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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神经术士 作者： 李维北 本章字数： 4325 更新时间： 2025-06-24 18:10:12

从枫叶街要抵达局里所在最快的就是高空列车。要从地面到高空站台需要乘坐高速升降机，抵达时杜安却发现一群人排队在等候。这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所以正处于交通堵塞高峰期，大多数周边上班族都会来这里乘坐快速列车。

咬咬牙，杜安只得放弃电梯转而跑上去。总共十二层，楼道并不宽敞，一口气上去让他呼吸有些不稳。费尽功夫挤进人群中，他贴在列车内部靠窗的位置。除去面前的高速列车金属外壳，左右和后面都是人，一个个肢体接触，哪怕空调和通风系统也无法消除那一股体味。他心中更是焦躁。

打电话给葛夜，四十秒后对方依旧没有接听。打给工作座机，依旧无人问津。

他不断打，那头无人接听。

最后看到那仅有的百分之十电量，他不得不将一切疑惑和不安压在心里，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下车后他第一个挤入电梯，第一个出电梯，迅速迈开步子朝着局里狂奔。在门口位置他刷了两道卡才刷准，一路下了升降机，进入那个熟悉的办公室后他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外面传来一个女声：“你找谁？你怎么进来的？”

扭头一看杜安发现是一个年轻姑娘，他想起葛夜曾经给他看的照片，这就是局长派给葛夜的新搭档。他摸出警官证说：“呼，呼，我是杜安，葛夜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你知道他在哪吗？”

姑娘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杜安啊，我叫……”

“葛夜在哪！”

杜安几乎是吼出来的，将对方吓了一大跳。

“他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就出去了……哎你别急，这是他的伞，你给他一起带回去。”

葛夜家在城郊位置，一方面是他比较喜欢安静的环境，第二方面在于那里本就是他们家建的一个别墅小区。在门口杜安登记之后冲到他家门口，来开门的是葛夜母亲，那是一个温和的妇人，总是带着一种从容不迫，所以看到满头大汗衣衫不整的杜安不由眉头一皱。

“阿姨，葛夜回来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杜安，找他有事吗？你别急，先喝杯水。”

葛夜母亲看他一脸急切，大概也意识到其中有什么问题。赶紧让他坐下。

“你们是不是给葛夜打了个电话？”

“是啊。”

这句话让一直绷紧神经的杜安稍微松懈下来，他此时才觉得双腿发酸，这是一路不停跑过来的缘故。

“他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给他打了电话到现在还没回来，打电话他也不接。这孩子……”葛夜母亲不由怪了一下葛夜：“自从当了警察后就越来越不关家里事了，真是。杜安你既然来了，就吃一顿饭再走。你知道的，葛夜总是喜欢路上买点什么看点什么。”

“好。”放松下来的杜安随口答应，他问：“我不会打扰你们家庭活动吧？为什么给他打电话啊？”

“就是一个包裹到了，要让他签字。不过我给他签了。”

包裹。

杜安顿时急忙问：“在哪，我能看看吗？”

“是一个外国人发过来的吧，叫什么先生来着。快递员等不了他那么久，就让我帮忙代签了，东西还在那边桌子上。”

跑到桌子边，杜安看着眼前的快递盒。

大概和普通鞋盒差不多大小，盒子通体黑色，采用的可回收材料，外部由一层贴面胶质保护，上面有快递公司的Logo。那张快递单上写着收件人葛夜，地址正是他们家，电话却是他们家的座机。光是这一点就让人很疑惑，一般来说快递会填写收件人的移动电话保证能够第一时间联系。继续往下看，寄件人地址竟然也在银沙市某区，寄件人叫做MR.Nerve。

MR.Nerve。

Nerve指的就是神经。神经先生。

杜安顿时屏住呼吸，首先将头贴在盒子旁边的桌子上，不过他又想到既然已经签收那么没有打开或者触发其中某些机关应该没问题，于是将耳朵贴在盒面上。

咔哒，咔哒，咔哒……

里面传来齿轮咬合的声音，就像是一个老式计时器正在运行。不止如此，里头还在发出另外一种声音，那是一种某种金属物体轻轻撞击造成的清脆细微响动。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说服自己这并不能证明就是危险品，可能是……他妈的，还可能是什么？

