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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雍正皇微行观审案 顾县令正言折强徒
书名： 雍正游侠传 作者： 陆士谔 本章字数： 3463 更新时间： 2024-09-06 14:05:22

话说黄守备听了杨德全的话，也不着恼，言道：“从来说‘眼见为真，耳闻莫信’，你又不曾亲眼瞧见，那必定是匪徒冒名，你去误信了人言，也不想想本守府是朝廷命官，岂肯干此无耻勾当。本守府官声要紧，既然知道了，少不得派弁缉访，总要访到这一个冒名匪徒，从重罚办。”

杨、徐两人再要说话时，黄守备大怒，喝令兵士将马棒打出，杨德全、徐永江只得抱头鼠窜地逃出，商量道：“新任顾太爷是个包龙图，我们不如到他衙门去叫喊。”于是径奔县衙叫喊冤枉。顾琮听得有人喊冤，即命传入询问，杨、徐两人见了太爷，跪地叩头，哭诉情形，顾太爷大骇道：“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官府，竟有强抢民间新妇的事，事太离奇，情尤骇怪，仅凭尔等口诉，碍难作准，着尔等补进禀词，邀同见证。如果属实，本县绝不畏势，定与尔等申冤理枉。”杨、徐两人叩头退出，一面撰写禀词，一面邀集人证，再到衙门控告。

顾琮问过口供，收了禀词，随派干役拿了本官的名片，到守备衙门，请黄老爷立刻来衙，商量要事，说本官在衙恭候。役人领谕下来，飞步忽忽奔到守备衙门，兵士引入，黄镇中传见之下，问有何事，役人道：“敝上叫多多拜上黄老爷，有一件要紧公事，俾上原欲青睐拜候，因昨夜小有感冒，服了药，大夫说要避风，不能够出来，所以请黄老爷降临县衙，商量一会子。敝上说黄老爷倘然得暇，最好就请降临。”黄守备问：“什么公事？”役人道：“小的不好仔细，听说是省里来的公事。”黄镇中答应了晚饭后即来，役人应了一声“是”，又打一个千儿道：“小的放肆，求黄老爷赏一个回片，好去回复敝上。”黄守备就叫当差的给他一张回片，役人接了回片，欣然自去。

黄守备迟疑道：“县里请我，不知道有何事故，催厨房开饭。”饭毕之后，带了四名兵士，乘了暖轿，缓缓向县衙进发。霎时已抵县署，行到公生明下，就见来请的那役人抢步到轿前打千儿回道：“敝上叫小的迎接老爷，敝上为当不得风，现在花厅伺候。”黄守备点点头。抬到大堂停下，黄守备出了轿，役人引导兵士照灯，引入花厅。顾琮含笑出迎，连说劳驾劳驾，彼此让座。

上炕坐定，黄守备道：“荷蒙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顾琮道：“本来呢，不敢劳动大驾，就为有一件公案，委决不下，特请守府老爷过来，请请示。”说着取出两张禀词，述与黄守备。

接来一瞧，见一张是杨德全告的，一张是徐永江告的，都告自己强抢新娘，瞧及一半，早已变色站起身来，向顾琮道：“那不是老哥有意给我没脸么？”

顾琮道：“不敢，我因没有主意，不得不请请守府的示，此事究竟该如何办理？”

黄守备道：“有何难办？无端诬蔑官长，办他一个反坐罪就结了。”

顾琮道：“官贵民贱，官尊民卑。如果事非有因，何敢来衙诬告？”

黄守备道：“那么老哥是说我有这件事的了？”

顾琮道：“那也不能如此说，事关强抢，闺女虚实，均应彻究。如故诬蔑，自然反坐原告。不过我看平民小百姓没缘没故，绝不敢诬告官长，必是守府老爷有了不是，他才敢告呢。”

黄守备听了大怒，喝道：“别说我没有这件事，就说真有此事，便把我怎样？”

顾琮道：“何必动怒？守府既已经是直认不违，那可不能怪我，做此官，行此权，我就要公事公办。”随喊了一声人来，就见走进四个役人垂手侍立。

顾琮吩咐带原告，一时原告带到，杨德全、徐永江叩头求请申冤。顾琮道：“你们控告黄老爷抢你们新娘，有何凭据？案关强抢民女断，不能仅凭你们一句空话，就此成立，你们总要拿出证据来。”

杨德全道：“小的亲到岳丈家迎娶，娶得新人，行至半路，就被黄老爷率同三五十个打手，把彩舆簇拥了去，伴亲的女仆、乐人全部瞧见，现在都愿到堂做证。”顾琮命传上女佣、乐人，逐一细问，众口同辞，都说亲眼瞧见黄守备抢劫新娘，绝无错误。顾琮突然问道：“本县指一个人给你们认，你们可认识？”随指黄守备道：“这是本县的上客，你们可认识？”

众人齐声道：“这就是守备黄老爷，抢劫新人，就是这位老爷。求太爷做主，劝劝黄老爷，放回了我们那新人吧。”

顾琮回道：“守府听见么，人证确凿，众口一词，谅他们与守府不见得全有仇怨。不但事出有因，并且查明实据，叫本县如何办理？”

