静立室内,时而握拳发怒,时而又仰天长叹。
道光二十二年(1842)初,浙江战场全盘溃败,消息传到京师,道光皇帝怒不可遏。既怒扬威将军没有给大清国“扬威”,更怒夷人可恶之极。天威震怒之余,还得处理眼前的问题,打不过人家就得同人家和谈。万般无奈之下,道光帝下旨派盛京将军耆英为钦差大臣,和颇能博得英人好感的伊里布一道赴浙江谈判。当钦差大臣从北京出发之时英军战舰已经北移到长江口,并很快地攻下吴淞、宝山。江南提督陈化成率部抵抗,壮烈牺牲。而新任两江总督牛鉴却不敢与英人交战,拱手将上海让给了英国人。英军总司令扬言要先沿长江西行,然后再北上天津。
等钦差大臣赶到江苏境内时,英军早从上海撤出,并沿江西行,他们炸毁江阴炮台,攻陷镇江,迅速地向南京逼来。英国战舰从海上到内江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浩浩千里大江成了英国战舰自由往来的通道。
耆英与伊里布奉旨与英国人谈判,两江总督作为地方上的最高指挥官也加入中方代表团。凭着坚强的军事后盾,璞鼎查更显得蛮横无比。他说如果中方不答应英方提出的一切条件,那么谈判就可以立刻结束,英国战舰将继续北行,直捣天津。一听说英国战舰要北上,钦差大臣、两江总督都忧心忡忡,提心吊胆。
英军攻占上海,轰炸江阴,攻陷镇江,这些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到郭嵩焘的耳朵里,满腔热血的郭嵩焘更是忧心如焚。眼下浙东虽无战事,可是上邦大国一再被打败,他在心理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无法承受这份悲哀。
钱塘江口波翻浪涌,一个个巨浪扑向岸边的礁石,卷起千堆雪后,又回落下去,接着又是第二排巨浪扑来。郭嵩焘站在大海边,他反背着手,任凭海风吹着他的衣裳,沙沙有声,任海水的腥味与咸味一同袭来。他把目光投向大海,大海那边英夷岛国是个什么样子呢?为何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使大清国这么一个泱泱大国败得一塌糊涂呢?郭嵩焘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也就从这时,郭嵩焘开始从盲目自尊的心理转向了开放性的思考,从此郭氏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世界。
浙东的战败,郭嵩焘郁郁不乐,上海、江阴、镇江的连连失守,给郭嵩焘的感觉更是痛上加辱。于是,他产生了回家的念头,他想念家中的老父老母,特别是家中的来信,使他回家的念头更加迫切。这个念头愈来愈强烈,最终使他付诸行动。尽管罗文俊认为他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而再三挽留,但是,郭嵩焘还是坚持要回湖南湘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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