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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神经术士 作者: 李维北 本章字数: 4633 更新时间: 2025-06-24 18:10:12
桃花街是银沙市的酒吧街,这里没有学校和医院,只剩灯红酒绿和街头结尾的两个硕大告示牌“未成年人禁止入内”。早晨的桃花街没并有什么人气,一家家大门紧掩,看起来不免有些萧索。路过男女大多数都打着哈欠,手提外卖盒子,这些大都是工作人员,才忙完夜班,吃过早晨后就会开始睡觉。
杜安拉了拉夹克领口,晨风还有些凉。
走到桃花街134号处他停下脚步,在门上输入了自己的VIP号,指纹验证,那扇看似老朽的铁门发出咔哒一声,他推门而入。进门之后才是招牌“GOGO吧”,它是纹在向下的通道墙壁上的,几个字全部采用镶钻的手法,在昏黄的老式吊灯下散发出一股子迷醉之气。推开下面的透明软帘,杜安径直走到酒吧吧台处。
现在里头很安静,只有戴眼镜的年轻吧台侍者还在清理酒杯,他将最大的白兰地杯倒挂在橱柜上,笛型香槟酒杯整列放在盒子里,碟形杯随意放置在外面,古典杯、水杯、加冰烈酒杯、波克大酒杯则各自占据了酒柜的一层。侍者抬起头朝杜安看了一眼,点点头,他右手戴了一副巨大的黑色棒球手套——这是调酒师专用外神经,配合他的眼镜显示器,用以控制调酒剂量和精细化计算、掌控色泽。
侍者眼神示意了一下灯光未照到某处的一个软皮沙发,杜安注意到那里有一个躺着的人。
于是他走了过去。
对方是侧躺在沙发上,双腿微蜷曲,背对沙发背部,这是婴儿在母体内的姿态,也是被很多人喜欢的下意识睡姿。对方头发太过于浓密,而且夸张地遮住了额头包括面部,双手自然下垂,一只空酒杯侧倒在地上。
杜安将酒杯捡了起来。
“你来了?”
懒洋洋的呓语。
对方打了个哈欠,丢掉一头长假发慢慢坐了起来。这是一个有栗色卷发的年轻女孩,她揉了揉眼睛,眯了一阵才睁开,一睁开后她的眼睛就充满了活力。今天她穿了一件普通的宽大暗红色衬衣,将下摆打了个结收在腰处,于是露出细细的经过锻炼的小腹和小巧肚脐。她坐在沙发上,朝空酒杯看了一眼,招呼酒保上苏打水。
酒保立刻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然后自己走入了后面的员工小门里。
“罗莎,很久没见面了。”
“杜警官,别说得我们和情人一样啊。”罗莎一晒:“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关系,我是你的线人,你是我的线人,就这么简单。说起来勉强算是工作伙伴吧。”
杜安对她的反应也不以为意,端起她面前的苏打水杯喝了一口。
罗莎看杜安没有异常这才开始大口将水喝掉。
“你还是戒备心这么重。”
杜安不由说。
“杜警官,我们这些个体户,不小心一点就什么都没有了。”
罗莎变魔术一样摸出一叠纸巾,转过脸去擦了擦嘴唇,又擦了擦眼角,将昨日的疲倦全部抹掉。
“说吧,你贵人多忙,要让我做什么?反正危险的我是不干的。”
听到这话,杜安感觉和罗莎的第一次见面仿佛就在眼前。
那还在实习的时候,杜安跟随老前辈来桃花街蹲点。目标人物进入gogo吧后不见出来,前辈怀疑他在里头是不是有动静,考虑到杜安是新人不会被认出来,就让他进去喝一杯顺便看看情况,不用多久,几分钟就出来。
杜安进去后坐在吧台位置点了一杯啤酒。还没等他端起杯子里头就枪声四起。他立刻躲在了吧台里,趴下不敢动弹,由于是第一次遇险他甚至忘记了和前辈联系,心里全是紧张和恐慌。另一个人也在避难,那是一个穿吊带衫的女孩子,趴在地上和他四目相对。
“嘘。”
对方比了个手势,小声说:“有个地方可以出去,不过需要你帮忙。”
俩人一拍即合,于是沿着墙角蹲着身体迅速进入了侧门的厕所。进去后女孩将门反锁死,指向天窗:“只要把这个砸开我们就能够出去了,外面就是街上。”
这时候杜安才明白为什么对方需要自己帮忙。女孩和自己单独都够不着那个位置,所以他变成了椅子让对方踩着爬上。女孩身体轻盈,对于经常锻炼的杜安没有什么太大负担。杜安看着焊接牢固的天窗,不由担忧是否能够打开。火拼很少持久,很快损伤大的一方就会逃脱,胜者会立刻注意到这个上锁厕所的异常。他手心里都是汗,由于害怕出事前辈没让他拿枪,只带了警官证。如果遭遇狂性大发的歹徒这东西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他看向上方,女孩竟然将右手食指拆了下来,手指里开始冒出火花。原来她是伤者,手掌或者整只手都是外神经——不过寻常外设是不允许有这种高温违禁品的。当时杜安却只恨她手里没有藏一把电锯,能够一把斩开那个铁窗。这时候外面脚步声临近,有人在门口停留下来,开始踹门。他还听到枪上膛的声音。