“阿姨，快递员还说过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哦，就是说这是客户要求当天速达，他必须要按时间送到。”

杜安心里又沉了一分。

“按时？”

“很准时，对方要求六点二十到。我还以为是葛夜买的，一般他是这个时候下班。怎么了？”

杜安深吸一口气：“阿姨，家里还有其他人没有？”

“没有了，保姆今天请假。”

她眼里有一份疑惑。

“那么你就先出去躲一躲吧，这东西很有可能有极大危险。”

他依次打电话给了陈警官和董真，前者立刻赶了过来，后者说她让几个专业的士官过来。陈警官一身警服，和几个拆弹专家抵达时杜安守在门口。而葛夜的母亲却固执地不愿意离开，就守在他身边，倒是给丈夫、保姆都打了电话。

一行人抵达后陈警官先是看向杜安：“你确定里头真的有？”

“我也参与过几次拆除炸弹，里面有疑似计时器，所以我通知了你们。”杜安犹豫了一下：“而且是一个叫MR.Nerve的人寄过来的……”

“神经先生？”

陈警官回头时几位拆弹人员都已经着装完毕。他们都穿着宇航服一样沉重又膨胀的防爆服，头部头盔只有眼睛两个凸出来的视镜用特殊玻璃纤维制成，双臂尤其是双手处全部被包裹了一层又一层，都各背一个装工具的大包。这套装备杜安是知道的，在银沙市外神经盛行改良后的警用版本，对于技术性强、危险度高、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拆弹专家简直最适合不过。

专家入场后就连陈警官都得听从他们指挥靠后。杜安跟随陈警官来到指挥车里，车上有两个屏幕，正显示着两位拆弹人员的视野——位置正在其中一个视镜的上方。由于是安置在人体上，所以镜头有些摇晃，那两位先是将盒子下面的桌子用强效固体胶固定在地板上防止摇晃。接着他们各自摸出一根像是古代“探龙针”一样的金属杆，一头悬在盒子上空，另一头则插入手臂外面防爆服的某个插口。这是增强外设之一，举例来说，外神经系统的诞生更像是一个具有无数可能的主体，在它的基础上能够架设各种各样的外设，具有很强的可塑性。

镜头突然下移，抖动了两下。

接着视野里出现的是他们俩人背上的工具包，拉开后里头琳琅满目的奇怪工具让人产生一种信任感。俩人商量了一番，用的都是他们之间的术语，最后制定了一个相应计划。他们先是从包里拿出了一叠一叠一指厚大概20*20cm的拼图模样的白色板子。不到一分钟，这些板子就被拼成了一个小小的堡垒，这栋房子将盒子扣在里头。之后就是不断用专用胶带固定，外面又小心塞进里头了一层填充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型帐篷。最后他们俩人都将双手从两侧开口伸入“帐篷”中。

镜头立刻切换到了手臂上。

随着他们俩人手中的小剪子和小镊子轻轻剪掉盒子的一角，借用这一点慢慢将外部的盖子给一点点剪开。他们并没有一次性直接将盖子翻开来，而是小块小块行动，每剪掉一小块就将废纸小心翼翼移出来然后重复。差不多五分钟后，终于出现了一个足够手掌深入的口子，里头有一层黑色包装纸，灯光打在上头呈现出一道亮色，里面似乎容纳了某种液体或是气体。其中一个人退了出去，另一拆弹员则从手掌位置拉出一根细细的铁丝深入进去。在指挥车里的俩人这下看不到里头的情况了。

所以他们只能够再次出去，守在之前画下的安全线外，有些焦急地等待结果。

“你还在查这件事？”

陈警官点了一根烟，下意识递过来。

杜安本来想要说不抽，事实上却接了过来夹在手指间。

“杜安你……”

陈警官想要说什么，最后点点头说：“算了……”

终于里头的两位重装拆单员走了出来，他们手里还提着那个盒子。看起来危险已经解除。

杜安率先跑过去问：“里头没问题？”