黄守备道：“他们诬我抢人，你就硬指我是抢人，难道他们诬我造反，你也硬指我是造反么？未免太偏袒了。再者你老哥不过是个知县，我究竟是个守备，谕前程，我是四品，你才七品，我要大起你好几级，你也不配问我呢。”

顾琮道：“不必讲你我文武不相统属，须知我是地方上官，该管地方上事，我今日只知道办强抢民女的抢犯，不知道守备不守备。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大清律例》上不曾有一条做了守备就可以犯法不问的。”

黄守备道：“你说我强抢民女，究竟有何证据？告状这一班人，我始终不曾认识，那都是你串出来陷我的。我也知道你缺分清苦，不过想我几个钱，只是想我的钱，也只消好好地请商，不该如此阴谋诡计。”

顾琮笑而不答。一时役人入禀：“守备衙门里果然有一乘彩舆，小的已叫守府兵士帮同抬来，现在大堂上。”顾琮向守备道：“黄老爷，你要证据，证据来了，有贵衙兵士帮同抬来，那可不是小弟的阴谋诡计了。”黄守备一闻此语，顿时面如土色。顾琮道：“如今还有何说？”

黄守备低倒了头，一声儿不言语。顾太爷一面把黄守备留在衙中，特派六名干役，小心伺候，一面派人到守备衙门搜寻杨姓新娘，随办公文通详上宪。这么一办，受过黄守备亏的人，得着风声，都接二连三来衙控告，共接控词三五十起，派往搜寻的役人，也把新人寻着，用轿抬到衙门，问明口供，把供状给黄守备瞧。黄守备到此，无言可说，只得招认。

顾太爷自觉执法无私，上可对国，下可对民，心下怡然，忽镇台余虎余大人专差来县求见，接见之下，那差官交出镇台手书，并金叶一百两，道：“余大人叫多多拜上太爷，黄守备的事，务请逾格推情，周全弥补，这几张金叶，请太爷留着赏人吧。大人信中，都已写明。”顾琮瞧过信，向差官道：“费神上复大人，大人的钧谕，本该遵从，无奈这一件案子，关系着国家的定例，县里从了镇台，就要对不住朝廷。同时朝廷命官，同时受恩深重，如果县里负恩，溺职曲法，纵奸大人，总也不很欢喜，所有不能谨遵的，为难情形，务请大人原谅。至于厚赐金叶，断断不敢拜领，回信我也不写了，就请带禀吧。”

那差官撞了一鼻子灰，自去回复镇台，隔不上几天，忽奉总督札子，言据总兵官余函称，安阳县顾令意气用事，滥捕同城武员，凌逼招供，如果属实，成何体统，着该令速将案卷陪同守备黄镇中，到总兵衙门，听候余镇秉公办理，札到即行。见此札顾琮大怒，立刻作禀申复总督，大大地抗辩，中有私揭，不应发审，镇臣不应侵官等语，竟然不遵，定期审理。

黄守备现在恰遇雍正帝私行到此，被云中燕探听明白，秘密奏闻，雍正帝道：“这才是真知县，也可见咱们旗人比了汉人靠得住。倘是汉官时，奉到督札，早就奉行恐后了，哪里肯这么忠军爱民，奉公守法。明儿倒要去瞧瞧他问案。”云中燕应了两声“是”。

次日，午饭之后，君臣两人出了客店，徐步向县衙走去。只见路上闲人纷纷议论，都说今日总要闹出事来。黄守备已令本营兵士各执刀枪，抢入县衙，逼太爷释放自己。顾太爷恁是厉害，究竟是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看他如何应付。雍正帝暗忖：这守备真是无法无天，可恶之极。走近衙门，见各处来瞧热闹的人成群结队，很不少。一进衙门，人更多了。从公生明牌起，直到大堂，万头攒动，拥挤异常。月台上人最多，简直是人山人海。云中燕托开两臂，在前开路，挡着的无不纷纷倒退，保护雍正帝到大堂。

恰好顾太爷升堂坐下。只见他先传上原告，人逐一询问，原告有诉栽赃陷害的，有诉威逼人命的，有诉勒索财物的，也有诉强赊硬买的，问的时候，逐一驳诘，很为细密。问罢，即命请黄守备问话。

一时黄守备昂然而至，怒目而视，大声道：“你请我出来，更有何话？”

顾琮道：“今有许多人到此控告是非虚实，不问不明，到底这些事情，你老人家干过没有？”

黄守备怒道：“多大的知县，这么欺负人，你把我软禁在衙不算，还要摆臭架子，坐堂审我，你这厮太会装模作样了。你道我手下没有人么？”说到这里，举手一挥，大喊：“我的心腹在哪里？”这一声喊不打紧，就见人丛中雷轰也似价，和一声“来也”，直跳出八九十个梢长大汉，手中都是雪亮的刀枪，虎吼吼直扑上大堂来。这一股声势，宛如突然发现出数十只斑斓猛虎，两旁差役及瞧热闹的人，都唬得躲避不及。那几个原告更唬得不成个样儿，一个个抖倒在地，不住口喊“饶命”。

黄守备到此，便耀武扬威，愈显他的英雄。只见喧嚷扰乱中，忽有一人站起，大喝道：“守备要造反么？你们谁敢动手，谁就是反贼！我奉皇命办公，胆敢叫兵士到此，持械劫掠，就是没有官长；没有官长，就是没有皇上，不是造反是什么？！”

欲知发话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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