女孩终于打开门爬了上去。
杜安从下往上和对方对视,他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如果对方跑路自己毫无办法。
女孩只犹豫了片刻就朝他伸出手,是左手。
他们顺利脱困,又是一路狂奔,直到离开了桃花街,俩人才双臂撑着膝盖大喘气。
“谢谢你啊,还有事先走了。”
说了声谢谢后女孩就离开了。
杜安给前辈打了电话,然后发现身上的警官证和钱包都不见了。这个小贼!不过他也不是毫无所获。杜安看着手里,那是一串项链,红绳下是一个老式开合的蚌状挂坠,里头有一张男人的照片。
果然,没过多久女孩就气冲冲找到他,说他流氓偷东西。当然最后俩人和解了,各自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虽然罗莎没说,杜安却知道本来罗莎是被她大哥独眼派来阻挡自己的。可是左道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本来还在谈生意的两方一言不合或者是早有预谋开始对轰。这就不是罗莎预计范围内的事情了。
“想什么呢?”
罗莎揉了揉脸颊,放下酒杯。
“没什么。”
“杜警官,你怎么变成文艺青年了,咱们好好说话不好吗?”
杜安说:“最近我遇到了一点事情,知道外神经管理局的爆炸吧,我的女朋友死在了里头……”
听他轻描谈写讲了里头发生的事情和发现,罗莎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
“人总是会死的。”
这就是罗莎版本的“节哀”,她是不会说安慰人的话的。
罗莎走到了吧台里,开始翻出几瓶酒:“给你调一杯酒,喝哪种?烈的,软的,甜的,苦的,还是想睡觉的?”
“随便吧。”
杜安坐在她面前,看着罗莎熟练地交换酒瓶,各种颜色的液体在她指间转换,变成了一杯淡绿色带着点点星光的饮品。罗莎进入gogo吧的起点正是调酒师。
喝了一口,杜安不发一言。
“味道怎么样?”
“不好喝。”
“这就对了,酒就是不好喝的。将不好喝的酒变得好喝,只是为了赚钱。我们勉强算是伙伴,所以我给你调的是真的酒,不是骗钱的果汁甜水。”
听着罗莎一本正经地解释,杜安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明白对方想用这种方法来冲淡一下之前的沉重气息,不过杜安总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压住了手脚,施展不开来。就像是有人捏住自己的喉咙让人无法说话,或者是想要奔跑时被人顶住了腰发不了力。他最近做了很多梦,都是毫无关联的怪异事物,坠落,溺水,每次醒来都浑身冷汗。
“神经术士,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杜安握住杯子。
罗莎停下手中的调酒,看了他一眼:“他是个疯子,没人想和他打交道。”
杜安注意到她的左手手指在酒杯上轻轻摩挲,她立刻停住。
“告诉我他的情况。”
“我并不是很清楚。”罗莎说得模糊:“大概就是一个外地来的疯子,看起来在银沙市找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有点像……”
她斟酌了一下,字咬得很轻:“路过。”
路过,顺便杀个把人,然后心情愉悦离开。
杜安知道是有这种人的。不同于激情杀手,他们对自己的做法和想法都很清楚,杀人是为了激发自己某种情绪,或者仅仅是和买一杯咖啡一样。这个城市白日里看起来安全又可靠,其实从来不是那样,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沙煲,哪怕一些小小的虫子路过也能够造成巨大灾难。
口中酒味进入了味蕾处。杜安知道舌头分成四个区域,甜在舌尖,酸在舌两侧后半,苦在根部,咸在其余三者之中。
“你这第二杯是什么酒?怎么这么咸?”