其中一位脱下头盔，将盒子递给他说：“外面的疑似爆炸物特征做得很像，不过应该是一个恶作剧。”

他们也不理陈警官，直接进入车里开车走了。杜安心中明白，他们应该是董真的人，只是和陈警官一起过来。

陈警官有些讪讪地看着远去的俩人，也靠过来。

俩人都看着眼前的东西。

盒子已经被剪开，里头的黑色反光胶带也被完全解剖开来，露出下头的真相。那是一个牛顿摆，每个人中学时都会碰见的常用工具。在牛顿摆的底座上固定了一只没有表链的机械表，正是它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而位于牛顿摆的支架上还绑了一根水银温度计。剩余的都是一个个小空气囊，塞满空间让人觉得里头很满一样。

完完全全都是一些随处可以买到的东西，组合起来却让人误以为是炸弹。

陈警官也松了口气：“不是就好，虚惊一场。我也先走了。”

留下的杜安对葛夜母亲说了这件事后，对方嗯了一声，又问起葛夜：“他不会有事吧？他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你们都是警察……”

“没有的，别担心。”

嘴上说着，他心里没有底。

这次恐吓快递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恶作剧。前后关联是非常紧密的，先是葛夜发现了什么然后这东西就送到了他家里。

杜安突然想起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葛夜现在在哪？如果说这次恐吓并不是做给葛夜看的，而是给他的好友自己……术士在玩暗度陈仓，佯装目标是葛夜家，让自己赶去。结果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里，却忽略了葛夜本人的失踪。一种不妙的预感让杜安浑身不舒服。

和葛夜母亲道别，又安慰了对方一阵后他也折返回家。

折腾了一番已经是夜里。天下起雨来，街上行人了了，污染日益严重导致雨水中存在的污染物越来越多，再也没有曾经“天街小雨润如酥”的诗意。严重时甚至会下黑油雨，淋雨的人都像一个个钻油井归来的工作者。那股味道更是刺鼻。

今天是不是黑雨杜安并不知道。他只觉得有些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每一个路灯都像是一个站台。好在之前忘记了将雨伞放在葛夜家，现在他还能用这把伞遮一遮。路上他总是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这完全是一种动物本能。然而周围除了偶尔路过的车辆，根本没有任何人。

他无比希望那辆熟悉的威兹曼跑车一下子冲到自己身边，吓自己一跳或者溅起一地水都没关系。然后那位搭档拍着车门说，今天我玩得怎么样，吓到了没有？

这是不可能的。那辆车现在依旧孤零零停在局里，葛夜从局里出去根本就没有开车。对于爱车的他来说这是很难的事情。

一路沉默着，踩在雨水上，行走在城市的静默和阴暗之中。

杜安直接是走回了家，他住在一栋旧式公寓，就在前面的拐角处。路过街口时他突然看到了某个不同寻常的东西。杜安停下脚步，看向旁边的一堵墙，上面挂了一层黑雨披，雨披上挂了一副眼镜，里头似乎还有东西。

他将雨披拉开。

那是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他在墙壁上轻轻摇晃，像是一个等人比例的大型提线木偶。杜安将雨披用力撕下来，终于看到了里头全景。面具人双手被绳子捆住，绳子的另一头往上延伸到上面的防护栏处。他全身是悬空的，只是腰间缠了胶带让他变得像壁虎一样贴在墙壁上。他的鞋子掉了一只，露出脚上的条纹袜。

面具人身上是黑色夹克，下面是一条灰色八分裤，他的头发被雨水淋湿全部贴在头皮上，低垂着头，看起来就像是在祈祷。他的一只手腕因为被勒紧缺血而变得发白，滴落的黑雨让白色更是显眼，另一只手上则带着一副白色手套，上面沾满了黑污。雨水从他的下巴滑落，就像是一声声叹息。

杜安犹豫了一下，将面具摘下。

接着他就和那双闭上的眼睛对视。

伞落在地上，在地面打了个转，变成伞面朝下，手柄指天。

雨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俩人四目互对，杜安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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