“给你补补盐分,你没觉得你嗓子哑得很厉害吗?盐可以养嗓子。”
罗莎坐在他旁边,自己喝着一杯苏打水。她肠胃不好,苏打水有助于养胃和缓解消化不良。
“我想要知道这个人。”
杜安又说了一次。
罗莎叹了口气。
“我听独眼说过,五年前他又出现过。那时候他好像是找什么人来的,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足迹,不过最后他似乎是放弃了,然后找到了几个当地的地头蛇……和他接触过的人基本都消失了。”她神色有些严肃,左手手指轻轻刮着玻璃杯壁,“后来他被抓时死了,几个老大都算松了一口气。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并没有对外讲,那人对他们都是威胁。当时也有不少警察问过,他们当然不敢说和那疯子接触过。疯子报复起来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到底是谁,独眼去查过?”
听到杜安的话里罗莎眼神变得很奇怪,她舔了舔嘴唇:“独眼说过,他是一个‘死人’,让我们不要去招惹。”
“死人?什么意思?”
“不知道。”罗莎自嘲道:“如果什么事情都讲清楚,他就不是老大了。当老大的不就是这样吗,说一半留一半,保持神秘感,甚至都不用说话。”
杜安知道罗莎和独眼之间关系并不算融洽。如果在一个单位里,你和老大关系太差简直是要命的事情。不过在左道上,这并不是问题。至于黑道,是不允许存在的。
有的道上大哥简直让人钦佩,他们可以容忍桀骜不驯之辈在手下,甚至有些人已经摆明野心想要取而代之,然而他们依旧谈笑风生,毫不介怀,大胆用人。杜毅曾经谈起过,人有人法鼠有鼠道,左道和普通生活的人规则不同,丛林法则比较赤裸。如果只是找一群忠心的人根本不利于发展,最好让群体壮大的方法就是竞争,激烈的竞争会让强者脱引而出。作为在残酷斗争中取得位置的老大们,一是足够相信自己的掌控力,能够将狼崽子握在手里,二是对外界表示出自己的气量,容人之量是任何群体当权人的重要素质——哪怕是在朝不保夕的左道。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至于能不能找到,他会不会同你讲我都不敢保证了。”
杜安点点头,他知道哪怕是透露这个消息罗莎都冒着巨大风险。
“巨哥你听说过吗?”
杜安皱眉:“他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了吗?”
巨哥是银沙市不能小觑的一个人物,他介于黑白之间,经历了无数次洗牌和警方严打,始终都能够保持平稳,这种安生立命功夫让人不得不佩服。他是外神经还没诞生时就靠设备倒卖起家了的,后来大家都知道他多少沾染了一些不太见得人的私活,然而他手脚干净,又没有触及决不能碰的红线。所以他才是那一辈里仅有的一个和平退休的老人物。巨哥资历比杜毅都要老,杜安小时候就听父亲说起过这个人,父亲少有称赞他为“金身”,从没有翻过船。
扯上一个老辈人物,令杜安不免有些疑惑:“神经术士和巨哥有关系?”
“他们打过交道。”
罗莎饶有兴趣说起了巨哥和术士之间的相遇。那时候术士找到的第一个人物就是巨哥,也正是因为这一举动让不少人认为他是来找人的,所以自然先找老资历地头蛇。巨哥和术士谈过一次,之后巨哥给后辈们打了个招呼,一再说大家最好坐下来谈,不要动气。这句警告当然不被现在的头头们放在心里。巨哥已经老了,随便来个人物就让他吓得打电话。果然是老头子了。
后来神经术士找过的人一个个失踪,再也没有在银沙市出现过。
其中独眼最拿得起放得下,直接坐飞机外出“旅行散心”,将内部事宜都委托给了罗莎。当然他的想法是年轻姑娘罗莎是肯定唬不住下面人,所以他出去是没有问题的,内部只会忙于互相攻击,而不会产生一个领袖雏形。然而当他听到神经术士死了后回来却发现,罗莎已经隐隐变成了第二号人物。而忙于整顿和清理内部不和谐人士的罗莎自然也没有遇见术士,她只是在几个人嘴里听过,一个个都好像对于这人十分忌惮。
“大概就是这样。”
她做总结说。
“多谢了。”
杜安站起来。
罗莎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要自己去找术士?”
杜安没有回答,也没有否定。他朝罗莎道了别,推开了软帘走出去。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将包里的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
“给你的。”
等他走后,罗莎先是摸出两个砖头大的仪表盘检测了一番,然后又用一个微型助听器听了听,确定没问题后打开来。
里头是两块包装完好的小型玫瑰饼。
罗莎看了看玫瑰饼,用手指捏起来,又看了看外面,嘟囔了一句。
“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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